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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燈會元 第十九卷

  五燈會元 第十九卷

  ◎臨濟宗·南岳下十一世

  ○石霜圓禪師法嗣

  △楊歧方會禪師

  袁州楊歧方會禪師,郡之宜春冷氏子。少警敏,及冠,不事筆硯,系名征商,課最坐不職。乃宵遁入瑞州九峰,恍若舊游,眷不忍去,遂落發(fā)。每閱經,心融神會,能折節(jié)扣參老宿。慈明自南源徙道吾石霜,師皆佐之,總院事。依之雖久,然未有省發(fā)。每咨參,明曰:“庫司事繁,且去。”他日又問。明曰:“監(jiān)寺異時兒孫遍天下在,何用忙為?”

  一日,明適出,雨忽作。師偵之小徑,既見,遂扭住曰:“這老漢今日須與我說。不說打你去。”明曰:“監(jiān)寺知是般事便休。”語未卒,師大悟,即拜于泥途。問曰:“狹路相逢時如何?”明曰:“你且躲避,我要去那里去。”師歸。來日,具威儀,詣方丈禮謝。明呵曰:“未在。”自是明每山行,師輒瞰其出,雖晚必擊鼓集眾。明遽還,怒曰:“少叢林暮而胞座,何従得此規(guī)繩?”師曰:“汾陽晚參也,何謂非規(guī)繩乎?”

  一日,明上堂,師出問:“幽鳥語喃喃,辭云入亂峰時如何?”明曰:“我行荒草里,汝又入深村。”師曰:“官不容針,更借一問。”明便喝。師曰:“好喝。”明又喝,師亦喝。明連喝兩喝,師禮拜。明曰:“此事是個人方能擔荷。”師拂袖便行。明移興化,師辭歸九峰。后道俗迎居楊歧,次遷云葢。

  受請日,拈法衣示眾曰:“會么?若也不會,今日無端走入水牯牛隊里去也。還知么?筠陽九岫,萍實楊歧。”遂胞座。時有僧出,師曰:“漁翁未擲釣,躍鱗訩浪來。”僧便喝,師曰:“不信道。”僧拊掌歸眾。師曰:“消得龍王多少風?”問:“師唱誰家曲,宗風嗣阿誰?”師曰:“有馬騎馬,無馬步行。”曰:“少年長老,足有機籌。”師曰:“念汝年老,放汝三十棒。”問:“如何是佛?”師曰:“三腳驢子弄蹄行。”曰:“莫只這便是么?”師曰:“湖南長老。”乃曰:“更有問話者么?試出來相見。楊歧今日性命,在汝諸人手里,一任橫拖倒拽。為甚么如此?大丈夫兒,須是當眾決擇,莫背地里似水底按葫蘆相似,當眾引驗,莫便面赤。有么,有么?出來決擇看。如無,楊歧今日失利。”師便下座。九峰勤和尚把住云:“今日喜得個同參。”師曰:“作么生是同參底事?”勤曰:“九峰牽犁,楊歧拽杷。”師曰:“正恁么時,楊歧在前,九峰在前?”勤擬議,師拓開曰:“將謂同參,元來不是。”

  僧問:“人法俱遣,未是衲僧極則。佛祖雙亡,猶是學人疑處。未審和尚如何為人?”師曰:“你只要勘破新長老。”曰:“恁么則旋斫生柴帶葉燒。”師曰:“七九六十三。”問:“古人面壁,意旨如何?”師曰:“西天人不會唐言。”

  上堂:“霧鎖長空,風生大野。百草樹木,作大師子吼。演說摩訶大般若,三世諸佛在你諸人腳跟下轉大法輪。若也會得,功不浪施。若也不會,莫道楊歧山勢險,前頭更有最高峰。”

  上堂:“舉古人一轉公案,布施大眾。”良久曰:“口只堪吃飯。”上堂:“踏著秤錘硬似鐵,啞子得夢向誰說?須彌頂上浪滔天,大洋海里遭火毽。參!”

  上堂:“楊歧一要,千圣同妙。布施大眾,”拍禪床一下云:“果然失照。參!”

  上堂:“楊歧一句,急著眼覷,長連床上,拈匙把箸。”

  上堂,拈拄杖云:“一即一切,一切即一。”畫一畫云:“山河大地,天下老和尚百雜碎,作么生是諸人鼻孔?”良久云:“劍為不平離寶匣,藥因救病出金瓶。”喝一喝,卓一下。

  上堂:“楊歧無旨的,種田博飯吃。說夢老瞿曇,何處覓晨跡?”喝一喝,拍禪床一下。

  上堂:“薄福住楊歧,年來氣力衰。寒風凋敗葉,猶喜故人歸。沖沖哩,拈上死柴頭,且向無煙火。”

  上堂:“楊歧乍住屋壁疏,滿床盡布雪真珠?s卻項,暗嗟吁。”良久曰:“翻憶古人樹下居。”

  上堂:“云葢是事不如,說禪似吞栗蒲。若向此處會得,佛法天地懸殊。”

  上堂,擲下拄杖曰:“釋迦老子著跌,偷笑云葢亂說。雖然世界坦平,也是將勤補拙。”

  上堂:“釋迦老子初生時,周行七步,目顧四方,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今時衲僧,盡皆打模畫樣,便道天上天下,唯我獨尊。云葢不惜性命,亦為諸人打個樣子。”遂曰:“陽氣發(fā)時無硬地。”

  示眾:“一切智通無障礙。”拈起拄杖曰:“拄杖子向汝諸人面前逞神通去也。”擲下曰:“直得乾坤震裂,山岳搖動。會么?不見道,一切智智清凈。”拍禪床曰:“三十年后,明眼人前,莫道楊歧龍頭蛇尾。”僧問:“撥云見日時如何?”師曰:“東方來者東方坐。”問:“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衲僧得一,堪作甚么?”師曰:“缽盂口向天。”

  慈明忌辰設齋,眾才集,師于真前,以兩手捏拳安頭上,以坐具畫一畫,打一圓相,便燒香。退身三步,作女人拜。首座曰:“休捏怪。”師曰:“首座作么生?”座曰:“和尚休捏怪。”師曰:“兔子吃牛閌。”第二座近前,打一圓相,便燒香,亦退身三步,作女人拜。師近前作聽勢,座擬議,師打一掌曰:“這漆桶也亂做。”

  龍興孜和尚遷化,僧至下遺書。師問:“世尊入滅,參示雙趺。和尚歸真,有何相示?”僧無語。師胸曰:“蒼天!蒼天!”

  室中問僧:“栗棘蓬你作么生吞?金剛圈你作么生透?”

  一日,三人新到。師問:“三人同行,必有一智。”提起坐具曰:“參頭上座,喚這個作甚么?”曰:“坐具。”師曰:“真?zhèn)那!”曰:“是。”師復曰:“喚作甚么?”曰:“坐具。”師顧視左右曰:“參頭卻具眼。”問第二人:“欲行千里,一步為初。如何是最初一句?”曰:“到和尚這里,爭敢出手?”師以手畫一畫,僧曰:“了。”師展兩手,僧擬議。師曰:“了。”問第三人:“近離甚處?”曰:“南源。”師曰:“楊歧今日被上座勘破,且坐吃茶。”

  問僧:“敗葉堆云,朝離何處?”曰:“觀音。”師曰:“觀音腳下一句作么生道?”曰:“適來相見了也。”師曰:“相見底事作么生?”僧無對。師曰:“第二上座代參頭道看。”亦無對。師曰:“彼此相鈍置。”

  示眾云:“春風如刀,春雨如膏。律令正行,萬物情動。你道腳踏實地一句,作么生道出來?向東涌西沒處道看。直饒道得,也是梁山頌子。”

  示眾云:“身心清凈,諸境清凈。諸境清凈,身心清凈。還知楊歧老人落處么?河里失錢河里遭。”

  示眾云:“景色乍晴,物情舒泰。舉步也千身彌勒,動用也隨處釋迦。文殊普賢總在這里。眾中有不受人謾底,便道楊歧和麩糶阛。然雖如是,布袋里盛錐子。”

  示眾云:“雪!雪!處處光輝明皎潔,黃河凍鎖絕纖流,赫日光中須迸裂。須迸裂,那吒頂上吃謂忡,金剛腳下流出血。”皇祐改元,示寂。塔于雪葢。

  ◎南岳下十二世

  ○楊歧會禪師法嗣

  △白云守端禪師

  舒州白云守端禪師,衡陽葛氏子。幼事翰墨,冠依茶陵郁禪師披削,往參楊歧。歧一日忽問:“受業(yè)師為誰?”師曰:“茶陵郁和尚。”歧曰:“吾聞伊過橋遭顛有省,作偈甚奇,能記否?”師誦曰:“我有明珠一顆,久被塵勞關鎖。今朝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朵。”歧笑而趨起,師愕然,通夕不寐。黎明,咨詢之。適歲暮,歧曰:“汝見昨日打毆儺者么?”曰:“見。”歧曰:“汝一籌不及渠。”師復駭曰:“意旨如何?”歧曰:“渠愛人笑,汝怕人笑。”師大悟。巾侍久之,辭游廬阜。圓通訥禪師舉住承天,聲名籍甚。又遜居圓通,次徙法華龍門、興化海會,所至眾如云集。

  僧問:“如何是佛?”師曰:“鑊湯無冷處。”曰:“如何是佛法大意?”師曰:“水底按葫蘆。”曰:“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師曰:“烏飛兔走。”問:“不求諸圣,不重己靈,未是衲僧分上事。如何是衲僧分上事?”師曰:“死水不藏龍。”曰:“便恁么去時如何?”師曰:“賺殺你。”

  到棲賢,上堂:“承天自開堂后,便安排些葛藤來山南東葛西葛,卻為在歸宗開先萬杉打疊了也。今日到三峽會里,大似臨嫁醫(yī)癭,卒著手腳不辦。幸望大眾不怪。伏惟珍重!”上堂:“鳥有雙翼,飛無遠近。道出一隅,行無前后。你衲僧家,尋常拈匙放箸,盡道知有;及至上嶺時,為甚么卻氣急?不見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上堂:“乾坤之內,宇宙之間,中有一寶,秘在形山。大眾,眼在鼻上,腳在肚下,且道寶在甚么處?”良久云:“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上堂:“古者道,將此深心奉塵剎,是則名為報佛恩。圓通則不然,時挑野菜和根煮,旋斫生柴帶葉燒。”上堂:“江月照,松風吹,到這里還有漏網者么?”良久曰:“皇天無親。”

  上堂:“入林不動草,入水不動波,入鳥不亂行。大眾,這個是把纜放船底手腳,且道衲僧家合作么生?”以手拍禪床曰:“掀翻海岳求知己,撥亂乾坤見太平。”

  上堂:“忌口自然諸病減,多情未免有時勞。貧居動便成違順,落得清閑一味高。雖然如是,莫謂無心云是道,無心猶隔一重關。”

  示眾云:“泥佛不度水,木佛不度火,金佛不度爐,真佛內里坐。大眾,趙州老子十二劑骨頭,八萬四千毛孔,一時拋向諸人懷里了也。圓通今日路見不平,為古人出氣。”以手拍禪床云:“須知海岳歸明主,未信乾坤陷吉人。”

  示眾云:“佛身充滿于法界,普現一切群生前。隨緣赴感靡不周,而常處此菩提座。大眾,作么生說個隨緣赴感底道理?只于一彈指閑,盡大地含生根機,一時應得周足,而未嘗動著一毫頭,便且喚作隨緣赴感,而常處此座。只如山僧,比者受法華請,相次與大眾相別去。宿松縣里開堂了,方歸院去。且道還離此座也無?若道離,則世諦流布。若道不離,作么生見得個不離底事?莫是無邊剎境,自他不隔于毫端;十世古今,始終不離于當念么?又莫是一切無心,一時自遍么?若恁么,正是掉棒打月,到這里直須悟始得,悟后更須遇人始得。你道既悟了便休,又何必更須遇人?若悟了遇人底,當垂手方便之時,著著自有出身之路,不瞎卻學者眼。若只悟得乾蘿亶頭底,不唯瞎卻學者眼,兼自己動,便先自犯鋒傷手。你看我楊歧先師問慈明師翁道:‘幽鳥語喃喃,辭云入亂峰時如何?’答云:‘我行荒草里,汝又入深村。’進云:‘官不容針,更借一問。’師翁便喝,進云‘好喝’。師翁又喝,先師亦喝。師翁乃連喝兩喝,先師遂禮拜。大眾須知,悟了遇人者,向十字街頭與人相逢,卻在千峰頂上握手。向千峰頂上相逢,卻在十字街頭握手。所以山僧嘗有頌云:‘他人住處我不住,他人行處我不行。不是為人難共聚,大都緇素要分明。’山僧此者?行,解開布袋頭,一時撒在諸人面前了也。有眼者莫錯怪好!珍重!”

  開堂示眾云:“昔日靈山會上,世尊拈花,迦葉微笑。世尊道,吾有正法眼藏,分付摩訶大迦葉,次第流傳,無令斷絕,至于今日。大眾,若是正法眼藏,釋迦老子自無分,將個甚么分付?將個甚么流傳?何謂如此?況諸人分上,各各自有正法眼藏。每日起來,是是非非,分南分北,種種施為,盡是正法眼藏之光影。此眼開時,乾坤大地,日月星辰,森羅萬象,只在面前,不見有毫厘之相。此眼未開時,盡在諸人眼睛里。今日已開者,不在此限。有未開者,山僧不惜手,為諸人開此正法眼藏看!”乃舉手,豎兩指曰:“看!看!若見得去,事同一家。若也未然,山僧不免重說偈言:‘諸人法眼藏,千圣莫能當。為君通一線,光輝滿大唐。須彌走入海,六月降嚴霜。’法華雖恁道,無句得商量。大眾,既滿口道了,為甚么卻無句得商量?”喝一喝曰:“分身兩處看。”

  上堂:“釋迦老子有四弘誓愿云:‘眾生無邊誓愿度,煩惱無盡誓愿斷,法門無量誓愿學,佛道無上誓愿成。’法華亦有四弘誓愿:‘饑來要吃飯,寒到即添衣,困時伸腳睡,熱處愛風吹。’”

  上堂:“古人留下一言半句,未透時撞著鐵壁相似,忽然一日覷得透后,方知自己便是鐵壁。如今作么生透?”復曰:“鐵壁,鐵壁。”

  上堂:“若端的得一回汗出,便向一莖草上現瓊樓玉殿。若未端的得一回汗出,縱有瓊樓玉殿,卻被一莖草葢卻。作么生得汗出去?自有一雙窮相手,不曾容易舞三臺。”

  上堂:“安居之首,禁足為名。禁足之意,意在進道而護生。衲僧家更有何生而可護?何道而可進?唾一唾,唾破釋迦老子面門。踏一步,踏斷釋迦老子背脊骨。猶是隨群逐隊漢,未是本分衲僧。”良久曰:“無限風流慵賣弄,免教人指好郎君。”

  上堂:“絲毫有趣皆能進,畢竟無歸若可當。逐日退身行興盡,忽然得見本爺持。作么生是本爺持?”乃云:“萬福。”便下座。

  示眾云:“如我按指,海印發(fā)光。”拈起拄杖云:“山河大地,水鳥樹林,情與無情,今日盡向法華拄杖頭上作大師子吼,演說摩訶大般若。且道天臺南岳說個甚么法門?南岳說:‘洞上五位修行,君臣父子各得其宜。莫守寒巖異草青,坐卻白云宗不妙。’天臺說:‘臨濟下,三玄三要四料揀,一喝分賓主,照用一時行。要會個中意,日午打三更。’廬山出來道:‘你兩個正在葛藤窠里,不見道,欲得不招無間業(yè),莫謗如來正法輪。’大眾據此三個漢見解,若上衲僧秤子上稱,一個重八兩,一個重半斤,一個不直半分錢。且道那個不直半分錢?”良久云:“但愿春風齊著力,一時吹入我門來。”卓拄杖,下座。熙寧五年遷化,壽四十八。

  △保寧仁勇禪師

  金陵保寧仁勇禪師,四明竺氏子。容止淵秀,齠為大僧,通天臺教。更衣謁雪竇明覺禪師,覺意其可任大法,誚之曰:“央庠座主。”師憤悱下山,望雪竇拜曰:“我此生行腳參禪,道不過雪竇,誓不歸鄉(xiāng)!”即往泐潭,逾紀疑情未泮。聞楊歧移云葢,能鈐鍵學者,直造其室,一語未及,頓明心印。歧歿,従同參白云端禪師游,研極玄奧。后出世兩住保寧而終。

  僧問:“如何是佛?”師曰:“近火先焦。”曰:“如何是道?”師曰:“泥里有剌。”曰:“如何是道中人?”師曰:“切忌踏著。”問:“先德道:‘寒風凋敗葉,猶喜故人歸。’未審誰是故人?”師曰:“楊歧和尚遷化久矣。”曰:“正當恁么時,更有甚么人為知音?”師曰:“無眼村翁暗點頭。”

  問:“如何是佛?”師曰:“自屎不覺臭。”問:“如何是保寧境?”師曰:“主山頭倒卓。”曰:“如何是境中人?”師曰:“鼻孔無半邊。”問:“如何是塵中自在底人?”師曰:“因行不妨掉臂。”

  問:“如何是佛?”師曰:“鐵錘無孔。”曰:“如何是佛法大意?”師曰:“鑊湯無冷處。”問:“靈山指月,曹溪話月,未審保寧門下如何?”師曰:“嘎。”曰:“有花當面貼。”師便喝。問:“摘葉尋枝即不問,如何是直截根源?”師曰:“蚊子上鐵牛。”曰:“直截根源人已曉,中下之流如何指示?”師曰:“石人脊背汗通流。”

  上堂:“山僧二十余年,挑囊負缽,向寰海之內,參善知識十數余人,自家并無個見處,有若頑石相似。參底尊宿,亦無長處可相利益。自此一生,作個百無所解底人。幸自可憐生,忽然被業(yè)風吹到江寧府,無端被人上當,推向十字路頭,住個破院,作粥飯主人。接待南北,事不獲已,隨分有鹽有醋,粥足飯足,且恁過時。若是佛法,不曾夢見。”

  上堂,侍者燒香罷,師指侍者曰:“侍者已為諸人說法了也。”

  上堂:“看看,山僧入拔舌地獄去也!”以手拽舌云:“阿耶阿耶!”

  上堂:“相罵無好言,相打無好拳。大眾,直須恁么,始得一句句切害,一拳拳著實。忽然打著個無面目漢,也不妨暢快殺人。”

  上堂:“滿口是舌,都不能說。碧眼胡僧,當門齒缺。”

  上堂:“秋風涼,松韻長。未歸客,思故鄉(xiāng)。且道誰是未歸客?何處是故鄉(xiāng)?”良久曰:“長連床上,有粥有飯。”

  上堂:“天上無彌勒,地下無彌勒。打破太虛空,如何尋不得?”垂下一足曰:“大眾向甚么處去也?”

  上堂:“若說佛法供養(yǎng)大眾,未免眉須墮落。若說世法供養(yǎng)大眾,入地獄如箭射。去此二途,且道保寧今日當說甚么?三寸舌頭無用處,一雙空手不成拳。”

  上堂:“古人底今人用,今人底古人為。古今無背面,今古幾人知?耶鳴咿!一九與二九,相逢不出手。”

  上堂:“有手腳,無背面。明眼人,看不見。天左旋,地右轉。”拍膝曰:“西風一陣來,落葉兩三片。”

  上堂:“風鳴條,雨破塊,曉來枕上鶯聲碎。蝦蟆蚯蚓一時鳴,妙德空生都不會。都不會,三個成群,四個作隊。窈窈窕窕,飄飄祆祆。向南北東西,折得梨花李花,一佩兩佩。”

  上堂:“智不到處,切忌道著,道著則頭角生。大眾頭角生了也,是牛是馬?”

