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大乘論講記
一 釋 題
在未講論文之前,本論的題目,先得略為解說。
「攝」,是含攝、統(tǒng)攝的意思,這可從兩方面來說:一、以總攝別,二、以略攝廣。本論以簡要的十種殊勝,廣攝一切大乘法,這就叫以略攝廣。如來說法,每因聽眾的不同,這里講波羅蜜多,那里講十地,現(xiàn)在總舉十義,把大乘經(jīng)中各別的法門,總攝起來,這就叫以總攝別。
「乘」就是車乘,能運載人物從此到彼,有能動能出的作用。眾生迷失在生 [P2] 死的曠野中,隨著輪回的迷道而亂轉(zhuǎn),眾苦交迫,沒有能力解脫。如來就以各種的法門,把眾生從苦迫的曠野中運出來。這能令眾生離苦的法門,譬喻它叫「乘」。但因運載的方法與到達的目的不同,就有大小乘的差別。小乘就是聲聞乘、緣覺乘,大乘就是菩薩乘!复蟆,梵語摩訶,含有大、多、勝三義,實際只是一個大義,不過一從多顯大,一從勝顯大而已。所以這大字,只要從量多質(zhì)勝所顯的含容大與殊勝大去說明。一、含容大:龍樹菩薩的大智度論,曾作這樣解釋:大乘可以含容小乘,能容納它,所以是大。譬如小乘所走的路,只有三百由旬,大乘的行程則有五百由旬,所以小乘三百由旬的終點,不過是大乘五百由旬行程里的一個中站而已;除此,大乘還有它更遠的目的。這樣,大乘不一定離開小乘,而是能含容小乘,內(nèi)容比小乘更廣博的佛法。因此,般若經(jīng)說:『菩薩遍學一切法門』,『二乘若智若斷,皆是菩薩無生法忍』。二、殊勝大:無著菩薩等一系,大都偏重這一點:大乘的思想,小乘中沒有,這部分獨有的思想,要比小乘來得殊勝。這多在大乘不共小乘的意義上發(fā)揮,所以大乘好象是小乘以外的另 [P3] 一種殊勝的佛法。殊勝是什么?就是摩訶;殊勝義是大義,所以大乘亦名勝乘,小乘亦可名劣乘。這樣,大小乘的差別,不單是量的廣狹,而且是質(zhì)的勝劣。本論是屬于這殊勝大一系的作品(以上約偏勝說)。
殊勝就是摩訶,現(xiàn)在就以本論所說的十種殊勝來解釋。十種殊勝,依一般說,可分為境行果三類:一、二是境的殊勝;三至八,是行的殊勝;九、十是果的殊勝。境行果都是殊勝的,都是大的,不共小乘的;而這殊勝的境行果法,可以運載眾生出離苦海,所以叫大乘。
「論」,有教誡學徒,分別抉擇的意思;這如尋常所說。
二 本論與釋論及翻譯
本論是無著菩薩造的。從世親、無性兩種釋論所依的本論考察起來,已有些出入;攝論在印度,是有好多種不同誦本的。至于我國的各家譯本,文句與意義上的不同,那就更多了。不管他論本如何出入,這部論是唯識學中扼要而最有價 [P4] 值,為治唯識學者所必須研究的圣典,這是誰也不能否認的。本論的釋論,在印度有世親、無性的兩種──還有其它不知名的也說不定。在這兩種釋論的作者中,世親是無著的兄弟,又是他的弟子,論理,世親的解釋要比較確當,比較能闡明無著的本意。故研究本論,應以世親釋為主,無性釋作參考。
本論在我國有三種譯本:一、元魏佛陀扇多譯,二、陳真諦譯,三、唐玄奘譯。這三種譯本,文義大致相同。釋論中的世親釋,我國也有三譯:一、真諦譯,二、隋達磨笈多譯,(里面也含有本論),三、玄奘譯。將這三種釋論的譯本內(nèi)容比較起來,相差就很遠了。陳譯最多,有十五卷,隋譯與唐譯的都只有十卷。講到翻譯的忠實,真諦譯可說不很忠實;但說他的見解錯誤,那也不盡然。細讀他的譯文,有些思想是與無性釋相同的;因此可以推想到他是參考無性釋,或當時其它的釋論而綜合糅譯成的。所以,可說他的翻譯欠忠實,不可一定說是思想的錯誤。從他的譯文里,很多的地方,可以見到初期唯識學的本義。所以我們雖采用玄奘譯作講本,但對真諦的譯本,應以活潑的方法,客觀的見解去看它, [P5] 不能抹煞它的價值。此外,無性釋有玄奘的譯本,也可以作為參考。
三 本論的組織
本論的魏譯,是沒有分品分章的。陳譯與隋譯,分為十品,每品又分為幾章。唐譯分為十一品,但沒有分章。陳隋二譯的分為十品,即依十種殊勝的次第,這本是自然而合理的科判。但第一品的初二章,實際是全論的序說與綱要,所以唐譯又別立一品,合為十一品。這些品與章的科分,本非無著本論的原型,也不是世親釋論所固有的,大抵是后代學者的一種科判,夾雜在論文中,像金剛經(jīng)的三十二分一樣。如從本論的文段次第,作嚴密的科判,應分為三分十章。一、序說,二、所知依,三、所知相,四、入所知相,五、彼入因果,六、彼因果修差別,七、此中增上戒、增上心、增上慧,八、彼果斷,九、彼果智,十、結(jié)說。此十章的初章,即序說攝大乘;末一章,即結(jié)說攝大乘;中間八章,即個別的論述攝大乘的十種殊勝。所以可總束為序說,正說,結(jié)說(但結(jié)說的文句過少)-- [P6] --三分。如專從十殊勝的組織來說,十種的前后次第,有著不可倒亂的理由,這在本論中自有說明。如從十種殊勝的名義,作深一層的研究,即看出本論的重心所在──唯識行證的實踐。即是從實踐的立場,統(tǒng)攝大乘的一切。十種殊勝,不是為了理論的說明,是為了大乘的修行而開示的。佛法本不外乎轉(zhuǎn)迷啟悟,轉(zhuǎn)染成凈的行踐。轉(zhuǎn)迷啟悟與轉(zhuǎn)染成凈的關鍵,即是『知』。智,明,正見,正觀,正覺,般若,阿毗達磨,這些都無非是知的異名。在聲聞藏中,以知四諦為主;在此唯識大乘中,即以知三性為主。此三性,即真妄、空有與染凈,為大乘學者所應知的。所以世親說:『所應可知,故名所知,即三自性』。所應可知的所知,是開示修行的術語,含有指導去體認的意味,與能知所知的所知,意義不同。此應知自性的染凈真妄(即三性),如知道他的因緣,即能使之轉(zhuǎn)化,轉(zhuǎn)化妄染的為真凈的。因緣即是緣起,即一切種子阿賴耶識。從阿賴耶雜染種子所生起的,即依他起染分而成為遍計執(zhí)性的生死;如對治雜染的種習,熏成清凈種子,即能轉(zhuǎn)起依他凈分而成為圓成實性的涅槃。這與根本佛教的緣起中道一樣,『此有 [P7] 故彼有』,即緣起的流轉(zhuǎn)生死!捍藷o故彼無』,即緣起的還滅而涅槃。轉(zhuǎn)染成凈與轉(zhuǎn)妄為真,是可能的,而眾生不能,病根在無知。所以,大乘的修行,以契入應知自性的真智為道體。依本論說,即由加行無分別智,修習唯識無義的觀行,進而悟入境空心寂的平等法界,得根本無分別智。再從根本無分別智,引生無分別后得智,不斷的修習。智的修習與證入,不但是無分別智而已。無分別智-- --般若,雖是大乘道的主體,但與五波羅蜜多有相依共成的關系。必須修行六波羅密多,才能證入應知自性;也唯有智證應知自性,六波羅蜜多才成為名符其實的波羅蜜多。理證與事行,有互相推進的因果性。智證中心的六度大行,如從他的離障證真的前后階段說,即有十地。如約智體前后相生而次第完成說,即由戒而定,由定而慧。本論對于慧學,有特別的發(fā)揮。由慧學而到達究竟圓滿,即離分別的涅槃(應知自性的轉(zhuǎn)妄染為真凈),與無分別的佛智。此二者與三學,即戒定慧解脫解脫知見。這樣,本論的十殊勝,實即開示大乘學者應知的實行程序而已。 [P8]
四 攝論與阿毗達磨大乘經(jīng)的關系
