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課(講于2009年3月14日)

　　上節(jié)

　　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

　　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

　　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

　　無上甚深微妙法,百千萬劫難遭遇。我今見聞得受持,愿解如來真實義。

　　阿彌陀佛!

　　今天的天氣非常好,明天就是觀音菩薩的圣誕了。在這樣一個吉祥的日子里,我們繼續(xù)學(xué)習(xí)《金剛般若波羅蜜經(jīng)》。

　　以往的課程中,我們學(xué)習(xí)了這部經(jīng)的序分。序分表現(xiàn)出了佛陀平等、清凈的內(nèi)心世界。同時我們也能感受到,佛陀并不著于功德之相。他雖然證到了佛陀的果位,但仍然跟普通的僧眾一樣去乞食,并沒有顯出什么特殊。他雖然已經(jīng)不會再散亂了,但吃完飯之后,也仍然和僧眾一樣打坐修禪定。他也不著空,該搭衣的時候搭衣,在合適的時候托缽,回來之后要洗足,打坐之前要敷座,舉動一絲不亂,恰如其分,非常莊嚴。佛陀用他的行為告訴我們,一個證到空性的人應(yīng)該怎樣生活。這是無聲的說法。

　　須菩提是解空第一的阿羅漢,他從佛陀的一舉一動中體悟到,這是圓滿的空性的表現(xiàn),所以發(fā)出了由衷的贊嘆。為了利益其他佛弟子,須菩提繼續(xù)向佛陀請法,請他用語言開示,佛弟子應(yīng)該如何生活,如何降伏我們的煩惱。這就是這部經(jīng)的發(fā)起。

　　今天,我們進入“大乘正宗分”。

　　一、發(fā)心菩提

　　在“大乘正宗分”,佛陀開始正式開示,如何降伏和安住我們的心。

　　佛告須菩提:“諸菩薩摩訶薩應(yīng)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眾生之類:若卵生、若胎生、若濕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我皆令入無余涅槃而滅度之。如是滅度無量無數(shù)無邊眾生,實無眾生得滅度者。何以故?須菩提!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

　　這一段所說的,也就是五種菩提之中的發(fā)心菩提階段。

　　(一)先答降伏,后說安住

　　須菩提提問的時候,先問的是如何住,而佛陀先回答的是如何降伏。這其中是有深意的。

　　我們每一個凡夫,都想把心安住下來,都想不執(zhí)著,想放下……道理都明白,但是我們安住不了。有時候,越想安住,越是不行,反而因此產(chǎn)生了煩惱。我經(jīng)常接觸到一些居士,他們說:“師父,我們知道不應(yīng)該生氣,但是遇到一些事情時就是生氣。生了氣之后,又氣自己生了氣�！�

　　佛陀先說如何降伏,是告訴我們,不需要執(zhí)著于住。不要說,我要安住在一切放下的狀態(tài)里邊,或者我要安住于空性。為什么我們不能安住呢?因為我們有煩惱。一旦降伏了煩惱,降伏了自己錯誤的見解,心自然安住。

　　佛法不是壓抑,不是要求你必須怎么樣,而是從緣起的角度看問題。降伏了煩惱和無明,清凈自性就會顯露出來。經(jīng)典里常說,一切眾生本來就有佛性。緣起性空的真理,本來就擺在那兒,不需要去求,而是需要把錯誤的東西去掉。所以禪宗的祖師說:“但盡凡心,莫求圣解�！卑涯愕姆卜蛐娜サ艟托辛�,不要另外去求一個開悟。

　　修行的用功處,不是告訴自己應(yīng)該這樣、不應(yīng)該那樣,而是踏踏實實地從對治煩惱做起�？纯醋约骸�—我們的思維方式有沒有錯誤?我們的執(zhí)著在哪里?找到因緣,一切就能隨因緣法自然而然地解決。把錯誤的心行,調(diào)整到正確的狀態(tài)。

　　(二)如何降伏

　　那么,怎么來調(diào)整?什么是正確的?經(jīng)典里講了兩個方面,“應(yīng)如是降伏其心”。

　　1、由利己轉(zhuǎn)為利他

　　“所有一切眾生之類:若卵生、若胎生、若濕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我皆令入無余涅槃而滅度之。”