  上堂:“無漏真凈,云何是中更容他物?”喝一喝,曰:“好人不肯做,須要屎里臥。”

  上堂:“夜靜月明,水清魚現。金鉤一擲,何處尋蹤?”提起拄杖曰:“歷細歷細。”

  示眾云:“有個漢,怪復丑,眼直鼻藍羲,面南看北斗。解使日午金烏啼,夜半鐵牛吼。天地旋,山河走,羽族毛群,失其所守。直得文殊普賢出此沒彼,七縱八橫,千生萬受。驀然逢著個黃面瞿曇,不惜眉毛,再三與伊摩頂授記,云善哉善哉,大作佛事,希有希有。于是乎自家么么羅羅,藏頭縮手。”召云:“大眾,此話大行,何必更待三十年后。”

  示眾云:“大方無外,大圓無內。無內無外,圣凡普會。瓦礫生光,須彌粉碎。無量法門,百千三昧。”拈起拄杖云:“總在這里。會么?蘇嚕蘇嚕,?悉哩?悉哩娑訶。”

  示眾云:“釋迦老子四十九年說法,不曾道著一字。優(yōu)波鞠多丈室盈籌,不曾度得一人。達磨不居少室,六祖不住曹溪,誰是后昆,誰為先覺?既然如是,彼自無瘡,勿傷之也。”拍膝,顧眾云:“且喜得天下太平。”

  示眾云:“真相無形,示形現相。千怪萬狀,自此而彰。喜則滿面光生,怒則雙眉陡豎。非凡非圣,或是或非,人不可量,天莫能測。直下彪得,未稱丈夫。喚不回頭,且莫錯怪。”

  △石霜守孫禪師

  潭州石霜守孫禪師,僧問:“生也不道。死也不道。為甚么不道?”師曰:“一言已出。”曰:“従東過西,又作么生?”師曰:“駟馬難追。”曰:“學人總不與么?”師曰:“易開終始口,難保歲寒心。”

  △比部孫居士

  比部孫居士,因楊歧會禪師來謁,值視斷次,公曰:“某為王事所牽,何由免離?”歧指曰:“委悉得么?”公曰:“望師點破。”歧曰:“此是比部弘愿深廣,利濟群生。”公曰:“未審如何?”歧示以偈曰:“應現宰官身,廣弘悲愿深。為人重指處,棒下血淋淋。”公于此有省。

  ◎南岳下十三世

  ○白云端禪師法嗣

  △五祖法演禪師

  蘄州五祖法演禪師,綿州鄧氏子。三十五始棄家,祝發(fā)受具。往成都,習唯識、百法論,因聞菩薩入見道時,智與理冥,境與神會,不分能證所證。西天外道嘗難比丘曰:“既不分能證所證,卻以何為證?”無能對者。外道貶之,令不鳴鐘鼓,反披袈裟。三藏奘法師至彼,救此義曰:“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乃通其難。師曰:“冷暖則可知矣,作么生是自知底事?”遂質本講曰:“不知自知之理如何?”講莫疏其問,但誘曰:“汝欲明此,當往南方,扣傳佛心宗者。”師即負笈出關。所見尊宿,無不以此咨決所疑,終不破。

  洎謁圓照本禪師,古今因緣會盡,唯不會僧問興化:“四方八面來時如何?”化云:“打中間底。”僧作禮。化云:“我昨日赴個村齋,中途遇一陣卒風暴雨,〔途,原作“逢”,據續(xù)藏本改!硡s向古廟里避得過。”請益本。本云:“此是臨濟下因緣,須是問他家兒孫始得。”

  師遂謁浮山遠禪師,請益前話。遠云:“我有個譬喻,說似你。你一似個三家村里賣柴漢子,把個匾擔向十字街頭,立地問人,中書堂今日商量甚么事?”師默計云:“若如此大故未在。”遠一日語師曰:“吾老矣,恐虛度子光陰,可往依白云。此老雖后生,吾未識面,但見其頌臨濟三頓棒話,有過人處。必能了子大事。”師潸然禮辭。

  至白云,遂舉僧問南泉摩尼珠話,請問。云叱之,師領悟。獻投機偈曰:“山前一片閑田地,叉手叮嚀問祖翁。幾度賣來還自買,為憐松竹引清風。”云特印可,令掌磨事。未幾,云至,語師曰:“有數禪客自廬山來,皆有悟入處。教伊說,亦說得有來由。舉因緣,問伊亦明得。教伊下語亦下得。只是未在。”師于是大疑,私自計曰:“既悟了,說亦說得,明亦明得。如何卻未在?”遂參究累日,忽然省悟。従前寶惜,一時放下。走見白云,云為手舞足蹈,師亦一笑而已。師后曰:“吾因磅出一身白汗,便明得下千載清風。”云一日示眾曰:“古人道,如鏡鑄像,像成后鏡在甚么處?”眾下語不契,舉以問師。師近前問訊曰:“也不較多。”云笑曰:“須是道者始得。”乃命分座,開示方來。

  初住四面,遷白云,晚居東山。僧問:“攜艘領眾,祖令當行。坐斷要津,師意如何?”師曰:“秋風吹渭水,落葉滿長安。”曰:“四面無門山岳秀,今朝且得主人歸。”師曰:“你道路頭在甚么處?”曰:“為甚么對面不相識?”師曰:“且喜到來。”

  問:“祖意教意,是同是別?”師曰:“人貧智短,馬瘦毛長。”問:“如何是白云為人親切處?”師曰:“捩轉鼻孔。”曰:“便恁么去時如何?”師曰:“不知痛盤漢。”問:“達磨面壁,意旨如何?”師曰:“計較未成。”曰:“二祖立雪時如何?”師曰:“將錯就錯。”曰:“只如斷臂安心,又作么生?”師曰:“煬帝開汴河。”

  問:“百尺竿頭,如何進步?”師曰:“快走始得。”問:“如何是臨濟下事?”師曰:“五逆聞雷。”曰:“如何是云門下事?”師曰:“紅旗閃爍。”曰:“如何是曹洞下事?”師曰:“馳書不到家。”曰:“如何是溈仰下事?”師曰:“斷碑橫古路。”僧禮拜。師曰:“何不問法眼下事?”曰:“留與和尚。”師曰:“巡人犯夜。”

  問:“如何是白云一滴水?”師曰:“打碓打磨。”曰:“飲者如何?”師曰:“教你無著面處。”問:“天下人舌頭,盡被白云坐斷。白云舌頭,甚么人坐斷?”師曰:“東村王大翁。”師乃曰:“適來思量得一則因緣,而今早忘了也。卻是拄杖子記得。”乃拈拄杖曰:“拄杖子也忘了。”遂卓一下,曰:“同坑無異土。咄!”

  上堂:“幸然無一事,行腳要參禪。卻被禪相惱,不透祖師關。如何是祖師關?把火入牛欄。”

  上堂:“恁么恁么,蝦跳不出斗。不恁么不恁么,弄巧成拙。軟似鐵,硬如泥,金剛眼睛十二兩。衲僧手里秤頭低,有價數,沒商量。無鼻孔底,將甚么聞香?”

  上堂:“難難幾何般,易易沒巴鼻,好好催人老,默默従此得。過這四重關了,泗州人見大圣。參!”

  上堂:“若要七縱八橫,見老和尚打鼓胞堂。七十三,八十四,將拄杖驀口便筑。然雖如是,拈卻門前下馬臺,剪卻五色索,方始得安樂。”

  僧問:“承師有言,‘山前一片閑田地’,只如威音王己前,未審甚么人為主?”師曰:“問取寫契書人。”曰:“和尚為甚倩人來答?”師曰:“只為你教別人問。”曰:“與和尚平出去也。”師曰:“大遠在。”問:“如何是佛?”師曰:“口是禍門。”又曰:“肥従口入。”問:“一代時教是個切腳,未審切那個字?”師曰:“缽沖娘。”曰:“學人只問一字,為甚么卻答許多?”師曰:“七字八字。”

  問:“如何是和尚家風?”師曰:“鐵旗鐵鼓。”曰:“只有這個,為復別有?”師曰:“采石渡頭看!”曰:“忽遇客來,將何只待?”師曰:“龍肝鳳髓,且待別時。”曰:“客是主,人相師。”師曰:“謝供養(yǎng)。”

  問:“如何是先照后用?”師曰:“王言如絲。”曰:“如何是先用后照?”師曰:“其出如綸。”曰:“如何是照用同時?”師曰:“舉起軒轅鑒,蚩尤頓失威。”曰:“如何是照用不同時?”師曰:“金將火試。”

  問:“佛未出世時如何?”師曰:“大憨不如小憨。”曰:“出世后如何?”師曰:“小憨不如大憨。”問:“牛頭未見四祖時如何?”師曰:“頭上戴悗垂。”曰:“見后如何?”師曰:“青布遮前。”曰:“未見時為甚么百鳥銜華獻?”師曰:“富與貴是人之所欲。”曰:“見后為甚么不銜花獻?”師曰:“貧與賤是人之所惡。”

  問:“如何是佛?”師曰:“露胸足。”曰:“如何是法?”師曰:“大赦不放。”曰:“如何是僧?”師曰:“釣魚船上謝三郎。”

  問:“四面無門山岳秀,個中時節(jié)若為分?”曰:“東君知子細,遍地發(fā)萌芽。”曰:“春去秋來,事宛然也。”師曰:“才方搓彈子,便要捏金剛。”

  上堂:“古人道:我若向你道,即禿卻我舌。若不向你道,即啞卻我口。且道還有為人處也無?四面有時擬為你吞卻,只被當門齒礙;擬為你吐卻,又為咽喉小。且道還有為人處也無?”乃曰:“四面自來柳下惠。”

  上堂:“結夏無可供養(yǎng),作一家燕,管顧諸人。”遂抬手曰:“沖邏招,沖邏搖,沖邏送,莫怪空疏,伏惟珍重。”上堂:“白云不會說禪,三門開向兩邊。有人動著關捩,兩片東扇西扇。”

  上堂:“一向恁么去,路絕人稀。一向恁么來,孤負先圣。去此二途,祖佛不能近。設使與白云同生同死,亦未稱平生,何也?鳳凰不是凡間物,不得梧桐誓不棲。”

  上堂:“千峰列翠,岸柳垂金。樵父謳歌,漁人鼓舞。笙簧聒地,鳥語呢喃。紅粉佳人,風流公子。一一為汝諸人發(fā)上上機,開正法眼。若向這里薦得,金色頭陀無容身處。若也不會,吃粥吃飯,許你七穿八穴。”

  上堂:“此個物,上拄天,下拄地。皖口作眼,皖山作鼻。太平退身三步,放你諸人出氣。”

  上堂:“狗子還有佛性也無?也勝貓兒十萬倍。”

  上堂:“太平蔫氵盾漢,事事盡經遍。如是三十年,也有人贊嘆。且道贊嘆個甚么?好個蔫氵盾漢!”

  上堂:“汝等諸人,見老和尚鼓動本吻,豎起拂子,便作勝解。及乎山禽聚集,牛動尾巴,卻將作等閑。殊不知‘澄聲不斷前旬雨,電影還連后夜雷。’謝監(jiān)收。”

  上堂:“人之性命事,第一須是○。欲得成此○,先須防于○。若是真○人,○○。”

  上堂:“‘有佛處不得住’,換卻你心肝五臟。‘無佛處急走過’,雁過留聲。‘三千里外逢人不得錯舉’,出門便錯。‘恁么則不去也’,種粟卻生豆。‘摘楊華,摘楊華’,不覺日又夜,爭教人少年?”

  上堂:“悟了同未悟,歸家尋舊路。一字是一字,一句是一句。自小不脫空,兩歲學移走。湛水生蓮花,一年生一度。”

  僧問:“如何是奪人不奪境?”師曰:“秋風吹渭水,落葉滿長安。”曰:“如何是奪境不奪人?”師曰:“路上逢人半是僧。”曰:“如何是人境兩俱奪?”師曰:“高空有月千門照,大道無人獨自行。”曰:“如何是人境俱不奪?”師曰:“少婦棹孤舟,歌聲逐水流。”

  小參,舉:“德山云:‘今夜不答話,問話者三十棒。’眾中舉者甚多,會者不少。且道向甚處見德山?有不顧性命者,試出來道看。若無,山僧為大眾與德山老人相見去也。待德山道‘今夜不答話,問話者三十棒。’但向伊道‘某甲話也不問,棒也不吃。’你道還契他德山老人么?到這里,須是個漢始得。況某甲十有余年,海上參尋,見數人尊宿,自為了當。及到浮山會里,直是開口不得。后到白云門下,咬破一個鐵酸豏,直得百味具足。且道豏子一句作么生道?”乃曰:“花發(fā)雞冠媚早秋,誰人能染紫絲頭?有時風動頻相倚,似向階前斗不休。”

  上堂:“山僧昨日入城,見一棚傀儡,不免近前看。或見端嚴奇特,或見丑陋不堪。動轉行坐,青黃赤白,一一見了。子細看時,元來青布幔里有人。山僧忍俊不禁,乃問:‘長史高姓?’他道:‘老和尚看便了,問甚么姓?’大眾,山僧被他一問,直得無言可對,無理可伸。還有人為山僧道得么?昨日那里落節(jié),今日這里拔本。”

  上堂:“說佛說法,拈槌豎拂,白云萬里。德山入門便棒,臨濟入門便喝,白云萬里。然后恁么也不得,不恁么也不得,恁么不恁么總不得,也則白云萬里。忽有個漢出來道:‘長老你恁么道,也則白云萬里。’這個說話,喚作矮子看戲,隨人上下。三十年后,一場好笑。且道笑個甚么?笑白云萬里。”

  示眾云:“祖師道:‘吾本來磅土,傳法救迷情。一花開五葉,結果自然成。’達磨大師信腳來,信口道。后代兒孫,多成計較。要會開花結果處么?鄭州梨,青州棗,萬物無過出處好。”

  示眾云:“真如凡圣,皆是夢言。佛及眾生,并為增語。”或有人出來道:‘盤山老漸耳。’但向伊道:‘不因紫陌花開早,爭得黃鶯下柳條。’若更問道:‘五祖老漸耳!’自云:‘諾,惺惺著。’”

  示眾云:“十方諸佛,六代祖師,天下善知識,皆同這個舌頭。若識得這個舌頭,始解大脫空,便道山河大地是佛,草木叢林是佛。若也未識得這個舌頭,只成小脫空,自謾去。明朝后日,大有事在。五祖恁么說話,還有實頭處也無?”自云:“有。如何是實頭處?歸堂吃茶去。”

  示眾云:“每日起來,拄卻臨濟棒,吹云門曲,應趙州拍,擔仰山鍬,驅溈山牛,耕白云田。七八年來,漸成家活。更告諸公,每人出一只手,相共扶助。唱村田樂,粗羹淡飯,且恁么過。何也?但愿今年蠶麥熟,羅睺羅兒與一文。”

  示眾,舉:“德山和尚因僧問:‘従上諸圣,以何法示人?’山云:‘我宗無語句,亦無一法與人。’雪峰従此有省。后有僧問雪峰云:‘和尚見德山,得個甚么便休去?’峰云:‘我當時空手去,空手歸。’白云今日說向透未過者,有個人□従東京來,問伊甚處來?他卻道蘇州來。問伊蘇州事如何?伊道一切尋常。雖然如是,謾白云不過。何故?只為語音各別,畢竟如何?蘇州菱,邵伯藕。”〔邵,原作“郡”,據清藏本、續(xù)藏本改!

  示眾:“佛祖生冤家,悟道染泥土。無為無事人,聲色如聾瞽。且道如何即是?恁么也不得,不恁么也不得,恁么不恁么總不得。忽有個出來道:‘恁么也得,不恁么也得,恁么不恁么總得。’只向伊道:‘我也知你向鬼窟里作活計。’”

  小參,舉:“陸亙大夫問南泉:‘弟子家中有一片石,也曾坐,也曾臥,擬鐫作佛,得么?’云:‘得。’陸曰:‘莫不得么?’云:‘不得。’大眾,夫為善知識,須明決擇。為甚么他人道得也道得,他人道不得也道不得?還知南泉落處么?白云不惜眉毛,與汝注破。‘得’又是誰道來,‘不得’又是誰道來?汝若更不會,老僧今夜為汝作個樣子。”乃舉手云:“將三界二十八天作個佛頭,金輪水際作個佛腳,四大洲作個佛身。雖然作此佛兒子了,汝諸人又卻在那里安身立命?大眾還會也未?老僧作第二個樣子去也。將東弗于逮作一個佛,南贍部洲作一個佛,西瞿耶尼作一個佛,北郁單越作一個佛。草木叢林是佛,蠢動含靈是佛。既恁么,又喚甚么作眾生?還會也未?不如東弗于逮還他東弗于逮,南贍部洲還他南贍部洲,西瞿耶尼還他西瞿耶尼,北郁單越還他北郁單越,草木叢林還他草木叢林,蠢動含靈還他蠢動含靈。所以道:‘是法住法位,世間常住。’既恁么,汝又喚甚么作佛?還會么?忽有個漢出來道:‘白云休寐語。’大眾記取這一轉。”

  三佛侍師于一亭上夜話,及歸燈已滅。師于暗中曰:“各人下一轉語。”佛鑒曰:“彩鳳舞丹霄。”佛眼曰:“鐵蛇橫古路。”佛果曰:“看腳下。”師曰:“滅吾宗者,乃克勤爾。”

  崇寧三年六月二十五日,上堂,辭眾曰:“趙州和尚有末后句,你作么生會?試出來道看。若會得去,不妨自在快活。如或未然,這好事作么說?”良久曰:“說即說了,也只是諸人不知。要會么?富嫌千口少,貧恨一身多。珍重!”時山門有土木之役,躬往督之,且曰:“汝等勉力,吾不復來矣。”歸丈室凈發(fā)澡身,迄旦吉祥而化。是夕山摧石隕,四十里內巖谷震吼。阇維設利如雨,塔于東山之南。

  △云葢智本禪師

  潭州云葢山智本禪師,瑞州郭氏子。開堂日,僧問:“諸佛出世,天雨四花。和尚出世,有何祥瑞?”師曰:“千聞不如一見。”曰:“見后如何?”師曰:“瞎。”

  問:“如何是清凈法身?”師曰:“家無小使,不成君子。”

  問:“將心覓心,如何覓得?”師曰:“波斯學漢語。”

  問:“如何是學人出身處?”師曰:“雪峰元是領南人。”

  問:“素面相呈時如何?”師曰:“一場丑拙。”

  問:“人人盡有一面古鏡,如何是學人古鏡?”師曰:“打破來,向你道。”曰:“打破了也。”師曰:“胡地冬抽敝。”

  問:“古人道,說取行不得底,行取說不得底。未審行不得底作么生說?”師曰:“口在腳下。”曰:“說不得底作么生行?”師曰:“踏著舌頭。”

  問:“知師久蘊囊中寶,今日當場略借看。”師曰:“適來恰被人借去。”

  上堂:“去者鼻孔遼天,來者腳踏實地。且道祖師意向甚么處著?”良久曰:“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流入此中來。”

  上堂:“高臺巴鼻,開口便是。若也便是,有甚巴鼻?月冷風高,水清山翠。”

  上堂:“以楔出楔,有甚休歇?欲得休歇,以楔出楔。”喝一喝。

  上堂,高聲喚侍者,侍者應諾。師曰:“大眾集也未?”侍者曰:“大眾已集。”師曰:“那一個為甚么不來赴參?”侍者無語。師曰:“到即不點。”

  上堂:“滿口道不出,句句甚分明。滿目覷不見,山山疊亂青。鼓聲猶不會,何況是鐘鳴?”喝一喝。上堂:“祖翁卓卓犖犖,兒孫齷齷齪齪。有處藏頭,沒處露角。借問衲僧,如何摸索?”