本論十殊勝的組織形式,不是無著的創(chuàng)說;就是攝大乘的名目,也不是新立的。這如本論的最初說:『阿毗達磨大乘經(jīng)中……有十相殊勝殊勝語』。又末了說:『阿毗達磨大乘經(jīng)中攝大乘品,我阿僧伽(即無著)略釋究竟』。這可以看出,阿毗達磨大乘經(jīng),本有攝大乘品;此品即有十種殊勝的教說。無著依此品造論,所以名為攝大乘論。然從本論的體裁內(nèi)容看,無著的略釋,決非注疏式的釋論;也不拘泥的限于一經(jīng),而廣引華嚴、般若、解深密、方廣、思益梵天所問等經(jīng),瑜伽、大乘莊嚴經(jīng)、辨中邊、分別瑜伽等論?梢哉f,本論是采取十種殊勝的組織形式,要略的通論大乘法門的宗要。所以,攝大乘論所攝的大乘,即是大乘佛法的一切。這樣的解說,決不是說本論與阿毗達磨大乘經(jīng)的關系不深,與攝大乘品的名稱無關,是說無著總攝大乘的意趣,是擴張而貫通到一切的。如專從本論與阿毗達磨大乘經(jīng)的關系說,那末,本論不但在全體組織的形式上,完全依 [P9] 著攝大乘品的軌則;在各別的論述十殊勝時,也常常引證。如所知依章引用『無始時來界』及『由攝藏諸法』二頌,成立阿賴耶識的體性與名稱。引用『諸法與識藏』一頌,成立阿賴耶識與諸法的互為因果。所知相章,引用『成就四法』一段,成立一切唯識。引用有關三性的『幻等說于生』二頌(據(jù)梵文安慧辨中邊論疏說),及『法有三分:一、染污分,二、清凈分,三、通二分』一段。又在增上慧學章中,引述重頌『成就四法』的『鬼傍生人天』六頌,成立無分別智。此外沒有明白指出的偈頌,或許也有引用該經(jīng)的。所以,本論雖是大乘的通論,而阿毗達磨大乘經(jīng),仍不失為本論宗依的主經(jīng)?上Т私(jīng)沒有傳譯過來,已經(jīng)佚失,我們只能從本論中想象它的大概了。
五 攝論在無著師資學中的地位
瑜伽系的法相唯識學,可以無著為中心,彌勒是他的老師,世親是他的弟子。不管彌勒是從兜率天上下來,或是人間的大德,他的學說是由無著宏揚出去, [P10] 這是不成問題的。世親是傳承弘布無著思想的人物。所以,研究法相唯識學,當以無著為中心。他的思想,確也是法相唯識中最根本的。
這一系的論典,最早出的當推瑜伽論。該論的內(nèi)容有五分,內(nèi)地相傳是彌勒說的,西藏說是無著造的。內(nèi)地傳說彌勒說瑜伽,早在西藏未有佛法一百多年前,那時所傳說的瑜伽,或十七地論,是指瑜伽的本地分而說的。本地分與抉擇分的思想有相當?shù)牟煌。所以我想,瑜伽論或不如?nèi)地所傳說全是彌勒說的,也不同西藏所說全是無著造的?梢赃@樣說:本地分是彌勒說的,抉擇分是無著造的。彌勒說本地分在前,中國人就傳說連抉擇分也是彌勒說的;無著造抉擇分于后,西藏人也就根據(jù)這點說它全是無著造的。──相信這種說法,比較要近乎情理。
本地分的主要思想是:一、諸識差別論;二、王所差別論;三、種子本有論;四、認識上所認識的境界,都不離自心,但諸法所依的離言自性,卻是各有它差別自體的。這種思想,可說是初期的唯識思想,還沒有達到唯識為體的唯識學 [P11] 。依本地分菩薩地而造的大乘莊嚴經(jīng)論,才算是達到徹底的唯識思想。莊嚴論與本地分不同的地方是:一、一心論;二、王所一體論,心所是心王現(xiàn)起的作用,沒有離心的自體;三、所認識的境界,就是識的一分,不許心色有各別的自體。還有種子本有論,這與本地分的主張相同。莊嚴論雖可說是徹底的唯識思想,但還不能算完備,還欠缺詳細理論的發(fā)揮與嚴密的組織。到了攝大乘論出世,唯識思想才算是真正完成了。攝論主要的思想是:一、種子是新熏的,這點與本地分、中邊、莊嚴諸論所說的完全不同。二、王所有不同的體系,這和本地分相同,而異于中邊、莊嚴諸論。三、境就是識;四、識與識之間是一心論的:這也同于莊嚴論,但已有轉(zhuǎn)向多心論的趨勢。這樣看來,攝論的唯識說,雖是繼承莊嚴論的,但又接受了經(jīng)部種子新熏的學說。再看抉擇分的思想:抉擇分是抉擇本地分的,他的王所差別,諸識差別,心色差別,雖同于本地分,而種子則又與攝論的新熏思想相同。無著的后期思想,顯然是放棄種子本有說而改用新熏的了。
世親繼承無著攝論及攝抉擇分的思想,又有所發(fā)揮。他的名著唯識三十論, [P12] 是繼承攝抉擇分而作的,繼承無著世親大乘不共的唯識思想者,要算安慧論師的一系;至于護法的思想,不能說是無著唯識的繼承者。他的偉大,在于融合瑜伽攝論兩大思想,而把唯識學建立在瑜伽論本地分的思想上。故護法成唯識論說諸識差別;王所差別;心色各別自體;種子本有(本地分)新熏(攝論及抉擇分)合說。這和代表無著唯識學的莊嚴與攝論的思想,是有點不同的。有人說安慧學是唯識古學,護法學是唯識今學。護法的時代遲,他的學說,或許可稱今學;其實,他并不什么新,反而是復古的?此晌ㄗR論的思想,是復回到最初本地分的思想上去了,這不是復古嗎?西藏說世親唯識學的真正繼承者是安慧論師。護法的老師陳那,是傳承世親的因明學;陳那與他的再傳弟子法稱,關于唯識的思想,叫做隨理行派。陳那與他的弟子護法,思想上反流到本地分,與經(jīng)部有部更接近了。攝論的思想,決與護法的唯識思想有所不同;所以要認識攝論的真意,須向本論好好的探討一下,同時取中邊、莊嚴等論互相印證發(fā)明,方可了然。 [P13]
正釋
第一章 序說
第一節(jié) 成立大乘是佛說
第一項 略標
阿毗達磨大乘經(jīng)中,薄伽梵前,已能善入大乘菩薩,為顯大乘體大故說。謂依大乘,諸佛世尊有十相殊勝殊勝語:一者、所知依殊勝殊勝語;二者、所知相殊勝殊勝語;三者、入所知相殊勝殊勝語;四者、彼入因果殊勝殊勝語;五者、彼因果修差別殊勝殊勝語;六者、即于如是修差別中增上戒殊勝殊勝語;七者、即于此中增上心殊勝殊勝語;八者、即于此中增上慧殊勝殊勝語;九者、彼果斷 [P14]
殊勝殊勝語;十者、彼果智殊勝殊勝語。由此所說諸佛世尊契經(jīng)諸句,顯于大乘真是佛語。
大乘的乘體,即十種殊勝;這是根源于阿毗達磨大乘經(jīng)的攝大乘品,所以論主先舉出「阿毗達磨大乘經(jīng)中」,以說明本論的淵源于圣教。世親說:『若離舉阿毗達磨大乘經(jīng)言,則不了知論是圣教』,即是這個意思。阿毗達磨,無著師資們,解說為對法,數(shù)法,伏法,通法;這因為阿毗達磨法門,含有對向涅槃,辨析法數(shù),折伏他論,通釋契經(jīng)的四種性質(zhì)。其中對法一義,特別重要。對法即現(xiàn)觀現(xiàn)證法,以無漏智為體。在聲聞學中,解說為對觀四諦,對向涅槃;在這大乘法中,阿毗達磨即無分別智;對觀所應知性,『對向無住涅槃』。大乘經(jīng)論中的現(xiàn)觀與現(xiàn)證,大都是阿毗的對譯。阿毗達磨,是通于大小乘的論藏;而現(xiàn)在說阿毗達磨大乘經(jīng),這名稱是值得研究的。所以世親說:『言大乘素怛纜者,為欲顯示異聲聞乘;為欲顯示菩薩藏攝,復舉其阿毗達磨』。這是說:稱為大乘經(jīng),即可以簡除二乘。但大乘中,有 [P15] 是菩薩說的,有是佛說的;阿毗達磨大乘經(jīng),都是菩薩說的,所以又稱之為阿毗達磨。世親的解說,意義本來明白,但真諦譯本,脫落了前二句,只是說:『初說阿毗達磨名者,顯是菩薩藏攝』。阿毗達磨本是大小論藏的通名,怎么能表示大乘的菩薩藏呢?這突如其來的錯簡,便成為不易理解的文句了。阿毗達磨大乘經(jīng),與華嚴經(jīng)等一樣,都是菩薩說的,所以標明法門的說者,是「薄伽梵前已能善入大乘」的「菩薩」。薄伽梵,是印度話,譯義有下面的幾點:一、能破:能把煩惱與習氣徹底的破除,無所余剩。二、巧分別:以無所得智,善巧分別一切法的性相。三、有德:佛陀有智德,斷德,恩德;有一切不共的功德。四、有名聲:天上天下無如佛,佛的德號,普聞一切世界。因此,唯佛獨稱薄伽梵(見大智度論)。在如來大法會前的菩薩,說此阿毗達磨大乘經(jīng)。契經(jīng)不一定是佛陀親說的,佛加被菩薩,或印證菩薩所說的,都與佛親說同其價值。是否地前菩薩說的?不!是已能善入大乘的菩薩說的。菩薩,是菩提薩埵的略稱;菩提譯為覺,薩埵譯為有情,合云 [P16] 覺有情,所以菩薩就是有智慧的眾生。薩埵還可以譯為心,這心不是說吾人能知能覺的心,乃指一種堅強不拔的意志,以堅強的意志,求無上正等正覺者,就是菩薩。地上菩薩對于大乘法門,已能善巧地隨順深入,才能蒙佛加被演說這阿毗達磨大乘法門。依下文『諸佛世尊有十相殊勝』來看,這本是世尊的教說,不過由菩薩代為宣揚吧了!
