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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巖錄 第七卷

  碧巖錄 第七卷

  ⊙碧巖錄第六十一則

  垂示云:建法幢立宗旨,還他本分宗師。定龍蛇別緇素,須是作家知識。劍刃上論殺活,棒頭上別機(jī)宜則且置,且道獨據(jù)寰中事一句作么生商量?試舉看。

  舉,風(fēng)穴垂語云:“若立一塵,家國興盛。不立一塵,家國喪亡。”

  只如風(fēng)穴示眾云:“若立一塵,家國興盛,不立一塵,家國喪亡。”且道立一塵即是,不立一塵即是。到這里,須是大用現(xiàn)前始得。所以道:“設(shè)使言前薦得,猶是滯殼迷封,直饒句下精通,未免觸途狂見。”他是臨濟(jì)下尊宿,直下用本分草料。若立一塵,家國興盛,野老顰蹙,意在立國安邦,須藉謀臣猛將,然后麒麟出鳳凰翔,乃太平之祥瑞也。他三家村里人,爭知有恁么事。

  不立一塵,家國喪亡,風(fēng)颯颯地,野老為什么出來謳歌?只為家國喪亡。洞下謂之轉(zhuǎn)變處,更無佛無眾生,無是無非,無好無惡,絕音響蹤跡,所以道金屑雖貴,落眼成翳。又云:“金屑眼中翳,衣珠法上塵。己靈猶不重,佛祖是何人。”七穿八穴,神通妙用,不為奇特,到個里,“衲被蒙頭萬事休,此時山僧都不會。”若更說心說性,說玄說妙,都用不著,何故?他家自有神仙境。

  南泉示眾云:“黃梅七百高僧,盡是會佛法的人,不得他衣缽,唯有盧行者,不會佛法,所以得他衣缽。”又云:“三世諸佛不知有,貍奴白枯卻知有。”野老或顰蹙,或謳歌,且道作么生會?且道他具什么眼卻恁么?須知野老門前,別有條章。

  雪竇雙拈了,卻拈拄杖云:“還有同生同死的衲僧么?”當(dāng)時若有個漢出來,道得一句,互為賓主,免得雪竇這老漢后面自點胸。

  野老從教不展眉,且圖家國立雄基。

  謀臣猛將今何在,萬里清風(fēng)只自知。

  適來雙提了也,這里卻只拈一邊,放一邊,裁長補(bǔ)短,舍重從輕。所以道:“野老從教不展眉”,我“且圖家國立雄基。”“謀臣猛將今何在”,雪竇拈拄杖云:“還有同生同死的衲僧么?”一似道還有謀臣猛將么?一口吞卻一切人了也。所以道土?xí)缛讼∠喾暾呱?還有相知者么,出來一坑埋卻。“萬里清風(fēng)只自知”,便是雪竇點胸處也。

  ⊙碧巖錄第六十二則

  垂示云:以無師智,發(fā)無作妙用。以無緣慈,作不請勝友。向一句下,有殺有活。于一機(jī)中,有縱有擒。且道什么人曾恁么來?試舉看。

  舉,云門示眾云:“乾坤之內(nèi),宇宙之間,中有一寶,秘在形山。拈燈籠向佛殿里,將三門來燈籠上。”

  云門道:“乾坤之內(nèi),宇宙之間,中有一寶,秘在形山。”且道云門意在釣竿頭,意在燈籠上?此乃肇法師《寶藏論》數(shù)句,云門拈來示眾。肇公時于后秦逍遙園造論,寫《維摩經(jīng)》,方知莊老未盡其妙。肇乃禮羅什為師,又參瓦棺寺跋陀婆羅菩薩,從西天二十六祖處,傳心印來,肇深造其堂奧。肇一日遭難,臨刑之時,乞七日假,造《寶藏論》。云門便拈論中四句示眾,大意云如何以無價之寶,隱在陰界之中。

  論中語言,皆與宗門說話相符合。不見鏡清問曹山:“清虛之理,畢竟無身時如何?”山云:“理即如是,事作么生?”清云:“如理如事。”山云:“瞞曹山一人即得,爭奈諸圣眼何?”清云:“若無諸圣眼,爭知不恁么。”山云:“官不容針,私通車馬。”所以道:“乾坤之內(nèi),宇宙之間,中有一寶,秘在形山。”大意明人人具足,個個圓成。云門便拈來示眾,已是十分現(xiàn)成,不可更似座主相似,與爾注解去。他慈悲更與爾下注腳道:“拈燈籠向佛殿里,將三門來燈籠上。”且道云門恁么道意作么生?