  上堂,橫按拄杖曰:“牙如刀劍面如鐵,眼放電光光不歇。手把蒺藜一萬斤,等閑敲落天邊月。”卓一下。僧問:“如何是咬人師子?”師曰:“五老峰前。”曰:“這個豈會咬人?”師曰:“今日拾得性命。”上堂:“頭戴須彌山,腳踏四大海。呼吸起風雷,動用生五彩。若能識得渠,一任歲月改。且道誰人識得渠?”喝一喝,云:“田厙奴。”

  △瑯邪永起禪師

  滁州瑯邪永起禪師,襄陽人也。僧問:“庵內人為甚么不見庵外事?”師曰:“東家點燈,西家暗坐。”曰:“如何是庵內事?”師曰:“眼在甚么處?”曰:“三門頭合掌。”師曰:“有甚交涉?”乃曰:“五更殘月落,天曉白云飛。分明目前事,不是目前機。既是目前事,為甚么不是目前機?”良久曰:“此去西天路,迢迢十萬余。”

  上堂,良久拊掌一下,曰:“阿呵呵!阿呵呵!還會么?法法本來法。”遂拈拄杖曰:“這個是山僧拄杖,那個是本來法?還定當得么?”卓一下。

  △保福殊禪師

  英州保福殊禪師,僧問:“諸佛未出世時如何?”師曰:“山河大地。”曰:“出世后如何?”師曰:“大地山河。”曰:“恁么則一般也。”師曰:“敲磚打瓦。”

  問:“如何是和尚家風?”師曰:“碗大碗小。”曰:“客來將何祗待?”師曰:“一杓兩杓。”曰:“未飽者,作么生?”師曰:“少吃少吃。”

  問:“如何是大道?”師曰:“鬧市里。”曰:“如何是道中人?”師曰:“一任人看。”問:“如何是禪?”師曰:“秋風臨古渡,落日不堪聞。”曰:“不問這個蟬。”師曰:“你問那個禪?”曰:“祖師禪。”師曰:“南華塔外松陰里,飲露吟風又更多。”

  問:“如何是真正路?”師曰:“出門看堠子。”乃曰:“釋迦何處滅俱尸?彌勒幾曾在兜率?西覓普賢好慚愧,北討文殊生受屈。坐壓毗盧額汗流,行筑觀音鼻血出;仡^摸著個匾擔,卻道好個木牙笏。”喝一喝,下座。

  △崇勝珙禪師

  袁州崇勝院珙禪師,上堂,舉石鞏張弓架箭接機公案,頌曰:“三十年來握箭弓,三平才到擘開胸。半個圣人終不得,大顛弦外幾時逢?”

  △提刑郭祥正居士

  提刑郭祥正字功甫,號凈空居士。志樂泉石,不孫紛華。因謁白云,云上堂曰:“夜來枕上作得個山頌,謝功甫大儒,廬山二十年之舊,今日遠訪白云之勤,當須舉與大眾,請已后分明舉似諸方。此頌豈唯謝功甫大儒,直要與天下有鼻孔衲僧脫卻著肉汗衫。莫言不道!”乃曰:“上大人,丘乙己;,七十士。爾小生,八九子,佳作仁,可知禮也。”公切疑,后聞小兒誦之,忽有省。以書報云,云以偈答曰:“藏身不用縮頭,斂跡何須收腳?金烏半夜遼天,玉兔趕他不著。”

  元祐中往衢之南禪,謁泉萬卷,請胞座。公趨前拈香曰:“海邊枯木,入手成香。毽向爐中,橫穿香積。如來鼻孔,作此大事。須是對眾白過始得。云居老人有個無縫布衫,分付南禪,禪師著得不長不短,進前則諸佛讓位,退步則海水澄波。今日曩呻,六種震動。”遂召曰:“大眾,還委悉么?有意氣時添意氣,不風流處也風流。”泉曰:“遞相鈍置。”公曰:“因誰致得?”

  崇寧初,到五祖,命祖胞座。公趨前拈香曰:“此一瓣香,毽向爐中,供養(yǎng)我堂頭法兄禪師,伏愿于方廣座上,擘開面門,放出先師形相,與他諸人描邈。何以如此?白云巖畔舊相逢,往日今朝事不同。夜靜水寒魚不食,一爐香散白蓮峰。”祖遂云:“曩謨薩怛哆缽沖野,恁么恁么,幾度白云溪上望,黃梅花向雪中開。不恁么不恁么,嫩柳垂金線,且要應時來。不見龐居士問馬大師云:‘不與萬法為侶者,是甚么人?’大師云:‘待汝一口吸盡西江水,即向汝道。’大眾,一口吸盡西江水,萬丈深潭窮到底。掠搭不是趙州橋,明月清風安可比?”

  后又到保寧,亦請胞座。公拈香曰:“法鼓既鳴,寶香初毽。楊歧頂門,請師重著楔。”保寧卓拄杖一下,曰:“著楔已竟,大眾證明。”又卓一下,便下座。

  又到云居,請佛印胞座。公拈香曰:“覺地相逢一何早,鶻臭布衫今脫了。要識云居一句玄,珍重后園驢吃草。”召大眾曰:“此一瓣香,熏天炙地去也。”印曰:“今日不著便,被這漢當面涂糊。”便打,乃曰:“謝公千里來相訪,共話東山竹徑深。借與一龍騎出洞,若逢天旱便為霖。”擲拄杖下座,公拜起。印曰:“收得龍么?”公曰:“已在這里。”印曰:“作么生騎?”公擺手作舞便行。印拊掌曰:“只有這漢,猶較些子。”

  ○保寧勇禪師法嗣

  △壽圣智淵禪師

  郢州月掌山壽圣智淵禪師,僧問:“祖意西來即不問,如何是一色?”師曰:“目前無阇黎,此間無老僧。”曰:“既不如是,如何曉會?”師曰:“領取鉤頭意,莫認定盤星。”乃曰:“凡有問答,一似擊石迸火,流出無盡法財,三草二木,普沾其潤。放行也,云生谷口,霧罩長空;把定也,碧眼胡僧,亦須罔措。壽圣如斯舉唱,猶是化門,要且未有衲僧巴鼻。敢問諸人,作么生是衲僧巴鼻?”良久曰:“布針開兩眼,君向那頭看?”

  △壽圣楚文禪師

  安吉州烏鎮(zhèn)壽圣院楚文禪師,上堂,拈拄杖曰:“華藏木木栗,等閑亂拈出。不是不惜手,山家無固必。點山山動搖,攪水水波溢。忽然把定時,事事執(zhí)法律。要橫不得橫,要屈不得屈。”驀召大眾曰:“莫謂‘棒頭有眼明如日’,上面光生盡是漆。”隨聲敲一下。

  上堂:“一叉一拔,著骨連皮。一一抬,粘手綴腳。電光石火,頭垂尾垂。劈箭追風,半生半死。撞著磕著,討甚眉毛。明頭暗頭,是何眼目?總不恁么,正在半途。設使全機,未至涯岸。直饒凈裸裸,赤灑灑,沒可把,尚有廉纖。山僧恁么道,且道口好作甚么?”良久曰:“嘻!留取吃飯。”

  △寶積宗映禪師

  信州靈鵒山寶積宗映禪師,開堂日,乃橫按拄杖曰:“大眾,到這里無親無疏,自然不孤。無內無外,縱橫自在。自在不孤,清凈毗盧。釋迦舉令,彌勒分疏。觀根逗教,更相回互?慈毞e拄杖子,黑漆光生,兩頭相副。阿呵呵,是何言歟?”良久曰:“世事但將公道斷,人心難與月輪齊。”卓一下,下座。

  △景福日余禪師

  隆興府景福日余禪師,僧問:“如何是道?”師曰:“天共白云曉,水和明月流。”曰:“如何是道中人?”師曰:“先行不到,末后太過。”又僧出眾畫一圓相,師以手畫一畫,僧作舞歸眾。師曰:“家有白澤之圖,必無如是妖怪。”乃拈拄杖曰:“無量諸佛向此轉大法輪,今古祖師向此演大法義。若信得及,法法本自圓成,念念悉皆具足。若信不及,山僧今日,因行不妨掉臂,便為重說偈言。”卓一下,下座。

  △上方日益禪師

  安吉州上方日益禪師,開堂日,上首白槌罷,師曰:“白槌前觀一又不成,白槌后觀二又不是。到這里任是鐵眼銅睛,也須百雜碎。莫有不避危亡底衲僧,試出來看。”時有兩僧齊出,師曰:“一箭落雙斫。”僧曰:“某甲話猶未問,何得著忙?”師曰:“莫是新羅僧么?”僧擬議,師曰:“撞露柱漢。”便打。

  問:“如何是未出世邊事?”師曰:“井底蝦蟆吞卻月。”曰:“如何是出世邊事?”師曰:“鷺鷥踏折枯蘆枝。”曰:“去此二途,如何是和尚為人處?”師曰:“十成好個金剛鉆,攤向街頭賣與誰?”

  問:“如何是多年水牯牛?”師曰:“齒疏眼暗。”

  問:“鬧市相逢事若何?”師曰:“東行買賤,西行賣貴。”曰:“忽若不作貴不作賤,又作么生?”師曰:“鎮(zhèn)州蘿亶。”

  問:“一切含靈具有佛性。既有佛性,為甚么卻撞入驢胎馬腹?”師曰:“知而故犯。”曰:“禾審向甚么處懺悔?”師打曰:“且作死馬醫(yī)。”

  問:“覿面相呈時如何?”師曰:“左眼半斤,右眼八兩。”僧提起坐具,曰:“這個聻!”師曰:“不勞拈出。”乃左右顧視曰:“黃面老周行七步,腳跟下正好一錐。碧眼胡兀坐九年,頂門上可惜一衷。當時若有個為眾竭力底衲僧,下得這毒手,也免得拈花微笑,空破面顏;立雪齊腰,翻成轍跡。自此將錯就錯,相簍打簍。遂有五葉芬芳,千燈續(xù)焰。向曲腑木上唱二作三,于木栗杖頭指南為北。直得進前退后,有問法問心之徒;倚門傍墻,有覓佛覓祖底漢。庭前指柏,便喚作祖意西來。日里看山,更錯認學人自己。殊不知此一大事,本自靈明。盡未來際,未嘗間斷。不假修證,豈在思惟?雖鍰子有所不知,非滿慈之所能辯。不見馬祖一喝,百丈三日耳聾;寶壽令行,鎮(zhèn)州一城眼瞎。大機大用,如迅雷不可停。一唱一提,似斷崖不可履。正當恁么時,三世諸佛,只可傍觀,六代祖師,證明有分。大眾且道,今日還有證明底么?”良久曰:“衷。”

  上堂:“拾得般柴,寒山燒火,唯有豐干,巖中冷坐。且道豐干有甚么長處?”良久曰:“家無小使,不成君子。”

  ◎南岳下十四世

  ○五祖演禪師法嗣

  △昭覺克勤禪師

  成都府昭覺寺克勤佛果禪師,彭州駱氏子,世宗儒。師兒時日記千言,偶游妙寂寺,見佛書,三復悵然,如獲舊物。曰:“予殆過去沙門也。”即去家,依自省祝發(fā),従文照通講說,又従敏行授《楞嚴》。俄得病,瀕死,嘆曰:“諸佛涅槃正路不在文句中,吾欲以聲求色見,宜其無以死也。”遂棄去。至真覺勝禪師之席,勝方創(chuàng)臂出血,指示師曰:“此曹溪一滴也。”師矍然,良久曰:“道固如是乎?”即徒步出蜀,首謁玉泉皓,次依金鑾信、大溈喆、黃龍心、東林度,指為法器,而晦堂稱“他日臨濟一派屬子矣。”最后見五祖,盡其機用,祖皆不諾。乃謂祖“強移換人”,出不遜語,忿然而去。祖曰:“待你著一頓熱病打時,方思量我在。”

  師到金山,染傷寒困極,以平日見處試之,無得力者。追繹五祖之言,乃自誓曰:“我病稍間,即歸五祖。”病痊尋歸,祖一見而喜,令即參堂,便入侍者寮。方半月,會部使者解印還蜀,詣祖問道。祖曰:“提刑少年,曾讀小艷詩否?有兩句頗相近:‘頻呼小玉元無事,只要檀郎認得聲。’”提刑應“喏喏。”祖曰:“且子細。”師適歸侍立次,〔次,原作“方”,據續(xù)藏本改!硢栐:“聞和尚舉小艷詩,提刑會否?”祖曰:“他只認得聲。”師曰:“只要檀郎認得聲。他既認得聲,為甚么卻不是?”祖曰:“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庭前柏樹子漸耳!”師忽有省,遽出,見雞飛上欄干,鼓翅而鳴。復自謂曰:“此豈不是聲?”遂袖香入室,通所得,呈偈曰:“金鴨香銷錦繡幃,笙歌叢里醉扶歸。少年一段風流事,只許佳人獨自知。”祖曰:“佛祖大事,非小根劣器所能造詣,吾助汝喜。”祖遍謂山中耆舊曰:“我侍者參得禪也。”由此,所至推為上首。

  崇寧中還里省親,四眾迓拜。成都帥翰林郭公知章請開法六祖,更昭覺。政和間謝事,復出峽南游。時張無盡寓荊南,以道學自居,少見推許。師艤舟謁之,劇談華嚴旨要。曰:“華嚴現量境界,理事全真,初無假法。所以即一而萬,了萬為一。一復一,萬復萬,浩然莫窮。心佛眾生,一二無差別。卷舒自在,無礙圓融。此雖極則,終是無風匝匝之波。”公于是不覺促榻。師遂問曰:“到此與祖師西來意,為同為別?”公曰:“同矣。”師曰:“且得沒交涉。”公色為之慍。師曰:“不見云門道,山河大地,無絲毫過患,猶是轉句。直得不見一色,始是半提。更須知有向上全提時節(jié)。彼德山、臨濟,豈非全提乎?”公乃首肯。翌日復舉事法界、理法界,至理事無礙法界。師又問:“此可說禪乎?”公曰:“正好說禪也。”師笑曰:“不然。正是法界量里在。葢法界量未滅,若到事事無礙法界,法界量滅,始好說禪。如何是佛?乾屎橛。如何是佛?麻三斤。是故真凈偈曰:‘事事無礙,如意自在。手把豬頭,口誦凈戒。趁出么坊,未還酒債。十字街頭,解開布袋。’”公曰:“美哉之論,豈易得聞乎!”于是以師禮留居碧巖,復徙道林。樞密鄧公子常奏賜紫服師號,詔住金陵蔣山,學者無地以容。敕補天寧萬壽,上召見,褒寵甚渥。

  建炎初,又遷金山,適駕幸維揚,入對,賜圓悟禪師,改云居。久之,復領昭覺。

  僧問:“云門道須彌山,意旨如何?”師曰:“推不向前,約不退后。”曰:“未審還有過也無?”師曰:“坐卻舌頭。”

  問:“法不孤起,仗境方生。”提坐具曰:“這個是境,那個是法?”師曰:“卻被阇黎奪卻襯。”問:“古人道:‘木栗橫擔不顧人,直入千峰萬峰去。’未審那里是佗住處?”師曰:“騰蛇纏足,露布繞身。”曰:“朝看云片片,暮聽水潺潺。”師曰:“卻須截斷始得。”曰:“此回不是夢,真?zhèn)到廬山。”師曰:“高著眼。”

  問:“猿抱子歸青嶂后,鳥銜華落碧巖前。此是和尚舊時安身立命處,如何是道林境?”師曰:“寺門高開洞庭野,殿腳插入赤沙湖。”曰:“如何是境中人?”師曰:“僧寶人人滄海珠。”曰:“此是杜工部底,作么生是和尚底?”師曰:“且莫亂道。”曰:“如何奪人不是奪境?”師曰:“山僧有眼不曾見。”曰:“如何是奪境不奪人?”師曰:“阇黎問得自然親。”曰:“如何是人境俱奪?”師曰:“收。”曰:“如何是人境俱不奪?”師曰:“放。”

  問:“有句無句,如藤倚樹。如何得透脫?”師曰:“倚天長劍逼人寒。”曰:“只如樹倒藤枯,溈山為甚么呵呵大笑?”師曰:“愛他底,著他底。”曰:“忽被學人掀倒禪床,拗折拄杖,又作個甚么伎倆?”師曰:“也是賊過后張弓。”

  問:“明歷歷,露堂堂,因甚么乾坤收不得?”

  師曰:“金剛手里八冰棒。”曰:“忽然一喚便回,還當得活也無?”師曰:“鍰子目連無奈何。”曰:“不落照,不落用。如何商量?”師曰:“放下云頭。”曰:“忽遇其中人時如何?”師曰:“騎佛殿,出山門。”曰:“萬象不來渠獨語,教誰招手上高峰?”師曰:“錯下名言。”

  上堂:“通身是眼見不及,通身是耳聞不徹,通身是口說不著,通身是心鑒不出。直饒盡大地明得,無絲毫透漏,猶在半途。據令全提,且道如何展演?域中日月縱橫掛,一亙晴空萬古春。”

  上堂:“山頭鼓浪,井底揚塵。眼聽似震雷霆,耳觀如張錦繡。三百六十骨節(jié),一一現無邊妙身;八萬四千毛端,頭頭彰寶王剎海。不是神通妙用,亦非法爾如然。茍能千眼頓開,直是十方坐斷。且超然獨脫一句,作么生道?試玉須經火,求珠不離泥。”

  上堂:“本來無形段,那復有本嘴。特地廣稱揚,替他說道理。且道他是阿誰?”

  上堂:“十五日已前,千牛拽不回。十五日已后,俊鶻趁不及。正當十五日,天平地平,同明同暗,大千沙界不出當處,可以含吐十虛。進一步,超越不可說香水海;退一步,坐斷千里萬里白云。不進不退,莫道阇黎,老僧也無開口處。”舉拂子曰:“正當恁么時如何?有時拈在千峰上,劃斷秋云不放高。”

  上堂:“十方同聚會,本來身不昧。個個學無為,頂上用鉗錘。此是選佛場,深廣莫能量。心空及第歸,利劍不如錐。龐居士舌拄梵天,口包四海,有時將一莖草作丈六金身,有時將丈六金身作一莖草,甚是奇特。雖然如此,要且不曾動著向上關。且如何是向上關?鑄印筑高壇。”

  上堂:“有句無句,超宗越格。如藤倚樹,銀山鐵壁。及至樹倒藤枯,多少人失卻鼻孔。直饒收拾得來,已是千里萬里。只如未有恁么消息時如何,還透得么?風暖鳥聲碎,日高華影重。”

  上堂:“第一句薦得,祖師乞命。第二句薦得,人天膽落。第三句薦得,虎口橫身。不是循途守轍,亦非革轍移途。透得則六臂三頭,未透亦人間天上。且三句外一句作么生道?生涯只在絲綸上,明月扁舟泛五湖。”

  示眾云:“一言截斷,千圣消聲。一劍當頭,橫尸萬里。所以道,有時句到意不到,有時意到句不到。句能鏟意,意能鏟句。意句交馳,衲僧巴鼻。若能恁么轉去,青天也須吃棒。且道憑個甚么?可憐無限弄潮人,畢竟還落潮中死。”

  示眾云:“萬仞崖頭撒手,要須其人。千鈞之弩發(fā)機,豈為鼷鼠?云門睦州,當面蹉過。德山臨濟,誑楱閭閻。自余立境立機,作窠作窟,故是滅胡種族。且獨脫一句作么生道?萬緣遷變渾閑事,五月山房冷似冰。”

  紹興五年八月己酉,示微恙,趺坐書偈遺眾,投筆而逝。茶毗舌齒不壞,設利五色無數。塔于昭覺寺之側,謚真覺禪師。

  △太平慧闔禪師

  舒州太平慧闔佛鑒禪師,本郡汪氏子。傳歲師廣教圓深,試所習得度。每以“唯此一事實,余二則非真”,味之有省。乃遍參名宿,往來五祖之門有年。恚祖不為印據,與圓悟相繼而去。及悟歸五祖,方大徹證,而師忽至。意欲他邁,悟勉令掛搭,且曰:“某與兄相別始月余,比舊相見時如何?”師曰:“我所疑者,此也。”遂參堂。

  一日,聞祖舉:“僧問趙州:“如何是和尚家風?”州曰:“老僧耳聾,高聲問將來。”僧再問,州曰:“你問我家風,我卻識你家風了也。””師即大豁所疑。曰:“乞和尚指示極則。”祖曰:“森羅及萬象,一法之所印。”師展拜,祖令主翰墨。

  后同圓悟語話次,舉東寺問仰山鎮(zhèn)海明珠因緣,至“無理可伸”處,圓悟徵曰:“既云‘收得’,逮索此珠,又道‘無言可對,無理可伸。’”師不能加答。明日謂悟曰:“東寺只索一顆珠,仰山當下傾出一栲栳。”悟深肯之。乃告之曰:“老兄更宜親近老和尚去。”