為什么要說這個法門?「為顯大乘體大故說」。為了要顯示大乘實有離小乘的大體,所以說此法門。體大二字,應作大體解。小乘學者,說除了小乘法以外,是沒有大乘法體的。如果問他:沒有大乘法,佛的無上正等正覺是怎樣成的?他們的解答是:依著聲聞法去實踐,就可以達到成佛的目的。其實這全是錯誤的!成佛的先決條件是要發(fā)菩提心,大悲心,修廣大行。小乘經(jīng)中,只說四諦十二因緣等,根本不談這些,全是教人趨向寂滅的。修這種法門的人,絕對沒有發(fā)大悲心菩提心的可能;譬如擠牛乳,一定要在牛的乳房上擠,如果到牛角上去擠,無論如何也擠不出乳來。所以離開小乘法外 [P17] ,必定還有大乘法體的存在,F(xiàn)在這些善入大乘的菩薩,在佛前說這阿毗達磨大乘法門,為的就是這個,所以說為顯大乘體大故說。
那末,究竟說些什么?「謂依大乘,諸佛世尊有十相殊勝殊勝語」。這十相殊勝的阿毗達磨教,是依大乘法說的,所以說依大乘。殊勝就是大,凡有二義:一、差別義,大乘法與小乘法不同,故名殊勝。二、超勝義,大乘法超過小乘法,故名殊勝。這十種不共小乘的特殊法門,就是顯示大乘別有自體。什么叫殊勝殊勝語?第一殊勝是所顯示的法,第二殊勝是能顯的教;因為所顯示的法門殊勝,所以能顯示的語教也殊勝。這殊勝殊勝語,共有十種,如論文所列,到下文自有解釋!赣纱恕故N殊勝殊勝語的「諸句」,能表「顯」「大乘」法門的「真是佛語」。一、是大乘,二、是佛說,這都可以從十殊勝中顯出。
第二項 顯大乘殊勝 [P18]
復次,云何能顯?由此所說十處,于聲聞乘曾不見說,唯大乘中處處見說,謂阿賴耶識,說名所知依體。三種自性:一、依他起自性,二、遍計所執(zhí)自性,三、圓成實自性,說名所知相體。唯識性,說名入所知相體。六波羅蜜多,說名彼入因果體。菩薩十地,說名彼因果修差別體。菩薩律儀,說名此中增上戒體。首楞伽摩,虛空藏等諸三摩地,說名此中增上心體。無分別智,說名此中增上慧體。無住涅槃,說名彼果斷體。三種佛身:一、自性身,二、受用身,三、變化身,說名彼果智體。由此所說十處,顯于大乘異聲聞乘;又顯最勝,世尊但為菩薩宣說。是故應知但依大乘,諸佛世尊有十相殊勝殊勝語。
前面說大乘就是殊勝乘,但何以見得它的殊勝呢?「由」這如來「所說」的「十處」(十殊勝),就能夠顯示大乘的殊勝。因為這十處,在小乘「聲聞」法中,從來「不」看「見」佛陀「說」過,「唯大乘中」,才「處處」「說」到;這就是大乘異于小乘,所以稱殊勝的地方。
一、「阿賴耶識說名所知依體」:一切所應知法的依處,就是阿賴耶識 [P19] ,一切都依此而成立。世親說所知是統(tǒng)指雜染清凈的一切法,就是三性;無性說所知但指一切雜染的有為法(玄奘傳護法的思想,近于無性,真諦傳的思想,近于世親)。本論對于三性,有兩種的見解:一遍計執(zhí)與依他起是雜染,圓成實是清凈。二遍計執(zhí)是雜染,圓成實是清凈,依他起則通于雜染清凈二分。賴耶在三性的樞紐依他起中,占著極重要的地位。因為一切依他起法,皆以賴耶為攝藏處。所以根據(jù)所知依即阿賴耶的道理來觀察上面的兩種見解,照第一義說:賴耶唯是虛妄不實,雜染不凈的。照第二義說:賴耶不但是虛妄,而且也是真實的;不但是雜染,而且也是清凈的,不過顯與不顯,轉(zhuǎn)與不轉(zhuǎn)的不同罷了。無性偏取第一種見解。世親卻同時也談到第二種見解。無著的思想,確乎重在第一種,因他在說明賴耶緣起時,是側(cè)重雜染因果這一方面的。但講到轉(zhuǎn)依與從染還凈,卻又取第二見解了。真諦法師的思想,特別的發(fā)揮第二見解,所以說賴耶本身,有雜染的取性與清凈的解性。賴耶通二性的思想,不但用于還凈方面,而且還用于安立生死雜染邊;與起 [P20] 信的真妄和合說合流。玄奘門下的唯識學者,大多只就雜染一方面談。我們從另外的兩部論──佛性論、一乘究竟寶性論釋(西藏說是世親造的)去研究,覺得他與真諦的思想有很多的共同點。
二、「三種自性說名所知相體」:所知就是相,名所知相。即將一切的所應知法,分為三相來說明!敢浪鹱孕浴梗钦桃蛲芯壎鸬;可染可凈而不是一成不變的一切法。「遍計所執(zhí)自性」,他譯作分別性或妄想分別性,即妄分別的意思。這不是指妄分別心,是指亂識所取的一切法,它毫無實體,不過是分別心所顯現(xiàn)的意境。二空所顯的諸法真實性,叫「圓成實性」。
三、「唯識性說名入所知相體」:由修唯識觀而悟入唯識性,就是悟入所知的實性。修唯識觀有兩個階段:一、以唯識觀,觀一切法皆不可得,虛妄分別識為一切法的自性,這是第一階段所觀的唯識觀,也叫方便唯識觀。二、進一步的觀察,不但境不可得,就是這虛妄分別識也不可得,如是心境 [P21] 俱泯,悟入平等法性,或法性心,或圓成實性;到此地步,才是真正悟入唯識性,也叫真實唯識觀。這里所修的唯識觀,雖通于地上,但重在從加行分別智到根本無分別智,從凡入圣的唯識觀。
四、「六波羅蜜多說名彼入因果體」:彼入就是入彼。要悟入彼唯識實性,必須修習六波羅蜜多。地前未悟唯識性時所修施等,是世間波羅蜜多,因修此六波羅蜜多,能入唯識性,所以名為因。證入唯識性以后,修習施等,都成為清凈無漏的,是出世六波羅蜜多,所以名為入的果。
五、「菩薩十地說名彼因果修差別體」:入地以后的菩薩,于十地中,仍是修習六波羅蜜多,初地這樣修,十地還是這樣修,不過在地地修習增上這一點上,說有十地的差別罷了。若論波羅蜜多修習圓滿,要到佛果。
六「菩薩律儀說名此中增上戒體」:即諸地中菩薩所修的戒學。律儀就是戒;簡別不是聲聞乘的波羅提木叉,故又說菩薩律儀。
七、「首楞伽摩虛空藏等諸三摩地說名此中增上心體」:即諸地菩薩所 [P22] 修的定學。定以心為體,所謂『一心為止』。首楞伽摩譯作健行,就是平常說的首楞嚴大定,這定的境界很高,是十住菩薩所修的。虛空藏也是一種定名,在如虛空的法性中,能含攝能出生一切功德,所以叫虛空藏。
八、「無分別智說名此中增上慧體」:即諸菩薩所修的慧學。無分別智,含有加行、根本、后得三者。因為菩薩遠離一切法執(zhí)分別,故所有的智,皆稱無分別智。修此三學的時候,或漸次的修上去,或展轉(zhuǎn)增上的修上去,所以叫增上,增上就是依。無分別智的詳細抉擇,是其它論典所沒有的,可說是本論的特色所在。
九、「無住涅槃說名彼果斷體」:彼果,就是修彼三增上學所得的果。彼果就是斷,所以叫彼果斷。佛所得的果,即智、斷二果。學佛者所要求的,也就是這智斷二果。無住涅槃,是不住生死涅槃二邊。于無住大涅槃中現(xiàn)起一切法,而一切都趣向于寂滅,所以稱為涅槃;勿以為他是與小乘的灰斷涅槃一樣。無住涅槃,本論說是轉(zhuǎn)依離雜染所顯的真實性。斷煩惱所知二障 [P23] 所顯的法性,確是不生不滅的;但大乘的法性或心性,是具有無為功德── 稱性功德的。如來藏,佛性,以及那不離法性而即法性的無為功德(常樂我凈),都是依此而建立的。世親釋論所說的『最勝種類自體』,就是這個。
十、「三種佛身」「說名彼果智體」:彼果就是智,名彼果智。約斷障的寂滅邊說,是無住大般涅槃;約顯現(xiàn)的智慧邊說,就是圓滿的無分別智,就是三種佛身。第八識轉(zhuǎn)成的大圓鏡智,第七識轉(zhuǎn)成的平等性智,是「自性身」,它的本體是常住的。第六識轉(zhuǎn)成的妙觀察智,是「受用身」;前五識轉(zhuǎn)成的成所作智,是「變化身」,這二身可說是無常的。自性身即以解性阿賴耶識離障為自性。由自性身而現(xiàn)起的一切中,受用身為地上菩薩現(xiàn)身說法,受用一切法樂;變化身為聲聞現(xiàn)身說法。
「以此所說」十種殊勝,「顯于大乘異聲聞乘」,因為聲聞乘中是絕對說不到這十種殊勝的。異于聲聞,這是殊勝的第一義(差別義)。「又顯最勝」,是說大乘在整個佛法中,是最殊勝的,不但與小乘不同而已。因為這 [P24] 十義,「世尊但為菩薩宣說」,不對小乘說,這是殊勝的第二義(超勝義)。這十相如此殊勝,絕非小乘所有,因此可知,「但依大乘」,才有這樣殊勝的法門。
第三項 顯大乘是佛說
復次,云何由此十相殊勝殊勝如來語故,顯于大乘真是佛語,遮聲聞乘是大乘性?由此十處于聲聞乘曾不見說,惟大乘中處處見說。謂此十處,是最能引大菩提性;是善成立;隨順無違;為能證得一切智智。
