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屆禪七開示 臨濟四料簡

  2005年四祖寺第三屆禪七開示:第十三講 臨濟四料簡

  (2005年11月28日)

  各位大德:

  今年的禪七與過去兩次禪七有很大的不同。不僅是人數(shù)多一些,禪堂安靜一些,大家投入的精神集中一些,更重要的是,真正有一些很用功、很用心的人。而且還有人到丈里室問話,問的話有相當?shù)姆至?有一定的尖銳性,這都是非常好的現(xiàn)象。如果所有問話的人,對和尚講的話都只是一片贊揚,那就說明問話的人沒有用心,沒有用功,不是說的心里話。問話的人能夠提出不同的看法,那就說明問話的人是在用心,是在真正地用功,是真正想解決自己的問題。打開古代禪師的語錄一看,許多的大禪師都是在面對非常尖銳的提問面前,能夠開發(fā)自己的智慧,啟發(fā)自己的智慧。我自己無法同古人相比,有人尖銳地提問,也可以幫助我更好地消化曾經(jīng)學習過的東西,推動我在修行上更加努力。這種現(xiàn)象、這種事情,值得鼓勵,也值得常住慶幸。因為這不僅是四祖寺這一期禪七的收獲之一,如果說這些用功的人、有問題的人,能夠開發(fā)智慧,解決問題,將來對于佛法的興旺,都會起到很大的作用。這是佛法的希望。古人有所謂法戰(zhàn),就是為了佛法,為了一個問題,有時會爭得面紅耳赤,我不讓你,你不讓我,各堅持自己的意見,這就是所謂的法戰(zhàn)。這種傳統(tǒng)在藏地還有,即所謂“辯經(jīng)”,在漢地很少見到。如果有的話,多半成為意氣用事。法戰(zhàn)要完全拋開意氣用事,完全從佛法出發(fā)。這本來是佛教內(nèi)部辨明是非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可惜這個傳統(tǒng)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存在了。

  在這些問話中,牽涉到一個問題,即臨濟禪師提出的“四料簡”。臨濟禪師有一天開示大眾說:“我開示學人,有時奪人不奪境,有時奪境不奪人,有時人境俱奪,有時人境俱不奪!碑敃r有學人就問臨濟禪師如何是“奪人不奪境”乃至“人境俱不奪”,臨濟禪師當時對每一問題都用兩句詩來回答。

  關于“奪人不奪境”,臨濟禪師說:“煦日發(fā)生鋪地錦,嬰孩垂發(fā)白如絲!笔裁词恰皧Z境不奪人”?臨濟禪師說:“王令已行天下遍,將軍塞外絕塵煙。”什么是“人境俱奪”?臨濟禪師說:“并汾絕信,各處一方!笔裁词恰叭司尘悴粖Z”?臨濟禪師說:“王登寶殿,野老謳歌!

  臨濟禪師是一位非常有文采的禪師,也是六祖以后最杰出的禪師之一。為什么叫“四料簡”呢?所謂“料簡”,料就是要處理的問題,簡就是選擇何種方法處理問題。四料簡就是處理問題,辨別是非,開示學人的四種方式。這四種方式與所謂的四句有異曲同工之妙。

  所謂“奪人不奪境”,奪者,掃除、破除。人指我執(zhí),境指法執(zhí);或者說人是指主觀意識,境是指客觀環(huán)境。我們眾生在每一件事物上可能有種種不同的煩惱和執(zhí)著,但是總的來說,不出兩個方面。一者我執(zhí)(人我執(zhí)),二者法執(zhí)(法我執(zhí))。禪師在接引學人的時候,應該根據(jù)學人執(zhí)著情況的不同,分別采取不同的方法。如果來請法的學人,從他的言談舉止中,看得出來他的我執(zhí)比較重、法執(zhí)比較輕,那么禪師就應該想盡一切辦法來破除他的我執(zhí),用“奪人不奪境”的方法加以接引。兩句詩的意思,實際上只能是仿佛而已。它是借用世俗的文學語言來形容我執(zhí)重的情況。“煦日發(fā)生鋪地錦”,早上初升起的太陽,光芒萬丈照耀大地,好像一片錦繡一般!皨牒⒋拱l(fā)白如絲”,初生的小孩頭發(fā)卻長得很長,而且已經(jīng)白了,就像一根根的銀絲一般,我執(zhí)嚴重的人就是這么一種情況。因為處處從我出發(fā),就像是剛剛出生嬰兒,等閑白了少年頭。透過優(yōu)美的文學語言,我們就能認識到我執(zhí)是多么頑固難調(diào)。