  師一日造方丈,未及語,被祖詬罵,么羅而退。歸寮閉門打睡,恨祖不已。悟已密知,即往扣門。師曰:“誰?”悟曰:“我。”師即開門。悟問:“你見老和尚如何?”師曰:“我本不去,被你賺累我,遭這老漢詬罵。”悟呵呵大笑曰:“你記得前日下底語么?”師曰:“是甚么語?”悟曰:“你又道東寺只索一顆,仰山傾出一栲栳。”師當下釋然。悟遂領師同上方丈。祖才見,遽曰:“闔兄,且喜大事了畢。”

  明年,命師為第一座。會太平靈源赴黃龍,其席既虛,源薦師于舒守孫鼎臣,遂命補處。五祖付法衣,師受而捧以示眾曰:“昔釋迦文佛,以丈六金欄袈裟,披千尺彌勒佛身。佛身不長,袈裟不短。會么?即此樣,無他樣。”自是法道大播。政和初,詔住東都智海,五年乞歸,得旨居蔣山。樞密鄧公子常奏賜徽號服。

  僧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師曰:“吃醋知酸,吃鹽知蒻。”曰:“弓折箭盡時如何?”師曰:“一場么羅。”

  問:“不與萬法為侶者是甚么人?”師曰:“拶破露柱。”曰:“歸鄉(xiāng)無路時如何?”師曰:“王程有限。”曰:“前三三,后三三,又作么生?”師曰:“六六三十六。”

  問:“承聞和尚親見五祖,是否?”師曰:“鐵牛嚙碎黃金草。”曰:“恁么則親見五祖也。”師曰:“我與你有甚冤讎?”曰:“只如達磨見武帝意旨如何?”師曰:“胡言易辨,漢語難明。”曰:“為甚棲棲暗渡江。”〔渡,原作“沒”,據續(xù)藏本改!硯熢:“因風借便。”

  問:“如何是主中賓?”師曰:“進前退后愁殺人。”曰:“如何是賓中主?”師曰:“真實之言成妄語。”曰:〔“曰”字原無,據義補!“如何是賓中賓?”師曰:“夫子游行厄在陳。”曰:“如何是主中主?”師曰:“終日同行非伴侶。”曰:“賓主已蒙師指示,向上宗乘事若何?”師曰:“大斧斫了手摩挲。”

  問:“即心即佛即不問,非心非佛事如何?”師曰:“昨日有僧問,老僧不對。”曰:“未審與即心即佛相去多少?”師曰:“近則千里萬里,遠則不隔絲毫。”曰:“忽被學人截斷兩頭,歸家穩(wěn)坐,又作么生?”師曰:“你家在甚么處?”曰:“大千沙界內,一個自由身。”師曰:“未到家在,更道。”曰:“學人到這里,直得東西不辨,南北不分去也。”師曰:“未為分外。”

  上堂:“至道無難,唯嫌揀擇。桃華紅,李華白。誰道融融只一色?燕子語,黃鶯鳴,誰道關關只一聲?不透祖師關捩子,空認山河作眼睛。”

  上堂:“日日日西沉,日日日東上。若欲學菩提,”擲下柱杖曰:“但看此模樣。五祖周祥。”

  上堂:“去年今日時,紅爐片雪飛。今日去年時,曹娥讀夜碑。末后一句子,佛眼莫能窺。白蓮峰頂上,紅日繞須彌。鳥啄珊瑚樹,鯨吞離水犀。太平家業(yè)在,千古襲楊歧。”

  上堂,橫拄杖曰:“先照后用。”豎起曰:“先用后照。”倒轉曰:“照用同時。”卓一下曰:“照用不同時。汝等諸人,被拄杖一口吞盡了也。自是你不覺,若向這里道得轉身句,免見一場氣悶。其或未然,老僧今日失利!”

  上堂:“金烏急,玉兔速,急急流光七月十。無窮游子不歸家,縱歸只在門前立。門前立,把手牽伊不肯入。萬里看看寸草無,殘花落地無人拾。無人拾,一回雨過一回濕。”

  上堂:“世尊有密語,迦葉不覆藏。”乃曰:“你尋常說黃道黑,評品古今,豈不是密語?你尋常折旋俯仰,拈匙把箸,祗揖萬福,是覆藏不覆藏?忽然瞥地去,也不可知。要會么?世尊有密語,冬到寒食一百五。迦葉不覆藏,水泄不通已露贓。靈利衲僧如會得,一重雪上一重霜。”

  上堂:“十五日已前事,錦上鋪花。十五日已后事,如海一漚發(fā)。正當十五日,大似一尺鏡照千里之像。雖則真空絕跡,其奈海印發(fā)光。任他露柱開花,說甚佛面百丑。何故?到頭霜夜月,任運落前溪。”

  上堂,舉:“僧問趙州:‘如何是不遷義?’州以手作流水勢,其僧有省。又僧問法眼:‘不取于相,如如不動。如何是不取于相,見于如如不動?’眼曰:‘日出東方夜落西。’其僧亦有省。若也于此見得,方知道旋嵐偃岳,本來常靜。江河競注,元自不流。其或未然,不免更為饒舌。天左旋,地右轉。古往今來經幾遍。金烏飛,玉兔走。才方出海門,又落青山后。江河波渺渺,淮濟浪悠悠,直入滄溟晝夜流。”遂高聲曰:“諸禪德,還見如如不動么?”

  師室中以木骰子六只,面面皆書么字。僧才入,師擲曰:“會么?”僧擬不擬,師即打出。

  七年九月八日,上堂:“祖師心印,狀似鐵牛之機。去即印住,住即印破。直饒不去不住,亦未是衲僧行履處。且作么生是衲僧行履處?待十月前后,為諸人注破。”至后月八日,沐浴更衣,端坐,手寫數書別故舊,停筆而化。阇維收靈骨設利,塔于本山。

  △龍門清遠禪師

  舒州龍門清遠佛眼禪師,臨邛李氏子。嚴正寡言,十四圓具,依毗尼,究其說。因讀《法華經》,至“是法非思量分別之所能解”,持以問講師,講師莫能答。師嘆曰:“義學名相,非所以了生死大事。”遂卷衣南游,造舒州太平演禪師法席。

  因丐于廬州,偶雨足跌搢地。煩懣間,聞二人交相惡罵,諫者曰:“你猶自煩惱在。”師于言下有省。及歸,凡有所問,演即曰:“我不如你,你自會得好。”或曰:“我不會,我不如你。”師愈疑,遂咨決于元禮首座。禮乃以手引師之耳,繞圍爐數匝,且行且語曰:“你自會得好。”師曰:“有冀開發(fā),乃爾相戲耶?”禮曰:“你他后悟去,方知今日曲折耳。”

  太平將遷海會,師慨然曰:“吾持缽方歸,復參隨往一荒院,安能究決己事耶?”遂作偈告辭,之蔣山坐夏。邂逅靈源禪師,日益厚善,従容言話間,師曰:“比見都下一尊宿語句,似有緣。”靈源曰:“演公天下第一等宗師,何故舍而事遠游?所謂有緣者,葢知解之師與公初心相應耳。”師従所勉,徑趨海會,后命典謁。適寒夜孤坐,撥爐見火一豆許,恍然自喜曰:“深深撥,有些子。平生事,只如此。”遽起閱幾上《傳燈錄》,至破灶墮因緣,忽大悟。作偈曰:“刀刀林鳥啼,被衣終夜坐。撥火悟平生,窮神歸破墮。事皎人自迷,曲淡誰能和?念之永不忘,門開少人過。”

  圓悟因詣其寮,舉青林般土話驗之。且謂:“古今無人出得,你如何會?”師曰:“也有甚難。”悟曰:“只如他道,‘鐵輪天子寰中敕’,旨意作么生?”師曰:“我道帝釋宮中放赦書。”悟退語人曰:“且喜遠兄便有活人句也。”

  自是隱居四面大中庵,屬天下一新崇寧萬壽寺,舒守王公渙之命師開法,次補龍門,道望尤振。后遷和之襃禪。樞密鄧公洵武奏賜師號紫衣。

  上堂:“臺山路上,過客全稀。破灶堂前,感恩無地。雪埋庭柏,冰鎖偃溪。雖在南方火爐頭,不入他家誹齏甕里。看看臘月三十日,便是孟春猶寒。你等諸人,各須努力向前,切忌自生退屈。”

  上堂,卓拄杖曰:“圓明了知,不由心念。抵死要道,墮坑落塹。畢竟如何?”乃倚拄杖,下座。

  上堂:“泡幻同無礙,如何不了悟?眼里瞳人吹叫子,達法在其中,非今亦非古。六只骰子滿盆紅。大眾,時人為甚么坐地看楊州。缽盂著柄新翻樣,牛上騎牛笑殺人。”

  上堂:“趙州不見南泉,山僧不識五祖。甜瓜徹擁甜,苦瓠連根苦。”

  上堂:“一葉落,天下春,無路尋思笑殺人。下是天,上是地,此言不入時流意。南作北,東作西。動而止,喜而悲。蛇頭蝎尾一試之,猛虎口里活雀兒。是何言?歸堂去。”

  上堂:“千說萬說,不如親面一見,縱不說亦自分明。王子寶刀喻,眾盲摸象喻,禪學中隔江招手事,望州亭相見事,迥絕無人處事,深山巖崖處事,此皆親面而見之,不在說也。”

  上堂:“蘇武牧羊,辱而不屈。李陵望漢,樂以忘歸。是在外國。在本國佛諸弟子中,有者雙足越坑,有者聆箏起舞,有者身埋糞壤,有者呵罵河神。是習氣,是妙用。至于擎叉打地,豎拂敲床,睦州一向閉門,魯祖終年面壁,是為人,是不為人?信知一切凡夫,埋沒寶藏,殊不丈夫。諸人何不擺基張帆,拋江過岸,休更釘樁搖胴,何日到家?既作曹溪人,又是家里漢,還見家里事么?”僧問:“劫火洞然,大千俱壞,未審這個壞不壞?”師曰:“黑漆桶里黃金色。”

  問:“‘道遠乎哉,觸事而真。’如何是道?”師曰:“頂上八尺五。”曰:“此理如何?”師曰:“方圓七八寸。”

  問:“劫火威音前,別是一壺天。御樓前射獵,不是刈茅田。”提起坐具曰:“這個喚作甚么?”師曰:“正是刈茅田。”僧便喝,師曰:“猶作主在。”問僧:“孤燈獨照時如何?”僧無對。師代曰:“露柱證明。”師聞開靜板聲,乃曰:“據款結案。”

  師嘗題語于龍門延壽壁間曰:“佛許有病者當療治,容有將息所也。禪林凡有數名,或曰涅槃,見法身常住,了法不生也;蛟皇⌒,知此違緣,皆従行苦也。或曰延壽,欲得慧命,扶持色身也。其實使人了生死處也。多見少覺,微恙便入此堂,不強支吾,便有補益。及乎久病,思念鄉(xiāng)閭,不善退思,滅除苦本。先圣云:‘病者眾生之良藥。’若善服食,無不瘥者也。”

  宣和初,以病辭歸蔣山之東堂。二年書云前一日,飯食訖趺坐,謂其徒曰:“諸方老宿,臨終必留偈辭世。世可辭耶?且將安往?”乃合掌,怡然趨寂。門人函骨歸龍門,塔于靈光臺側。

  △開福道寧禪師

  潭州開福道寧禪師,歙溪汪氏子。壯為道人,于崇果寺執(zhí)浴。一日將濯足,偶誦《《金剛經》》,至“于此章句能生信心,以此為實”,遂忘所知,忽垂足沸湯中,發(fā)明己見。

  后祝發(fā)蔣山,依雪竇老良禪師。逾二年,遍歷叢林,參諸名宿。晚至白蓮,聞五祖小參,舉忠國師古佛凈瓶、趙州狗子無佛性話,頓徹法源。大觀中,潭帥席公震請住開福,衲子景従。

  浴佛,上堂:“未離兜率,已降王宮。未出母始,度人已畢。諸禪德,日日日従東畔出,朝朝雞向五更啼。雖然不是桃華洞,春至桃華亦滿溪。”又道:“毗藍園內,右脅降生。七步周行,四方目顧。天上天下,唯我獨尊。大似貪觀天上月,失卻手中珠。還知落處么?若知落處,方為孝子順孫。茍或未然,不免重下辟腳。”良久曰:“天生伎倆能奇怪,末上輸他弄一場。”

  示眾云:“秋日耀長空,秋江浸虛碧。傷嗟門外人,處處尋彌勒。驀路忽抬頭,相逢不相識。諸禪德,既是相逢,為甚么卻不相識?剪盡霜前竹,臨溪不化龍。”

  上堂:“遍界不曾藏,通身無影像。相逢莫訝太愚懲,曠劫至今無伎倆。無伎倆,少人知。大抵還他肌骨好,何須臨鏡畫蛾眉?”

  上堂:“摩竭正令,未免崎嶇。少室垂慈,早傷風骨。腰囊挈錫,孤負平生。煉行灰心,遞相鈍置。爭似春雨晴,春山青,白云三片四片,黃鳥一聲兩聲。千眼大悲看不足,王維雖巧畫難成。直饒便恁么,猶自涉途程。且不涉途程一句作么生道?人従汴州來,不得東京信。”

  僧問:“蓮華未出水時如何?”師曰:“人天合掌。”曰:“出水后如何?”師曰:“不礙往來看。”

  問:“如何是句到意不到?”師曰:“瑞草本無根,信手拈來用。”曰:“如何是意到句不到?”師曰:“領取鉤頭意,莫認定盤星。”曰:“如何是意句俱到?”師曰:“大悲不展手,通身是眼睛。”曰:“如何是意句俱不到?”師曰:“君向瀟湘我向秦。”

  政和三年十一月四日,凈發(fā)沐浴,次日齋罷小參,勉眾行道,辭語誠切。期初七示寂,至日酉時,跏趺而逝。阇維獲設利五色,歸藏于塔。

  △大隨元靜禪師

  彭州大隨南堂元靜禪師,〔后名道興。〕擇之玉山大儒趙公約仲之子也。十歲病甚,母禱之,感異夢,舍令出家。師成都大慈寶生院宗裔。元祐三年,通經得度。留講聚有年,而南下首參永安恩禪師,于臨濟三頓棒話發(fā)明。次依諸名宿,無有當意者。

  聞五祖機峻,欲抑之,遂謁祖。祖乃曰:“我此間不比諸方,凡于室中,不要汝進前退后,豎指擎拳,繞禪床作女人拜,提起坐具,千般伎倆。只要你一言下諦當,便是汝見處。”師茫然退,參三載。

  一日入室罷,祖謂曰:“子所不語,已得十分,試更與我說看。”師即剖而陳之。祖曰:“說亦說得十分,更與我斷看。”師隨所問而判之。祖曰:“好即好,只是未曾得老僧說話在。齋后可來祖師塔所,與汝一一按過始得。”及至彼,祖便以“即心即佛,非心非佛,睦州擔板漢,南泉斬貓兒,趙州狗子無佛性、有佛性”之語編辟之,其所對了無凝滯。至子胡狗話,祖遽轉面曰:“不是。”師曰:“不是卻如何?”祖曰:“此不是,則和前面皆不是。”師曰:“望和尚慈悲指示。”祖曰:“看他道:‘子胡有一狗,上取人頭,中取人腰,下取人腳。入門者好看。’才見僧入門,便道:‘看狗。’向子胡道看狗處下一轉語,教子胡結舌,老僧鈐口,便是你了當處。”次日入室,師默啟其說。祖笑曰:“不道你不是千了百當底人,此語只似先師下底語。”師曰:“某何人,得似端和尚!”祖曰:“不然。老僧雖承嗣他,謂他語拙,葢只用遠錄公手段接人故也。如老僧共遠錄公,便與百丈、黃檗、南泉、趙州輩把手共行,才見語拙即不堪。”師以為不然。乃曳杖渡江,適大水泛漲,因留。四祖儕輩挽其歸。

  又二年,祖方許可。嘗商略古今次,執(zhí)師手曰:“得汝說須是吾舉,得汝舉須是吾說。而今而后,佛祖秘要,諸方關鍵,無逃子掌握矣。”遂創(chuàng)南堂以居之,于是名冠寰海。成都帥席公旦請開法嘉祐。未幾徙昭覺,遷能仁及大隨。

  上堂:“君王了了,將帥惺惺。一回得勝,六國平寧。”

  上堂,舉臨濟參黃檗之語,白云端和尚頌云:“一拳拳倒黃鶴樓,一緲緲翻鸚鵡洲,有意氣時添意氣,不風流處也風流。”師曰:“大隨即不然。行年七十老躘踵,眼目精明耳不聾。忽地有人欺負我,一拳打倒過關東。”

  上堂,問答已,乃曰:“有祖已來,時人錯會,只將言句以為禪道。殊不知道本無體,因體而得名。道本無名,因名而立號。只如適來上座,才恁么出來,便恁么歸眾。且道具眼不具眼?若道具眼,才恁么出來,眼在甚么處?若道不具眼,爭合便恁么去?諸仁者,于此見得倜儻分明,則知二祖禮拜,依位而立,真得其髓。只這些子是三世諸佛命根,六代祖師命脈,天下老和尚安身立命處。雖然如是,須是親到始得。”

  上堂:“自己田園任運耕,祖宗基業(yè)力須爭。悟須千圣頭邊坐,用向三涂底下行。”

  僧問:“祖師心印,請師直指。”師曰:“你聞熱么?”曰:“聞。”師曰:“且不聞寒?”曰:“和尚還聞熱否?”師曰:“不聞。”曰:“為甚么不聞?”師搖扇曰:“為我有這個。”

  問:“如何是奪人不奪境?”師曰:“活捉魔王鼻孔穿。”曰:“如何是奪境不奪人?”師曰:“中心樹子屬吾曹。”曰:“如何是人境兩俱奪?”師曰:“一釣三山連六瞅。”曰:“如何是人境俱不奪?”師曰:“白日騎牛穿市過。”

  問:“蓮花未出水時如何?”師曰:“好。”曰:“出水后如何?”師曰:“好。”曰:“如何是蓮華?”師曰:“好。”僧禮拜。師曰:“與他三個好,萬事一時休。”

  問:“藏天下于天下即不問。”乃舉拳曰:“只如這個作么生藏?”師曰:“有甚么難?”曰:“且作么生藏?”師曰:“衫袖里。”曰:“未審如何是紀綱佛法底人?”師曰:“不可是鬼。”曰:“忽遇殺佛殺祖底來,又作么生支遣?”師曰:“老僧有眼不曾見。”

  問:“學人乍入叢林,乞師指示。”師曰:“吃粥吃飯,莫教放在腦后。”曰:“終日吃時未嘗吃。”師曰:“負心衲子,不識好惡。”

  問:“劫火洞然,大千俱壞。未審這個壞也無?”師曰:“阿誰教你恁么問?”僧進前,鞠躬曰:“不審。”師曰:“是壞不壞?”僧無語。

  問:“如何是山里禪?”師曰:“庭前嫩竹先生敝,澗下枯松長老枝。”曰:“如何是市里禪?”師曰:“六街鐘鼓韻黡黡,即處鋪金世界中。”曰:“如何是村里禪?”師曰:“賊盜消亡蠶麥熟,謳歌鼓舞樂升平。”

  問:“如何是諸佛出身處?”師曰:“問得甚當。”曰:“便恁么去時如何?”師曰:“答得更奇。”

  問:“因山見水,見水忘山。山水俱忘,理歸何所?”師曰:“山僧坐卻舌頭,天地黯黑。”

  有一老宿垂語云:“十字街頭起一間茅廁,只是不許人屙。”僧舉以扣師。師曰:“是你先屙了,更教甚么人屙?”宿聞,焚香遙望大隨,再拜謝之。

  紹興乙卯秋七月,大雨雪,山中有異象。師曰:“吾期至矣。”十七日別郡守以次,越三日示少恙于天彭,二十四夜謂侍僧曰:“天曉無月時如何?”僧無對。師曰:“倒教我與汝下火始得。”翌日還堋口瘊院,留遺誡,蛻然示寂。門弟子奉全身歸,煙霧四合,猿鳥悲鳴。荼毗異香遍野,舌本如故。設利五色者不可計,瘞于定光塔之西。后住天童、天目。文禮作師畫像贊,可補行實之缺。因敖錄此贊曰:“東山一會人,唯他不唧留。別處著閑房,叢林難講究。邡水潭蛇出驚人,鈍鐵鍋雞啼白晝。雜劇打來,全火只候。晚歲放疏慵,卻與俗和同。勤巴子使人勘驗,擲香貼便顯家風。定光無佛,枉費羅籠。臨行搖鐸向虛空,那知喪盡白云宗。”