上面以種種的義理,顯示了大乘異于小乘,勝于小乘,但「此十相殊勝」的「如來語」,怎能「顯于大乘真是佛語」,而「遮」止「聲聞乘」的自以為「是大乘性」呢?小乘學者以為聲聞乘法就是成佛的方法,這是必須加以否認的;否定了聲聞乘的是大乘,才能顯出十殊勝法的是大乘,是佛說。成佛的法門,不能說沒有,不能說沒有說過。佛說的聲聞乘,大乘莊嚴經(jīng)論 [P25] 曾指出它五相異于大乘,即發(fā)心不同,教授不同,方便不同,住持不同,時節(jié)不同。聲聞法決非成佛的法門,那就必有聲聞法以外的大乘,為佛所說過的了。這就是上文所說的十種殊勝。因為「此十處」是不共聲聞法的。在「聲聞乘」的教典「中」,從來「不」曾「見說」過,「唯大乘」經(jīng)「中」。才「處處見說」。它異于小乘經(jīng),所以敢決定它就是佛說的大乘。否則,佛說的成佛法門何在?你能說佛沒有說過嗎?再從內(nèi)容去看,「此十處」全是成佛的法門。這「是最能引大菩提性」的:大菩提性以智斷二種殊勝為自體。引是引發(fā),謂十種殊勝,是最能引發(fā)大菩提的因性(發(fā)心)。這又「是善」能「成立」的:這十處,由圣教正理諸量獲得堅固的勝解,不是凡外小乘等所能摧壞動轉(zhuǎn)的(正解)。這又是「隨順無違」的:說十殊勝法,能隨順大菩提,趣向大菩提,而不相違背(修行)。依此十種殊勝,啟發(fā)了菩提因性,得堅固勝解,隨順這菩提因性去精勤修習,就可「證得一切智智」的佛果。從這教典、義理兩方面,很可明白成立大乘是佛說了。 [P26]
第四項 重頌 此中二頌:所知依及所知相,彼入因果,彼修異,三學,彼果斷及智,最上乘攝是殊勝。此說此余見不見,由此最勝菩提因,故許大乘真佛語,由說十處故殊勝。
初頌的前三句舉列十相,后一句顯十相殊勝。次一頌的第一句,因譯筆的關系,看來不容易懂,若把它讀為「此說此見余不見」,就很明白了;這意思說,此所說的十相,在這大乘教中見說,余小乘教中是絕對看不見的。其余三句,如文可知。
第二節(jié) 攝大乘
復次,云何如是次第說此十處?謂諸菩薩于諸法因要先善已,方于緣起應得善巧。次后于緣所生諸法,應善其相,善能遠離增益損減二邊過故。次后如是善 [P27] 修菩薩應正通達,善所取相,令從諸障心得解脫。次后通達所知相已,先加行位六波羅蜜多,由證得故應更成滿,增上意樂得清凈故。次后清凈意樂所攝六波羅密多,于十地中分分差別,應勤修習;謂要經(jīng)三無數(shù)大劫。次后于三菩薩所學,應令圓滿。既圓滿已,彼果涅槃及與無上正等菩提,應現(xiàn)等證。故說十處如是次第。又此中說一切大乘皆得究竟。
這十義次第,依文義看來,在說明總攝一切大乘佛法。為什么只說這十義而不增不減呢?因為從第一說明所知依,到最后說明圓滿的果智,在理論上就已夠遍攝一切大乘佛法,究竟無余了,故文末說:「又此說中,一切大乘皆得究竟」。真諦譯沒有又此說的又字,文義更順。
所知依在最初說:因為修學佛法的第一步,對「諸法」的「因」相「要先」得「善」巧,然后才能「于緣起應得善巧」。緣起法是佛法的中心,所以修學佛法的人,對緣起法,不能不先有個認識。緣起與緣生不同,因緣和合所生的叫緣生,這在果的方面講。為緣能起叫緣起,這在因的方面說。若 [P28] 能真正理解緣起,則對無因論邪因論種種的邪見,都可以消滅無余;對正因正果可以獲得正確的見解。要獲得緣起正見,首先要善知因相。因是什么?就是阿賴耶識,因為一切法都是從阿賴耶識種子中所現(xiàn)起的。賴耶中的緣起,有分別自性緣起和分別愛非愛緣起兩種,本論主要的在分別自性緣起;至于平常說的愛非愛緣起(十二緣起),也可以含攝在內(nèi)。整個的佛法,建立在緣起上;要明白緣起,就先要認識佛法的正因。這正因就是所知法的所依,也就是阿賴耶識,所以最初說所知依。
所知相說在第二:對緣起因相得了正見之「后」,進一步「于緣所生諸法」「相」,要求有正確的認識,就是對真妄有空要得個真確的知見。阿賴耶識為諸法的自性緣起,從賴耶所顯現(xiàn)的一切緣生諸法,應該善巧了知緣生法的真相,這才「善能遠離增益損減二邊」的「過失」。這邊字含有不正與偏邪的意義。世親釋論說:凡情妄執(zhí)的遍計執(zhí)性是沒有實體的,若執(zhí)以為有,就是增益執(zhí);圣智悟入的圓成實性是有實體的,若反執(zhí)為無,就是損減執(zhí) [P29] 。至于依他性的增益損減完全沒有談到。無性釋論說:在偏計所執(zhí)性上唯有增益執(zhí),不會有損減執(zhí),因為損減執(zhí)要在有體法上才可以生起,遍計所執(zhí)性既無自體,當然沒有損減執(zhí)。在圓成實性上唯有損減執(zhí),不會有增益執(zhí),因為增益執(zhí)要在無體法上才可以生起,圓成實既有自體,自然不會生起增益執(zhí)。依他性既不是實有的,便不落損減;又不是實無的,所以不墮增益。二師的解釋,同樣的主張不可執(zhí)遍計性為實有,執(zhí)成實性為都無,才能正見緣生法相的中道。一般法相家的分辨二邊與中道雖也如此,以為緣生法無妄執(zhí)性有二空性,但重心在依他起的有無。依辨中邊論說:依他起性是『非實有全無』。這句話的意思說:依他既不是實有,說實有是增益執(zhí);也不是全無,說全無是損減執(zhí)。在抉擇有空的意義上,承認它是世俗有,并且非有不可。這正與瑜伽、成唯識論一樣,他們注重緣起法的非無,問題不在空性的非無,在和中觀學者諍論從緣所生法(依他起)的有無自相。他們以為若說緣起法沒有自性,就是損減執(zhí)。至于說遍計所執(zhí)有是增益執(zhí),說圓成實無是損減 [P30] 執(zhí),雖也有著不同的見解,但還不是諍論的重心。
入所知相排列在第三:于緣生法相有了正確的認識以「后」,更須「善修」「正」確的知見,「通達」這從心所現(xiàn)為心所取的諸相,以求悟入彼「所取相」的非有,「令從」煩惱、所知「諸障心得解脫」。解脫就是離障,心得解脫就是心與諸障不相應。心得解脫了就可證入初地。眾生在生死海中,為無明覆染,所以不得解脫,心不能與諸障脫離關系,F(xiàn)在登地菩薩脫離了諸障,根本無分別智現(xiàn)前,悟入唯識實性,就解脫三界的生死了。
彼入因果列在第四:因為善巧「通達」彼「所知」法的實「相」,不過是修習世間「加行位」的「六波羅蜜多」,初證增上意樂清凈的六度;但不能以此為止境,應該更進一步去「成」就圓「滿」出世間果位的「清凈」「增上意樂」的六波羅蜜多。清凈增上意樂,原是整個的名詞,不過加一「得」字,讀起來就好象成了兩件事。意樂以欲勝解為體,增上是強有力義,這是對于佛法的一種強有力的信解和希求。這種意樂,只要對佛法有正信正行 [P31] 的人,都會有的,不過在加行位上有分別心相應,不能叫清凈;入地以后,與無分別心相應,才叫做清凈。
彼因果修差別在第五說:雖修得出世果位的「清凈意樂所攝六波羅蜜多」,但「十地中」菩薩所修的六波羅蜜多「分分差別」,所以須要在十地中「經(jīng)三無數(shù)大劫」去「勤」勇「修習」,以求獲得波羅蜜多的究竟圓滿。
三增上學次第在六、七、八說:諸菩薩在彼因果差別修中,對于增上戒學、心學、慧學這「三菩薩所學」,也「應」勤勇修習「令」其「圓滿」,所以排列在這里。
斷智二果次第說在九、十:因中勤勇修習六波羅蜜多及三增上學,修到究竟「圓滿」的時候,永斷一切諸障,便得到斷「果」的無住「涅槃」;三種佛身顯現(xiàn),便證「無上正等菩提」的智果。這是最究竟圓滿的果位了,所以在最后說。
以上次第所說的十種殊勝,看起來雖很簡單,但「一切大乘皆得究竟」 [P32] 攝盡無余。因為從初發(fā)心到究竟佛果所需要的,在這十大義中已統(tǒng)括無余了?v使別的經(jīng)論中還說一些別的,但那都不過是這十大主干中的支分,或者是這十義的資糧,方便,附帶條件。一切大乘佛法都包括在這里面,所以也就不增不減整整的說這十義,稱之為攝大乘。 [P33]
第二章 所知依
第一節(jié) 從圣教中安立阿賴耶識
第一項 釋名以證本識之有體
甲 阿賴耶教
一 引經(jīng)證 此中最初且說所知依,即阿賴耶識。世尊何處說阿賴耶識名阿賴耶識?謂薄伽梵于阿毗達磨大乘經(jīng)伽陀中說:無始時來界,一切法等依,由此有諸趣,及涅槃證得。
