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信心不二

　　心的詩偈 -- 信心銘講錄
 
 
　　二十、信心不二
 
　　十方智者，皆入此宗。宗非促延，一念萬年。
 
　　「十方智者」就是普遍的、所有的有智慧的人。佛經(jīng)里的智慧稱作般若，與一般人所說的智慧不同。般若分成三種，一種是世間智，一種是世出世間智。一種是出世間智。三者中以世出世間智是最上等的智慧，因此所有的智者都是由這個門入�！缸凇箍梢越忉尀槟繕嘶蛑悬c，即指真如法界。
 
　　「宗」就時間而言既不是短，也不是長。如果說是短暫，則淪為「斷見」；如果說是永恒，則淪為「常見」。二者都是邊見、外道之見。佛法在時間上沒有長短的問題，講「無始」，也講「無終」�！笩o始無終」是不是「常」呢？這很難講。怎么叫「�！�？是永恒嗎？恐怕不是，因為世上所有的東西都在變，所以不能說有樣東西是永恒的，說它不永恒嗎？但是「變」這個原則卻是永遠不變的。因此，「一念萬年」也就是指在一個念頭上一直下去。但這是不是「常」呢？
 
　　前面說過，在淺定中當然念頭會動，就是到了深定，只要有念在就有動。因此一般人講「止」、「定」或「我的心不動」，其實沒有這回事，因為這都是相對的，只是自以為不動而已。佛經(jīng)中說：只有深定的人才能清楚知道念的生滅現(xiàn)象；禪定的力量愈深，感覺愈微細，對于自己念頭的動態(tài)知道得愈清楚。未入定的人，不知道念頭的動況；可是入定之后，定愈深，愈能感覺到前一層次心動的程度，但對于現(xiàn)在的心并不知道，以為現(xiàn)在的心是定。等更深入一層后，又發(fā)現(xiàn)前一層次的動。所以，深定中的人能發(fā)現(xiàn)念頭一剎那有六十生滅，一般人是根本不能發(fā)現(xiàn)的。而且在深定中對念頭的生滅不是「觀察」，而是「知道」，清楚知道前面的定是淺的，念頭也未真正停止。這是世間定的情形。所以，「一念萬年」絕不是普通的定，而是無念。然而「萬年」是否就指一萬年的時間呢？其實，既是「無念」，便無時間，所以用「萬年」來形容沒有時間的限制，也就是處于無念的狀況。無念即無限；一瞬即萬年。因此，這兩句詩有兩種解釋：一是心不動；一是無心。
 
　　世間的定心是動的，但無念可說是出世間的定，應(yīng)該是阿羅漢的滅受想定定，或禪宗的無住、無相、無念。阿羅漢的定力達到「無生法忍」，有些經(jīng)典說相當于初地菩薩，有些說相當于八地菩薩。禪宗不用以上解釋，只要一時有此情況出現(xiàn)也是好的，也是「萬年」。
 
　　前面所謂的「宗」不是「永恒」，因為佛法根本不接受永恒不變的現(xiàn)像，但也不是「不永恒」。例如：「變」和「宗」的關(guān)系如何？「變」是現(xiàn)象，「宗」是它的根本，了解了沒有永恒的變，就是了解了宗。
 
　　無在不在，十方目前。
 
　　這里談的依然是「宗」、真如法界。說它在不對，說它不在也不對。真如遍法界，不能說「這」就是真如，因為它并不代表真如，卻又沒有離開真如�！笩o在不在」講存在不存在，「十方目前」則肯定它的存在，而且它的存在不僅是目前事物的存在，而且十方一切都存在這里。
 
　　「十方三世諸佛于一毫端轉(zhuǎn)大*輪」也是相同的意思。就義理上來說，好比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如果掌握了目前就能掌握十方。但是不是真正如此呢？這得看悟境的深淺：解脫到何種程度，悟境就到何種程度，時空長短大小的自由也就到何種程度。就原則而言，凡夫也可以說十方就是目前、目前就是十方，但縱使意思懂了，依然是霧中看花；但就經(jīng)驗、修證而言，開悟、尤其徹悟的人看了這兩句，明白就是這么一回事。
 
　　極小同大，妄絕境界。極大同小，不見邊表。
 
　　「極小同大」、「極大同小」很容易懂，既然「十方」就是「目前」，反之「目前」也就是「十方」了。此時已泯滅了時空、長短、大小的對立，當然也就到達了完全沒有虛妄的真如法界，也再沒有邊緣、表面的限制。
 
　　因此有人問：「成佛之后，這個身究竟在那里？」佛有三身──化身、報身、法身�；矸鸪煞鸷筮�在人間；報身佛是為了度圣位菩薩而出現(xiàn)，因此也有時空的限制；法身佛則不受任何時空的限制，可以大到無限大，也可以小到無限小，因為無我，所以一切眾生就是他，所有地方都有他，凡是明心見性悟入佛性的人，隨時隨地，都能面對佛的法身。
 