  △無為宗泰禪師

  漢州無為宗泰禪師,涪城人。自出關,遍游叢社。至五祖告香日,祖舉趙州洗缽盂話俾參。洎入室,舉此話問師:“你道趙州向伊道甚么,這僧便悟去?”師曰:“洗缽盂去,聻!”祖曰:“你只知路上事,不知路上滋味。”師曰:“既知路上事,路上有甚滋味?”祖曰:“你不知邪?”又問:“你曾游浙否?”師曰:“未也。”祖曰:“你未悟在。”師自此凡五年,不能對。

  祖一日胞堂,顧眾曰:“八十翁翁輥繡球。”便下座。師欣然出眾曰:“和尚試輥一輥看。”祖以手作打仗鼓勢,操蜀音唱綿州巴歌曰:“豆子山,打瓦鼓。楊平山,撒白雨。白雨下,取龍女。織得絹,二丈五。一半屬羅江,一半屬玄武。”師聞大悟,掩祖口曰:“只消唱到這里。”祖大笑而歸。師后還蜀,四眾請開法無為,遷正法。

  上堂:“此一大事因緣,自従世尊拈華,迦葉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分付摩訶大迦葉。以后燈燈相續(xù),祖祖相傳,迄至于今,綿綿不墜。直得遍地生華,故號涅槃妙心,亦曰本心,亦曰本性,亦曰本來面目,亦曰第一義諦,亦曰爍迦羅眼,亦曰摩訶大般若。在男曰男,在女曰女。汝等諸人,但自悟去,這般盡是閑言語。”遂拈起拂子曰:“會了喚作禪,未悟果然難,難難,目前隔個須彌山。悟了易,易易,信口道來無不是。”

  僧問:“如何是佛?”師曰:“阿誰教你恁么問?”僧擬議,師曰:“了。”

  △五祖表自禪師

  蘄州五祖表自禪師,懷安人也。初依祖最久,未有省。時圓悟為座元,師往請益。悟曰:“兄有疑處試語我。”師遂舉:“德山小參,不答話,問話者三十棒。”悟曰:“禮拜著,我作得你師。舉話尚不會?”師作禮竟,悟令再舉前話。師曰:“德山小參,不答話。”悟掩其口曰:“但恁么看。”師出,揚聲曰:“屈!屈!豈有公案只教人看一句底道理?”有僧謂師曰:“兄不可如此說,首座須有方便。”因靜坐體究,及旬頓釋所疑,詣悟禮謝。悟曰:“兄始知吾不汝欺。”又詣方丈,祖迎笑。自爾日深玄奧。

  祖將歸寂,遺言郡守,守命嗣其席,衲子四至不可遏。師榜侍者門曰:“東山有三句,若人道得,即掛搭。”衲子皆披靡。一日,有僧攜坐具,徑造丈室。謂師曰:“某甲道不得,只要掛搭。”師大喜,呼維那于明窗下安排。

  上堂:“世尊拈華,迦葉微笑時,人只知拈華微笑,要且不識世尊。”僧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師曰:“荊棘林中舞柘枝。”曰:“如何是佛?”師曰:“新生孩子擲金盆。”

  △龍華道初禪師

  蘄州龍華道初禪師,梓之馬氏子。為祖侍者有年。住龍華日,上堂曰:“雞見便斗,犬見便咬。殿上鴟吻,終日相對。為甚么卻不嗔?”便下座。師機辯峻捷,門人罔知造詣。一日謂眾曰:“昨日離城市,白云空往還。松風清耳目,端的勝人間。”召眾曰:“此是先師末后句。”有頃,脫然而逝。

  △九頂清素禪師

  嘉州九頂清素禪師,本郡郭氏子。于乾明寺剃染,遍扣禪扃。晚謁五祖,聞舉首山答西來意語,倏然契悟。述偈曰:“顛倒顛,顛倒顛,新婦騎驢阿家牽。便恁么,太無端,回頭不覺布衫穿。”祖見,乃問:“百丈野狐話,又作么生?”師曰:“來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祖大悅。久之辭歸,住清溪,次遷九頂。

  太守呂公來膽大像,問曰:“既是大像,因甚么肩負兩楹?”師曰:“船上無散工。”至閣下,睹觀音像又問:“彌勒化境,觀音何來?”師曰:“家富小兒嬌。”守乃禮敬。

  勤老宿至,師問:“舞劍當咽時如何?”曰:“伏惟尚饗。”師詬曰:“老賊死去,你問我。”勤理前語問之。師叉手揖曰:“拽破。”

  紹興乙卯四月二十四日,得微疾,書偈遺眾曰:“木人備舟,鐵人備馬。丙丁童子穩(wěn)穩(wěn)登,喝散白云歸去也。”竟爾趨寂。

  △元禮首座

  元禮首座,閩人也。受業(yè)焦山。初參演和尚于白云。凡入室,必謂曰:“衲僧家,明取緇素好。”師疑之不已。一日演胞堂,舉首山新婦騎驢阿家牽語,乃曰:“諸人要會么?莫問新婦阿家,免煩路上波吒,遇飯即飯,遇茶即茶。同門出入,宿世冤家。”師于言下豁如,且曰:“今日緇素明矣。”二年,演遷席祖山,命分座,不就。演歸寂,即他往。崇寧間,再到五祖。

  僧問:“五祖遷化向甚么處去?”師曰:“有眼無耳朵,六月火邊坐。”曰:“意旨如何?”師曰:“家貧猶自可,路貧愁殺人。”

  或問:“《金剛經》云:‘一切善法’。如何是法?”師曰:“上是天,下是地,中間坐底坐,立底立。喚甚么作善法?”僧無對,師便打。后終于四明之瑞巖。

  △普融藏主

  普融知藏,福州人也。至五祖,入室次,祖舉倩女離魂話問之,有契。呈偈曰:“二女合為一媳婦,機輪截斷難回互。従來往返絕晨由,行人莫問來時路。”凡有鄉(xiāng)僧來竭,則發(fā)閩音誦俚語曰:“書頭教娘勤作息,書尾教娘莫瞌睡。且道中間說個甚么?”僧擬對,師即推出。

  △法閦上座

  法閦上座,久依五祖,未有所入。一日造室,祖問:“不與萬法為侶者是甚么人?”曰:“法閦即不然。”祖以手指曰:“住!住!法閦即不然,作么生?”師于是啟悟。

  后至東林宣密度禪師席下,見其得平實之旨。一日拈華繞度禪床一匝,背手插香爐中,曰:“和尚且道,意作么生?”度屢下語,皆不契。逾兩月,遂問師,令試說之!擦,原作“合”,據續(xù)藏本改!硯熢:“某只將華插香爐中,和尚自疑有甚么事來?”

  ○云葢本禪師法嗣

  △承天自賢禪師

  潭州南岳承天院自賢禪師,僧問:“大眾已集,仰聽雷音。猊座既登,請師剖露。”師曰:“剎竿頭上翻筋斗。”曰:“恁么則岳麓山前祥霧起,祝融峰下瑞云生。”師曰:“紫羅帳里璨真珠。”

  上堂,拈拄杖曰:“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擊禪床一下曰:“與君打破精靈窟,簸土揚塵無處尋,千山萬山空突兀。”復擊一下曰:“歸堂去參!”

  上堂:“一身高隱惟南岳,自笑孤云未是閑。松下水邊端坐者,也應隨倒說居山。咄!”

  上堂:“五更殘月落,天曉白云飛。分明目前事,不是目前機。既是目前事,為甚么不是目前機?”良久曰:“欲言言不及,林下卻商量。”

  ○瑯邪起禪師法嗣

  △金陵俞道婆

  俞道婆,金陵人也。市油餈為業(yè)。常隨眾參問瑯邪,邪以臨濟無位真人話示之。一日,聞丐者唱蓮華樂云:“不因柳毅傳書信,何緣得到洞庭湖?”忽大悟,以餈盤投地。夫傍睨曰:“你顛邪?”婆掌曰:“非汝境界。”往見瑯邪,邪望之,知其造詣。問:“那個是無位真人?”婆應聲曰:“有一無位人,六臂三頭努力嗔。一擘華山分兩路,萬年流水不知春。”由是聲名藹著。凡有僧至,則曰:“兒,兒。”僧擬議,即掩門。

  佛燈珣禪師往勘之,婆見如前所問。珣曰:“爺在甚么處?”婆轉身拜露柱。珣即踏倒曰:“將謂有多少奇特?”便出。婆蹶起曰:“兒兒來,惜你則個。”珣竟不顧。

  安首座至,婆問:“甚處來?”安曰:“德山。”婆曰:“德山泰乃老婆兒子。”安曰:“婆是甚人兒子?”婆曰:“被上座一問,直得立地放尿。”

  婆嘗頌馬祖不安因緣曰:“日面月面,虛空閃電。雖然截斷天下衲僧舌頭,分明只道得一半。”

  ◎南岳下十五世上

  ○昭覺勤禪師法嗣

  △徑山宗杲禪師

  臨安府徑山宗杲大慧普覺禪師,宣城奚氏子。夙有英氣。年十二入鄉(xiāng)校,一日因與同窗戲,以硯投之,誤中先生帽,償金而歸。曰:“大丈夫讀世間書,曷若究出世法?”即詣東山慧云院事慧齊。年十七,騫發(fā)具毗尼。偶閱古云門錄,阜若舊習。往依廣教偶禪師,棄游四方。従曹洞諸老宿,既得其說,去登寶峰,謁湛堂準禪師。堂一見異之,俾侍巾盥。指以入道捷徑,師橫機無所讓。堂訶曰:“汝曾未悟,病在意識領解,則為所知障。”堂疾革,囑師曰:“吾去后,當見川勤,必能盡子機用。”〔勤即圓悟。〕

  堂卒,師趨謁無盡居士,求堂塔銘。無盡門庭高,少許可,與師一言相契,下榻延之。名師庵曰妙喜。洎后再謁,且囑令見圓悟。

  師至天寧,一日聞悟胞堂,舉:“僧問云門:‘如何是諸佛出身處?’門曰:‘東山水上行。’若是天寧即不然。忽有人問:‘如何是諸佛出身處?’只向他道:‘薰風自南來,殿閣生微涼。’”師于言下,忽然前后際斷,雖然動相不生,卻坐在凈裸裸處。悟謂曰:“也不易,你得到這田地,可惜死了不能得活,不疑言句,是為大病。不見道,懸崖撒手,自肯承當。絕后再蘇,欺君不得。須信有這個道理。”遂令居擇木堂,為不厘務侍者。日同士大夫入室!矒衲灸顺恐瓜⑻!

  悟每舉“有句無句,如藤倚樹”問之。師才開口,悟便曰:“不是,不是。”經半載,遂問悟曰:“聞和尚當時在五祖曾問這話,不知五祖道甚么?”悟笑而不答。師曰:“和尚當時須對眾問,如今說亦何妨。”悟不得已,謂曰:“我問‘有句無句,如藤倚樹,意旨如何?’祖曰:‘描也描不成,畫也畫不就。’又問‘樹倒藤枯時如何?’祖曰:‘相隨來也。’”師當下釋然,曰:“我會也。”悟遂舉數因緣詰之,師酬對無滯。悟曰:“始知吾不汝欺。”遂著臨濟正宗記付之,俾掌記室。未幾,令分坐。

  室中握竹篦以驗學者,叢林浩然歸重,名振京師。右丞相呂公舜徒奏賜紫衣、佛日之號。會女真之變,其酋欲取禪僧十數人,師在選得免。趨吳虎丘度夏,因閱華嚴至“菩薩登第七地,證無生法忍”,洞曉向所請問湛堂殃崛摩羅持缽至產婦家因緣。

  時圜悟詔住云居,師往省覲,至山次日,即請為第一座。時會中多龍象,以圜這悟久虛座元,俟師之來,頗有不平之心。及冬至,秉拂昭覺元禪師出眾問云:“眉間掛劍時如何?”師曰:“血濺梵天。”圜悟于座下,以手約云:“住!住!問得極好,答得更奇。”元乃歸眾,叢林由是改觀。圜悟歸蜀,師于云居山后古云門舊址,創(chuàng)庵以居,學者云集。久之入閩,結茅于長樂洋嶼,従之得法者,十有三人。又徙小溪云門庵,后應張丞相魏公浚徑山之命。

  開堂日,僧問:“人天普集,選佛場開。祖令當行,如何舉唱?”師云:“鈍鳥逆風飛。”曰:“遍界且無尋覓處,分明一點座中圓。”師曰:“人間無水不朝東。”復有僧競出,師約住云:“假使大地盡末為塵,一一塵有一一口,一一口具無礙廣長舌相,一一舌相出無量差別音聲,一一音聲發(fā)無量差別言詞,一一言詞有無量差別妙義,如上塵數,衲僧各各具如是口,如是舌,如是音聲,如是言詞,如是妙義,同時致百千問難,問問各別,不消長老咳嗽一聲,一時答了。乘時于其中間,作無量無邊廣大佛事,一一佛事周遍法界,所謂一毛現神變,一切佛同說經于無量劫,不得其邊際,便恁么去鬧熱門庭即得,正眼觀來。正是業(yè)識茫茫,無本可據,祖師門下一點也用不著。況復勾章棘句,展弄詞鋒,非唯埋沒従上宗乘,亦乃笑破衲僧鼻孔。所以道:‘毫厘系念,三涂業(yè)因。瞥爾情生,萬劫羈鎖。圣名凡號,盡是虛聲。殊相劣形,皆為幻色。汝欲求之,得無累乎。及其厭之,又成大患。’看他先圣恁么告報,如國家兵器,豈得已而用之?本分事上,亦無這個消息。山僧今日,如斯舉唱,大似無夢說夢,好肉剜瘡。檢點將來,合吃拄杖。只今莫有下得毒手者么?若有,堪報不報之恩,共助無為之化。如無,倒行此令去也。”驀拈拄杖云:“橫按鏌耶?正令,太平寰宇斬懲頑。”卓拄杖,喝一喝,便下座。

  道法之盛,冠于一時。眾二千余,皆諸方俊出。侍郎張公九成,亦従之游,灑然契悟。一日,因議及朝政,與師連禍。紹興辛酉五月,毀衣牒,屏居衡陽,乃裒先德機語,間與拈提,離為三帙,目曰《正法眼藏》。凡十年,移居梅陽。又五年,高宗皇帝特恩放還。明年春,復僧伽梨,四方虛席以邀,率不就。后奉朝命,居育王。逾年有旨,改徑山,道俗慕如初。孝宗皇帝為普安郡王時,遣內都監(jiān)入山謁師,師作偈為獻。及在建邸,復遣內知客詣山,供五百應真,請師說法,祝延圣壽。親書“妙喜庵”三字,并?贊寵寄之。

  上堂:“欲識佛性義,當觀時節(jié)因緣。時節(jié)若至,其理自彰。”舉起拂子曰:“還見么?”擊禪床曰:“還聞么?聞見分明,是個甚么?若向這里提得去,皇恩佛恩一時報足。其或未然,徑山打葛藤去也。”復舉起拂子曰:“看!看!無量壽世尊在徑山拂子頭上放大光明照。不可說,不可說,又不可說。佛剎微塵數世界中,轉大法輪,作無量無邊廣大佛事。其中若凡若圣,若正若邪,若草若木,有情無情,遇斯光者,皆獲無上正等菩提。所以諸佛于此得之,具一切種智;諸大菩薩于此得之,成就諸波羅密;辟支獨覺于此得之,出無佛世,現神通光明;諸聲聞眾洎夜來迎請五百阿羅漢,于此得之,得八解脫,具六神通。天人于此得之,增長十善;笨羅于此得之,除其僮慢;地獄于此得之,頓超十地;餓鬼傍生及四生九類一切有情,于此得之,隨其根性,各得受用,無量壽世尊放大光明,作諸佛事已竟,然后以四大海水灌彌勒世尊頂,與授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記,當于補處作大佛事。無量壽世尊有如是神通,有如是自在,有如是威神,到這里還有知恩報恩者么?若有,出來與徑山相見,為汝證明。如無,聽取一頌:十方法界至人口,法界所有即其舌。只憑此口與舌頭,祝吾君壽無間歇。億萬斯年注福源,如海項漾永不竭。師子窟內產狻猊,鸑鷟定?丹山穴。為瑞為祥遍九垓,草木昆蟲盡歡悅。稽首不可思議事,喻若眾星拱明月。故今宣暢妙伽陀,第一義中真實說。”

  上堂:“祖師道:‘一心不生,萬法無咎。無咎無法,不生不心。能隨境滅,境逐能沈。境由能境,能由境能。’大小祖師,卻作座主見解。徑山即不然,眼不自見,刀不自割。吃飯濟饑,飲水定渴。臨濟德山特地迷,枉費精神施棒喝。除卻棒,拈卻喝,孟八郎漢,如何止遏?”

  上堂,拈拄杖卓一下,喝一喝曰:“德山棒,臨濟喝,今日為君重拈掇。天何高,地何闊,休向糞埽堆上更添搕[A16A]。換卻骨,洗卻腸,徑山退身三步,許你諸人商量。且道作么生商量?”擲下拄杖,喝一喝曰:“紅粉易成端正女,無錢難作好兒郎。”

  上堂:“正月十四十五,雙徑椎鑼打鼓。要識祖意西來,看取村歌社舞。”

  上堂:“久雨不曾晴,豁開天地清。祖師門下事,何用更施呈?”

  上堂,舉圓通秀禪師示眾曰:“少林九年冷坐,剛被神光覷破。如今玉石難分,祗得麻纏紙裹。這一個,那一個,更一個,若是明眼人,何須重說破?徑山今日不免狗尾續(xù)貂,也有些子。老胡九年話墮,可惜當時放過。致令默照之徒,鬼窟長年打坐。這一個,那一個,更一個,雖然苦口叮嚀,卻似樹頭風過。”

  結夏,上堂:“文殊三處安居,志公不是閑和尚。迦葉欲行正令,未免眼前見鬼。且道徑山門下,今日事作么生?”下座后,大家觸禮三拜。

  上堂,僧問:“有么有么?庵主豎起拳頭,還端的也無?”師便下座,歸方丈。

  上堂:“水底泥牛嚼生鐵,僮梵缽提咬著舌。海神怒把珊瑚鞭,須彌燈王痛不徹。”

  上堂:“才方八月中秋,又是九月十五。”卓拄杖曰:“唯有這個不遷。”擲拄杖曰:“一眾耳聞目睹。”

  圓悟禪師忌,師拈香曰:“這個尊慈,平昔強項,氣壓諸方,逞過頭底顢頇,用格外底儱侗。自言我以木槵子換天下人眼睛,殊不知被不孝之子將斷貫索穿卻鼻孔。索頭既在徑山手里,要教伊生也由徑山,要教伊死也由徑山。且道以何為驗?”遂燒香曰:“以此為驗。”

  僧問:“達磨西來,將何傳授?”師曰:“不可總作野狐精見解。”曰:“如何是粗入細?”師曰:“香水海里一毛孔。”曰:“如何是細入粗?”師曰:“一毛孔里香水海。”

  問:“古鏡未磨時如何?”師曰:“火不待日而熱。”曰:“磨后如何?”師曰:“風不待月而涼。”曰:“磨與未磨時如何?”師曰:“交。”

  問:“不與萬法為侶者,是甚么人?待汝一口吸盡西江水,即向汝道,意作么生?”師曰:“釘釘膠粘。”

  問:“一法若有,毗盧墮在凡夫。萬法若無,普賢失其境界。去此二途,請師速道。”師曰:“脫殼烏龜飛上天。”

  問:“高揖釋迦,不拜彌勒時如何?”師曰:“夢里惺惺。”

  問:“大修行底人,還落因果也無?前百丈曰,不落因果,為甚么墮野狐身?”師曰:“逢人但恁么舉。”曰:“只如后百丈道,不昧因果,為甚么脫野狐身?”師曰:“逢人但恁么舉。”曰:“或有人問徑山,大修行底人,還落因果也無?未審和尚向他道甚么?”師曰:“向你道,逢人但恁么舉。”

  問:“明頭來時如何?”師曰:“頭大尾顛纖。”曰:“暗頭來時如何?”師曰:“野馬嘶風蹄撥刺。”曰:“明日大悲院里有齋,又作么生?”師曰:“雪峰道底。”

  問:“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時如何?”師曰:“親言出親口。”曰:“未審如何受持?”師曰:“但恁么受持,決不相賺。”

  問:“我宗無語句,實無一法與人時如何?”師曰:“五味饡秤錘。”

  問:“心佛俱忘時如何?”師曰:“賣扇老婆手遮日。”

  問:“教中道:‘塵塵說,剎剎說,無間歇。’未審以何為舌?”師拍禪床右角一下。僧曰:“世尊不說說,迦葉不聞聞也。”師拍禪床左角一下。僧曰:“也知今日,令不虛行。”師曰:“識甚好惡?”