在十處顯示大乘殊勝中,第一是「所知依」。所知,是染凈一切法,這一切法的所依,「即阿賴耶識」。阿賴耶識,在大小學派中是有諍論的,所 [P34] 以先要引經(jīng)來證明它的確有其體。阿賴耶識是佛陀說的嗎?是的!在什么地方「說阿賴耶識」的識體「名」為「阿賴耶識」呢?「薄伽梵于阿毗達磨大乘經(jīng)伽陀中」,曾「說」到阿賴耶識的體性!笩o始時來界」的界字,指所依止的因體,就是種子,這是眾生無始以來熏習所成就的!敢磺蟹ǖ纫馈沟牡茸,表示多數(shù),不必作特殊的解說!赣纱恕菇鐬橐磺蟹ㄋ赖囊蝮w,就「有」了生死流轉(zhuǎn)的「諸趣」,和清凈還滅「涅槃」的「證得」。依世親論師的解釋:界,是一切雜染有漏諸法的種子。因無始時來有這一切雜染的種子,有為有漏的一切法,才依之而生起。生起了有為有漏法,就有五趣的差別。假使除滅了這雜染種子,就可證得清凈的涅槃。涅槃,是舍離了染界而證得,并不是從此無始來的界所生。無性及成唯識論的解釋:把依和界看成兩個東西,說界是種子,依是現(xiàn)識;若說依就是界,認為有犯重言的過失。世親、無性二家主要的差別點:世親是從種子不離識體這一面談,無性卻把種子與現(xiàn)識分開來說。 [P35]
【附論】真諦的譯本里,又把界字解釋作『解性』,說界是如來藏,有這如來藏,才能建立流轉(zhuǎn)還滅的一切法。從本論給予阿賴耶的訓釋看來,這似乎是真諦所加的。但并不能就此說那種解釋是錯誤,因為在一乘寶性論釋里,也引有這一頌,也是把界當作如來藏解釋的。原來,建立一切法的立足點(所依),是有兩個不同的見解:一、建立在有漏雜染種子隨逐的無常生滅心上,如平常所談的唯識學。二、建立在常恒不變的如來藏上,如勝鬘、楞伽經(jīng)等。把界解作解性,就是根據(jù)這種見解。因著建立流轉(zhuǎn)還滅的所依不同,唯識學上有著真心妄心兩大派;真諦的唯識學,很有融貫這二大思想的傾向。
即于此中復說頌曰:由攝藏諸法,一切種子識,故名阿賴耶,勝者我開示。
「即于此」阿毗達磨大乘經(jīng)「中」,還有一頌說到阿賴耶識的名字及得名的所以然。這可從第二句的「一切種子識」講起:一切種子識就是阿賴耶識,它在相續(xù)的識流中,具有能生的功能,像種子一樣,所以稱為種子識。 [P36] 講到種子識,得注意種子與本識的關系。依本論說,是「非一非異」。但后來無性、護法,側(cè)重在種識不一的意義,說種子不是本識,能持這一切種子的才是本識。固然,在本論中也曾講到種識的不一,但并不是可以這樣機械的分割說的。不但本論說『阿賴耶識為種子』,『虛妄分別種子』;本論與莊嚴經(jīng)論,并且常以無始時來的過患熏習,表現(xiàn)阿賴耶的自體。事實上,無著世親的本義,是側(cè)重種即是識的。這如水中泛起的波浪一樣:水是靜的,一味的,波是動的,差別的,所以不能說它是一;離水就沒有波,波的本質(zhì)就是水,即水是波,即波是水,故不能說它是異。所以,水與波,是非一非異的。若將波與水嚴格的劃開,說它是不一的,那未免太機械化了。種子與本識的關系,亦復如是。這種子識,有很大的功用,能夠「攝藏諸法」。攝藏,異譯作『依住』,就是依止與住處。一切法依這藏識生起,依這藏識存在,所以名為攝藏。一切種子識,能作諸法的攝藏,給一切法作所依處,所以叫它為「阿賴耶(藏)」。「勝者我開示」的勝者,是一切菩薩,不一定 [P37] 是大菩薩。菩薩最初發(fā)心,就超勝于凡夫和小乘,可以稱為勝者。佛陀對利根的勝者(菩薩),才開示阿賴耶識。對劣者的小乘凡夫是不開示的,因為他們的程度還不夠,也無須領受這賴耶的妙法。
二 釋名義 如是且引阿笈摩證,復何緣故此識說名阿賴耶識?一切有生雜染品法,于此攝藏為果性故;又即此識,于彼攝藏為因性故;是故說名阿賴耶識;蛑T有情攝藏此識為自我故,是故說名阿賴耶識。
上面已「引阿笈摩證」明阿賴耶識的體性與名字,是佛所說的,F(xiàn)在就將這阿賴耶「識」的所以「名」為「阿賴耶識」,略加詮釋。阿賴耶是印度話,玄奘法師義譯作藏;本論從攝藏、執(zhí)藏二義來解釋:
(一)攝藏義:「一切有生」,就是一切有為諸法;這是惑業(yè)所生的雜染法,所以又說「雜染品法」。這一切有為的雜染品法,在這一切種子阿賴耶識的「攝藏」中,雜染法「為」賴耶所生的「果性」。「又即此」賴耶「 [P38] 識」在「彼攝藏」一切雜染法的關系中,賴耶「為」雜染法的「因性」。具有這攝藏的功能,所以就「名阿賴耶識」了。攝藏是『共轉(zhuǎn)』的意義,即是說,本識與雜染諸法是共生共滅的;在此共轉(zhuǎn)中,一切雜染由種子識而生起,也由之而存在,所以叫攝藏。我們不能把種子和本識分成兩截,應該將種子和本識融成一體。從這種一體的能攝藏的『一切種子識』和一切所攝藏的雜染法,對談能所攝藏的關系。
無性論師根據(jù)阿毗達磨經(jīng)的『諸法于識藏,識于法亦爾,更互為果性,亦常為因性』,解釋本論的第二頌,所以就建立了『展轉(zhuǎn)攝藏』的道理。護法承襲他的思想,就有兩重因果的解釋了。傳承護法學的玄奘門下的基測二師,對能所藏的說法,也有不同;鶐熂s現(xiàn)行賴耶說:現(xiàn)行能執(zhí)持種子,賴耶是能藏,種子是所藏,F(xiàn)行賴耶又受諸法的熏習,能熏的諸法是能藏,所熏的賴耶是所藏。測師約種子說:種子能生現(xiàn)行,種子是能藏,諸法是所藏,F(xiàn)行熏習種子,諸法是能藏,種子是所藏。他們從種識差別的見地,所以 [P39] 各取一邊,固執(zhí)不通。依無著世親的見解看來,應該在種即是識的合一的見地去解說,并且也只有一重能所,本識是因性,雜染是果性。
論到互為因果,這是不錯,但并不互為攝藏,攝藏是專屬于阿賴耶而不能說相互的。他們雖說本識具能所藏,故名藏識,但諸法也并不因為具能所藏而稱為阿賴耶。要知道:阿賴耶之所以稱為阿賴耶,不在相互的而是特殊的。建立阿賴耶的目的,在替流轉(zhuǎn)還滅的一切法找出立足點來。因為有了賴耶,就可說明萬有的生起,及滅后功能的存在。一切種子識,是一切法的根本,一切法的所依。如中央政府,是國家的最高機關,它雖是反應下面的民意,才決定它的行政方針,但一個國家總是以它為中心,它才是統(tǒng)攝的機構。賴耶與諸法,也是這樣,賴耶是一切法所依的中樞,諸法從之而生起,諸法的功能因之而保存,它有攝藏的性能,所以稱為阿賴耶。若說它與諸法有展轉(zhuǎn)攝藏的意義,本識的特色,一掃而空,和建立賴耶的本旨,距離很遠了。諸法如有攝藏的性能,為什么不也稱為阿賴耶呢? [P40]
(二)執(zhí)藏義:在所引的阿毗達磨經(jīng)中,本沒有這個定義。初期的唯識學,賴耶重在攝藏的種子識;后來,才轉(zhuǎn)重到執(zhí)藏這一方面。一切「有情」的第七染污意「攝藏(就是執(zhí)著)此識為自我」,所以「名」為阿賴耶識。我有整個的、一味不變的意義。眾生位上的阿賴耶識,雖不是恒常不變的無為法,但它一類相續(xù),恒常不斷;染末那就在這似常似一上執(zhí)為自我,生起我見。這本識是我見的執(zhí)著點,所以就叫它作阿賴耶識。經(jīng)中說『無我故得解脫』,并不是破除外道的我見就算完事。這還是不能解脫的;不使第七識執(zhí)著第八種識為自內(nèi)我,這才是破人我見最重要的地方了。
乙 阿陀那教
一 引經(jīng)證 復次,此識亦名阿陀那識。此中阿笈摩者,如解深密經(jīng)說:阿陀那識甚深細,一切種子如瀑流,我于凡愚不開演,恐彼分別執(zhí)為我。
阿賴耶識還有別的名子,這里先引「解深密經(jīng)」,證明「此識亦名阿陀 [P41] 那識」!赴⑼幽亲R甚深細」的甚深細,可從第三句的「凡愚」來說明:因為執(zhí)我的凡夫?qū)Π⑼幽堑木辰,不能窮其底蘊,所以說名甚深;愚法的聲聞,對阿陀那的境界,不能通達,所以說名甚細。阿陀那所攝取的「一切種子」,猶「如瀑流」。成唯識論說阿賴耶識如瀑流,水中的魚譬(種與識隔別)如種子;但楞伽經(jīng)等,說本識猶如瀑流,它之所以像瀑流,因有種子起伏的關系,深密經(jīng)也是這樣,因為無始過患所熏習的關系,在阿陀那識的大海里,以識為自性的種子,就高高低低的動蕩起來,形成洶涌澎湃的大瀑流(種與識合一)。佛說:「我于」凡夫二乘,「不開」示「演」說這一切種識。為什么不說?「恐彼分別執(zhí)為我」呀!他們程度不夠,聽了不但不能得益,反要增加我執(zhí)。上文的『攝藏此識為自內(nèi)我』,是佛陀未說阿陀那識教,而眾生自動執(zhí)我的,是染污意的俱生我執(zhí)。此中說的分別執(zhí)為我,是因佛陀說了阿陀那識,眾生誤解而起執(zhí)的,是第六識所起的分別我執(zhí)。
【附論】解深密經(jīng)對于本識攝持諸法的思想,特加詳細發(fā)揮。它以一 [P42] 切種子識為中心,從它的作用上,給予種種的異名;那能攝持諸法種子的,名阿陀那。在初期唯識學上,阿陀那識有著特別重要的地位,因為它以攝取為義,能攝取自體,攝取諸法的種子。后期的唯識學,以攝藏的賴耶為中心,所以阿陀那識,反退居次要的地位了。本論與解深密經(jīng)的旨趣,多少不同,以解深密經(jīng)說阿陀那識能攝持種子,阿賴耶識與根身同安危;而本論卻以阿陀那識與有色諸根同安危,攝持種子的責任反屬于阿賴耶識。
