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道斗法的故事

　　現(xiàn)在,我順便再講一個跟這一部經(jīng)有關(guān)的故事,叫做‘僧道斗法\’,這個故事是由于佛教傳到中國來,翻譯了《佛說四十二章經(jīng)》以后,引起中國原有的道教很大的反應(yīng),才演出了這出戲。

　　話說漢朝時代,不論朝廷或者民間,大部分都信奉道教,自從漢明帝夢見金人,佛教傳來中國以后,上至皇帝、大臣、下至老百姓,都虔誠地信奉了佛教,這樣一來,中國原有的道教,難免不慌了手腳,認(rèn)為如此下去還得了,非好好地跟佛教斗一斗,較量較量究竟誰的經(jīng)典是真的?誰的出家人有功夫?于是,自動提出來要跟佛教斗法。

　　當(dāng)時有所謂五岳道士,其中兩個首領(lǐng)──褚善信和費叔才,感覺到非常氣憤,聯(lián)合了六百九十個道士,上表奏到朝廷,說明要與佛教來一次較量,請求漢明帝主持公道。

　　那是永平十四年正月初一這一天的事。說起來漢明帝也是很民主的,他征求了兩方的同意后,就下令尚書令──當(dāng)時朝廷的大官,叫宋庠的:擇定正月十五日元宵節(jié)這一天,在白馬寺的南門搭個壇場,讓道士和兩位法師來一次和平神妙的真理之戰(zhàn)!

　　在《高僧傳》里面,只說到這一場比賽就是雙方各自把經(jīng)典拿來焚燒。不過,我想,最先可能會有一場辯論,真正辯論的話,佛教的法師都是辯才無礙的,而且佛教有因明學(xué),是一種論理學(xué),當(dāng)時,一般法師都精通這一門學(xué)問,要辯論,道士怎樣也辯不過他們的。

　　再說,到了元宵節(jié)那天,在白馬寺南門,東邊設(shè)立道壇,搭得非常的莊嚴(yán),上面陳設(shè)了五百零九部道教的真經(jīng),并且排設(shè)著堆積如山的五果三牲等供品祭祀天地,參加的道士約有五百多名,可說是聲勢浩大,陣容強壯。而迦葉摩騰和竺法蘭在西邊的壇場,只是供奉著佛像、舍利,還有《佛說四十二章經(jīng)》和其他的經(jīng)典,場面非常簡樸,但很莊嚴(yán)又很隆重。

　　皇上漢明帝,親自駕臨現(xiàn)場監(jiān)視,命令雙方各把經(jīng)典放在壇場上,而后同時用旃檀香木焚燒。道士褚善信等,于是虔誠地念經(jīng)、繞壇禱告:

　　‘元始天尊!你要顯靈、保佑……’

　　說得聲淚俱下。

　　要知道,有好多老道士,他們的修煉,有的也是有功夫,他們有神通的,平�？梢燥w天鉆地,呼風(fēng)喚雨,穿墻而過。褚善信、費叔才正是懷有這樣的功夫。可是,強中自有強中手,西天來的兩位法師的神通,比他們大得多了。所以,這一下子他們的真言,急急如律令,一切根本失效。他們只是眼巴巴地看著熊熊的烈火,把所有的道經(jīng)化為灰燼。

　　再看看佛教,同樣的一把火,檀香木燃燒起來以后,佛像、舍利以及所有的經(jīng)典,怎么燒也燒不去,反而在烈火之中放出五彩的祥光,正是真理的光明與烈日爭輝的象征。

　　這時候,迦葉摩騰大師,竟飛到空中去,運用他的神通變化,身上出火,身下出水,并且在空中飛來飛去,甚至睡在空中。──表示他的神通自在,是無所障礙的,要怎么樣都能隨心所欲。同時,在虛空中變化的時候,他還作了一首偈,歌唱道:

　　狐非獅子類;燈非日月明。

　　池?zé)o巨海納;丘無嵩岳榮。

　　法云垂世界,法雨潤群萌。

　　神通稀有事,處處化群生。

　　這首偈是什么意思呢?‘狐非獅子類\’,狐貍精,雖然變化多端,但是和獅子比起來,那就差得多了。中國有句成語,叫做‘狐假虎威\’,狐貍,它連老虎都騙過了,但是,事實上狐貍只有雕蟲小技,而且疑心病最重。所以,狐貍和獅子比起來,簡直是不能比的,它們不是同類的。

　　晚上的燈,以前都是小小的一盞,或者是微弱的燭光,現(xiàn)在用日光燈,算是光亮了,但是跟太陽和月亮的光比起來,依然差得太遠了,所以‘燈非日月明\’,這譬喻說你道家要跟我佛教較量,你只是只狐貍,我卻是獅子;你只是一盞小燈,我卻是太陽、月亮。

　　‘池?zé)o巨海納\’,小小的水池,容量極有限,只能裝一點點的水,而大海是可以容納百川的,你們看看,許許多多的大江大河,最后都流匯到大海去,水池和大海,根本就不能同日而語。

　　‘丘無嵩岳榮\’,丘,是一個小小的土堆,那里能夠跟宏偉崢嶸的嵩山──中國五岳之一的中岳相比呢?