  師室中問僧:“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你作么生會?”僧曰:“領。”師曰:“領你屋里七代先靈。”僧便喝,師曰:“適來領,而今喝,干他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甚么事?”僧無語。師打出。

  僧請益夾山境,話聲未絕,師便喝。僧茫然。師曰:“你問甚么?”僧擬舉,師連打,喝出。

  師才見僧入,便曰:“不是。出去!”僧便出。師曰:“沒量大人,被語脈里轉卻。”次一僧入,師亦曰:“不是。出去!”僧卻近前,師曰:“向你道不是,更近前覓個甚么?”便打出。復一僧入曰:“適來兩僧不會和尚意。”師低頭噓一聲,僧罔措。師打曰:“卻是你會老僧意?”

  問僧:“我前日有一問在你處,你先前日答我了也。即今因甚么瞌睡?”僧曰:“如是,如是。”師曰:“道甚么?”僧曰:“不是,不是。”師連打兩棒,曰:“一棒打你如是,一棒打你不是。”

  舉竹篦問僧曰:“喚作竹篦則觸,不喚作竹篦則背。不得下語,不得無語,速道!速道!”僧曰:“請和尚放下竹篦,即與和尚道。”師放下竹篦,僧拂袖便出。師曰:“侍者認取這僧著。”又舉問僧,僧曰:“甕里怕走卻鱉那!”師下禪床擒住,曰:“此是誰語?速道!”僧曰:“實不敢謾昧老師,此是竹庵和尚教某恁么道。”師連打數棒,曰:“分明舉似諸方。”

  師年邁求解,辛巳春,得旨退居明月堂。隆興改元,一夕星殞于寺西,流光赫然。尋示微恙,八月九日,學徒問安,師勉以弘道,徐曰:“吾翌日始行。”至五鼓,親書遺奏,又貽書辭紫巖居士。侍僧了賢請偈,復大書曰:“生也只恁么,死也只恁么。有偈與無偈,是甚么熱大?”擲筆委然而逝。平明有蛇尺許,腰首白色,伏于龍王井欄,如義服者,乃龍王示現也。四眾哀號,皇帝聞而嘆惜。上?師真贊曰:“生滅不滅,常住不住。圓覺空明,隨物現處。”丞相以次致祭者沓來。門弟子塔全身于明月堂之側。壽七十有五,夏五十有八。詔以明月堂為妙喜庵,謚曰普覺,塔名寶光。淳熙初,賜其全錄八十卷,隨大藏流行。

  △虎丘紹隆禪師

  平江府虎丘紹隆禪師,和之含山人也。九歲謝親,居佛慧院。逾六年,得度受具。又五年,荷包謁長蘆信禪師,得其大略。有傳圓悟語至者,師讀之,嘆曰:“想生液,雖未澆腸沃胃,要且使人慶快。第恨未聆謦口耳。”遂由寶峰依湛堂,客黃龍叩死心禪師,次謁圓悟。

  一日入室,悟問曰:“見見之時,見非是見。見猶離見,見不能及。”舉拳曰:“還見么?”師曰:“見。”悟曰:“頭上安頭。”師聞脫然契證。悟叱曰:“見個甚么?”師曰:“竹密不妨流水過。”悟肯之。尋俾掌藏教。有問悟曰:“隆藏主柔易若此,何能為哉!”悟曰:“瞌睡虎耳。”

  后歸邑,住城西開圣。建炎之擾,乃結廬銅峰之下?な乩罟庋泳诱媒,次徙虎丘,道大顯著。因追繹白云端和尚立祖堂故事,乃曰:“為人之后,不能躬行遺訓,于義安乎?”遂圖其像,以奉安之。

  上堂曰:“凡有展托,盡落今時。不展不托,墮坑落塹。直饒風吹不入,水擠不著,撿點將來,自救不了。豈不見道:‘直似寒潭月影,靜夜鐘聲。隨扣擊以無虧,觸波瀾而不散。猶是生死岸頭事。’”拈拄杖,劃一劃云:“劃斷古人多年葛藤,點頭石不覺拊掌大笑。且道笑個甚么?腦后見腮,莫與往來。”

  上堂:“目前無法,萬象森然。意在目前,突出難辨。不是目前法,觸處逢渠。非耳目之所到,不離見聞覺知。雖然如是,也須踏著他向上關捩子始得。所以道‘羅籠不肯住,呼喚不回頭。佛祖不安排,至今無處所。’如是則不勞斂斂念,樓閣門開。寸步不移,百城俱到。”驀拈拄杖,劃一劃云:“路逢死蛇莫打殺,無底籃子盛將歸。”

  上堂曰:“百鳥不來春又喧,憑欄溢目水連天。無心還似今宵月,照見三千與大千。”

  上堂:“摩竭陀國,親行此令。”拈拄杖,卓一下曰:“大盡三十日,小盡二十九。”

  僧問:“為國開堂一句作么生道?”師曰:“一愿皇帝萬壽,二愿重臣千秋。”曰:“只如生佛未興時,一著落在甚么處?”師曰:“吾常于此切。”曰:“官不容針,更借一問時如何?”師曰:“踞虎頭,收虎尾。”曰:“中間事作么生?”師曰:“草繩自縛漢。”曰:“毗婆尸佛早留心,直至如今不得妙。”師曰:“幾行巖下路,少見白頭人。”

  問:“九旬禁足,意旨如何?”師曰:“理長即就。”曰:“只如六根不具底人,還禁得也無?”師曰:“穿過鼻孔。”曰:“學人今日,小出大遇。”師曰:“降將不斬。”曰:“恁么則和尚放某甲逐便也。”師曰:“停囚長智。”

  問:“雪峰道:‘盡大地撮來如粟米粒大,拋向面前。漆桶不會,打鼓普請看。’未審此意如何?”師曰:“一畝之地,三蛇九鼠。”曰:“乞師再垂指示。”師曰:“?陔y宣。”

  問:“如何是大道真源?”師曰:“和泥合水。”曰:“便恁么去時如何?”師曰:“截斷草鞋跟。”

  問:“如何是佛法大意?”師曰:“蛇頭生角。”

  問:“古人到這里,因甚么不肯住?”師曰:“老僧也恁么。”曰:“忽然一刀兩段時如何?”師曰:“平地神仙。”

  問:“萬機休罷,千圣不攜時如何?”師曰:“未足觀光。”曰:“還有奇特事也無?”師曰:“獨坐大雄峰。”

  紹興丙辰,示微疾而逝。塔全軀于寺之西南隅。

  △育王端裕禪師

  慶元府育王山佛智端裕禪師,吳越王之裔也。六世祖守會稽,因家焉。師生而歧?疑,眉目淵秀。十四驅烏于大善寺,十八得度受具。往依凈慈一禪師。未幾,偶聞僧擊露柱,曰:“你何不說禪?”師忽徹省。去謁龍門遠、甘露卓、泐潭祥,皆以穎邁見推。晚見圓悟于鍾阜。

  一日悟問:“誰知正法眼藏向這瞎驢邊滅卻。即今是滅不滅?”曰:“請和尚合取口好。”悟曰:“此猶未出常情。”師擬對,悟擊之,師頓去所滯。侍悟居天寧,命掌記室。尋分座,道聲藹著。京西憲請開法丹霞,次遷虎丘。徑山謝事,徇平江道俗之請,庵于西華。閱數稔,敕居建康保寧,后移蘇城萬壽及閩中賢沙、壽山西禪,復被旨補靈隱。慈寧皇太后幸韋王第,召師演法,賜金蝠袈裟,乞歸西華舊隱。紹興戊辰秋,赴育王之命。

  上堂曰:“德山入門便棒,多向皮袋里埋晨。臨濟入門便喝,總在聲塵中出沒。若是英靈衲子,直須足下風生,超越古今途轍。”拈拄杖,卓一下,喝一喝曰:“只這個何似生,若喚作棒喝,瞌睡未惺。不喚作棒喝,未識德山臨濟。畢竟如何?”復卓一下曰:“總不得動著。”

  上堂:“盡大地是沙門眼,遍十方是自己光,為甚么東弗于逮打鼓,西瞿耶尼不聞,南贍部洲點燈,北郁單越暗坐。直饒向個里道得十全,猶是光影里活計。”撼拂子曰:“百雜碎了也,作么生是出身一路?”擲下拂子曰:“參。”

  上堂:“動則影現,覺則冰生。直饒不動不覺,猶是秦時?度轢。到這里,便須千差密照,萬戶俱開。毫端撥轉機輪,命脈不沈毒海。有時覺如湛水,有時動若星飛。有時動覺俱忘,有時照用自在。且道正恁么時,是動是覺,是照是用?還有區(qū)分得出底么?鐵牛橫古路,觸著骨毛寒。”

  上堂曰:“行時絕行跡,說時無說晨。行說若到,則垛生招箭。行說未明,則神鋒劃斷。就使說無滲漏,行不迷方,猶滯殼漏在。若是大鵬金翅,奮迅百千由旬,十影神駒,馳驟四方八極。不取次保啄,不隨處埋身。且總不依倚,還有履踐分也無?剎剎塵塵是要津。”

  上堂曰:“易填巨壑,難滿漏卮。若有操持,了無難易。拈卻大地,寬綽有余。放出纖毫,礙塞無路。忽若不拈不放,向甚么處履踐?同誠共休戚,飲水亦須肥。”

  僧問:“如何是賓中賓?”師曰:“你是田厙奴。”曰:“如何是賓中主?”師曰:“相逢猶莽鹵。”曰:“如何是主中賓?”師曰:“劍氣爍愁云。”曰:“如何是主中主?”師曰:“敲骨打髓。”師補眾,色必凜然,寢食不背眾,唱道無倦。紹興庚午十月初,示微疾,至十八日,首座法全請遺訓,師曰:“盡此心意,以道相資。”語絕而逝;鸷竽烤X舌不壞,其地發(fā)光終夕。得設利者無計,逾月不絕。黃冠羅肇常,平日問道于師,適外歸,獨無所獲。道念勤切,方與客食,咀噍間若有物,吐哺則設利也,大如菽,色若琥珀。好事者持去,遂再拜于阇維所,聞香奩有聲,亟開,所獲如前而差紅潤。門人奉遺骨,分塔于鄮峰西華,謚大悟禪師。

  △大溈法泰禪師

  潭州大溈佛性法泰禪師,漢州李氏子。僧問:“理隨事變,該萬有而一片虛凝;事逐理融,等千差而咸歸實際。如何是理法界?”師曰:“山河大地。”曰:“如何是事法界?”師曰:“萬象森羅。”曰:“如何是理事無礙法界?”師曰:“東西南北。”曰:“如何是事事無礙法界?”師曰:“上下四維。”

  上堂:“推真真無有相,窮妄妄無有形。真妄兩無所有,廓然露出眼睛。眼睛既露,見個甚么?曉日爍開巖畔雪,朔風吹綻臘梅華。”

  上堂:“寶劍拈來便用,豈有遲疑。眉毛剔起便行,更無回互。一切處騰今煥古,一切處截斷羅籠。不犯鋒萸,亦非顧鑒。獨超物外則且置,萬機喪盡時如何?八月秋,何處熱?”

  上堂:“涅槃無異路,方便有多門。”拈起拄杖曰:“看!看!山僧拄杖子,一口吸盡西江水,東海鯉魚?孛跳上三十三天。帝釋忿怒,把須彌山一摑粉碎。堅牢地神合掌贊嘆曰:‘諦觀法王法,法王法如是。’”以拄杖擊禪床,下座。

  上堂:“達得人空法空,未稱祖佛家風。體得全用全照,亦非衲僧要妙。直須打破牢關,識取向上一竅。如何是向上一竅?春寒料峭,凍殺年少。”

  上堂:“今朝正月已半,是處燈火繚亂。滿城羅騎駢闐,交互往來游玩玩。文殊走入鬧籃中,普賢端坐高樓看。且道觀音在甚么處?震天椎畫鼓,聒地奏笙歌。”

  上堂:“渺渺邈邈,十方該括,坦坦蕩蕩,絕形絕相。目欲視而睛枯,口欲談而詞喪。文殊普賢全無伎倆,臨濟德山不妨提唱。龜吞陜府鐵牛,蛇咬嘉州大像。嚇得東海鯉魚,直至如今肚脹。嘻!”

  上堂:“火云燒田苗,泉源絕流注。婆竭大龍王,不知在何處?”以拄杖擊禪床曰:“在這里,看!看!南山起云,北山下雨。老僧更為震雷聲,助發(fā)威光令遠布。”乃高聲曰:“哄弄哄弄。”上堂:“開口有時非,開口有時是。粗言及細語,皆歸第一義。釋迦老子碗鳴聲,達磨西來屎臭氣。唯有山前水牯牛,身放毫光照天地。”

  上堂:“得念失念,無非解脫。是甚么語話?成法破法,皆名涅槃,料掉沒交涉。智慧愚懲,通為般若。顢頇佛性,菩薩外道,所成就法,皆是菩提,猶較些子。然雖如是,也是楊廣失駱駝。”

  上堂:“欲識佛去處,只這語聲是。咄!傅大士不識好惡,以昭昭靈靈教壞人家男女。被志公和尚一喝曰:‘大士莫作是說,別更道看!’大士復說偈曰:‘空手把鋤頭,步行騎水牛。人従橋上過,橋流水不流。’志公呵呵大笑曰:‘前頭猶似可,末后更愁人。’”

  上堂:“憶昔游方日,獲得二種物。一是金剛錘,一是千圣骨。持行宇宙中,氣岸高突兀。如是三十年,用之為準則。而今年老矣,一物知何物。擲下金剛錘,擊碎千圣骨。拋向四衢道,不能更惜得。任意過浮生,指南將作北。呼龜以為鱉,喚豆以為粟。従他明眼人,笑我無繩墨。”

  △護國景元禪師

  臺州護國此庵景元禪師,永嘉楠溪張氏子。年十八,依靈山希拱,圓具后習臺教三衤┆,棄謁圓悟于鍾阜。因僧讀死心小參語云:“既迷須得個悟,既悟須識悟中迷,迷中悟。迷悟雙忘,卻従無迷悟處建立一切法。”師聞而疑,即趨佛殿,以手托開門扉,豁然大徹。繼而執(zhí)侍,機辯逸發(fā)。圓悟目為聱頭元侍者,遂自題肖像,付之曰:“生平只說聱頭禪,撞著聱頭如鐵壁。脫卻羅籠截腳跟,大地撮來墨漆黑。晚年轉復沒刀刀,奮金剛椎碎窠窟。他時要識圓悟面,一為渠儂敖拈出。”圓悟歸蜀,師還浙東,鏟彩埋光,不求聞達。括蒼守耿公延禧,嘗問道于圓悟,因閱其語錄,至題肖像,得師為人。乃致開法南明山,遣使物色,至臺之報恩,獲于眾寮,迫其受命。方丈古公及靈源高弟,聞其提唱,亦深駭異。

  僧問:“三圣道:‘我逢人即出,出則不為人。’意旨如何?”師曰:“八十翁翁嚼生鐵。”曰:“興化道:‘我逢人則不出,出即便為人。’又作么生?”師曰:“須彌頂上浪翻空。”

  問:“天不能葢,地不能載,是甚么物?”師曰:“無孔鐵錘。”曰:“天人群生,類皆承此恩力也。”師曰:“莫妄想。”

  問:“三世諸佛說不盡底句,請師速道。”師曰:“眨上眉毛。”

  問:“昔年三平道場重興,是日圓悟高提祖印,始自師傳。如何是臨濟宗?”師曰:“殺人活人不眨眼。”曰:“目前抽顧鑒,領略者還稀。如何是云門宗?”師曰:“頂三眼耀乾坤。”曰:“未舉先知,未言先見。如何是溈仰宗?”師曰:“推不向前,約不退后。”曰:“三界唯心,萬法唯識。如何是法眼宗?”師曰:“箭鋒相直不相饒。”曰:“建化何妨行鳥道,回途復妙顯家風。如何是曹洞宗?”師曰:“手執(zhí)夜明符,幾個知天曉?”曰:“向上還有路也無?”師曰:“有。”曰:“如何是向上路?”師曰:“黑漫漫地。”僧便喝,師曰:“貪他一粒粟,失卻半年糧。”

  上堂:“威音王已前,這一隊漢錯七錯八。威音王已后,這一隊漢落二落三。而今這一隊漢,坐立儼然,且道是錯七錯八,落二落三?還定當得出么?”舉拂子曰:“底底!”

  浴佛,上堂:“這釋迦老子初生下來,便作個笑具。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云:‘天上天下,唯我獨尊。’后來云門大師道:‘我當時若見,一棒打殺與狗子吃卻,貴圖天下太平。’尚有人不肯放過,卻道贊祖須是云門始得。且道那里是贊他處,莫是一棒打殺處,是么?且喜沒交涉。今日南明乍此住持,只得放過,若不放過,盡大地人并皆乞命始得。如今事不獲已,且同大眾向佛殿上,每人與他一杓。何故?豈不見道,乍可違條,不可越例。”以拂子擊禪床,下座。

  上堂:“野干鳴,師子吼。張得眼,開得口。動南星,蹉北斗。大眾還知落處么?金剛階下蹲,神龜火里走。”

  師退居西山,耿龍學請就凈光胞座。靈峰古禪師舉白云見楊歧、歧令舉茶陵悟道頌公案,請師批判。師乃曰:“諸禪德,楊歧大笑,眼觀東南,意在西北。白云悟去,聽事不真,喚鐘作甕。檢點將來,和楊歧老漢,都在架子上將錯就錯。若是南明即不然:我有明珠一顆,切忌當頭蹉過。雖然覿面相呈,也須一錘打破。”舉拂子曰:“還會么?棋逢敵手難藏行,詩到重吟始見功。”

  師示疾,請西堂應庵華禪師為座元,付囑院事,示訓如常。俄握拳而逝。茶毗得五色舍利,齒舌右拳無少損。塔于寺東劉阮洞前,壽五十三。

  △玄沙僧昭禪師

  福州玄沙僧昭禪師,上堂:“天上無彌勒,地下無彌勒。且道彌勒在甚么處?”良久曰:“夜行莫踏白,不是水便是石。”

  △南峰云辯禪師

  平江府南峰云辯禪師,本郡人,依閩之瑞峰章得度。旋里謁穹窿圓,忽有得,遂通所見。圓曰:“子雖得入,未至當也,切宜著鞭。”乃辭扣諸席,后參圓悟。值入室,才踵門,悟曰:“看腳下。”師打露柱一下。悟曰:“何不著實道取一句?”師曰:“師若搖頭,弟子擺尾。”悟曰:“你試擺尾看。”師翻筋斗而出。悟大笑,由是知名。

  住后,僧問:“如何是奪人不奪境?”師曰:“霸王到烏江。”曰:“如何是奪境不奪人?”師曰:“筑壇拜將。”曰:“如何是人境兩俱奪?”師曰:“萬里山河獲太平。”曰:“如何是人境俱不奪?”師曰:“龍吟霧起,虎嘯風生。”曰:“向上還有事也無?”師曰:“當面蹉過。”曰:“真?zhèn)作家。”師曰:“白日鬼迷人。”

  一日入城,與道俗行至十郎巷,有問:“巷在這里,十郎在甚處?”師奮臂曰:“隨我來。”

  △靈隱慧遠禪師

  臨安府靈隱慧遠佛海禪師,眉山彭氏子。年十三,従藥師院宗辯為僧,詣大慈聽習,棄依靈巖徽禪師,微有省。會圓悟復領昭覺,師即之,聞悟普說,舉龐居士問馬祖不與萬法為侶因緣,師忽頓悟,搢于眾,眾掖之。師乃曰:“吾夢覺矣。”至夜小參,師出問曰:“凈裸裸空無一物,赤骨力貧無一錢。戶破家亡,乞師賬濟。”悟曰:“七珍八寶一時蝗。”師曰:“禍不入謹家之門。”悟曰:“機不離位,墮在毒海。”師隨聲便喝。悟以拄杖擊禪床云:“吃得棒也未?”師又喝。悟連喝兩喝,師便禮拜。自此機鋒峻發(fā),無所抵捂。

  圓悟順寂,師即東下,屢遷名剎。由虎丘奉詔住皋亭崇先,復被旨補靈隱。孝廟召對,賜佛海禪師。

  上堂:“新歲有來由,烹茶上酒樓。一雙為兩腳,半個有三頭。突出神難辨,相逢鬼見愁。倒吹無孔笛,促拍舞涼州。咄!”