二 釋名義 何緣此識亦復說名阿陀那識?執(zhí)受一切有色根故,一切自體取所依故。所以者何?有色諸根,由此執(zhí)受,無有失壞,盡壽隨轉(zhuǎn)。又于相續(xù)正結(jié)生時,取彼生故,執(zhí)受自體。是故此識亦復說名阿陀那識。
引了解深密經(jīng)來建立本識的異名阿陀那識,阿陀那的意義,也得解釋一下,所以論中復問:「何緣此識亦復說名阿陀那識」?「執(zhí)受一切有色根故 [P43] ,一切自體取所依故」:阿陀那在本論的解釋上,有此執(zhí)受色根和執(zhí)取自體的兩個意義。
(一)執(zhí)受色根義:「有色諸根」,就是眼耳鼻舌身的五色根。色根就是色根,為什么叫有色根呢?因為根有二類:一有色的五根,二無色的意根;為了簡別無色的意根,所以說有色。欲色界有情的生命活動,是由過去的業(yè)力所招感,特別在這五根上表現(xiàn)出來;(但生命的存在,不單是色根)。這生理機構的五根,所以能活潑潑地生存著,在一期壽命中繼續(xù)存在著,并且能引起覺受,都是「由此」阿陀那識在「執(zhí)受」(執(zhí)持)它,使之「無有失壞」;它才能「盡壽隨」本識的存在而「轉(zhuǎn)」起。如阿陀那不執(zhí)受有色諸根,有情的生命立刻就要崩壞,成為無生機的死尸。怎知道有它在執(zhí)持呢?平常有知覺的活人,它的認識作用就是前六識,在悶絕熟睡等時候,這前六識要暫時宣告停頓,不起作用。但生命還是存在,身體是好好的,還有微細的精神覺受,與死人不同。這維持生存的微細精神作用,就是阿陀那識。所 [P44] 以說:阿陀那識和執(zhí)受有著特深的關系。
(二)執(zhí)持自體義:相續(xù),是前一生命與后一生命的連接,這生命相續(xù)的主體,是阿陀那識;因此,它又名相續(xù)識。父精母血會合的時候,這相續(xù)的阿陀那識托之而起,所謂「三事和合」,這就是一期生命的開始,所以叫做結(jié)生。在這「相續(xù)正結(jié)生時」,前一生命結(jié)束,后一生命繼續(xù)結(jié)生的當兒,在母胎中有『羯邏藍』就是父母精血的和合體;阿陀那攝「取彼生」命體,與彼和合,這就是有情一期生命的開始了。不但結(jié)生相續(xù)時如此,在一期生命中,也沒有一剎那不「執(zhí)受」這名色「自體」的。因為阿陀那中攝受一期自體的熏習,直到命終;所以也就攝受這一期的名色自體。
【附論】阿陀那,真諦譯為『無解』,玄奘譯為『執(zhí)持』。成唯識論以執(zhí)持、執(zhí)受、執(zhí)取三義解釋它,唯識述記更嚴密的分析三義的界線。其實未必盡然,如唯識述記說結(jié)生相續(xù)是執(zhí)取義,但在本論則說結(jié)生相續(xù)是執(zhí)受義。阿陀那,應簡單的譯作「取」,像十二緣起中的取,五取蘊的取 [P45] ,煩惱通名為取的取,梵語都是阿波陀那(近取,即極取義)。取是攝取其它屬于自己,所以有攝它為自體,與執(zhí)取不失(持)的意思。因作用的不同,后人建立起執(zhí)持、執(zhí)取、執(zhí)受等不同的名字。這阿陀那,在經(jīng)論里看起來,它與執(zhí)受有特別的關系。它在攝取未來與攝持現(xiàn)在的生命,使有情成為靈活的有機體中,表現(xiàn)了阿陀那特殊的功能,它與生命論有關。
丙 心教
一 引教 此亦名心,如世尊說:心意識三。
阿賴耶不但名為阿陀那,也可以叫做心,所以這里特舉佛說為證。這里,雖引有「心意識」的「三」法,主要的在證明心是阿賴耶識。
二 釋意
。 釋二種意 此中意有二種:第一、與作等無間緣所依止性,無間滅識能與意識作生依止 [P46] 。第二、染污意與四煩惱恒共相應:一者、薩迦耶見,二者、我慢,三者、我愛,四者、無明:此即是識雜染所依。識復由彼第一依生,第二雜染;了別境義故。等無間義故,思量義故,意成二種。
證明心是阿賴耶,原應把心是阿賴耶的道理說明了就可以。但證實了意與識的各別有體,也可以間接的證知心與識不同,而這心就是阿賴耶識;所以現(xiàn)在先釋意!敢庥卸N」:一、無間滅意,二、染污意。如次解釋于下:
(一)無間滅意:無間滅意,與俱舍等所說的沒有多大差別!傅取故乔昂簖R等;「無間」是說前滅后生的過程中,沒有第三者的間隔;「緣」是生起的條件和原因。據(jù)經(jīng)上說:每一個心識的生起,都必定有它「所依止」的意根,在小乘薩婆多部等,就把它解作「無間滅識」。這無間滅去的前念意根,讓出個位子來,成為后念生起之助緣,中間沒有任何一法間隔,這就叫等無間緣。等無間緣所生起的,本通于前六識,本論唯就意識說,但說「 [P47] 能與意識作生依止」。不但這里,下文很多應該統(tǒng)指六識的地方,都但說意識。原來心意識三法,在古代的譯本上,常是譯作『心意意識』的。意識和識,以乎不同。識,通指前六識;若說意識,這就單指第六意識了。其實不然,古譯所以譯作意識,意思說:眼等諸識,是意識的差別,都是從意根所生的識,其體是一,所以沒有列舉前五識的必要,并非單說六識中的第六識。本論說意識,是含有分別說者一意識的思想。
【附論】真諦把這段文,釋成兩個意:一無間滅意,二現(xiàn)在意。這解釋,在本論的體系上是不相符的,本論沒有發(fā)生這種見解的可能。但在另一方面說,現(xiàn)在意是有的。如說細心,就建立在這一點上。又如十八界,于六識外說有同時意界,這意界就是真諦說的現(xiàn)在意。但這又與染意混雜了。
(二)染污意:這「染污意」,從無始時來一直沒有轉(zhuǎn)依,它「與四煩惱恒共相應」。因為恒時被這煩惱所染污,所以就叫做染污意。染污與雜染 [P48] 不同:雜染通有漏三性,染污唯通三性中的惡與有覆無記性。四煩惱就是:「一者薩迦耶見,二者我慢,三者我愛,四者無明」。薩迦耶見,就是我見或身見,即對于五蘊和合的所依,本不是我的東西,由于錯誤的認識,妄執(zhí)為我。慢是恃己輕他的作用,因自己妄執(zhí)有我,覺得自己比任何人都來得高超,因此目空一切,這叫我慢。然第六識相應的慢,對外凌他,比較容易明白;七識相應的慢,對內(nèi)恃己,理解上要困難一點,它是因執(zhí)持自我而自高舉的微細心理。愛是貪著,于自己所計著的我,深生耽著,把它當作可愛的東西,叫我愛。無明,成唯識論稱為我癡,這不過是名字上的差別。無明就是不明,沒有認識正確,迷于無我真理。在這四種煩惱的作用中,以無明為根本。因為染污意與無明相應,使我們的認識作用蒙昧不清。在內(nèi)緣藏識的時候,現(xiàn)起一相、常相,把它誤認為真我,這就是我見;由我見而生起自我的倨慢;又深深的愛著這我相。在未得無我智以前,這內(nèi)我的染著,是無法解脫的。這與四煩惱相應的染污意,執(zhí)本識為自我,因此,前六識所起的善 [P49] 心,受染污意勢力的影響,也不得成為清凈的無漏:所以它「即是」前六「識」的「雜染所依」。有的說:第七識是染凈依,在未轉(zhuǎn)依時,有染污末那為六識的雜染所依;轉(zhuǎn)依以后,轉(zhuǎn)為出世清凈的末那,為六識的清凈所依。這是主張有出世清凈末那的。本論但說它為雜染所依,是否認出世清凈末那的。安慧論師說三位無末那,就在末那唯為雜染所依這一方面立說。
這二種意,都是與前六識有關,所以又論到六識。雜染的六識,必「由彼第一」等無間意為所「依」止而「生」;由「第二」染污意而成為「雜染」!噶藙e境義」,這是解釋識的名義,以了別境界為其自體,所以叫識。意,一方面有「等無間義」,為后識生起所依止的無間滅意;一方面有「思量義」,就是與四煩惱相應而思量內(nèi)我的染污意。這樣,「意」就「成」為「二種」了。
2 染意存在之理證 復次,云何得知有染污意?謂此若無,不共無明則不得有,成過失故。又五 [P50] 同法亦不得有,成過失故。所以者何?以五識身必有眼等俱有依故。又訓釋詞亦不得有,成過失故。又無想定與滅盡定差別無有,成過失故。謂無想定染意所顯,非滅盡定;若不爾者,此二種定應無差別。又無想天一期生中,應無染污成過失故,于中若無我執(zhí)我慢。又一切時我執(zhí)現(xiàn)行現(xiàn)可得故,謂善、不善、無記心中;若不爾者,唯不善心彼相應故,有我我所煩惱現(xiàn)行,非善無記。是故若立俱有現(xiàn)行,非相應現(xiàn)行,無此過失。