  不見古人云:“無明實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又云:“即凡心而見佛心。”形山即是四大五蘊(yùn)也。“中有一室,秘在形山”,所以道:“諸佛在心頭,迷人向外求。內(nèi)懷無價寶,不識一生休。”又道:“佛性堂堂顯現(xiàn),住相有情難見。若悟眾生無我,我面何殊佛面。”“心是本來心,面是娘生面。劫石何移動,個中無改變。”有者只認(rèn)個昭昭靈靈為寶,只是不得其用,亦不得其妙,所以動轉(zhuǎn)不得,開撥不行。

  古人道,窮則變,變則通。“拈燈籠向佛殿里”,若是常情可測度得;“將三門來燈籠上”,還測度得么?云門與爾一時打破情識意想得失是非了也。雪竇道:“我愛韶陽新定機(jī),一生與人抽釘拔楔。”又云:“曲木據(jù)位知幾何,利刃剪卻令人愛。”他道“拈燈籠向佛殿里”,這一句已截斷了也,又“將三門來燈籠上”。

  若論此事,如擊石火,似閃電光。云門道:“汝若相當(dāng)去,且覓個入路。微塵諸佛在爾腳下,三藏圣教,在爾舌頭上,不如悟去好。和尚子莫妄想,天是天地是地,山是山水是水,僧是僧俗是俗。”良久云:“與我拈面前按山來看。”便有僧出問云:“學(xué)人見山是山水是水時如何?”門云:“三門為什么從這里過?”恐爾死卻,遂以手劃一劃云:“識得時,是醍醐上味;若識不得,反為毒藥也。”所以道:“了了了時無可了,玄玄玄處直須呵。”雪竇又拈云:“乾坤之內(nèi),宇宙之間,中有一寶,秘在形山。”掛在壁上,達(dá)摩九年不敢正眼覷著。而今衲僧要見,劈脊便棒?此痉肿趲,終不將實法系綴人。玄沙云:“羅籠不肯住,呼喚不回頭。”雖然恁么,也是靈龜曳尾。雪竇頌云:

  看看,古岸何人把釣竿。

  云冉冉,水漫漫。明月蘆花君自看。

  著識得云門語,便見雪竇為人處。他向云門示眾后面兩句,便與爾下個注腳云:“看看”,爾便卻膛眉瞠眼會,且得沒交涉。古人道:“靈光獨耀,迥脫根塵。體露真常,不拘文字。心性無染,本自圓成。但離妄緣,即如如佛。”若只向瞠眉努眼處坐殺,豈能脫得根塵。雪竇道,“看看”,云門如在古岸把釣竿相似。云又冉冉,水又漫漫,明月映蘆花,蘆花映明月,正當(dāng)恁么時,且道是何境界?若便直下見得,前后只是一句相似。

  ⊙碧巖錄第六十三則

  垂示云:意路不到,正好提撕。言詮不及,宜急若眼。若也電轉(zhuǎn)星飛,便可傾湫倒岳。眾中莫有辨得底么?試舉看。

  舉,南泉一日東西兩堂爭貓兒,南泉見,遂提起云:“道得即不斬。”眾無對。泉斬貓兒為兩段。

  宗師家,看他一動一靜,一出一入,且道意旨如何?這斬貓兒話,天下叢林,商量浩浩地。有者道提起處便是,有底道在斬處,且得都沒交涉。他若不提起時,亦匝匝地作盡道理。殊不知他古人有定乾坤底眼,有定乾坤底劍。爾且道畢竟是誰斬貓兒?只如南泉提起云“道得即不斬”,當(dāng)時忽有人道得,且道南泉斬不斬?

  所以道,正令當(dāng)行,十方坐斷。出頭天外看,誰是個中人。其實當(dāng)時原不斬,此話亦不在斬與不斬處。此事軒知,如此分明,不在情塵意見上討。若向情塵意見上討,則辜負(fù)南泉去。但向當(dāng)鋒劍刃上看,是有也得無也得,不有不無也得。所以古人道窮則變變則通。而今人不解變通,只管向語句上走。南泉恁么提起,不可教人合下得甚語,只要教人自薦,各各自用自知,若不恁么會,卒摸索不著,雪竇當(dāng)頭頌云:

  兩堂俱是杜禪和,撥動煙塵不奈何。

  賴得南泉能舉令,一刀兩段任偏頗。

  “兩堂俱是杜禪和”,雪竇不向句下死,亦不認(rèn)驢前馬后,有撥轉(zhuǎn)處,便道“撥動煙塵不奈何”。雪竇與南泉把手共行,一句說了也,兩堂首座,沒歇頭處。到處只管撥動煙塵,奈何不得。賴得南泉與他斷這公案,收得凈盡,他爭奈前不構(gòu)村后不迭店。所以道:“賴得南泉能舉令,一刀兩段任偏頗。”直下一刀兩段,更不管有偏頗,且道南泉據(jù)什么令?