  上堂:“好是仲春漸暖,那堪寒食清明。萬疊云山聳翠,一天風月良鄰。在處華紅柳綠,湖天浪穩(wěn)風平。山禽枝上語諄諄。再三瑣瑣碎碎,囑付叮叮嚀嚀。你且道,他叮嚀囑付個甚么?”卓拄杖曰:“記取明年今日,依舊寒食清明。”

  上堂,舉:“僧問睦州:‘以一重去一重即不問,不以一重去一重時如何?’州曰:‘昨日栽茄子,今朝種冬瓜。’”師曰:“問者善問不解答,答者善答不解問。山僧今日,向饑鷹爪下奪肉,猛虎口里橫身,為你諸人說個樣子。登壇道士羽衣輕,咒力雖窮法轉新。拇指破開天地娼,蛇頭攧落鬼神驚。”

  僧問:“十二時中,教學人如何用心?”師曰:“蘸雪吃冬瓜。”問:“浩浩塵中如何辨主?”師曰:“木杓頭邊鐮切菜。”曰:“莫便是和尚為人處也無?”師曰:“研槌撩饣不傾。”

  問:“即心即佛時如何?”師曰:“頂分丫角。”曰:“非心非佛時如何?”師曰:“耳墜金鵪。”曰:“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又作么生?”師曰:“禿頂修羅舞柘枝。”問:“東山水上行,意旨如何?”師曰:“初三十一,不用擇日。”問:“文殊是七佛之師,為甚么出女子定不得?”師曰:“擔頭不掛針。”

  問:“昔有一秀才,作無鬼論,論成有一鬼叱曰:‘爭奈我何!’意作么生?”師以手斫額曰:“何似生?”曰:“只如五祖以手作鵓鳩嘴,曰:‘谷呱呱。’又且如何?”師曰:“自領出去。”

  問:“庵內人為甚么不知庵外事?”師曰:“拄杖橫桃鐵蒺藜。”

  問:“不與萬法為侶者,是甚么人?”師曰:“腳踏轆轤。”

  一日鳴鼓胞堂,師潛坐帳中,侍僧尋之,師忽撥開帳曰:“只在這里,因甚么不見?”僧無對。師曰:“大斧斫三門。”問僧:“一大藏教是惡口,如何是本身盧舍那?”僧曰:“天臺普請,南岳游山。”師別曰:“阿耨達池深四十丈,闊四十丈。”

  乙未秋,示眾曰:“淳熙二年閏季秋九月旦,鬧處莫出頭,冷地著眼看。明暗不相干,彼此分一半。一種作貴人,教誰賣柴炭?向你道,不可毀,不可贊,體若虛空沒涯岸,相喚相呼歸去來,上元定是正月半。”都下喧傳而疑之。

  明年,忽感微疾,果以上元揮偈,安坐而化。偈曰:“拗折秤錘,掀翻露布,突出機先,鴉飛不度。”留七日,顏色不異。塔全身于寺之烏峰。

  △洪福子文禪師

  臺州鴻福子文禪師,上堂:“不昧不落作么會?會得依前墮野狐。一夜涼風生畫角,滿舡明月泛江湖。”

  △正法建禪師

  成都府正法建禪師,上堂:“兔馬有角,牛羊無角。絕毫絕厘,如山如岳。針鋒上師子翻身,藕竅中大鵬展翼。等閑突過北俱盧,日月星辰一時黑。”

  △華藏安民禪師

  建康府華藏密印安民禪師,嘉定府朱氏子。初講《楞嚴》于成都,為義學所歸。時圓悟居昭覺,師與勝禪師為友,因造焉。聞悟小參,舉“國師三喚侍者因緣”,趙州拈云:“如人暗中書字,字雖不成,文彩已彰。那里是文彩已彰處?”師心疑之,告香入室。悟問:“座主講何經?”師曰:“《楞嚴》。”悟曰:“楞嚴有七處徵心,八還辨見,畢竟心在甚么處?”師多呈藝解,悟皆不肯。

  師復請益,悟令一切處作文彩已彰會。偶僧請益《十玄談》,方舉:“問君心印作何顏?”悟厲聲曰:“文彩已彰!”師聞而有省,遂求印證。悟示以本色鉗錘,師則罔措。一日白悟曰:“和尚休舉話,待某說看。”悟諾。師曰:“尋常拈槌豎拂,豈不是經中道,‘一切世界諸所有相,皆即菩提妙明真心。’”悟笑曰:“你元來在這里作活計。”師又曰:“下喝敲床時,豈不是‘返聞聞自性,性成無上道?’”悟曰:“你豈不見經中道:‘妙性圓明,離諸名相。’”師于言下釋然。

  悟出蜀,居夾山。師罷講侍行,悟為眾夜參。舉“古帆未掛因緣”,師聞未領,遂求決。悟曰:“你問我。”師舉前話,悟曰:“庭前柏樹子。”師即洞明,謂悟曰:“古人道,如一滴投于巨壑,殊不知大海投于一滴。”悟笑曰:“奈這漢何!”未幾,令分座。悟說偈曰:“休夸四分罷楞嚴,按下云頭徹底參。莫學亮公親馬祖,還如德羞訪龍?zhí)。七年往返游昭覺,三載翱翔上碧巖。今日煩充第一座,百華叢里現優(yōu)曇。”

  后謁佛鑒于蔣山,鑒問:“佛果有不曾亂為人說底句,曾與你說么?”師曰:“合取狗口。”鑒震聲曰:“不是這個道理。”師曰:“無人奪你鹽茶袋,叫作甚么。”鑒曰:“佛果若不為你說,我為你說。”師曰:“和尚疑時,退院別參去。”鑒呵呵大笑。

  師未幾,開法保寧,遷華藏。旋里領中峰。

  上堂:“眾賣華兮獨賣松,青青顏色不如紅。算來終不與時合,歸去來兮翠藹中?尚湃隧ッ吹,大似逃峰赴壑,避溺投火。爭如隨分,到尺八五分酴頭邊,討一個半個。雖然如是,保寧半個也不要。何故?富嫌千口少,貧恨一身多。”

  冬至,上堂,舉玉泉皓和尚云,雪雪片片不別,下到臘月,再従來年正月二月三月四月五月六月七月八月九月十月,依前不歇。凍殺餓殺,免教胡說亂說。”師曰:“不是罵人,亦非贊嘆。高出臨濟德山,不似云居羅漢。且道玉泉意作么生?”良久曰:“但得雪消去,自然春到來。”師后示寂于本山,阇維設利頗嘲,細民穴地尺許,皆得之,尤光明瑩潔,心舌亦不壞。

  △昭覺道元禪師

  成都府昭覺徹庵道元禪師,綿州鄧氏子。幼于降寂寺圓具,東游謁大別道禪師,因看“廓然無圣”之語,忽爾失笑曰:“達磨元來在這里。”道譽之,往參佛鑒、佛眼,蒙賞識。依圓悟于金山,以所見告,悟弗之許。悟被詔住云居,師従之。雖有信入,終以鯁胸之物未去為疑。會悟問參徒:“生死到來時如何?”僧曰:“香臺子笑和尚。”次問師:“汝作么生?”師曰:“草賊大敗。”悟曰:“有人問你時如何?”師擬答,悟憑陵曰:“草賊大敗。”師即徹證。圓悟以拳擊之,師指掌大笑。悟曰:“汝見甚么便如此?”師曰:“毒拳未報,永劫不忘。”悟歸昭覺,命首眾。悟將順世,以師繼席焉。

  △中竺中仁禪師

  臨安府中天竺亻幻堂中仁禪師,洛陽人也。少依東京奉先院出家。宣和初,賜牒于慶基殿,落發(fā)進具后,往來三藏譯經所,諦窮經論,特于宗門未之信。時圓悟居天寧,凌晨謁之。悟方為眾入室,師見敬服,奮然造前。悟曰:“依經解義,三世佛冤。離經一字,即同魔說。速道!速道!”師擬對,悟劈口擊之,因墜一齒,即大悟。留天寧。由是師資契合,請問無間。

  后開法大覺,遷中天竺,次徙靈峰。

  上堂:“九十春光已過半,養(yǎng)花天氣正融和。海棠枝上鶯聲好,道與時流見得么?然雖如是,且透聲透色一句作么生道?金勒馬嘶芳草地,玉樓人醉杏花天。”

  上堂,舉狗子無佛性話,乃曰:“二八佳人刺繡遲,紫荊花下囀黃炷。可憐無限傷春意,盡在停針不語時。”

  淳熙甲午四月八日,孝宗皇帝詔入,賜座說法。帝舉“不與萬法為侶”因緣,俾拈提。師拈罷,頌曰:“秤搦錘出油,閑言長語休。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癸亥中胞堂,告眾而逝。

  △象耳袁覺禪師

  眉州象耳山袁覺禪師,郡之袁氏子。出家傳燈,試經得度。本名圓覺,郡守填祠牒,誤作袁字,疑師慊然,戲謂之曰:“一字名可乎?”師笑曰:“一字已多。”郡守異之。既受具出蜀,遍謁有道尊宿。后往大溈,依佛性。頃之,入室陳所見。性曰:“汝忒煞遠在。”然知其為法器,俾充侍者,掌賓客。

  師每侍性,性必舉《法華》“開示悟入”四字,令下語。又曰:“直待我豎點頭時,汝方是也。”偶不職,被斥。制中無依,寓俗士家。一日誦法華至“亦復不知,何者是火,何者為舍。”乃豁然,制罷歸省。性見首肯之。

  圓悟再得旨住云居,師至彼,以所得白悟。悟呵云:“本是凈地,屙屎作么?”師所疑頓釋。

  紹興丁巳,眉之象耳虛席,郡守謂此道場久為蟊螣囊櫜,非名流勝士,莫能起廢。諸禪舉師應聘。

  嘗語客曰:“東坡云:‘我持此石歸,袖中有東海。’山谷云:‘惠崇煙雨蘆雁,坐我瀟湘洞庭。欲喚扁舟歸去,傍人謂是丹青。’此禪髓也。”又曰:“我敲床豎拂時,釋迦老子、孔夫子都齊立在下風。”有舉此語似佛海遠禪師,遠曰:“此覺老語也,我此間即不恁么。”

  △華嚴祖覺禪師

  眉州中巖華嚴祖覺禪師,嘉州楊氏子。幼聰慧,書史過目成誦。著書排釋氏,惡境忽現,悔過出家。依慧目能禪師。未幾,疽發(fā)膝上,五年醫(yī)莫愈。因書《華嚴合論》畢,夜感異夢,且即舍杖步趨。一日,誦至《現相品曰》:“佛身無有生,而能示出生。法性如虛空,諸佛于中住。無住亦無去,處處皆見佛。”遂悟華嚴宗旨。洎登僧籍,府帥請講于千部堂,詞辯宏放,眾所嘆服。適南堂靜禪師過門,謂師曰:“觀公講說,獨步西南,惜未解離文字相耳。儻問道方外,即今之周金剛也。”師欣然罷講。南游依圓悟于鍾阜。

  一日入室,悟舉:“羅山道:‘有言時,踞虎頭,收虎尾,第一句下明宗旨。無言時,覿覿露機鋒,如同電拂。’作么生會?”師莫能對。夙夜參究,忽然有省。作偈呈悟曰:“家住孤峰頂,長年半掩門。自嗟身已老,活計付兒孫。”悟見許可。次日入室,悟又問:“昨日公案作么生?”師擬對,悟便喝曰:“佛法不是這個道理。”師復留五年,愈更迷悶。后于廬山棲賢閱浮山遠禪師《削執(zhí)論》云:“若道悟有親疏,豈有旃檀林中卻生臭草。”豁然契悟。作偈寄圓悟曰:“出林依舊入蓬蒿,天網恢恢不可逃。誰信業(yè)緣無避處?歸來不怕語聲高。”悟大喜,持以示眾曰:“覺華嚴徹矣。”

  住后,僧問:“最初威音王,末后婁至佛,未審參見甚么人?”師曰:“家住大梁城,更問長安路。”曰:“只如德山擔疏鈔行腳,意在甚么處?”師曰:“拶破你眼睛。”曰:“與和尚悟華嚴宗旨相去幾何?”師曰:“同途不同轍。”曰:“昔日德山,今朝和尚。”師曰:“夕陽西去水東流。”

  上堂,舉“石霜和尚遷化,眾請首座繼踵住持,虔侍者所問”公案。師曰:“宗師行處,如火消冰。透過是非關,全機亡得喪。盡道首座滯在一色,侍者知見超師,可謂體妙失宗,全迷向背。殊不知首座如鷺鷥立雪,品類不齊。侍者似鳳翥丹霄,不縈金網。一人高高山頂立,一人深深海底行。各自隨方而來,同會九重城里。而今要識此二人么?”豎起拂子曰:“龍臥碧潭風凜凜。”垂下拂子曰:“鶴歸霄漢背摩天。”

  僧問:“如何是一喝如金剛王寶劍?”師曰:“血濺梵天。”曰:“如何是一喝如踞地師子?”師曰:“驚殺野狐貍。”曰:“如何是一喝如探竿影草?”師曰:“驗得你骨出。”曰:“如何是一喝不作一喝用?”師曰:“直須識取把針人,莫道鴛鴦好毛羽。”

  △福嚴文演禪師

  潭州福嚴文演禪師,成都府楊氏子。僧問:“如何是定林正主?”師曰:“坐斷天下人舌頭。”曰:“未審如何親近?”師曰:“覷著則瞎。”上堂:“當陽坐斷,凡圣跡絕。隨手放開,天回地轉。直得日月交互,虎嘯龍吟。頭頭物物,耳聞目視。安立諦上是甚么?還委悉么?阿斯吒!咄。”

  △明因曇玩禪師

  平江府西山明因曇玩禪師,溫州黃氏子。遍參叢席。宣和庚子,回抵鍾阜,適朝廷改僧為德士,師與同志數人,入頭陀巖食松自處。久之,圓悟被旨居是山,親至巖所,令去須發(fā)。及悟詔補京師天寧,與師俱往,命掌香水海。未幾,因舉機擊鼓,頓明大法。凡有所問,皆對曰:“莫理會。”故流輩咸以莫理會稱之。

  住后,上堂:“汝有一對眼,我也有一對眼。汝若瞞還自瞞,汝若成佛作祖,老僧無汝底分。汝若做驢做馬,老僧救汝不得。”眾檀越入山,請上堂,說偈曰:“我無長處名虛出,謝汝殷勤特地來。明因無法堪分付,謾把山門為汝開。”

  △虎丘元凈禪師

  平江府虎丘雪庭元凈禪師,雙溪人也。上堂:“知有底人,過萬年如同一日。不知有者,過一日如同萬年。不見死心和尚道:‘山僧行腳三十余年,以九十日為一夏。增一日也不得,減一日也不得。取不得,舍不得,不可得中只么得。’翠云見處又且不然,山僧行腳三十來年,誰管他一日九十日,也無得,也無不得。處處當來見彌勒。且道彌勒在甚么處?金風吹渭水,落葉滿長安。”

  上堂:“說得須是見得,見得又須說得。見得說不得,落在陰界,見解偏枯。說得見不得,落在時機,墮在毒海。若是翠云門下,直饒說得見得,好與三十棒。說不得見不得,也好與三十棒。翠云恁么道,也好與三十棒。”遂高聲召大眾曰:“掎。”

  上堂:“日日日東出,日日日西沒。是時人知有,自古自今,如麻似粟。忽然捩轉話頭,亦不従東出,亦不従西沒,且道従甚處出沒?若是透關底人,聞恁么道,定知五里牌在郭門外。若是透不過者,往往道半山熱瞞人。”

  僧問:“如何是到家一句?”師曰:“坐觀成敗。”

  問:“不與萬法為侶者是甚么人?”師曰:“遠親不如近鄰。”曰:“待汝一口吸盡西江水,即向汝道,又作么生?”師曰:“近鄰不如遠親。”問:“亡僧遷化向甚么處去?”師曰:“糞堆頭。”曰:“意旨如何?”師曰:“筑著磕著。”

  △天寧梵思禪師

  衢州天寧訥堂梵思禪師,蘇臺朱氏子。上堂:“鵂翻生死海,踏倒涅槃岸。世上無活人,黃泉無死漢。”遂拈拄杖曰:“訥堂今日拄杖子有分付處,也還有承當得者么?試出來擔荷看。有么有么?”良久,擲拄杖,下座。

  上堂:“知有底,也吃粥吃飯。不知有底,也吃粥吃飯。如何直下驗得他有之與無,是之與非,邪之與正?若驗不出,參學事大遠在。”喝一喝,下座。

  上堂:“山僧是楊岐四世孫,這老漢有個三腳驢子弄蹄行公案。雖人人舉得,只是不知落處。山僧不惜眉毛,為諸人下個注腳。”乃曰:“八角磨盤空里走。”

  △君山覺禪師

  岳州君山佛照覺禪師,上堂,舉:“古者道:‘仰之彌高,鉆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諸人還識得么?若也不識,為你注破。‘仰之彌高’,不隔絲毫。要津把斷,佛祖難逃。‘鉆之彌堅’,真體自然。鳥啼華笑,在碧巖前。‘瞻之在前’,非正非偏。十方坐斷,威鎮(zhèn)大千。‘忽焉在后’,一場漏逗。堪笑云門,藏身北斗。咄!”