這科文,唐譯本有長行和偈頌兩段,魏譯只有偈頌沒有長行,陳譯和隋譯雖也有長行,但在世親釋論,只解釋頌文。所以,這長行怕本來是頌的腳注,而后人會入本論的。
兩種意中的無間滅意,是大小乘共認的,所以不成問題。第二染污意,小乘中有根本否認的,所以論中提出「云何得知有染污意」的問題,特別拈出六種理由來證成。假使一定要否認它,便有六種過失。
(一)無不共無明的過失:不共無明是小乘所共許的,而這不共無明只 [P51] 能說是與染污末那恒行相應!溉魺o」染污意,「不共無明則不得有」。因為五識是間斷的,不共無明是恒行的,不能相應。六識相應中有善心所,若不共無明恒與它相應,善心所就不能生起;在意識中,也不容許善惡二性同時存在。不共無明既不與前六識相應,那末,當然要有第七染污意,為恒行不共無明的所依。不共,是說它有一種特殊的功用,因為它是流轉(zhuǎn)生死的根本,是使諸法真理不能顯現(xiàn)的最大障礙。世親說不共其余的煩惱叫不共;無性說不共其余諸識,唯在染污意中,所以叫不共。這在理論上都有些困難,還是說它有一種特殊的作用,比較要圓滿些。
(二)無五同法喻的過失:經(jīng)上說意識依意根,是用五識作同法喻的。前五識生起認識作用的時候,各有它的所依──五色根,那末,第六意識當然也同樣的要有它的所依,這就是染污末那。假使沒有染污意,第六意識的不共所依是什么呢?以五識為「同法」喻不是也「不得有」嗎?「五識身,必有眼等」五色根為「俱有依」,并且還是不共所依;所以第六識,也非有 [P52] 俱有依,并且非不共的依根不可。無間滅意,不但是共的,也不俱有──根識同時,所以無間滅意不能為后念意識的不共意根。因此,一定要有第七末那為第六識的所依。
(三)無訓釋詞的過失:經(jīng)說:『心意識三」,唯識學者是指第八賴耶,第七末那,和前六識說的。假使沒有第七末那,在「訓釋」名「詞」時,意就沒有內(nèi)容,「不得有」三者不同的定義。若說這意是無間滅意,也不能成立;因為意的訓釋是思量,無間滅意是已滅的非有法,沒有思量的功用;在它未滅以前,又是識的作用。所以必須有個能思量的末那,才能說明這意的含義。
(四)無二定差別的過失:外道修的「無想定與」圣人修的「滅盡定」之「差別」,就在于前者只滅前六識的心心所,還有染意;后者更進一步的克服了第七染末那的活動。所以說:「無想定染意所顯,非滅盡定」。如沒有第七末那,「此二種定」就「應無差別」了。無想定中還有染末那的活動 [P53] ,經(jīng)上才判它叫外道定。滅盡定不但停止了六轉(zhuǎn)識,就是第七染污意也使它不起,所以叫圣人定。假使沒有第七染末那,便有圣定凡定混雜的過失了。有部說二定的加行等不同,二者都是不相應行,各有實體,在這實體上,可以說明二定的差別,并不在末那的有無。但在唯識家的見地,不相應行的二定,是在厭心種子上假立的,沒有各別的自體;所以必須從末那的有無,才能說明二定的差別。
(五)無想天中無染污的過失:由修無想定的因,而感得無想天的果。在他一期的生命流中,雖長時間沒有六識王所現(xiàn)行,但他還有染污末那存在,仍然有染污現(xiàn)行,不能說他是無漏。假使不許無想天中的有情還有染污末那,那么,「若無我執(zhí)我慢」,「無想天」的「一期生中,應無染污」,應該說他是無漏了。事實上無想天的有情確是有漏的凡夫,所以不能不建立染污意。
(六)無我執(zhí)恒行的過失:有漏位的有情,于「一切時」中,不管他起 [P54] 的是「善不善無記心」,都有「我執(zhí)現(xiàn)行」「可得」。如凡夫在修布施持戒善行的時候,都要執(zhí)有自我,說我能布施,我能持戒等。這恒行的我執(zhí),一定在染污的末那中。因為當意識起善心時,在善惡不俱的定義下,當然不會從意識上生起我執(zhí)來。若真的沒有末那,那祗可說「唯不善心」生起的時候,「彼」我執(zhí)「相應」,故「有我我所煩惱現(xiàn)行」;「非善無記」心生起的時候,有這我我所執(zhí)了!溉簟菇ā噶ⅰ沽巳疚勰┠,那么在六識的善心無記心中,就可以有「俱(時而)有現(xiàn)行」的我執(zhí)!阜恰雇跛赶鄳沟摹脯F(xiàn)行」,也不違善惡不俱的定義。這樣,方不會有善無記心中沒有我執(zhí)的「過失」了。
此中頌曰:若不共無明,及與五同法,訓詞,二定別,無皆成過失;無想生應無我執(zhí)轉(zhuǎn)成過;我執(zhí)恒隨逐一切種無有。離染意無有,二三成相違;無此,一切處我執(zhí)不應有。真義心當生,常能為障礙,俱行一切分,謂不共無明。
上面的長行已解釋過了,這里再以偈頌撮要的來說明。前二頌是總說六 [P55] 種過失:一「不共無明」,二「與五同法」喻,三「訓詞」,四「二定別」;這些,「無」有染末那,就「皆成過失」。無皆成過失的無字,也通于下文,接著說:若沒有染末那的話,五「無想」天的一期「生」中,便「應無我執(zhí)轉(zhuǎn)」起,「成」大「過」失。轉(zhuǎn),就是生起的意思。若離染污末那,六「我執(zhí)恒隨逐」有情,于「一切種」的三性心中生起現(xiàn)行,也就「無有」,而成了大過失!
第三頌,說明過失的三大類:如果「離」了「染意」,那就「無有二」 ──沒有不共無明及五同法喻二者的存在。「三成相違」──訓釋詞、二定別、無想生中我執(zhí)恒行,這三個道理,假使沒有染污意,就與事理圣教皆成相違。如果「無此」染意,「一切處」起的「我執(zhí)」,也「不應有」。
第四頌,別明不共無明的意義:「真義」就是真理,「心」就是悟解真理的無分別智。這無分別智對于諸法的真理,原可「生」起悟解,但有一種法常「常能為障礙」,使它不能生起。這真義心生的障礙者,在三性位的「 [P56] 一切分」中恒共「俱行」。這是什么法呢?就是恒行「不共無明」!
【附論】真義心當生一頌,是特別解釋不共無明的;由此,也可見得無明的重要。的確,佛教是把無明當作雜染的根本看。假使沒有無明,一切雜染皆不得成立,所以有不共無明之稱。勝鬘、楞伽諸大乘經(jīng),皆說有五住煩惱,于中『無明住地』是一切煩惱的根本,虛妄顛倒的根本,障礙法性心不得現(xiàn)前!盒男员緝簦蛪m煩惱所染』,藏識的所以為藏,本也是指這無明而言。唯識家把它看為與四煩惱相應,說為我癡的無明,四種煩惱以無明為本,所以說無明為障,為不共。這是因側(cè)重賴耶為攝持種子,為異熟果報,不說它有煩惱相應,故把執(zhí)取性的現(xiàn)行,別立為第七識了。
。 辨染意是有覆性 此意染污故,有覆無記性,與四煩惱常共相應。如色無色二纏煩惱,是其有覆無記性攝,色無色纏為奢摩他所攝藏故;此意一切時微細隨逐故。 [P57]
這段文,魏譯本是沒有的,世親無性的釋論中,也沒有解釋到,這是應該注意的。
一切法的性類,總分為四:一、善性,二、惡性,三、有覆無記,四、無覆無記。染污意是屬于那一性類所攝的呢?「此意染污故」,唯屬「有覆無記性」攝。它「與四煩惱常共相應」,為什么不是惡性呢?因所依末那的行相,非常微細,不能說它是惡。如「色無色」二界所「纏」系的「煩惱」,「為奢摩他所攝藏」;因定力的影響,就變成微細薄弱,成為「有覆無記性攝」一樣。這如有力者能駕馭他人,使那行為不良的人不敢放縱,減低了他作惡的能力。染污末那在三界中也是這樣,雖然于「一切時」中四煩惱都隨逐著它,但因它的行相微細,所以能依的煩惱也「隨逐」它而「微細」了。因它非常微細,不能記別是善,是惡,所以是無記。但它又有煩惱的覆障,故又名為有覆。染末那是有覆無記性,抉擇分與三十論,都是這樣說的,然在莊嚴論里還沒有說到。 [P58]
三 釋心 心體第三,若離阿賴耶識,無別可得。是故成就阿賴耶識以為心體,由此為種子,意及識轉(zhuǎn)。何因緣故亦說名心?由種種法熏習種子所積集故。
引『心意識三』之教,本意在證明阿賴耶可名為心。沒有說心是賴耶以前,先把意建立起來,可說是旁論,這里才算討論到主題!感捏w第三」,是從識意心的次第逆數(shù)上去,心體是在第三。這第三的心體,和識、意二者的意義既不相同,故「離阿賴耶識」,就「無別」的心體「可得」。這樣,就「成」立「阿賴耶識以為」第三的「心體」了。即「由此」諸法的功能性的阿賴耶識「為種子」,第七染污「意」及前六「識」才得依之而「轉(zhuǎn)」起。若不建立第三心體為種子,則意及識,皆無轉(zhuǎn)變現(xiàn)起的可能了。有人要問:第八識既名為阿賴耶,為什么「亦說名心」呢?阿賴耶識,「由種種法熏習種子所積集」,所以也叫心;心就是種種積集的意思。能熏習的轉(zhuǎn)識與本識俱生俱滅而熏成諸法種子的時候,阿賴耶能為諸法種子積集的處所;也因 [P59] 諸法的熏習而賴耶因之存在,所以叫它做心。