　　‘法云垂世界,法雨潤群萌’,現(xiàn)在佛法傳到中國來,是法云如甘露一般遍滿世界,所有的群萌,這許多的眾生,都能夠得到它的滋潤。

　　‘神通稀有事\’,現(xiàn)在我顯了神通,這是世間稀有,難得的事。

　　‘處處化群生\’,說實在,我并沒有要顯神通,我也不要跟你們斗,這是不得已的,為了要度化你們,為了指引你們一條更光明的大道,我才這樣方便地做了。

　　迦葉摩騰大師在虛空顯神通變化,那末,竺法蘭大師呢?他在壇場中為大家演說妙法:

　　‘你們要回頭啊!要信佛、皈依三寶。皈依三寶,將來可以離苦得樂,最后必定能夠得大自在,證得圣果。’

　　竺法蘭大師,以無礙的辯才,感化了好多人來信佛。

　　當(dāng)時在場的朝廷大官,有個太傅(官名)叫張衍的,領(lǐng)導(dǎo)著大眾歡呼,并且很不客氣地對道士說:

　　‘你們的法術(shù)一點也不靈驗,現(xiàn)在應(yīng)該要改信佛教才好!我真是為你們難過,再這樣下去,是沒有前途的!’

　　道士首領(lǐng)費叔才,不禁萬分感慨,當(dāng)場倒下去,就這樣悲憤地死了。

　　而許許多多的大臣、宮娥彩女以及老百姓們,在贊嘆聲中,都皈依了三寶,甚至出家為僧,成為佛陀座下的忠實弟子。根據(jù)歷史記載,當(dāng)時共有一千四百六十多人出家,他們是:

　　司空劉峻等二百六十人;

　　京師士庶張子尚等三百九十人;

　　后宮陰夫人、王婕妤、宮人等一百九十人;

　　五岳道士呂惠通等六百二十人。

　　這些人,都是漢明帝親自批準(zhǔn)出家的,他們出了家,住在哪里呢?朝廷建了十座大寺廟,七座在城外給男眾安住,三座在城里給女眾安住。這是在歷史上記載得清清楚楚的事實,我們身為佛教徒,必須要知道的。

　　后代有一位皇帝──唐太宗,曾撰了一首名為〈題焚經(jīng)臺〉的詩,追念這一件事:

　　門徑蕭蕭長綠苔,一回登此一徘徊。

　　青牛漫說函關(guān)去,白馬親從印土來。

　　確實是非憑烈焰,要分真?zhèn)沃�高臺。

　　春風(fēng)也解嫌狼藉,吹盡當(dāng)年道教灰。

　　唐太宗常常到焚經(jīng)臺去憑吊,他說:‘門徑蕭蕭長綠苔\’,當(dāng)他登上焚經(jīng)臺的時候,進了門,走上這一條路,蕭蕭,就是很凄涼的樣子,長綠苔,因為時間久了,從漢朝到唐朝經(jīng)過了九百多年那么悠久的時間,已經(jīng)變得很荒涼,所有的地方,都長了好多青苔。

　　‘一回登此一徘徊\’,我每次登上這個焚經(jīng)臺來,走來走去的,難免不想起當(dāng)年佛道斗爭焚經(jīng)的這一回事,心中實在有無限的感慨。

　　‘青牛漫說函關(guān)去\’,平常我們所看到的牛不是青色的;青牛,是仙家所騎的。道教的祖師是老子。你們看道教的圖畫,老子騎了一頭牛,就是青牛。青牛漫說函關(guān)去,就是說你不要以為老子騎了青牛,已經(jīng)從函谷關(guān)出去了,這是什么意思呢?老子是和孔子同一時代的人,他主張無為,與世無爭,這種思想在當(dāng)時是行不通的,于是他說:算了吧!我還是去修煉我的功夫。所以,他就騎著青牛,過函谷關(guān)走他的路了。

　　‘白馬親從印土來\’,佛經(jīng)流傳到中國,是由迦葉摩騰和竺法蘭用白馬馱來的,這是史實。

　　‘確實是非憑烈焰,要分真?zhèn)沃�高臺’,當(dāng)年道教跟佛教的較量,誰是誰非,究竟怎樣分辨呢?憑烈焰,憑著一把火來決定,所以,為了分清誰是真的,誰是假的,當(dāng)初才筑了這座焚經(jīng)臺。

　　‘春風(fēng)也解嫌狼藉,吹盡當(dāng)年道教灰’。春風(fēng)本來是無情的,在這個地方,唐太宗卻認(rèn)為它也是有情的,也了解當(dāng)年的事情實在是很尷尬的,的確是一把火把所有的道經(jīng)都燒光了,因此春風(fēng)也不忍心看到那種狼狽不堪的場面,就把道教經(jīng)典所化成的灰燼都吹光了。假如不被吹光,留到今天也是很難堪的事啊!

　　唐太宗這首詩寫得非常好,使人讀了感覺到當(dāng)年佛道斗法的情景,依然歷歷分明。

　　為了讓大家對佛教傳到中國來有個深刻的印象,我不憚其煩地從佛教的《高僧傳》、中國[二十五史]的《漢書》里面,找了這些材料來介紹給大家,希望諸位把它牢牢地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