  ⊙碧巖錄第六十四則

  舉,南泉復(fù)舉前話,問趙州,州便脫草鞋,于頭上戴出。南泉云:“子若在,恰救得貓兒。”

  趙州乃南泉的子,道頭會尾,舉著便知落處。南泉晚間復(fù)舉前話問趙州,州是老作家,便脫草鞋,于頭上戴出。泉云:“子若在卻救得貓兒。”且道真?zhèn)恁么不恁么?南泉云“道得即不斬”,如擊石火似閃電光,趙州便脫草鞋,于頭上戴出。他參活句,不參死句。日日新時時新,千圣移易一絲毫不得,須是運(yùn)出自己家珍,方見他全機(jī)大用。他道:“我為法王于法自在。”

  人多錯會道,趙州權(quán)將草鞋作貓兒。有者道,待他云“道得即不斬”,便戴草鞋出去,自是爾斬貓兒,不干我事,且得沒交涉,只是弄精魂。殊不知,古人意,如天普蓋,似地普擎。他父子相投,機(jī)鋒相合。那個舉頭,他便會尾。如今學(xué)者,不識古人轉(zhuǎn)處,空去意路上卜度。若要見,但去他南泉趙州轉(zhuǎn)處便見好。頌云:

  公案圓來問趙州,長安城里任閑游。

  草鞋頭戴無人會,歸到家山即便休。

  “公案圓來問趙州”,慶藏主道,如人結(jié)案相似,八棒是八棒,十三是十三,已斷了也。卻拈來問趙州,州是他屋里人,會南泉意旨,他是透徹底人,祝+土著磕著便轉(zhuǎn),具本分作家眼腦,才聞舉著,剔起便行。雪竇道:“長安城里任閑游”,漏逗不少。古人道:“長安雖樂,不是久居。”又云:“長安甚鬧,我國晏然。也須是識機(jī)宜別休咎始得。

  “草鞋頭戴無人會”,戴草鞋處,這些子,是無許多事。所以道,唯我能知,唯我能證,方見得南泉、趙州、雪竇同得同用處。且道而今作么生會?“歸到家山即便休”,什么處是家山?他若不會,必不恁么道,他既會,且道家山在什么處?便打。

  ⊙碧巖錄第六十五則

  垂示云:無相而形,充十虛而方廣。無心而應(yīng),遍剎海而不煩。舉一明三,目機(jī)銖兩,直得棒如雨點喝似雷奔,也未當(dāng)?shù)孟蛏先诵新脑?且道作么生是向上人事?試舉。

  舉,外道問佛:“不問有言,不問無言。”世尊良久,外道贊嘆云:“世尊大慈悲,開我迷云,令我得入。”外道去后,阿難問佛:佛云:“如世良馬,見鞭影而行。”

  此事若在言句上,三乘十二分教,豈是無言句,或道無言便是,又何消祖師西來作什么。只如從上來,許多公案,畢竟如何見其下落?這一則公案,話會者不少。有的喚作良久,有的喚作據(jù)坐,有的喚作默然不對,且喜沒交涉,幾曾摸索得著來。

  此事其實不在言句上,亦不離言句中。若稍有擬議,則千里萬里去也?此獾朗∥蚝,方知亦不在此,亦不在彼,亦不在是,亦不在不是,且道是個什么?天衣懷和尚頌云:“維摩不默不良久,據(jù)坐商量成過咎。吹毛匣里冷光寒,外道天魔皆拱手。”百丈常和尚參法眼,眼令看此話,法眼一日問:“爾看什么因緣?”常云:“外道問佛話。”眼云:“爾試舉看。”常擬開口,眼云:“住住。爾擬向良久處會那?”常于言下,忽然大悟。后示眾云:“百丈有三訣,吃茶珍重歇。擬議更思量,知君猶未徹。”翠巖真點胸拈云:“六合九,有青黃赤白。一一交羅。”