  △寶華顯禪師

  平江府寶華顯禪師,本郡人也。上堂曰:“吃粥了也,頭上安頭。洗缽盂去,為蛇畫足。更問如何?自納敗闕。”良久,高聲召大眾,眾舉首。師曰:“歸堂吃茶。”

  上堂:“禪莫參,道休學,歇意忘機常廓落,F成公案早周遮,只個無心已穿鑿。直饒坐斷未生前,難透山僧錯錯錯。”

  △東山覺禪師

  紹興府東山覺禪師,后住因圣,上堂:“三通鼓罷,諸人各各上來,擬待理會祖師西來意?還知劍去久矣么?設使直下悟去,也是斬頭覓活。東山事不獲已,且向第二頭鞠拶看。”以手拍禪床,下座。

  上堂:“花爛漫,景暄妍。休說壺中別有天。百草頭邊如薦得,東高三丈,西闊八寸。”

  上堂,舉:“昔廣額屠兒,一日至佛所,橙下屠刀,曰:‘我是千佛一數。’世尊曰:‘如是如是。’今時叢林,將謂廣額過去是一佛,權現屠兒。如此見廣額,且喜沒交涉。”又曰:“廣額正是個殺人不眨眼底漢,橙下屠刀,立地成佛。且喜沒交涉。”又道:“廣額橙下屠刀,曰我是千佛一數。這一佛多少分明,且喜沒交涉。要識廣額么?來路桃華風雨后,馬蹄何處避殘紅。”

  △天封覺禪師

  臺州天封覺禪師,上堂:“無生國里,未是安居。萬仞崖頭,豈容駐足?且望空撒手,直下翻身一句作么生道?人逢好事精神爽,入火真金色轉鮮。”

  △道祖首座

  成都府昭覺道祖首座,初見圓悟,于“即心是佛”語下發(fā)明。久之,悟命分座。一日為眾入室,余二十許人。師忽問曰:“生死到來,如何回避?”僧無對。師擲下拂子,奄然而逝。眾皆愕眙,亟以聞悟。悟至,召曰:“祖首座。”師張目視之。悟曰:“抖擻精神透關去。”師點頭,竟爾趨寂。

  △宗振首座

  南康軍云居宗振首座,丹丘人也。依圓悟于云居。一日,仰瞻鐘閣,倏然契證。有詰之者,座酬以三偈。其后曰:“我有一機,直下示伊。青天霹靂,電卷星馳。德山臨濟,棒喝徒施。不傳之妙,于汝何虧?”悟見大悅。竟以節(jié)操自高,道望愈重。嘗書壁曰:“住在千峰最上層,年將耳順任騰騰。免教名字掛人齒,甘作今朝百拙僧。”

  △樞密徐俯居士

  居士樞密徐俯,字師川,號東湖居士。每侍先龍圖謁法昌及靈源,語論終日。公聞之,藐如也。及法昌歸寂在笑談間,公異之,始篤信此道。后丁父憂,念無以報罔極,命靈源歸孝址說法。源登座,問答已,乃曰:“諸仁者,只如龍圖平日讀萬卷書,如水傳器,涓滴不遺。且道尋常著在甚么處?而今舍識之后,這著萬卷書底,又卻向甚么處著?”公聞,灑然有得。遂曰:“吾無憾矣。”源下座,問曰:“學士適來見個甚么,便恁么道?”公曰:“若有所見,則鈍置和尚去也。”源曰:“恁么則老僧不如。”公曰:“和尚是何心行?”源大笑。

  靖康初,為尚書外郎,與朝士同志者掛缽于天寧寺之擇木堂,力參圓悟。悟亦喜其見地超邁,一日至書記寮,指悟頂相曰:“這老漢腳跟猶未點地在。”悟面曰:“甕里何曾走卻鱉?”公曰:“且喜老漢腳跟點地。”悟曰:“莫謗他好!”公休去。

  △郡王趙令衿居士

  郡王趙令衿,字表之,號超然居士。任南康,政成事簡,多與禪衲游。公堂間為摩詰丈室,適圓悟居甌阜,公欣然就其綢錘,悟不少假。公固請,悟曰:“此事要得相應,直須是死一回始得。”公默契,嘗自疏之。其略曰:“家貧遭劫,誰知盡底不存?瘴轃o人,幾度賊來亦打。”悟見,囑令加護。

  紹興庚申冬,公與汪內翰藻、李參政邴、曾侍郎開詣徑山,謁大慧;勐勚,乃令擊鼓入室。公欣然袖香趨之。慧曰:“趙州洗缽盂話,居士作么生會?”公曰:“討甚么碗?”拂袖便出。慧起住曰:“古人向這里悟去,你因甚么卻不悟?”公擬對,慧搊之曰:“討甚么碗?”公曰:“還這老漢始得。”

  △侍郎李彌遜居士

  侍郎李彌遜,號普現居士。少時讀書,五行俱下。年十八,中鄉(xiāng)舉,登第京師。旋歷華要,至二十八歲,為中書舍人。常入圓悟室,一日早朝回,至天津橋馬躍,忽有省,通身汗流。直造天寧,適悟出門,遙見便喚曰:“居士且喜大事了畢。”公厲聲曰:“和尚眼花作甚么?”悟便喝,公亦喝。于是機鋒迅捷,凡與悟問答,當機不讓。

  公后遷吏部,乞祠祿歸閩連江,筑庵自娛。忽一日示微恙,遽索湯,沐浴畢,遂趺坐,作偈曰:“謾說従來牧護,今日分明呈露。虛空拶倒須彌,說甚向上一路。”擲筆而逝。

  △祖氏覺庵道人

  覺庵道人祖氏,建寧游察院之侄女也。幼志不出適,留心祖道。于圓悟示眾語下,了然明白。悟曰:“更須橙卻所見,始得自由。”祖答偈曰:“露柱抽橫骨,虛空弄爪牙。直饒玄會得,猶是眼中沙。”

  △令人明室道人

  令人本明,號明室,自機契圓悟,遍參名宿,皆蒙印可。紹興庚申二月望,親書三偈寄呈草堂清,微露謝世之意。至旬末,別親里而終。草堂跋其偈,后為刊行。大慧亦嘗垂語發(fā)揚。

  偈曰:“不識煩惱是菩提,若隨煩惱是愚懲。起滅之時須要會,鷂過新羅人不知。不識煩惱是菩提,凈華生淤泥。人來問我若何為,吃粥吃飯了洗缽盂。莫管他,莫管他,終日懲憨弄海沙。要識本來真面目,便是祖師一木叉。道不得底叉下死,道得底也叉下死。畢竟如何?不許夜行,投明須到。”

  △成都范縣君

  成都府范縣君者,嫠居歲久,常坐而不臥。聞圓悟住昭覺,往禮拜,請示入道因緣。悟令看“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是個甚么?”久無所契。范泣告悟曰:“和尚有何方便,令某易會。”悟曰:“卻有個方便。”遂令只看“是個甚么?”后有省曰:“元來恁么地近那!”

  ○太平闔禪師法嗣

  △文殊心道禪師

  常德府文殊心道禪師,眉州徐氏子。年三十得度,詣成都習唯識,自以為至。同舍詰之曰:“三界唯心,萬法唯識。今目前萬象然,心識安在?”師茫然不知對。遂出關,周流江淮。

  既抵舒之太平,聞佛鑒禪師夜參,舉趙州柏樹子話,至“覺鐵嘴云,先師無此語,莫謗先師好”,因大疑。提撕既久,一夕豁然。即趨丈室,擬敘所悟。鑒見來便閉門。師曰:“和尚莫謾某甲。”鑒云:“十方無壁落,何不入門來?”師以拳擉破窗紙,鑒即開門搊住云:“道!道!”師以兩手捧鑒頭,作口啐而出。遂呈偈曰:“趙州有個柏樹話,禪客相傳遍天下。多是摘葉與尋枝,不能直向根源會。覺公說道無此語,正是惡言當面罵。禪人若具通方眼,好向此中辨真假。”鑒深然之,每對客稱賞,后命分座。襄守請開法天寧,未幾擢大別文殊。

  上堂曰:“師子曩呻,象王哮吼。云門北斗里藏身,白云因何喚作手?三世諸佛不能知,貍奴白牯卻知有。且道,作么生是他知有底事?雨打梨花蛺蝶飛,風吹柳絮毛球走。”

  上堂,拈拄杖直上指曰:“恁么時,刺破僮尸迦腳跟。”卓一下曰:“恁么時,卓碎閻羅王頂骨。”乃指東畔曰:“恁么時,穿過東海鯉魚眼睛。”指西畔曰:“恁么時,塞卻西王母鼻孔。且道總不恁么時如何?今年雨水多,各宜頻曬眼。”

  宣和改元,下詔改僧為德士。上堂:“祖意西來事,今朝特地新。昔為比丘相,今作老君形。鶴氅披銀褐,頭包蕉葉巾。林泉無事客,兩度受君恩。所以道,欲識佛性義,當觀時節(jié)因緣。且道即今是甚么時節(jié)?毗盧遮那,頂戴寶冠,為顯真中有俗。文殊老叟,身披鶴氅,且要俯順時宜。一人既爾,眾人亦然。大家成立叢林,喜得群仙聚會。共酌迷仙酎,同唱《步虛詞》;蚩础鹅`寶度人經》,或說長生不死藥。琴彈月下,指端發(fā)太古之音。棋布軒前,妙著出神機之外。進一步便到大羅天上,退一步卻入九幽城中。只如不進不退一句,又作么生道?直饒羽化三清路,終是輪回一幻身。”

  二年九月,復僧。上堂:“不豹田衣著羽衣,老君形相頗相宜。一年半內閑思想,大底興衰各有時。我佛如來預讖法之有難,教中明載,無不委知。較量年代,正在于磅。魔得其便,惑亂正宗。僧改俗形,佛更名字。妄生邪解,刪削經文。鐃鈸停音,缽盂添足。多般矯詐,欺罔圣君。賴我皇帝陛下,圣德圣明,不忘付囑,不廢其教,特賜宸章,頒行天下。仍許僧尼,重新披削。實謂寒灰再焰,枯木重榮。不離俗形而作僧形,不出魔界而入佛界。重鳴法鼓,再整頹綱。迷仙酎變?yōu)楦事董倽{,步虛詞翻作還鄉(xiāng)曲子。放下銀木簡,拈起尼師壇。昨朝稽首擎拳,今日和南不審。只改舊時相,不改舊時人。敢問大眾,舊時人是一個,是兩個?”良久曰:“秋風也解嫌狼藉,吹盡當年道教灰。”

  建炎三年春,示眾,舉臨濟入滅囑三圣因緣,師曰:“正法眼藏瞎驢滅,臨濟何曾有是說?今古時人皆妄傳,不信但看后三月。”至閏三月,賊鍾相叛,其徒欲舉師南奔者,師曰:“學道所以了生死,何避之有!”賊至,師曰:“速見殺,以快汝心。”賊即舉槊殘之,血皆白乳。賊駭,引席覆之而去。

  △南華知諱禪師

  韶州南華知諱禪師,蜀之永康人也。上堂:“此事最希奇,不礙當頭說。東鄰田舍翁,隨例得一橛。非唯貫聲色,亦乃應時節(jié)。若問是何宗,八字不著舼。”〔舼,清藏本、續(xù)藏本均作“人”!硴舳U床,下座。

  上堂:“日日說,時時舉,似地擎山爭幾許。隴西鸚鵡得人憐,大都只為能言語。休思惟,帶伴侶,智者聊聞猛提取。更有一般也大奇,貓兒偏解捉老鼠。”

  上堂,以拄杖向空中攪曰:“攪長河為酥酪,蝦蟹猶自眼搭眵。”卓一下曰:“變大地作黃金,窮漢依前赤骨力。為復自家無分,為復不肯承當?芍杏袀漢荷負得行,多少人失錢遭罪。”再卓一下曰:“還會么?寶山到也須開眼,勿使忙忙空手回。”

  上堂:“春光爛漫華爭發(fā),子規(guī)啼落西山月。僮梵缽提長吐舌,底事分明向誰說。嗄!”

  上堂:“迷不自迷,對悟立迷。悟不自悟,因迷說悟。所以悟為迷之體,迷為悟之用。迷悟兩無従,個中無別共。無別共,撥不動。祖師不將來,鼻孔千斤重。”

  △龍牙智才禪師

  潭州龍牙智才禪師,舒州施氏子。早服勤于佛鑒法席,而局務不辭難,名已聞于叢林。及游方迫暮,至黃龍,適死心在三門,問其所従來。既稱名,則知為舒州太平才莊主矣。翌日入室,死心問曰:“會得最初句,便會末后句。會得末后句,便會最初句。最初末后,拈放一邊。百丈野狐話作么生會?”師曰:“入戶已知來見解,何須更舉轢中泥?”心曰:“新長老死在上座手里也。”師曰:“語言雖有異,至理且無差。”心曰:“如何是無差底事?”師曰:“不扣黃龍角,焉知頷下珠?”心便打。

  初住岳麓,開堂日,僧問:“德山棒,臨濟喝,今日請師為拈掇。”師曰:“蘇嚕蘇嚕。”曰:“蘇嚕蘇嚕,還有西來意也無?”師曰:“蘇嚕蘇嚕。”由是叢林呼為才蘇嚕。

  后遷龍牙,因欽宗皇帝登位,眾官請上堂。祝圣已,就座,拈拄杖卓一下曰:“朝奉疏中道,本來奧境,諸佛妙場,適來拄杖子已為諸人說了也。于斯悟去,理無不顯,事無不周。如或未然,不免別通個消息。舜日重明四海清,滿天和氣樂升平。延祥拄杖生歡喜,擲地山呼萬歲聲。”擲拄杖,下座。

  上堂,彈指一下曰:“彈指圓成八萬門,剎那滅卻三只劫。若也見得行得,健即經行困即歇。若也不會,兩個鸕鶿扛個鱉。”

  上堂,舉死心和尚小參曰:“若論此事,如人家有三子。第一子聰明智慧,孝養(yǎng)父母,接待往來,主掌家業(yè)。第二子兇頑狡猾,貪么嗜酒,倒街臥巷,破壞家業(yè)。第三子盲聾支啞,菽麥不分,是事不能,只會吃飯。三人中黃龍要選一人用。’更有四句:‘死中有活,活中有死。死中常死,活中常活。將此四句,驗天下衲僧。’”師曰:“喚甚么作四句,三人姓甚名誰?若也識得,與黃龍把手并行,更無纖毫間隔。如或未然,不免借水獻華去也:三人共體用非用,四句同音空不空。欲識三人并四句,金烏初出一團紅。”

  師龍牙十三載,以清苦補眾,衲子敬畏。大帥席公震遷住云溪,經四稔。紹興戊午八月望,俄集眾付寺事。仍書偈曰:“戊午中秋之日,出家住持事畢。臨行自己尚無,有甚虛空可覓?”其垂訓如常。二十三日,再集眾,示問曰:“涅槃生死,盡是空華。佛及眾生,并為增語。汝等諸人,合作么生?”眾皆下語不契。師喝曰:“苦!苦!”復曰:“白云涌地,明月當天。”言訖囅然而逝。火浴獲設利五色,敖靈骨塔于寺之西北隅。

  △蓬萊卿禪師

  明州蓬萊卿禪師,上堂:“有句無句,如藤倚樹,且任諸方點頭;及乎樹倒藤枯,上無訩天之計,下無入地之謀。靈利漢這里著得一只眼,便見七縱八橫。”舉拂子曰:“看!看!一曲兩曲無人會,雨過夜塘秋水深。”

  上堂:“杜鵑聲里春光暮,滿地落花留不住。琉璃殿上絕行晨,誰人解插無根樹?”舉拄杖曰:“這個是無根底,且道解開華也無?”良久曰:“只因連夜雨,又過一年春。”

  上堂,舉“法眼道:“識得凳子,周匝有余。”云門道:“識得凳子,天地懸殊。””師曰:“此二老人,一人向高高山頂立,一人向深深海底行。然雖如是,一不是,二不成,落華流水里啼鶯。閑亭雨歇夜將半,片月還従海底生。”

  △何山守珣禪師

  安吉州何山佛燈守珣禪師,郡之施氏子。參廣鑒瑛禪師,不契。遂造太平,隨眾咨請,邈無所入。乃封其衾曰:“此生若不徹去,誓不展此。”于是晝坐宵立,如喪考妣。逾七七日,忽佛鑒上堂曰:“森羅及萬象,一法之所印。”師聞頓悟,往見鑒。鑒曰:“可惜一顆明珠,被這風顛漢拾得。”及詰之曰:“靈云道:‘自従一見桃華后,直至如今更不疑。’如何是他不疑處?”師曰:“莫道靈云不疑,只今覓個疑處了不可得。”鑒曰:“賢沙道:‘諦當甚諦當,敢保老兄未徹在。’那里是他未徹處?”師曰:“深知和尚老婆心切。”鑒然之。師拜起,呈偈曰:“終日看天不舉頭,桃花爛熳始抬眸。饒君更有遮天網,透得牢關即便休。”鑒屬令護持。是夕,厲聲謂眾曰:“這回珣上座穩(wěn)睡去也。”

  圓悟聞得,疑其未然,乃曰:“我須勘過始得。”遂令人召至,因與游山,偶到一水潭,悟推師入水,遽問曰:“牛頭未見四祖時如何?”師曰:“潭深魚聚。”悟曰:“見后如何?”師曰:“樹高招風。”悟曰:“見與未見時如何?”師曰:“伸腳在縮腳里。”悟大稱之。

  鑒移蔣山,命分座說法。出住廬陵之禾山,退藏故里,道俗迎居天圣,后徙何山及天寧。

  上堂:“?度轢鉆住山斧,佛祖出頭未輕與。縱使醍醐滿世間,你無寶器如何取?阿呵呵!神山打羅,道吾作舞。甜瓜徹蒂甜,苦瓠連根苦。”

  上堂,舉婆子燒庵話。師曰:“大凡扶宗立教,須是其人。你看他婆子,雖是個女人,宛有丈夫作略。二十年{?徙}油費醬,固是可知。一日向百尺竿頭做個失落,直得用盡平生腕頭氣力。自非個俗漢知機,洎乎巧盡拙出。然雖如是,諸人要會么?雪后始知松柏操,事難方見丈夫心。”

  上堂:“如來禪,祖師道,切忌將心外邊討。従門所得即非珍,特地埋藏衣里寶。禪家流,須及早,撥動祖師關捩,抖擻多年布襖。是非毀譽付之空,豎闊橫長渾恰好。君不見寒山老,終日嬉嬉,長年把掃。人問其中事若何?入荒田不揀,信手拈來草。參!”

  僧問:“如何是賓中賓?”師曰:“客路如天遠,侯門似海深。”曰:“如何是賓中主?”師曰:“長因送客處,憶得別家時。”曰:“如何是主中賓?”師曰:“相逢不必問前程。”曰:“如何是主中主?”師曰:“一朝權祖令,誰是出頭人?”曰:“賓主已蒙師指示,向上宗乘事若何?”師曰:“向上問將來。”曰:“如何是向上事?”師曰:“大海若知足,百川應倒流。”僧禮拜,師曰:“珣上座三十年學得底。”

  師嘗謂眾曰:“兄弟如有省悟處,不拘時節(jié),請來露個消息。”雪夜,有僧扣方丈門,師起秉燭,震威喝曰:“雪深夜半,求決疑情。因甚么威儀不具?”僧顧視衣巳,師逐出院。

  每曰:“先師只年五十九,吾年五十六矣,來日無多。”紹興甲寅,解制退天寧之席,謂雙槐居士鄭續(xù)曰:“十月八日是佛鑒忌,則吾時至矣。”乞還鄣南。十月四日,鄭公遣弟僧道如訊之,師曰:“汝來正其時也。先一日不著便,后一日蹉過了。吾雖與佛鑒同條生,終不同條死。明早可為我尋一只小船子來。”如曰:“要長者,要高者?”師曰:“高五尺許。”越三日,雞鳴,端坐如平時,侍者請遺偈,師曰:“不曾作得。”言訖而逝。阇維舌根不壞,郡人陳師顏以寶函藏其家。門弟子奉靈骨,塔于普應院之側。

  △泐潭擇明禪師

  隆興府泐潭擇明禪師,上堂,舉趙州訪茱萸探水因緣,師曰:“趙老云收山岳露,茱萸雨過竹風清。誰家別館池塘里,一對鴛鴦畫不成。”

  又舉德山托缽話。師曰:“従來家富小兒嬌,偏向江頭弄畫橈。引得老爺把不住,又來船上助歌謠。”

  上堂:“永嘉道:一月普現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攝。”豎起拂子云:“看!看!千江競注,萬派爭流。若也素善行舟,便諳水脈,可以優(yōu)游性海,笑傲煙波。其或未然,且歸林下坐,更待月明時。”

  △寶藏本禪師

  臺州寶藏本禪師,上堂:“清明已過十余日,華雨闌珊方寸深。春色惱人眠不得,黃鸝飛過綠楊陰。”遂大笑,下座。

  △祥符清海禪師

  吉州大中祥符清海禪師,初見佛鑒。鑒問:“三世諸佛,一口吞盡,何處更有眾生可教化?此理如何?”師擬進語,鑒喝之。師忽領旨,述偈曰:“實際従來不受塵,個中無舊亦無新。青山況是吾家物,不用尋家別問津。”鑒曰:“放下著。”師禮拜而出。

  △凈眾了璨禪師

  漳州凈眾佛真了燦禪師,泉南羅氏子。上堂:“重陽九日菊華新,一句明明亙古今。楊廣駱橐無覓處,夜來足跡在松陰。”

  △谷山海禪師

  隆興府谷山海禪師,上堂:“一舉不再說,已落二三。相見不揚眉,翻成造作。設使動弦別曲,告往知來,見鞭影便行,望剎竿回去,腳跟下好與三十棒。那堪更向這里,撮摩石火,收捉電光。工夫枉用渾閑事,笑倒西來碧眼胡。”卓拄杖,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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