　　這里講的是利他,要度化一切眾生。降伏煩惱,第一要從利己轉(zhuǎn)為利他。

　　只在乎自己的安樂,是一切痛苦的根本;利他之心,是一切世間幸福安樂的根本。

　　中國有一句老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比藗冇X得,一個人為自己著想,好像是天經(jīng)地義的,如果他不為自己考慮,能活得好嗎?但是佛法告訴我們,人在乎自己會帶來痛苦,為他人著想,反而會幸福安樂。正是因為人們執(zhí)著于自我,一言一行都為自己和自己的家庭著想,這個世界才充滿著斗爭,人們因此互相傷害,給世間帶來很多煩惱。如果每個人都能發(fā)起利他之心,想著我能為別人做些什么,那么,小到每個家庭、每個單位,大到每個國家和一切眾生,都會團結(jié)與和睦。佛陀看到了痛苦的根本:眾生想得到幸福的時候,恰恰在制造痛苦。我們想要幸福,必須從利己轉(zhuǎn)為利他。

　　大家讀了《金剛經(jīng)》,首先要從自己做起,用利他的精神生活,用利他的心態(tài)待人處事,就能逐漸轉(zhuǎn)化周圍的環(huán)境,逐漸影響周圍的人,這個世間會變得越來越好。這是我們作為大乘佛弟子的根本,要把心調(diào)整到這樣的狀態(tài)。

　　利他之心要發(fā)到什么程度,有四個特征:

　　(1)廣大

　　對象為一切眾生。

　　如果你只是利益自己的家人,不管其他人,只是愛護自己國家的人,不管其他國家的人,那還不是真正的慈悲。利他的對象是一切眾生。卵生、胎生、濕生、化生,是眾生的四種形態(tài)。有色、無色、有想、無想、非有想、非無想,指的是三界——欲界、色界、無色界的眾生。

　　(2)第一

　　給的是最高的利益。

　　“我皆令入無余涅槃而滅度之�！蔽覀兘o眾生什么利益呢?是給一些衣食,還是安慰、陪伴?《金剛經(jīng)》告訴我們,是要讓眾生進入無余涅槃。

　　涅槃是什么?有人會以為,所謂涅槃,就是死了。事實上,涅槃,是斷除一切煩惱,并不是死后才證到的。

　　經(jīng)典告訴我們,聲聞乘的涅槃有兩種:有余依涅槃和無余涅槃。有余依涅槃,在證到阿羅漢之后就證到了。阿羅漢雖然證到了涅槃,但由于過去的業(yè)力牽引,他的身體還在世間,這一期生命沒有結(jié)束之前,還要承受一些肉體上的痛苦,還有衣食住行的種種需求,所以還是有余的。當(dāng)阿羅漢臨終的時候,連身體也舍掉了,徹底進入了不生不滅的法性,就進入了無余涅槃。

　　但是我們這里講的無余涅槃,是大乘的無余涅槃。天臺疏云:“大乘以累無不盡,德無不圓名無余也�！崩�,指的是一切無明和煩惱。無明和煩惱盡除,智慧與福德圓滿,叫做無余涅槃。

　　在《金剛經(jīng)》的其他譯本里,也把無余涅槃翻譯為“無住處涅槃”——不住涅槃,也不住生死。這是佛陀的果位。我們要利益眾生,是要讓眾生成佛的。

　　(3)常

　　發(fā)心恒常。

　　我們的發(fā)心,要滅度無量無數(shù)無邊的眾生,是盡未來際的。

　　有人會說,佛法不是講無常嗎,你在這里怎么說常呢,這個常,是不是常見,是不是執(zhí)著?這里說的常,是緣起的“�！薄�—只要還有眾生,菩薩就有悲心,就不會舍棄,就要度化�！�普賢行愿品》的十大愿王,每一個發(fā)愿,都是“虛空界盡,眾生界盡,眾生業(yè)盡,眾生煩惱盡,我愿乃盡”。