　　有即是無，無即是有。若不如是，必不須守。
 
　　「無」就是無執(zhí)、無我、無固定形象；「有」則是存在著的一切因緣法、因果法。法身佛就是真如實相真如法界，也就是禪，他無處不在，只要修行程度到了便會體驗到，所以是「有」，但又不能執(zhí)著他是「有」�！笩o」為何是「有」呢？因為「真如」即「法界」，十方三世一切通通不離真如，所以不能說是「無」。古代禪宗的祖師們答應(yīng)弟子所問，有的祖師專門講有，有的禪師專門講無，有的禪師則有時講有，有時講無，因不同的對像與時機而作不同的表達。而事實上，不管講有還是講無，都是同樣的東西。
 
　　有位法師對我說：「禪師是瘋子，你說有他偏說無，你說無他偏說有�！刮揖蛦査骸改悄愕目捶ㄈ绾危烤烤故怯羞�是無呢？」他說：「佛說不可說、不可思議。」我說：「那好了！既然不可說、不可思議，那么說有、說無不都是執(zhí)著嗎？」
 
　　「若不如是，必不須守」，是敦促修行人，如果不是這種情況的話，那就錯了，一定要把它們放下諸如：我執(zhí)、法執(zhí)、執(zhí)有、執(zhí)無、執(zhí)大、執(zhí)小、執(zhí)常、執(zhí)斷等等。
 
　　一即一切，一切即一。但能如是，何慮不畢。
 
　　前面大同小、小同大，指的是范圍，此處一即一切，一切即一，指的是數(shù)量，即個別的存在和全部的統(tǒng)一。個別的數(shù)目和數(shù)量總合起來就叫一切，但實際上沒有離開一。要注意的是「一即一切」、「一切即一」必需兩句并說，不能單獨說「一即一切」或「一切即一」。否則如果只說：「一即一切」，則抓到一就是抓到一切，我抓住甲就是抓住所有的人，我度了甲成佛就是度了所有的人成佛，甲今天得到很好的經(jīng)驗就是所有的人都得到很好的經(jīng)驗。柘這當然是不通的，至于只說「一切即一」，則要所有眾生全部成佛以后，其中之一的眾生才算成佛，那世間就不能有先成佛的眾生了，這也與事實不符。所以「一即一切，一切即一」要并著說才正確。
 
　　「但能如是，何慮不畢」：只要能達到上述的程度，還憂慮有做不成的事嗎？禪修也是一樣，只要能達到上面所說的，就已經(jīng)進入禪「宗」了。
 
　　信心不二，不二信心。
 
　　「信心」就是相信這個心。這個心就是「無心」的那個心。你相信自己這個心和被相信的那個心是同一個東西，而不是把「信」和「心」分成兩個東西。所以《信心銘》的意思只有一個心，沒有其他東西，但還是得從信仰的「信」開始。信仰什么呢？要相信我們有個平等心或真如的無差別心、或無心的那個心，只要離開了分別心，那信仰的凡夫心就是真如心了。若不從信心開始，則無從著手。必須相信《信心銘》所講的每一句話，并照著去做，就能實證到無心的那個心。
 
　　言語道斷，非去來今。
 
　　到最后根本沒有辦法說了，因為到了「信心不二」的程度便不需用語言來表達，從時間來說也沒有過去、現(xiàn)在、未來。
 
　　禪七開始時，我就要求各位不想過去、不想未來，只把注意力擺在當下來用功，可是有沒有現(xiàn)在呢？「現(xiàn)在」這種感覺是心在感覺：心一個個念頭的滑動就叫「現(xiàn)在」。念頭不動，則心不停留在任何一點，當然就沒有現(xiàn)在。當我們的方法不見了、念頭不滑動了，進入了靜止狀態(tài)，也就是心無妄念、心不動時，此時就是現(xiàn)在，真正的現(xiàn)在。
 
　　因此，這里可以分為三個層次：(1)我們是在現(xiàn)在用功、用方法修行，把過去、未來放下，只抓住現(xiàn)在，這是有方法的，這時時間在方法上；(2)入定后方法不見了，沒有離開現(xiàn)在，可是在感受上沒有現(xiàn)在；(3)悟后根本無心，當然沒有現(xiàn)在。
 
　　在修行過程中有過去、現(xiàn)在、未來，但徹悟之后沒有過去、現(xiàn)在、未來。在修行過程中需要借助言語，像我們在禪七中用《信心銘》來指導(dǎo)禪修，但實證了「信心不二」后根本不需要言語、不需要《信心銘》，當然也更不需要注解《信心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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