晦鳴錄
晦鳴錄
巨贊法師
鐘離權(quán)曰:“閑來屈指從頭數(shù),得見清平有幾人!笔可故,欲待諸緣具足,而后致力于修持者,謬矣。昔唐徑山法欽禪師避亂南徙,藏一金釵于雨具中以備不時之需,同行某大德(此事未見于僧傳,名待檢)乘其不在而棄之。比返,覓金釵不得色變,某大德斥之而后頓然大澈。是故逆增上緣,有時反足以為進德之助。孟子所謂:天降大任,必先勞苦其人之心志筋骨者,亦此意也。今者倭寇豕突,毀我法事,名藍傾毀,學院輟業(yè),一切弘化刊物,除《海潮音》外,亦皆完全?。累累衲僧,不遑寧處,于友朋通信,以及《海潮音》上所發(fā)表之文字觀之,知我佛教同仁,精神上莫不異常苦悶,此甚非佛教前途之福也。爰錄古德處亂之法,以為我佛教同仁龜鑒,標曰“晦鳴”,取風雨如晦、雞鳴不已之意也。
分眾弘化
釋道安,姓衛(wèi)氏,常山扶柳人。事佛圖澄為師。于太行恒山創(chuàng)立寺塔,改服從化者,中分河北。年四十五,還冀部住受都寺,徒眾數(shù)百,常宣法化。石虎死,彭城王嗣立,遣中使請安入華林園。安以石氏之末,國運衰危,乃西遍牽口山。迄冉閔之亂,人情蕭索。安乃謂其眾曰:今天災旱蝗寇賊縱橫,聚則不立,散則不可,遂復率眾人王屋女林山。頃之,復渡河依陸渾山棲,木食修學。俄而慕容俊逼陸渾,遂南投襄陽。行至新野,謂徒眾曰:今遭兇年,不依國主,則法事難立,又教化之體宜令廣布。咸曰隨法歸教。乃令法汰詣?chuàng)P州,曰:彼多君子,好尚風流。法和入蜀,山水可以修閑。安與慧遠等四百余人渡河。既達襄陽,復宣佛法。
勉王抗敵
求那跋摩,此云功德鎧。宋元嘉初,迎請西來,當其猶在關(guān)婆國時,頗為國王所敬,頃之,鄰兵犯境,王謂跋摩曰:外賊恃力,欲見侵侮,若與斗戰(zhàn),傷殺必多,如其不拒,危亡將至,今唯歸命師尊,不知何計。跋摩曰:暴寇相攻,宜須御捍,但當起慈心,忽興害念耳。王自領(lǐng)兵擬之,旗鼓如交,賊便退散。王遇流矢傷腳,跋摩為咒水洗之,信宿平復。
不負所托
釋僧導,京兆人,博洽有風神,為宋高祖所重。高祖肅清長安后東歸,留子桂陽公義真鎮(zhèn)關(guān)中,臨別詔導曰:兒年小留鎮(zhèn),愿法師時能顧懷。義真后為西虜所逼,出自關(guān)南,中途擾敗,追騎將及。導率弟子數(shù)百人遏于中路,謂追騎曰:劉公以此子見托,貧道今當以死送之,會不可得,不煩相迫。群寇駭其神氣,遂回鋒而反。義真走竄于草,會其中兵段宏,卒以獲免。高祖感之,因令子侄內(nèi)外師焉。后立寺于壽春,即東山寺也。常講說經(jīng)論,受業(yè)千有余人。會虜滅佛法,沙門避難投之者數(shù)百,悉給衣食,其有死于虜者,皆設(shè)位行香,為之流淚哀慟。
舍身濟眾
釋法進,或曰道進,或曰法迎,涼州張掖人,有超邁之德,為沮渠蒙遜所敬。遜卒后,安周繼景環(huán)而立。值歲饑荒,死者無限。周既事進,進屬從求乞以賑貧餓,國蓄稍竭。進不復求,乃凈洗浴,取刀鹽至深窮窟餓人所聚之處,次第授以三歸,便掛衣缽著樹,投身餓者前云:施汝共食。眾雖餓困,猶義不忍受。進即自割肉柱鹽以啖之。兩股肉盡,心悶不能自割,因語餓人云:汝取我皮肉,猶足數(shù)日,若王使來,必當將去,但取藏之。餓者悲悼,無能取者。須臾弟子來至,王人復至,舉國奔赴,號叫相屬,因舉之還官。周敕以三百斛麥,以施饑者,別發(fā)倉廩,以賑貧民。至明晨乃絕,出城北閹維之,煙焰沖天,七日乃歇。尸骸都盡,唯舌不爛,即于其處,起塔三層,樹碑于右。