  外道會四維陀典,自云我是一切智人,在處索人論議。他致問端,要坐斷釋迦老子舌頭,世尊不費(fèi)纖毫氣力,他便省去,贊嘆云:“世尊大慈大悲,開我迷云,令我得入。”且道作么生是大慈大悲處?世尊只眼通三世,外道雙眸貫五天。溈山真如拈云:“外道懷藏至寶,世尊親為高提。”森羅顯現(xiàn),萬象歷然,且畢竟外道悟個什么?如趁狗逼墻,至極則無路處,他須回來,便乃活潑潑地。若計較是非,一時放下,情盡見除,自然徹底分明。

  外道去后,阿難問佛云:“外道有何所證而言得入?”佛云:“如世良馬見鞭影而行。”后來諸方便道:“又被風(fēng)吹別調(diào)中。”又云:“龍頭蛇尾。”什么處是世尊鞭影?什么處是見鞭影處?雪竇云:“邪正不分,過由鞭影。”真如云:“阿難金鐘再擊,四眾共聞。雖然如是,大似二龍爭珠,長他智者威獰。”雪竇頌云:

  機(jī)輪曾未轉(zhuǎn),轉(zhuǎn)必兩頭走。

  明鏡忽臨臺,當(dāng)下分妍丑。

  妍丑分兮迷云開,慈門何處生塵埃。

  因思良馬窺鞭影,千里追風(fēng)喚得回。

  “機(jī)輪曾未轉(zhuǎn),轉(zhuǎn)必兩頭走。”機(jī)乃千圣靈機(jī),輪是從本已來諸人命脈。不見古人道:“千圣靈機(jī)不易親,龍生龍子莫因循。趙州奪得連城璧,秦主相如總喪身。”外道卻是把得住作得主,未嘗動著。何故他道“不問有言,不問無言”?豈不是全機(jī)處。世尊會看風(fēng)使帆,應(yīng)病與藥,所以良久,全機(jī)提起,外道全體會去,機(jī)輪便阿轆轆地轉(zhuǎn)。亦不轉(zhuǎn)向有,亦不轉(zhuǎn)向無,不落得失,不拘凡圣,二邊一時坐斷。世尊才良久,他便禮拜。如今人多落在無,不然落在有,只管在有無處兩頭走。雪竇道:“明鏡忽臨臺,當(dāng)下分妍丑。”這個不曾動著,只消個良久,如明鏡臨臺相似,萬象不能逃其形質(zhì)。外道云:“世尊大慈大悲,開我迷云,令我得入。”且道,是什么處是外道入處?

  到這里,須是個個自參自究,自悟自會始得。便于一切處,行住坐臥,不問高低,一時現(xiàn)成,更不移易一絲毫,才作計較。有一絲毫道理,即礙塞殺人,更無入作分也。后面,頌“世尊大慈大悲,開我迷云,今我得入”,當(dāng)下忽然分妍丑,“妍丑分兮迷云開,慈門何處生塵埃。”盡大地是世尊大慈大悲門戶,爾若透得,不消一捏,此亦是放開的門戶。不見世尊,于三七日中,思惟如是事:“我寧不說法,疾入于涅槃。”“因思良馬窺鞭影,千里追風(fēng)喚得回。”追風(fēng)之馬,見鞭影而便過千里,教回即回。雪竇意賞他道若得俊流,方可一撥便轉(zhuǎn),一喚便回。若喚得回,便鳴指三下。且道是點破?是撤沙?

  ⊙碧巖錄第六十六則

  垂示云:當(dāng)機(jī)覿面,提陷虎之機(jī)。正按傍提,布擒賊之略。明合暗合,雙放雙收。解弄死蛇,還他作者。

  舉,巖頭問僧:“什么處來?”僧云:“西京來。”頭云:“黃巢過后,還收得劍么?”僧云:“收得。”巖頭引頸近前云:“囗+力。”僧云:“師頭落也。”巖頭呵呵大笑。僧后到雪峰,峰問:“什么處來?”僧云:“巖頭來。”峰云:“有何言句?”僧舉前話,雪峰打三十棒趕出。

  大凡挑囊負(fù)缽,撥草瞻風(fēng),也須是具行腳眼始得。這僧眼似流星,也被巖頭勘破了一串穿卻。當(dāng)時若是個漢,或殺或活,舉著便用。這僧砑郎當(dāng),卻道“收得”,似恁么行腳,閻羅老子問爾索飯錢在,知他踏破多少草鞋。直到雪峰,當(dāng)時若有些子眼筋,便解瞥地去,豈不快哉!這個因緣,有節(jié)角淆訛處,此事雖然無得失,得失甚大。雖然無揀擇,到這里,卻要具眼揀擇。

  看他龍牙行腳時,致個問端,問德山:“學(xué)人仗莫邪劍,擬取師頭時如何?”德山引頸近前云:“囗+力。”龍牙云:“師頭落也。”山便歸方丈,牙后舉似洞山,洞山云:“德山當(dāng)時道什么?”牙云:“他無語。”洞山云:“他無語則且置,借我德山落的頭來看。”牙于言下大悟,遂焚香遙望德山禮拜懺悔。有僧傳到德山處,德山云:“洞山老漢,不識好惡,這漢死來多少時也,救得有什么用處?”

