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句經(jīng)講記(二十六)

　　◎1997.09.04講于法云文教協(xié)會

　　法句經(jīng)講記(二十六)

　　釋傳道主講

　　〈惟念品第六〉十有二章

　　貳、釋頌義及因緣

　　5.已有是諸念 自身常建行

　　若其不如是 終不得意行

　　行,音(形)heng5喜停切

　　得,音(德)tek4地激切

　　本偈旨在說明修定之前的預(yù)備功夫,之于成就正定的重要:「已有」如「是」依「諸」正道1修行的正「念」,「自身」即應(yīng)「�！顾紝⑺�信解的佛法正見,用以「建」立正確的戒「行」──正語、正業(yè)、正命�！溉羝洳弧鼓堋溉缡恰挂婪ㄐ扌�,則不得成就凈戒;不得凈戒成就,則「終不得」制「意(心)行」于一處而成就正定,也就無由修發(fā)無漏慧而趣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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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身語意三業(yè)行為之中,意行毋寧是最重要的,我們一切的動身發(fā)語,皆由心意來作主導(dǎo)──我們的觀念、態(tài)度,決定行為的善惡。一個人除非自覺到自己的不圓滿,并且有心想改變這樣的自己,而向善、向上、向凈化提升;否則,別人再怎么要求他,他也只是敷衍過去,而實際上依然故我。這也是為什么很多人學(xué)佛許久,但仍舊知是一邊、行是一邊的原因之一。

　　舉例來說:假使我們已然病入膏肓、藥石罔效,而現(xiàn)在卻知道有一位醫(yī)師可以治好我們的惡疾,我相信,我們一定是連夜就趕去求醫(yī),而不會說:明天再講!后天再說!同理,我們?nèi)舸_信佛法是唯一可以治愈自己貪瞋癡大病的良藥,那就決不會再找任何的理由推延遲疑!這所以印順導(dǎo)師在說到聞法的態(tài)度時,慈示我們:應(yīng)當(dāng)『病想醫(yī)藥想,殷重療治想』2;有這種尋求治愈的心,才能策發(fā)自己求法的至誠。

　　還記得以前的國中課本里頭,有一篇「兩個和尚」的故事,說到在四川有二位出家人,想去南海普陀山朝圣。這二位出家人一位富有、一位貧窮,這位富有的出家人為了去南海,就開始找人來造船,然后張羅各式各樣的物品,準(zhǔn)備帶在路上使用。但是這位窮出家人,卻只憑著三衣一缽一瓶,就踏上了他的朝圣之路;甚至,在他朝圣完、回到四川,那位富有的出家人,都還沒準(zhǔn)備好要出門呢!可見,理想也好、理論也罷,不去實踐它,它終究只是個遙不可及的名言概念而已!

　　《昔時賢文》中有謂:『渴時一滴如甘露,醉后添杯不如無�！辉谖覀兛诳实臅r候,即使只一滴水,含在口中都有如甘露一般;但要是喝醉了酒,縱是山珍海味,吃起來都不能識得滋味──因為:他并不需要!

　　世間法如此,佛經(jīng)上則更深一層地說:聞法要『如渴飲甘露』3,有這種心,那于佛法真理,才能信得真切、行得有力,也才能將佛法與生活日用緊密結(jié)合;如此,自然而有言語身行的合理表現(xiàn)。一切事行心安理得,進一步修定,即易成就正定。在定心中內(nèi)觀,反省覺知的能力強了,對佛法的信解更深了、行踐更有心得了,自己的一切,便在這善性循環(huán)中,得到輾轉(zhuǎn)增上。

　　6.是隨本行者 如是度愛勞

　　若能悟意念 知解一心樂

　　應(yīng)時等行法 是度生死惱

　　行,音(形)heng5喜停切

　　悟,一音【五】go7語度切

　　一音(晤)ngo7

　　樂,音(鹿)lok8柳鹿切

　　惱,音(老)l 2柳稿切

　　此(「是」)依「隨」自己的「本行」──持息念住而修學(xué)「者」,藉由觀出入息,即能使散動惱亂的心逐漸澄靜下來;在靜心當(dāng)中,進一步修習(xí)觀慧──觀無常、苦、空、無我之理,「如是」定慧相應(yīng),則能超越(「度」,超越之意)無明貪「愛」的煩惱塵「勞」。