  “王令已行天下遍,將軍塞外絕塵煙!边@是借用軍事語言來形容法執(zhí)重、我執(zhí)輕的情況。所謂“王令已行天下遍”,就是說我們對已有的外在事物堅執(zhí)不放,這就是法執(zhí)比較重的情況!皩④娙饨^塵煙”,將領在塞外作戰(zhàn),已經(jīng)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將軍之令可以不再行使了。那就是我執(zhí)已經(jīng)得到一定程度的淡化。這也就是“奪境不奪人”的境界。

  “如何是人境俱奪?”我執(zhí)也重,法執(zhí)也重,自己無法控制由我執(zhí)、法執(zhí)產(chǎn)生的煩惱!安⒎诮^信,各處一方!薄安ⅰ本褪遣⒅(并州治晉陽,今山西太原市西南),“汾”就是汾州(汾州治西河,今山西汾陽縣)。在唐末的時候,地處山西的并汾二州,中央已經(jīng)無法控制局面,那里的節(jié)度使各自為政。“中央”代表我們的覺照。覺照對人我執(zhí)、法我執(zhí)都沒有辦法克服,就像國家對地方政府和官員無法調(diào)遣一樣。所以要“人境俱奪”,這個時候既要收復失地,又要把準備叛逆的將領加以調(diào)服,所以叫人境俱奪。

  “如何是人境俱不奪?”對于那些我執(zhí)煩惱和法執(zhí)煩惱都比較輕的人,怎么去接引他?他的情況又是怎么樣呢?“王登寶殿,”我執(zhí)得到了調(diào)伏,就像國王登上了寶殿,能夠安守本分,不再恣意妄為,作應作之事;“野老謳歌”,表示法執(zhí)也得到了調(diào)服,鄉(xiāng)下那些“王法于我何有哉”的老漢,也能夠規(guī)規(guī)矩矩、安守本份,能平平安安地過日子,開心快樂地唱歌。實際上,我們的人我執(zhí)、法我執(zhí)天天在“造反”,弄得心地不得安寧。

  臨濟禪師用文學語言來描述我們的我執(zhí)和法執(zhí)。這是古人接引學人的一種方法。這個時候的禪風,應該說在某種程度上,逐漸從直指人心、見性成佛、隨緣引導的階段,向公式化的階段過渡,禪宗的參學逐漸有了一定的模式,可以從思維上加以捉摸,可以運用一些固有的方法來處理煩惱障和所知障。也就是說,這時祖師禪逐漸過渡到文字禪,不立文字逐漸過渡到不離文字。可見禪宗這一法,越古老越直接,越到各家宗派形成之后,越公式化。一公式化了,作為學人就覺得有個路數(shù)可以來模仿?垂糯鎺煹恼Z錄,六祖、馬祖、百丈,這些早期禪師的語錄比較平實;自五家宗派形成以后乃至五家宗派形成的過程當中,就慢慢地形成了一些模式。正因為形成了不同的模式,所以才有了不同的宗派。如果沒有這些不同的模式,這些宗派、宗風也就形成不了。所以有模式,有它有利于的一面,可以形成一宗一派的特色與優(yōu)勢;也有它不利的一面,那就是公式化了。任何事物如果走到公式化了,它就變得死板,成為教條。禪宗本來是活潑潑的,公式化、模式化了,就會退化;直指人心的開悟,就會變成可以思維的知識。

  因為有幾位禪人去丈室問話,不免把祖師的這些葛藤在各位面前抖露抖露。實際上古人解決問題的方法對我們來講,僅僅只能作為借鑒而已,不能完全照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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