  這個公案,與龍牙的一般。德山歸方丈,則暗中最妙。巖頭大笑,他笑中有毒。若有人辨得,天下橫行,這僧當(dāng)時若辨得出,千古之下,免得檢責(zé)。于巖頭門下,已是一場磋過,看他雪峰老人是同參,便知落處。也不與他說破,只打三十棒趕出院,可以光前絕后。這個是拈作家衲僧鼻孔,為人的手段。更不與他如之若何,教他自悟去。本分宗師為人,有時籠罩,不教伊出頭,有時放令死郎當(dāng)?shù)?卻須有出身處。大小大巖頭雪峰,倒被個吃飯禪和勘破。

  只如巖頭道“黃巢過后還收得劍么”,諸人且道這里合下得什么語?免得他笑,又免得雪峰行棒趕出?這里淆訛,若不曾親證親悟,縱使口頭快利,至究竟透脫生死不得。

  山僧尋常教人覷這機(jī)關(guān)轉(zhuǎn)處,若擬議則遠(yuǎn)之遠(yuǎn)矣。不見投子問鹽平僧云:“黃巢過后,收得劍么?”僧以手指地。投子云:“三十年弄馬騎,今日卻被驢子撲。”看這僧,也不妨是個作家。也不道收得,也不道收不得。與西京僧,如隔海在。真如拈云:“他古人,一個做頭,一個做尾定也。”雪竇頌云:

  黃巢過后曾收劍,大笑還應(yīng)作者知。

  三十山藤且輕恕,得便宜是落便宜。

  “黃巢過后曾收劍,大笑還應(yīng)作者知。”雪竇便頌這僧與巖頭大笑處。這個些子,天下人摸索不著。且道他笑個什么,須是作家方知,這笑中有權(quán)有實,有照有用,有殺有活。

  “三十山藤且輕恕”,頌這僧后到雪峰面前,這僧依舊莽鹵,峰便據(jù)令而行,打三十棒趕出。且道為什么卻如此?爾要盡情會這話么,“得便宜是落便宜。”

  ⊙碧巖錄第六十七則

  舉,梁武帝請傅大士講《金剛經(jīng)》,大士便于座上,揮案一下,便下座。武帝愕然。志公問:“陛下還會么?”帝云:“不會。”志公云:“大士講經(jīng)竟。”

  梁高祖武帝,蕭氏,諱衍,字叔達(dá)。立功業(yè),以至受齊禪。即位后,別注五經(jīng)講議,奉黃老甚篤。而性至孝,一日思得出世之法,以報劬勞,于是舍道事佛,乃受菩薩戒,于婁約法師處,披佛袈裟,自講《放光般若經(jīng)》,以報父母。時志公大士,以顯異惑眾,系于獄中。志公乃分身,游化城邑。帝一日知之,感悟極推重之。志公數(shù)行遮護(hù),隱顯逮不可測。時婺州有大士者,居云黃山,手栽二樹,謂之雙林,自稱當(dāng)來善慧大士。一日修書,命弟子,上表聞于帝。時朝廷以其無君臣之禮不受,傅大士將入金陵城中賣魚,

  時武帝或請志公講《金剛經(jīng)》,志公曰:“貧道不能講,市中有傅大士者,能講此經(jīng)。”帝下詔召之入禁中,傅大士既至,于講座上,揮案一下,便下座。當(dāng)時便與推轉(zhuǎn),免見一場狼藉。卻被志公云:“陛下還會么?”帝云:“不會。”志公云:“大士講經(jīng)竟。”也是一人作頭,一人作尾。志公恁么道,還夢見傅大士么?一等是弄精魂,這個就中奇特。雖是死蛇,解弄也活。

  既是講經(jīng),為甚卻不大分為二,一如尋常座主道:“金剛之體堅固,物物不能壞,利用故能摧萬物。”如此講說,方喚作講經(jīng)。雖然如是,諸人殊不知,傅大士只拈向上關(guān)捩子,略露鋒芒,教人知落處,直截與爾,壁立萬仞。恰好被志公不識好惡,卻云“大士講經(jīng)竟”,正是好心不得好報,如美酒一盞,卻被志公以水?dāng)v過;如一釜羹,被志公將一顆鼠糞污了。且道既不是講經(jīng),畢竟喚作什么?頌云:

  不向雙林寄此身,卻于梁土惹埃塵。

  當(dāng)時不得志公老,也是棲棲去國人。

  “不向雙林寄此身,卻于梁土惹埃塵。”傅大士與沒板齒者漢,一般相逢。達(dá)摩初到金陵,見武帝,帝問如何是圣諦第一義,摩云廓然無圣。帝云:“對朕者誰?”摩云:“不識。”帝不契,遂渡江至魏。武帝舉問志公,公云:“陛下還識此人否?”帝云:“不識。”志公云:“此是觀音大士,傳佛心印。”帝悔,遂遣使去取。志公云:“莫道陛下發(fā)使去取,合國人去,他亦不回。”所以雪竇道:“當(dāng)時不得志公老,也是棲棲去國人。”當(dāng)時若不是志公,為傅大士出氣,也須是趕出國去。志公既饒舌,武帝卻被他熱瞞一上。雪竇大意道,不須他來梁土講經(jīng)揮案,所以道,何不向雙林寄此身。吃粥吃飯,隨分過時,卻來梁土,恁么指注揮案一下,便下座,便是他惹埃塵處。

  既是要殊勝,則目視云霄,上不見有佛,下不見有眾生。若論出世邊事,不免灰頭土面,將無作有,將有作無,將是作非,將粗作細(xì),魚行酒肆,橫拈倒用,教一切人明此個事。若不恁么放行,直到彌勒下生,也無一個半個。傅大士既是拖泥帶水,賴是有知音,若不得志公老,幾乎趕出國了。且道即今在什么處?

  ⊙碧巖錄第六十八則

  垂示云:掀天關(guān)翻地軸,擒虎兕辨龍蛇,須是個活潑潑漢,始得句句相投,機(jī)機(jī)相應(yīng)。且從上來什么人合恁么?請舉看。

  舉,仰山問三圣:“汝名什么?”圣云:“惠寂。”仰山云:“惠寂是我。”圣云:“我名惠然。”仰山呵呵大笑。

  三圣是臨濟(jì)下尊宿,少具出群作略,有大機(jī)有大用。在眾中,昂昂藏藏,名聞諸方。后辭臨濟(jì),遍游淮海,到處叢林,皆以高賓待之。自向北至南方,先造雪峰便問:“透網(wǎng)金鱗,未審以何為食?”峰云:“待汝出網(wǎng)來,即向汝道。”圣云:“一千五百人善知識,話頭也不識。”峰云:“老僧住持事繁。”峰往寺莊,路逢獼猴。乃云:“這獼猴各各佩一面古鏡。”圣云:“歷劫無名,何以彰為古鏡?”峰云:“瑕生也。”圣云:“一千五百人善知識,話頭也不識。”峰云:“罪過,老僧住持事繁。”

  后至仰山,山極愛其俊利,待之于明窗下,一口有官人來參仰山,山問:“官居何位?”云:“推官。”山豎起拂子云:“還推得這個么?”官人無語,眾人下語,俱不契仰山意。時三圣病在延壽堂,仰山令侍者持此語問之,圣云:“和尚有事也。”再令侍者問:“未審有什么事?”圣云:“再犯不容。”仰山深肯之。百丈當(dāng)時,以禪板蒲團(tuán)付黃檗,拄杖子拂子付溈山,溈山后付仰山。

  仰山既大肯三圣,圣一日辭去,仰山以拄杖拂子付三圣,圣云:“某甲已有師。”仰山詰其由,乃臨濟(jì)弟子也。只如仰山問三圣“汝名什么”,他不可不知其名,何故更恁么問?所以作家,要驗人得知仔細(xì),只似等閑。問云“汝名什么”,更道無計較。何故三圣不云惠然,卻道惠寂?看他具眼漢,自然不同。三圣恁么,又不是顛,一向攙旗奪鼓,意在仰山語外。

  此語不墮常情,難為摸索,這般漢手段,卻活得人。所以道,他參活句,不參死句,若順常情,則歇人不得,看他古人念道如此,用盡精神,始能大悟。既悟了用時還同未悟時人相似。隨分一言半句,不得落常情。