固志不移
帛遠,字法祖,河內(nèi)人。研味方等,妙人幽微,世俗墳索,多所該貫。白黑宗稟,幾且千人。晉惠之末,太宰王頤鎮(zhèn)關(guān)中,虛心敬重,待以師友之敬。祖見群雄交爭,干戈方始,欲潛遁隴右,以保雅操。會張輔為秦州刺史鎮(zhèn)隴上,祖與之俱行。輔以祖名德顯著,眾望所歸,欲令反服,為己僚佐。祖固志不移,由足結(jié)憾。先有州人管蕃,與祖論議,屢屈于祖,蕃深銜恥恨,每加讒構(gòu)。一日,祖詣輔共語,忽忤輔意,輔使收之行罰。眾咸怪惋,祖乃呼十方佛,祖前身罪緣,歡喜畢對,愿從此已后,與張輸為善知識,無令受殺人之罪。遂便鞭之五下,奄然命終。孫綽道賢論以之匹稽康云。
不廢傳譯
曇摩難提,又云法喜,兜怯勒人,以苻氏建元中至于長安。先足中土群經(jīng),未有四含,堅臣武威太守趙正,欲請出經(jīng)。時慕容沖已叛,起兵擊堅,關(guān)中擾動。正幕法情深,忘身為道,乃請道安等于長安城中,集義學僧請難提譯出《中》及《增一兩阿含》第一百六卷。及姚萇寇逼關(guān)內(nèi),人情危阻,難提乃辭還西域。其時也,苻堅初敗,群鋒互起,戎妖縱暴,民流四出,而猶得傳譯大部,蓋由趙正之力。正字文業(yè),洛陽人。情度敏達,學兼內(nèi)外,深為堅所倚任。堅死后出家,更名道整。
持名免厄
釋道汪,長樂人,廬山遠公弟子,研綜經(jīng)論,雅善涅槧,蔬食數(shù)十余年。嘗至梁州,為羌賊所圍,垂失衣缽。汪與弟子數(shù)人,誓心共念觀世音。有頃,覺如云霧者覆汪等身,群盜推索不見,于是獲免。
濟施四載
那連提黎耶舍,此云尊稱,北天竺烏場國人。齊天保七年至于京鄞,文宜禮遇隆重,安置天平寺中,請為翻經(jīng)三藏。周武滅齊,佛教與國,一時平殄。耶舍外假俗服,內(nèi)襲三衣,避地東西,不遑寧息。五眾凋窘,投厝無所。儉餓溝壑者,減食施之,老病無力者,隨緣濟益。雖事力匱薄拒諫行之,而神志休強,說導無倦。屯負留難,更歷四年。
結(jié)心護戒
慧布,姓都氏,廣陵人,從止觀寺詮法師學大乘,慧悟遐舉,南岳思禪師等,并嘆賞之。梁太清末,侯景作亂,荒餒累年,三日失食。至第四日有人遺布飯而微似豬肉之氣。雖腹如火然,結(jié)心不食。又曾患腳氣,醫(yī)令服薤,自此至終,常陳此罪;蛞娭T人樂生西方者,告云西方乃凈,非吾愿也。如今所愿,化度眾生。如何在蓮華中十劫受樂,未若三途處苦救濟也。
鑒亂如歸
釋亡名,俗姓宋,南郡人,本名闕,深為梁元帝之所禮待。有寶人銘曰:余十五而尚文,三十而重勢位。值京都喪亂,寇冕淪沉,海內(nèi)知識,零落殆盡。乃喟然嘆曰,夫以回天倒日之力,一旦早凋,岱山磐石固,忽焉燼滅,定知世相無常,浮生虛偽,譬如朝露,其停幾何。大丈夫生當降魔,死當飼虎,如其不爾,修禪足以養(yǎng)志,讀經(jīng)足以自娛,富貴名譽,徒勞入耳。乃棄其簪弁,剃其發(fā)須,衣納杖錫,聽講談玄云云,文多不具錄。又著《至道論》、《影喻論》、《修空論》等,盛重于世。
挺身護法
