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明月 12.完美與殘缺

　　完美與殘缺

　　午飯過后,閑散地盤坐在藤椅上,無所是事。忽然想起,至今年已垂四十了,從十年前到現在,我在知識學問及修證上,到底進步了多少?同時往后再推十年,我又將如何呢?且不說十年后光景如何?就以現在所要走的路,便十分茫然。

　　每一條路,既是邁向某個目標的途徑;同時相對于其他目標而言,卻也是個限制。在宇宙天地間,雖有很多條路可走,有很多目標可以設立。但對某個人而言,在他一生中,就只能作很有限的選擇;因此,不管如何選擇,結果總將是殘缺。

　　這殘缺,似乎是命定的。任你一生如何努力,也不可能彌補這缺憾。即使某人已死心塌地的設定了目標,而盡其一生的努力,有可能達成嗎?如果這目標是屬于原則性或理念式的,則必不可能真正達成。而如屬于事相性的,也許還容易達成。可是就理性的觀點而言,事相性的目標,純粹只是自我陶醉而己,并無多大的意義!

　　現實與完美間,如天地之隔,無梯可升。人類一切的造作,只如匐伏地上的蟲蟻,和蜿蜓泥間的蚯蚓而已;似萬頭鉆動,各趨所需,其實只是無明意志而已!殘缺、哀怨、無奈,這才是人生真實的面目。

　　想到這里,血似凝固,氣也萎瀉;人生實在沒有什么意義,一切造作努力,既皆無法彌補命定的缺憾。則終究而言,生與死都沒什么差別,一切不過是殘缺而已!

　　于是混混沌沌地不知過了多久,到后來,竟又幽幽然清醒過來。突然間又想起,前一陣子所體會到的兩種生命型態(tài):一是直線式的生命,時間從過去、現在到未來,人努力于一條道路中,而歸向于一個自以為是的目標。二是輻射式的生命型態(tài),在人生的道路中,并無特別的目標與取向;但以一理念,將當下所受的因緣,加以消化、調理,而使達于更和諧圓滿的境界。

　　很顯然地,生命如屬于直線式的型態(tài),必免不了深重的殘缺;因為直線可無限延伸,目標可無窮擴展。而人一生的時間與心力,相對而言,就太有限了。所謂:「以有涯逐無涯者,殆矣!」但如用第二種輻射式的生命型態(tài),這個殘缺,就不至于那么嚴重了。

　　于是我又聯(lián)想到「觀音菩薩耳根圓通」的法門,有心去聽聲音,則所聽到的聲音,必是有限的;而無心讓一切聲音自進心中來,則所聽到的聲音,必將漸趨于無限。因此,有心去抉擇造作,這才是殘缺的根本;而以無心來涵容、承受一切,這竟是完美之所在。

　　完美,原來這么貼近,這么現成;而我竟辛苦了半輩子才發(fā)現到它。再次感謝三寶的恩德,使我于追求理想與完美的輪回中,找到歸去之舟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