  三圣知他仰山落處,便向他道:“我名惠寂。”仰山要收三圣,三圣倒收仰山,仰山只得就身打劫道:“惠寂是我。”是放行處。三圣云:“我名惠然。”亦是放行。所以雪竇后面頌云:“雙收雙放若為宗。”只一句內(nèi)一時頌了。仰山呵呵大笑,也有權(quán)有實,也有照有用。為他八面玲瓏,所以用處得大自在。這個笑與巖頭笑不同。巖頭笑有毒藥,這個笑,千古萬古,清風(fēng)凜凜地。雪竇頌云:

  雙收雙放若為宗,騎虎由來要絕功。

  笑罷不知何處去,千古萬古有清風(fēng)。

  “雙收雙放若為宗”,放行互為賓主,仰山云:“汝名什么?”圣云:“我名惠寂。”是雙放。仰山云“惠寂是我”,圣云“惠然”,是雙收。其實是互換之機(jī),收則大家收,放則大家放。雪竇一時頌盡了也。他意道:“若不放收,若不互換,爾是爾我是我,都來只四個字,因甚卻于里頭,出沒卷舒。古人道,爾若立我便坐,爾若坐我便宜。若也同坐同立,二俱瞎?jié)h。此是雙收雙放,可以為宗要。

  “騎虎由來要絕功。”有如此之高風(fēng)最上之機(jī)要,要騎便騎,要下便下,據(jù)虎頭亦得,收虎尾亦得。三圣仰山,二俱有此之風(fēng)。“笑罷不知何處去?”且道他笑個什么,直得清風(fēng)凜凜,為什么末后卻道:“只應(yīng)千古動悲風(fēng)。”也是死而不吊,一時與爾注解了也,爭奈天下人咬啄不入,不知落處,縱是山僧,也不知落處,諸人還知么?

  ⊙碧巖錄第六十九則

  垂示云:無啖啄處,祖師心印,狀似鐵牛之機(jī)。透荊棘林,衲僧家,如紅爐上一點雪,平地上七穿八穴則且止,不落寅緣,又作么生?試舉看。

  舉,南泉歸宗麻谷,同去禮拜忠國師,至中路,南泉于地上,畫一圓相云:“道得即去。”歸宗于圓相中坐,麻谷便作女人拜。泉云:“恁么則不去也。”歸宗云:“是什么心行?”

  當(dāng)時馬祖盛化于江西,石頭道行于湖湘,忠國師道化于長安,他親見六祖來。是時南方擎頭帶角者,無有不欲升其堂入其室,若不爾,為人所恥。這老漢三個,欲去禮拜忠國師,至中路,做這一場敗缺。南泉云:“恁么則不去也,既是一一道得,為什么卻道不去?”且道古人意作么生?當(dāng)時待他道恁么則不去也,劈耳便掌,看他作什么伎倆?

  萬古振綱宗,只是這些子機(jī)要。所以慈明道:“要牽只在索頭邊,撥著點著便轉(zhuǎn),如水上捺葫蘆子相似。”人多喚作不相肯語。殊不知,此事到極則處,須離泥離水,拔楔抽釘。爾著作心行會,則沒交涉。古人轉(zhuǎn)變得好,到這里,不得不恁么,須是有殺有活?此蝗巳A相中坐,一人作女人拜,也甚好。南泉云:“恁么則不去也,”歸宗云:“是什么心行?”孟八郎漢,又恁么去也。他恁么道,大意要驗?zāi)先。南泉尋常?“喚作如如,早是變了也。”南泉歸宗麻谷,卻是一家里人,一擒一縱,一殺一活,不妨奇特。雪竇頌云:

  由基箭射猿,繞樹何太直。

  千個與萬個,是誰曾中的?

  相呼相喚歸去來,曹溪路上休登陟。

  “由基箭射猿,繞樹何太直。”則基乃是楚時人,姓養(yǎng),名叔,字由基。時楚莊王出獵,見一白猿,使人射之,其猿捉箭而戲,敕群臣射之,莫有中者。王遂問群臣,群臣奏曰由基者善射。遂令射之,由基方彎弓,猿乃抱樹悲號,至箭發(fā)時,猿繞樹避之,其箭亦繞樹中殺。

  此乃神箭也,雪竇何故卻言太直?若是太直則不中。既是繞樹,何故卻云太直?雪竇借其意,不妨用得好。此事出春秋。有者道繞樹是圓相,若真?zhèn)如此,蓋不識語之宗旨,不知太直處。三個老漢,殊途而同歸一揆,一齊太直。若是識得他去處,七縱八橫,不離方寸,百川異流,同歸大海。