慧遠,姓李氏,墩煌人。儀止沖和,局度通簡。負岌之徒,相誼亙道,餅悟繼接,不略三余,沐道成器,非量可算。及承光二年春,周武滅齊,便行廢教,敕前修大德,并赴殿集。帝自升高座,敘廢立義云:真佛無像,則在太虛,遙敬表心。佛經(jīng)廣嘆而有圖塔崇麗,造之致福,此實無情,何能恩惠,愚民響信,傾竭珍財,廣興寺塔。既虛引費,不足以留,凡是經(jīng)像,盡皆廢滅。父母恩重,沙門不敬,勃逆之甚,國法豈容。并退還家,用崇孝始。朕意如此,諸大德謂理何如。于是沙門火統(tǒng)法上等五百余人,咸以帝為王力,決諫不從,僉合默默。下敕頻催答詔,而相看失色,都無答者。遠顧以佛法之寄,四眾是依,豈以杜言,情謂理伏。乃出眾答曰:真佛無像,信如誠旨,但耳‘目生靈,賴經(jīng)聞佛,藉家表真,若使廢之,無以興敬。帝曰:虛空真佛,咸自知之,未假經(jīng)像。遠曰:漢明已前,經(jīng)像未至,此土眾生,何故不知虛空真佛。帝時無答。遠又曰:若以形像無情,事之無福,故須廢者,國家七廟之像,豈是有情,而妄相尊事。帝不答前難,詭通后言,乃云:佛經(jīng)外國之法,此國之用,七廟上代所立,朕亦不以為是,將同廢之。遠曰:若以外國之經(jīng),廢而不用者,仲尼所說出自魯國,秦晉之地,亦應(yīng)廢而不學。又若以七廟為非,將欲廢者,則是不尊祖考。帝又不答。遠曰:陛下向云退僧還家崇孝養(yǎng)者,孔經(jīng)亦云,立身行道以顯父母,即是孝行,何必還家,方名為孝。帝曰,父母恩重,交資色養(yǎng),棄親向疏,未成至孝。遠曰:陛下左右,皆有二親,何不放之,乃使長役,五年不見父母。帝曰,朕亦依番上下,得歸侍奉。遠曰:佛亦聽僧冬夏隨緣修道,春秋歸家侍養(yǎng)。帝又無答。遠抗聲曰:陛下今恃王力自在,被滅三寶,足邪見人,阿鼻地獄不揀貴賤,陛下何得不怖。帝勃然大怒,直視于遠曰:但令百姓得樂,朕何辭地獄諸苦。遠曰:陛下以邪法化人,現(xiàn)種苦業(yè),當共陛下同趣阿鼻,何處有樂可得。帝理屈更無所答,乃下敕云:僧等且還,后當更集。當斯時也,齊國初亡,周兵雷震,見遠抗詔,莫不流汗,而遠神氣嵬然,辭色無撓。上統(tǒng)衍法師等執(zhí)遠手泣而謝曰:天子之威,如龍火也,難以犯觸,汝能窮之,大經(jīng)所獲法菩薩,應(yīng)當如足。彼不悛改,非汝咎也。遠曰:正理須申,豈顧形命。即辭諸德曰:時運如此,圣不能違。法實不滅,不以憂惱。遂潛于汲郡西山,勤道無倦。三年之間,誦《法華》、《維摩》等各一千篇,用通遺法。既而山谷飲禪誦無歇。及隋受禪,大興佛法,遠蒙敕召,受沙門都,又敕住興善寺等,四方投學,接踵于道。
廉存造次
靈裕,俗姓趙,典陽人。著《華嚴》、《維摩》、《般若》、《涅架》等疏,百余卷,為隋代朝野道俗所宗。周武滅齊之時,潛形世壤,衣斬繚三升之布,如喪考妣,誓得佛法更始,方襲舊儀。引同侶二十余人,居余聚落,夜談?wù)?晝讀俗書。時屬儉歲,糧粒無路,乃造《卜書》一卷,令占之取坐標價,日市米二升,以為恒調(diào)。既而言若知來,疑者叢鬧,得米遂多。裕曰:先民有言,舐密刃傷,驗于今矣。索取《卜書》,對眾焚之。日別自往,須臾獲價,卷席而歸,所得食調(diào),及時將返,用供同厄,遂達有年。
(原載《海潮音》1938年第19卷第6號,署名萬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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