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精神 第42節(jié)：第六章 無須畏懼貌似強大的對手(6)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一個人的態(tài)度一旦發(fā)生轉(zhuǎn)變，便不會再畏懼那些貌似強大的對手：

　　"《婆沙》、《俱舍》本國已有，恨其理疏言淺，非究竟說，所以故來欲學大乘《瑜伽論》耳。又《瑜伽》者是后身菩薩彌勒所說，今謂邪書，豈不懼無底枉坑乎？"

　　意思是說：《雜心論》、《俱舍論》、《毗婆沙論》這些經(jīng)書我們中土都有，遺憾的是我認為它們所論述的佛理粗疏淺顯，并非最透徹最完備的理論。正因為這樣，我才打算西行前去學習大乘佛教中的《瑜伽論》。再說，《瑜伽論》是后身菩薩彌勒佛親口所講，您現(xiàn)在居然認為這部經(jīng)書是歪理邪說，難道就不怕死后被打入十八層地獄里嗎？此時的玄奘已不再把木叉毱多看成是一個需要去敬仰和尊重的前輩高僧，而是把他看成一個普通的學術(shù)對手，兩人的交鋒就此正式拉開。

　　這段話前面一半是說事實，清清楚楚的告訴木叉毱多此來的緣由，并且一針見血的指出木叉毱多所推崇的那些佛經(jīng)的不足之處，后面一半便是針鋒相對的反擊，一下子命中木叉毱多的要害：由于玄奘的突如其來的搶白，木叉毱多準備不足，而又不能示弱，倉促之下只好信口對答一句。這一倉促，就打斷了原有的思路，并且褻瀆了彌勒佛。對佛家弟子來說，你可以有不同的派別信奉不同的菩薩，但萬萬不能褻瀆神靈，如果否認，眾目睽睽之下，那就等于打了誑語，同樣是佛家大忌。不過木叉毱多畢竟是見過風浪之人，也不跟玄奘糾纏會不會下地獄，而是又來一個反問：

　　"《婆沙》等汝所未解，何謂非深？"

　　意思是說：《毗婆沙論》這幾部經(jīng)書你都還沒有完全弄明白，又怎么能說它們不高深呢？木叉毱多的反擊也是十分犀利，直接把話題引到自己最熟悉最擅長的一部經(jīng)書上，就好比比賽前的口水仗打完了，你要是有本事，就來我的主場較量較量。這樣說可能是基于兩個原因：

　　其一，發(fā)現(xiàn)自己很難在的外圍兜圈子講氣勢上占得上風，玄奘的口才和反應(yīng)讓他有了忌憚；

　　其二，對自己某一方面的佛學修養(yǎng)很有自信，就算玄奘天資聰慧，我二十多年的專業(yè)修養(yǎng)總不可能敵不過你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小子吧！

　　這個時候，玄奘確實有些犯難：一個學識天分再高，在面對學術(shù)前輩的時候總會心里沒底，擔心自己一口血氣過后對方的后招層出不窮；再者，我們在之前也提到過，玄奘的求學生涯不同于大多數(shù)僧人，他不是跟從一個師父學習某一部經(jīng)書，而是游學天下廣泛涉獵，這就導致他對整個佛學理論有比較全面的把握，但對《毗婆沙論》這樣具體的經(jīng)書研習不深，沒有在"客場"必勝木叉毱多的把握。

　　所以這個問題很難回答，一不小心就會落入木叉毱多下得套子里面去。玄奘怎么辦？老辦法，跳出去，兜回來，繼續(xù)反問：

　　"師今解不？"

　　不說我解不解，而是問你解不解，而且還是用一種尊師重教的語氣來發(fā)問，給木叉毱多一頂高帽子戴，看你怎么回答。不難發(fā)現(xiàn)，從見面開始，木叉毱多和玄奘的對話幾乎都是在發(fā)問和反問中進行，這是一種非常重要的談話技巧：發(fā)問是試探，誰老老實實的回答，誰就會被對方牽著鼻子走，所以雙方都不回答，都以反問來繼續(xù)，是規(guī)避陷阱，也是施展反擊。

　　木叉毱多拋出《毗婆沙論》是想回到主場掌握主動，沒想到卻被玄奘巧妙的將了一軍，成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另外，在眾人眼里，玄奘接二連三的跳出去以反問做答是聰明機智的表現(xiàn)，但木叉毱多不能這么做，他是主場，又是高僧，如果連一個簡簡單單的問題都回答不了，顯然有失身份，所以玄奘是占了年輕的便宜，而木叉毱多只能老老實實的回答：

　　"我盡解。"

　　史料沒有記載當時木叉毱多是何種神情，但是不難想象，當時他肯定是在極度無奈的情形下才說出這三個字。從那一刻起，玄奘一舉扭轉(zhuǎn)戰(zhàn)局，徹底掌握了戰(zhàn)場的主動權(quán)，并且從《俱舍論》開始發(fā)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