  所以南泉道:“恁么則不去也。”若是衲僧正眼覷著,只是弄精魂。若喚作弄精魂,卻不是弄精魂。五祖先師道:“他三人是慧炬三昧,莊嚴(yán)王三昧。”雖然如此,作女人拜,他終不作女人拜會。雖畫圓相,他終不作圓相會。既不恁么會,又作么生會?雪竇道:“千個與萬個,是誰曾中的?”能有幾個,百發(fā)百中?“相呼相喚歸去來”,頌?zāi)先理ッ磩t不去也。南泉從此不去,故云:“曹溪路上休登陟”。滅卻荊棘林,雪竇把不定,復(fù)云:“曹溪路坦平,為什么休登陟?”曹溪路絕塵絕跡,露裸裸赤灑灑,平坦但悠然地,為什么卻休登陟?各自看腳下。

  ⊙碧巖錄第七十則

  垂示云:快人一言快馬一鞭,萬年一念一念萬年。要知直截,未舉已前。且道未舉已前,作么生摸索?請舉看。

  舉,溈山五峰云巖,同侍立百丈,百丈問溈山:“并卻咽喉唇吻,作么生道?”溈山云:“卻請和尚道。”丈云:“我不辭向汝道,恐已后喪我兒孫。”

  溈山五峰云巖,同侍立百丈,百丈問溈山:“并卻因喉唇吻,作么生道?”山云:“卻請和尚道。”丈云:“我不辭向汝道,恐已后喪我兒孫。”百丈雖然如此,鍋子已被別人奪去了也。丈復(fù)問五峰,峰云:“和尚也須并卻。”丈云:“無人處斫額望汝。”又問云巖,巖云:“和尚有也未?”丈云:“喪我兒孫。”三人各是一家。

  古人道:“平地上死人無數(shù),過得荊棘林者是好手。”所以宗師家,以荊棘林驗人。何故?若于常情句下,驗人不得。衲僧家須是句里呈機(jī),言中辨的。若是擔(dān)板漢,多向句中死卻。便道:“并卻咽喉唇吻,更無下口處。”若是變通的人,有逆水之波,只向問頭上有一條路,不傷鋒犯手。溈山云:“卻請和尚道。”且道他意作么生?向個里如擊石火似閃電光相似,拶他問處便答,自有出身之路,不費(fèi)纖毫氣力。所以道他參活句,不參死句。百丈卻不睬他,只云:“不辭向汝道,恐已后喪我兒孫。”

  大凡宗師為人,抽釘拔楔,若是如今人便道:此答不肯他不領(lǐng)話。殊不知,個里一路生機(jī)處,壁立千仞,賓主互換,活潑潑地。雪竇愛他此語風(fēng)措,宛轉(zhuǎn)自在,又能把定封疆,所以頌云:

  卻請和尚道,虎頭生角出荒草。

  十洲春盡花雕殘,珊瑚樹林日杲杲。

  此三人答處,各各不同。也有壁立千仞,也有照用同時,也有自救不了:“卻請和尚道。”雪竇便向此一句中,呈機(jī)了也。更就中輕輕拶,令人易見。云“虎頭生角出荒草”,溈山答處,一似猛虎頭上安角,有什么近傍處?

  不見僧問羅山:“同生不同死時如何?”山云:“如牛無角。”僧云:“同生亦同死時如何?”山云:“如虎戴角。”雪竇只一句頌了也,他有轉(zhuǎn)變余才,更云:“十洲春盡花雕殘。”海上有三山十洲,以百年為一春。雪竇語帶風(fēng)措,宛轉(zhuǎn)盤礴。春盡之際,百千萬株花,一時雕殘,獨有珊瑚樹林,不解凋落,與太陽相奪,其光交映。正當(dāng)恁么時,不妨奇特。雪竇用此明他“卻請和尚道”。

  十洲皆海外諸國之所附。一祖洲,出反魂香。二瀛洲,生芝草玉石泉如酒味。三玄洲,出仙藥,服之長生。四長洲,出木瓜玉英。五炎洲,出火烷布。六元洲,出靈泉如蜜。七生洲,有山川無寒暑。八鳳麟洲,人取鳳喙麟角,煎續(xù)弦膠。九聚窟洲,出獅子銅頭鐵額之獸。十檀洲,一作流洲,出琨吾石,作劍切玉如泥。珊瑚,外國雜傳云:“大秦西南,漲海中,可七八百里,到珊瑚洲,洲底磐石,珊瑚生其石上,人以鐵網(wǎng)取之。”又《十洲記》云:“珊瑚生南海底,如樹高三二尺,有枝無皮,似玉而紅潤,感月而生,凡枝頭皆有月暈。”此一則與八卷首公案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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