　　煩惱塵勞,不是來自我們的眼、耳、鼻、舌、身五根,也不是來自外界的色、聲、香、味、觸、法六塵(境),而是根源于我們的內(nèi)心。因為我們的內(nèi)心──意根,在對境之時,根、境、識三和合觸,不能與明──智相應(yīng),才有了貪、瞋、癡、慢、疑等諸煩惱的產(chǎn)生。

　　「若」我們「能」夠「悟」得一切的煩惱,皆由「意念」的無明而起,那便能「知」曉、理「解」不為物役、不被境遷,修定而得「一心」之「樂」,并且深心向往。有了這欣彼厭此的心──欣心樂、而厭塵欲,那就會隨時(「應(yīng)時」,作隨時解)平「等」無所偏地勤「行」戒、定、慧諸「法」,如此,才「是度」脫「生死」煩「惱」、終止無盡輪回的確當(dāng)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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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一偈中,特別要說明的是「應(yīng)時等行法」:前面說到「應(yīng)時」,作『隨時』解;「應(yīng)時」,也可以作『順應(yīng)適當(dāng)?shù)臅r間』解。我們學(xué)佛、修行,究竟該順應(yīng)什么適當(dāng)?shù)臅r間呢?──當(dāng)在我們年輕的時候、健康的時候、耳聰目明的時候來學(xué),那才足以信、解甚深法義,進而行、證佛法真理。

　　很多人總想等到自己年紀(jì)大了,事業(yè)有成了,或者世間一切的欲樂都享受過了,才甘心來學(xué)佛。殊不知彼時,不但自己的身體作不了主:眼力差了、理解力退了、記憶力減了、專注力也不復(fù)從前了,連對于世間法的學(xué)習(xí),尚且力不從心了,更遑論甚深佛法的修學(xué)!尤有甚者,是社會的習(xí)染深了、自我的習(xí)氣重了,要修行改變原來慣習(xí)的一切,談何容易!

　　甚至還有:人都在加護病房、意識都不清楚了,家屬才來要求師父去為他授三歸依;不知這其實只是種個善根、結(jié)個善緣罷了,于對方并無實際的法益。重要的還是:在自己腦筋清楚、反省覺知能力強,身力、心力都足以求法向道時來學(xué),那才能真正得到聞法的利益。所以,當(dāng)珍惜、也當(dāng)把握年輕、習(xí)染未重之時,就來熏修佛法;那末,對于該修、該斷,當(dāng)行、當(dāng)止的一切,才有足夠的精進力去貫徹它。

　　不過,也有部分的佛教徒,至今還承襲著明、清以來山林佛教的遺習(xí)──不重生前、重死后;不重今生、重來世;不重此土、重他方,因此,特別著重臨終助念。但助念,是『助他憶念』;真正的臨終助念,是在重病到死亡的這一段期間,以佛法來安慰臨命終者,助他提起正念,教他憶念自己曾經(jīng)造作的種種善業(yè);教他憶念佛、法、僧三寶,以及曾修施、戒、定的功德,而使他的身心安定,得將心苦減至最低,卒能引發(fā)善業(yè)相應(yīng),而往生善道。

　　可惜的是,臨終助念在長期的流傳中,逐漸被誤解為死后的助念,甚至有說死后七七四十九天念佛不斷的;或者,再加上死后八小時不得移動身體。我們試想:生前有眼可看、有耳可聞,要他止惡行善、改掉壞習(xí)性,他都做不到了;死后六識不再作用,光是為他念佛,這恐怕安慰生者的意義,要大過對往生者本人吧!更何況,有些人還不是佛教徒呢!我們卻只一味一廂情愿地念阿彌陀佛、為他求生西方,這于往生者又有何益?所以,學(xué)佛修行、斷惡行善,當(dāng)重于平�！笐�(yīng)時等行法」,而勿心存依賴,冀求死后、他人的助力!