　　(4)不顛倒

　　斷除顛倒執(zhí)著。

　　雖然菩薩度化了無量無邊的眾生,但他不會執(zhí)著于度眾生的相�！拔液軈柡�,我度化了那么多眾生”,他不會有這樣的想法。

　　只要有眾生相,就還有我相,“你們是眾生,我來度化你們”,這樣有了人我的分別,自他不可能平等,最清凈的還是自己,而別人都是度化的對象,悲心就不可能圓滿。

　　除了佛教,其他宗教都有人我的分別,神至高無上,而人們是他可憐的臣民。佛法里沒有這種思想。佛陀度化眾生,沒有眾生相,沒有我相,一切眾生平等平等。佛陀知道,眾生也是佛,不過是迷惑顛倒了,而眾生成佛也要靠自己的努力,自覺自度。佛陀和菩薩,只是給眾生增上緣。

　　也有經(jīng)典里講到,眾生是緣起相。眾生,是眾緣和合而生的意思。有因有緣,眾生染污;有因有緣,眾生清凈。一切法都是緣起的。度化一個人,不是把他一下子從迷惑的狀態(tài)拉到覺悟的狀態(tài)。沒有因緣,佛也不能度眾生。眾生自己的根基成熟了,佛陀一句話就能令他開悟。

　　2、由著我轉(zhuǎn)為無我

　　“如是滅度無量無數(shù)無邊眾生,實無眾生得滅度者�！�

　　這一段,是說要由著我轉(zhuǎn)為無我�！昂我怨�?須菩提!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

　　很多注解里都說:我,就是自我;人,跟我相對;我和人加在一起,從空間上說就是眾生;我和人從時間上說,連綿不斷地相續(xù),就是壽者。這種解釋,聽起來是比較圓滿的。但是,從《大智度論》、從無著菩薩對《般若經(jīng)》的注解上來講,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指的都是“我”。

　　我,有十六種異名。

　　“皆是一我,但以隨事為異:

　　于五眾中,我我所心起故,名為我;(五眾,就是五蘊。在五蘊中,認為這是我的身心。)

　　五眾和合中生故,名為眾生;

　　命根成就故,名為壽者、命者;(有命根,有一期生命的相似相續(xù)相。)

　　能起眾事,如父生子,名為生者;

　　乳哺衣食因緣得長,是名養(yǎng)育;

　　五眾、十二入、十八界等諸法因緣,是眾法有數(shù),故名眾數(shù);

　　行人法,故名為人;

　　手足能有所作,名為作者;

　　力能役他,故名使作者;

　　能造后世罪福業(yè),故名能起者;

　　令他起后世罪福業(yè),故名使起者;

　　后身受罪福果報,故名受者;

　　令他受苦樂,是名使受者;

　　目睹色,名為見者;

　　五識知,名為知者;(西方有哲學(xué)家說,我思故我在。)

　　復(fù)次用眼見色,以五邪見觀五眾,用世間出世間正見觀諸法,是名見者。

　　……如是諸法皆說是神。此神十方三世諸佛及諸賢圣求之不可得,但憶想分別,強為其名。諸法亦如是,皆空無實,但假為其名�！�(神,也可以說是靈魂。但是這個“神”,恒常不變的、有主宰意義的“神”,是找不到的。)

　　有人會說,我的身心明明白白地在這里,這就是我。

　　現(xiàn)在醫(yī)學(xué)發(fā)達,可以移植器官。換掉心臟,你還是會覺得這是我;換掉肝臟,還是覺得這是我……全身都換一遍,也還是覺得這是我。你不會因此覺得你變成了別人。那就是說,這個身體不是我。

　　于是有人會說,身體不是我,但我的心是我,這是我的心靈感受嘛。佛陀在經(jīng)典里說,如果你執(zhí)著于身體是我,還可以說是因為身體有相似相續(xù)的現(xiàn)象;如果你執(zhí)著于心,要知道,心是剎那生滅的。剛才你還在發(fā)火,轉(zhuǎn)眼之間你又笑了,發(fā)火的那個和笑的那個,到底哪一個是你呢?昨天你可能很愚癡,而今天就開悟了,愚癡的那個和開悟的那個,哪一個是你呢?

