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與髭,松與緊

  臉與髭,松與緊

  唐代及其以前的佛教塑繪,佛像幾乎都有小胡須。這是有佛經(jīng)依據(jù)的,如《佛說觀佛三昧海經(jīng)》便專門講述了如何觀如來髭相。顯現(xiàn)髭相是展示佛的威猛果斷以及度眾生的力量。

  前面略提過松與緊的關系。以幾尊漢傳佛教的佛像為例,他們手的形態(tài)和坐姿等方面都非常舒緩柔和。

  右圖是麥積山佛陀父子像。羅睺羅尊者拜見釋迦牟尼佛時,佛陀用手撫摸著羅睺羅尊者的頭頂,安慰他:“你一定要在僧團之中,不要以為自己有特殊之處。”在麥積山石窟中,這組造型價值最高,也最成功。佛的手從臂膀上垂下來,柔若無物,如同生怕碰到什么一般,柔和得讓人擔心能不能堅持太久。羅睺羅尊者的虔誠需要佛陀的關愛,這又是一種情感的相互交流。佛陀用這種安慰來堅定羅睺羅尊者出家修行的決心,既有父子間慈愛的表達,又有法王希望弟子去堅強努力地承擔的鼓勵。

  這樣一種成功表現(xiàn)就是“松”起到的作用。所表達的情緒是雙方面的,兩種力量都有:要你堅強,怕你受傷。兩方面都表達得如此之完美,松緊運用得當起到了關鍵作用。與上面的形象對比,一些藏傳佛教塑像的線條繃得特別緊,顯得非常有力,尤其是護法神飛在天上,常常是兩目圓睜,雙手卷起的形象,看起來很有勁,這與漢傳佛教輕描淡寫而余韻無窮的感受是不同的。

  在規(guī)范的法度要求以外進行松緊對照,往往“松”更有余韻,而“緊”則余韻枯竭。如同家長對孩子發(fā)脾氣,父親發(fā)脾氣時拳腳相向,發(fā)過便沒有余韻了,枯竭了,空蕩蕩的不知道該怎么辦。有余韻的是母親,把孩子拉過去進行安慰,馬上就不傷心了。所以剛強總是顯得余韻不足,而輕描淡寫往往能表達出佛陀如大海般深厚的宗教情懷。

  通過對佛教造像中臉與髭、松與緊的認識,便能看出佛像所包含內容的圓滿程度。

  對于松和緊的關系,可以做一個補充說明。這幅圖左邊是一個西瓜,右邊是一個氣球,西瓜和氣球的關系便是松和緊的關系。對于塑像而言,面部不一定要緊,別人看到繃得很緊的面部肌肉,不會覺得臉是圓的。圓臉不一定緊,緊臉不一定圓。

  在這方面我有一個經(jīng)歷。有一次,工人幫我們在大雄寶殿里塑佛像,塑到最后時工人問:“佛的面部應該怎樣塑?一定要最圓的吧?”

  我問:“怎么塑圓呢?”

  他說:“從面頰這里就開始圓。”

  這樣與氣球有什么區(qū)別?不行。否定了這一方案后,我說:“用氣球與西瓜做對比你就明白了:西瓜的中間部分雖然略有弧度,但線條基本是直線。塑像也是如此,有了從額頭到臉頰的直線,到下面再進行弧度的過渡,人們才會覺得這張臉是圓滿的。”

  人們看到佛面時總會覺得非常圓滿,看到一位長相很好的青年人也會說:“您長得好圓滿!”對于這個“圓滿”,如果只進行表面判斷,往往會忽略一些細節(jié),不知道他“方”的地方。一定要有“方”作為基礎構建,在弧度出現(xiàn)時,“圓”才是有意義的,整個面部才會讓人感覺是圓的。絕大多數(shù)人的面部都是方的,只是在拐彎的地方弧一下,我們就覺得這張臉圓了。畫龍點睛之處就在拐彎的地方,往往幾根線條就讓人覺得整個臉都是圓的。

  所以,從西瓜和氣球的關系可以知道:佛面是這樣表現(xiàn)出來的,不一定繃得很緊。

  左圖是敦煌石窟中阿難尊者像的上半身。乍看尊者臉相,一定會覺得很圓,而且非常優(yōu)美,不會覺得他是方臉。這種“圓”是怎樣實現(xiàn)的呢?有雕塑基礎的人不是看表面感覺,會看骨架:從額頭一直到耳根,基本上都是直線條,額面也基本是直線條,最終都刻畫成平面,面部其實是以方為主。阿難尊者的骨架事實上是國字臉,骨相特別完美,具有一種特別有力的陽剛之氣。但是從表面來看,他的這種溫和親善,會讓沒有雕塑基礎的人第一感覺是:阿難尊者是一位非常柔和的人,非常內向,非常睿智,但又不善表達。但若仔細看,便能看出他陽剛的一面——整個骨相非常強,怎么可能不陽剛?雖然二者兼具得如此完美,但塑像師并沒有在臉部使用多少弧形的線條。就像前面說的西瓜和氣球的關系,這是使用類似于西瓜的線條方法,而非類似氣球的線條方法,否則就會繃得比較緊。

  右上圖是首都博物館的一件館藏國寶,是藏傳佛教造像。塑像雖然使用了圓弧的線條,從面頰就開始圓起,但我們第一感覺可能是:“佛像的臉型似乎有點不飽滿,不是圓的吧?”實際上佛像面部使用的線條,每個地方都是圓的。當很多的圓在一起,沒有方的輪廓時,我們會覺得,雖然繃得很緊,但是沒有圓的感覺。所以圓要有一些舒緩的線條,甚至是方的線條去表達,才會成功。有時候將很多圓放在一起,結果卻是一個方的效果。

  總結如下:因為緊,所以弧線用得多也不圓;因為松,所以雖然是一些長的直線條,我們仍會覺得它很圓滿。松和緊的對應關系應用到方和圓上面去,如果處理得當,那便是很完美的雕塑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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