　　7.比丘悟意行 當(dāng)令應(yīng)是念

　　諸欲生死棄 為能作苦際

　　悟,一音【五】go7語度切

　　一音(晤)ngo7

　　行,音(形)heng5喜停切

　　棄,音(去)khi3去記切

　　隨佛修行的「比丘」等四眾弟子,當(dāng)善觀察起心動念,以「悟」知自心「意行」的內(nèi)容。更「當(dāng)令」此念念生心,與正見及曾修習(xí)之正行相「應(yīng)」──此即正「念」:已生惡令斷、未生惡令不生;未生善令生、已生善令增長。如此漸修漸斷,內(nèi)心一日一日澄澈清明,終能舍「諸欲」愛、「棄」諸「生死」,而不復(fù)流轉(zhuǎn)──是「為能」夠究竟「苦」邊(「際」,邊之意),能得煩惱凈盡之寂滅涅槃。

　　8.常當(dāng)聽微妙 自覺悟其意

　　能覺者為賢 終始無所會

　　悟,一音【五】go7語度切

　　一音(晤)ngo7

　　始,一音(矢)si2時紀(jì)切

　　一音【四】si3時記切

　　修學(xué)佛法,「常當(dāng)」親近善知識,諦「聽」甚深「微妙」的正法,而后以法為鏡,在持息念住的修習(xí)中,「自覺」自「悟其意」念的善惡染凈,從而斷惡修善、轉(zhuǎn)染成凈。此善修戒定慧而「能覺」悟自己、清凈自己「者」,終將成「為」世間「賢」人,乃至出世間圣者;其與煩惱塵勞,則「終始」(即始終)「無所會」遇,不再受其嬈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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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夫與圣者的分野,就在覺與不覺:覺,所以成圣;不覺,所以在凡。佛法的修學(xué),也就是想達(dá)到超凡入圣,從不覺而覺、乃至三覺圓滿的理想。但要超凡入圣、圓滿遍覺,這對于始終不覺的凡夫而言,是何其困難呢!然,誠如儒家所言:『登高必自卑,行遠(yuǎn)必自邇』4。修行的心要無他,就是從最平常、最切近處入手──從認(rèn)識自己,顛覆自己既有的觀念與習(xí)性做起!

　　常說:習(xí)慣是人的第二生命,人是習(xí)慣的奴隸!這種習(xí)以成性的慣習(xí),不但形成我們每一個人的性格與特質(zhì),更深深地影響著我們的立身處世與待人接物。它就像一副無形的枷鎖,緊緊地扣住我們、限制了我們的發(fā)展;又像我們的影子,始終隨逐著我們,而我們甚至感受不到它的威脅。它更像是一個巨大的繭,將我們層層裹在其中,而與真理、與一切的真實阻隔!

　　所以修行,就是向自己的性習(xí)挑戰(zhàn),向自己的意識形態(tài)挑戰(zhàn),向自己的舊惡挑戰(zhàn),并且打破自己舊有的一切思維模式、行為模式與表達(dá)模式。開始將別人的觀點容納進來,將別人的做法參酌進來,將別人的感受考慮進來,將自己緊緊抓住、不容變異、非如此不可的心釋放出來。是的,這就是開始在嘗試破繭而出了!什么時候,我們不再只看到自己的種種好,也看到別人的種種好;不再只看到別人的種種惡,也看到自己的種種惡。什么時候,我們突破得這一層又一層的自我束縛,轉(zhuǎn)而作為習(xí)慣的主人,那,才稱得上與『覺』沾上一點邊!

　　佛教,是覺悟的宗教;佛教的教育,是覺化的教育,佛可從來不曾教我們懵懵懂懂、不識不知地過日子哦!相反地,是教我們?nèi)绾斡X悟自己,然后行有余力,再進一步幫助他人覺悟他自己,這所以佛要弟子們:『自依止、法依止、莫異依止』5。依法修行而自覺,甚且是現(xiàn)覺,才是佛弟子們終身都須奉行的重大課題!(待續(xù))

　　注釋:

　　1.請參見本雜志93期『妙心法雨』。

　　2.印順導(dǎo)師,《成佛之道》(增注本)頁40。

　　3.《佛說彌勒大成佛經(jīng)》(大正14.428中)。

　　4.原出于《中庸》第十五章:「君子之道,辟如行遠(yuǎn)必自邇,辟如登高必自卑。」

　　5.《雜阿含經(jīng)》卷二四.六三八經(jīng)(大正2.177上):「當(dāng)作自洲而自依,當(dāng)作法洲而法依,當(dāng)作不異洲不異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