　　身心都不是我。有人說,我是住在身心里邊的東西,就像住在房舍里邊。也有人說,我是離開身心之外的一個東西,在那里輪回著。佛陀告訴我們,離開身心說有一個我,那是找不到的。離開了身體,說有一個我,你能感覺到嗎?對你來說有意義嗎?沒有任何意義。所以佛陀說,那是戲論。

　　所謂自我,是色受想行識五蘊和合的一個假相。它剎那剎那在遷流變化著。坐在你們面前的這個人,可能昨天還很不錯,今天就不行了。哪一個才是這個人呢?他是個好人還是壞人?都不要執(zhí)著。如果你有執(zhí)著,就是痛苦的根本。

　　我們經(jīng)常見到,孩子已經(jīng)長大了,而父母還像對待小孩子那樣對待他。這樣的話,孩子很煩惱,大人也想不通:我一直是這樣對待你,怎么你大了,就不乖了,管不住你了?——那是因為孩子在變化,但大人卻沒有意識到這種變化。

　　在家庭生活中,也是這樣。戀愛的時候,兩個人看上去好像是金童玉女。可是結(jié)婚幾年、十幾年之后,還是那樣的白馬王子、純情少女嗎?可能一個變成了大腹便便的商人,另一個變成了穿著圍裙、頭發(fā)散亂的家庭婦女。如果你的心不跟著改變,相處的方式不跟著改變,就會有無窮無盡的煩惱。

　　古代有刻舟求劍的故事。船已經(jīng)開走了,你按照船舷上刻下記號的地方打撈東西,怎能打撈得到?

　　了解無常性、無我性、空性,我們與人相處,我們看待自己,都是時時常新的。每一天,都能用嶄新的眼光來看世界,看周圍的人。

　　有的人很自卑,有的人很自大。我要告訴你,每一天你都在改變。如果你能夠不斷地增長你的智慧、福德,你就變得越來越優(yōu)秀。如果你放縱自己的煩惱,不加緊學(xué)習(xí),可能你昨天是優(yōu)秀的,今天就已經(jīng)落在時代的后邊。

　　緣起的道理,無我的道理,可以使我們保持強大的正念。

　　所以,佛陀以他的大智慧,給我們開始無常無我的真理。菩薩若有我相,就不是真正的菩薩。如果他還有我執(zhí),沒有完全遵循緣起法,那么他的一切善行都是染污的。

　　不管我們求的是名利、快樂、平靜還是利他,只要有所執(zhí)著,都是煩惱痛苦的根本!有人說,我不圖名利,只要快樂就好,可是有了這樣的念頭,你會發(fā)現(xiàn)你找不到快樂。有人說,我只要平平靜靜地過日子就行了�？墒悄銏�(zhí)著于平靜,就會發(fā)現(xiàn)處處有人干擾你的平靜,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你又會嗔心大起。乃至于你說要利他,但是執(zhí)著于度眾生的相,那你就會驕慢,或者看到眾生不像你想象得那么好,你又會后悔,覺得似乎不該度他……種種煩惱都會出來的。

　　人的心靈非常微細。在我執(zhí)的基礎(chǔ)上所做的一切善法,都是有所求,有所得,有所住的,仍然是生死輪回之因。

　　《金剛經(jīng)》是了義的經(jīng)典,把人生說得非常透徹,告訴我們?nèi)绾握嬲�得到清凈心——不僅要利他,還要無相,無我。

　　(三)發(fā)心菩提總結(jié)

　　菩薩發(fā)菩提心,是以大悲為本,而大悲離開了般若空慧的攝持,即不能成就。悲心不足而慧力強,即退為二乘;悲心強而慧力不足,即墮為“敗壞菩薩”。必須慈悲與智慧相輔相成,才能降伏其心而安住菩提。

　　《大智度論》里講到敗壞菩薩,他的悲心很強,但是他的執(zhí)著也很大�！皵�壞菩薩者,本發(fā)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不遇善緣,五蓋覆心,行雜行,轉(zhuǎn)身受大富貴�；蜃鲊�王,或大鬼神王、龍王等。以本造身口意惡業(yè),不清凈故,不得生諸佛前,及天上人中無罪處,是名為敗壞菩薩。如是人雖失菩薩心,先世因緣故,猶好布施,多惱眾生,劫奪非法,取財以用作福。”

　　——就像有人殺富濟貧,自己覺得很不錯,但事實上這是不如法的。發(fā)菩提心是慈悲與智慧的統(tǒng)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