【附論】心是一切種子心識:從種子現(xiàn)起的,是染末那與六識。心、意、識,不是平列的八識,是一種七轉(zhuǎn)。這不但在這心、意、識的分解中是這樣,所知相中說阿賴耶識為種子,生起身者(染意)及能受的七識。安立義識段,說阿賴耶是義識(因),所依(意)及意識是見識。十種分別中的顯識分別,也是所依意與六識?傊瑥姆N生起(即轉(zhuǎn)識,轉(zhuǎn)即是現(xiàn)起)的現(xiàn)識,只有七識,本識是七識的種子,是七識波浪內(nèi)在的統(tǒng)一。它與轉(zhuǎn)識有著不同,這不同,像整個的海水與起滅的波浪,卻不可對立的平談八識現(xiàn)行。攝論、莊嚴與成唯識論的基本不同,就在這里。
真諦說:染末那就是阿陀那,這是非常正確的。末那是意,意是六識的所依!喊⑼幽亲R為依止為建立,六識身轉(zhuǎn)』,這不是六識的所依嗎?本論說阿陀那是賴耶的異名,它執(zhí)持色根,執(zhí)取一期生命的自體。攝取自體,世親說就是攝取一期的自體熏習。我們應該注意,染末那也是緣本識 [P60] 種相而取為自我的。事實上,六識以外只有一細識。這細識攝持一切種子,叫它為心;它攝取種子為自我,為六識的所依,就叫它為意?梢哉f:意是本識的現(xiàn)行。要談心、意、識,必然是一種七現(xiàn)(除抉擇分及顯揚論)。從種現(xiàn)的分別上說,阿陀那(取)就是染末那。細心,本是一味而不可分析的,種子是識(分別為性)的,識是種子的;在這種識渾然的見地,那執(zhí)持根身,攝取自體的作用,也可建立為本識的作用,就是賴耶異名的阿陀那。這執(zhí)持根身的作用,據(jù)密嚴經(jīng)說,是染末那兩種功能的一種。
細心是一味的,種子是識的,識是種子的;分出攝取自體熏習攝取根身為自我的一分我執(zhí),讓它與種子心對立起來,建立心意的不同。不應把染意與賴耶看為同樣的現(xiàn)識。假定純從能分別的識性上說,那末,末那就是阿陀那。
復次,何故聲聞乘中不說此心名阿賴耶識,名阿陀那識?由此深細境所攝故。所以者何?由諸聲聞,不于一切境智處轉(zhuǎn),是故于彼,雖離此識,然智得成, [P61] 解脫成就,故不為說。若諸菩薩,定于一切境智處轉(zhuǎn),是故為說。若離此智,不易證得一切智智。
說『心意識三』的教典,不獨是大乘有之,小乘教中也有,所以這是大小乘的共教(有人作本論科判,把它看為大乘不共教,是一個大錯誤)。不過大小乘對它的解釋,迥然不同。大乘說它就是一切種子識,小乘卻不然,所以這里需要說明小乘不說心是賴耶與阿陀那的理由。因為阿陀那與阿賴耶,是「深細境所攝故」。三十論說它是『不可知』的,解深密經(jīng)說它是『甚深細』的,這不是小乘人的淺智所能認識,所以佛對小乘也只單單說名心,不說它就是阿賴耶或阿陀那的一切種子異熟識。同時,「聲聞」的目的,唯在求自利的解脫,而「不于一切境智處轉(zhuǎn)」,所以「雖離此」阿賴耶或阿陀那的教法,但依四諦十六行相等,已經(jīng)可以達到盡智無生「智成就,解脫成就」,無須為他們再說深細的境界。佛在小乘教中不是曾說『吾不說一法不知不達,能得解脫』嗎?這是密意說的,意思說:無我等共相,是遍于一切 [P62] 法的,決沒有偏知通達一分而可以證真斷惑!钙兴_」就不然,他以利他為前提,求一切種智為目的,決「定于一切境智處轉(zhuǎn)」。如不為菩薩說,「離此(一切境)智」,就「不易」也不能「證得一切智智」,所以非為他們說這甚深的境界──心就是阿賴耶不可。
丁 聲聞異門教 復次,聲聞乘中亦以異門密意,已說阿賴耶識,如彼增一阿笈摩說:世間眾生,愛阿賴耶,樂阿賴耶,欣阿賴耶,!6槱阿賴耶;為斷如是阿賴耶故,說正法時,恭敬攝耳,住求解心,法隨法行。如來出世,如是甚奇希有正法,出現(xiàn)世間。于聲聞乘如來出現(xiàn)四德經(jīng)中,由此異門密意,已顯阿賴耶識。于大眾部阿笈摩中,亦以異門密意,說此名根本識,如樹依根。化地部中,亦以異門密意,說此名窮生死蘊。有處有時見色心斷,非阿賴耶識中彼種有斷。
阿賴耶識,在大乘中固然處處說到,就是「聲聞乘中」,也常常以「異門」說到的。異門是從不同的形式,從多方面說明的意思,異門并不就是密 [P63] 意。本論的『安立異門』,是通于阿陀那等的。這里,唯就小乘的異門教來說。
(一)增一阿笈摩的異門說:論中引的「增一阿笈摩」,據(jù)成唯識論說,是有部的教典。四種阿賴耶,其它部派的增一經(jīng)中是沒有的,我國現(xiàn)有的增一經(jīng)中也沒有說到。世親解釋這四種賴耶,說「愛阿賴耶」是總,余三阿賴耶約三世別說。現(xiàn)在「樂阿賴耶」,過去「欣阿賴耶」,未來「!6槱阿賴耶」。因為「世間眾生」,對這賴耶發(fā)生愛樂欣!6槱的染著,不得解脫!笧閿唷钩@樣的「阿賴耶」,所以佛陀宣「說正法」。眾生了知自己之所以在生死海中流轉(zhuǎn)不得解脫,就是由于欣!6槱愛樂阿賴耶的關系,故在佛陀說正法「時」,「恭敬攝耳」的聚精會神去聽,安「住」在!盖蠼狻姑摰摹感摹怪,「法隨法行」,以期獲得真正的解脫。這樣深奧的「甚奇希有正法」,唯有在「如來出世」時才能「出現(xiàn)世間」,導引眾生出離苦海。這希奇的正法,「于聲聞乘如來出現(xiàn)四德經(jīng)中」(增一阿含經(jīng)中的一經(jīng)),佛陀「由此」 [P64] 四種賴耶,已經(jīng)「異門」開「顯阿賴耶識」?梢姲①囈R,并不單是大乘的,小乘學者,似乎也不能不承認賴耶的存在。
【附論】一般人把阿賴耶識單看為依處,把它認作所執(zhí)的,是真愛著的處所。其實,從它的本義上看,從小乘契經(jīng)的使用上看,都不一定如此。它與愛、親、著等字義相近,故可解說為愛俱阿賴耶,欣俱阿賴耶等,它的本身就是能執(zhí)的。因為能染著的賴耶是生死根本,所以要說法修行去斷除它。
(二)大眾部的異門說:小乘各派所有的經(jīng)典,各有不同之處;此中說「于大眾部阿笈摩中」,表示不是其它部派所共誦的。他們的經(jīng)中說有「根本識」,其實也是「異門」宣說賴耶。根本識,就是細心,就是識根。由這細心,六識依之生起,所以此識叫做根本識:譬「如樹」莖樹枝等的所「依根」。此中說的根本識,實在就是意根,就是十八界中的意界,它與唯識思想有很大的關系,如三十唯識頌說『依止根本識』等,這名義就是采取大眾 [P65] 部所說的。
(三)化地部的異門說:無性釋論里說這一派的教義中,立有三蘊:一切現(xiàn)行的五蘊,剎那生滅,叫『一念頃蘊』;在這剎那生滅的五蘊中,還有微細相續(xù)隨轉(zhuǎn)與一期生命共存亡的,叫『一期生蘊』;這一期生蘊,雖然因著一生的結(jié)束而消滅,但還有至生死最后邊際的蘊在繼續(xù)著,也就因此才生死不斷,待生死解決了才得斷滅,這叫做『窮生死蘊』。一期生蘊,是能感異熟果報的有支熏習。那能感一期果報的業(yè)力,是隨逐這報體而存在與消失的。不斷的「窮生死蘊」是什么?一切法不出色心,然于無色界「處見色斷」,無想定等「時」見到「心斷」。但所斷的祗是色心的現(xiàn)行,并非種子;那色心的名言種子,在沒有轉(zhuǎn)依前是沒有間斷的,所以心色斷了還能生起!阜前①囈R中彼種有斷」;故知彼部所說的窮生死蘊,只是一切種子阿賴耶識的異門說而已。
戊 總結(jié)成立 [P66] 如是所知依,說阿賴耶識為性,阿陀那識為性,心為性,阿賴耶為性,根本識為性,窮生死蘊為性等;由此異門,阿賴耶識成大王路。
「窮生死蘊為性等」的等字,是等于正量部的『果報識』,上座部分別論者的『有分識』!赣纱恕拱①囈R到窮生死蘊等種種「異門」,證明一切所知法種子依的存在。阿賴耶緣起的理論,也就「成大王路」了!大王路,就是世間大王所走的道路,寬廣、平坦、堅固、四通八達,沒有什么障礙,F(xiàn)在說的所知依阿賴耶識,也像王路一樣,理由很充足、平正、堅固、顛撲不破,沒有懷疑的余地。
第二項 遮異釋 復有一類,謂心意識義一文異。是義不成,意識兩義差別可得,當知心義亦應有異。復有一類,謂薄伽梵所說眾生愛阿賴耶,乃至廣說,此中五取蘊說名阿賴耶。有余復謂貪俱樂受名阿賴耶。有余復謂薩迦耶見名阿賴耶。此等諸師,由 [P67] 教及證,愚阿賴耶,故作此執(zhí)。如是安立阿賴耶名,隨聲聞乘安立道理,亦不相應。若不愚者,取阿賴耶識安立彼說阿賴耶名,如是安立則為最勝。云何最勝?若五取蘊名阿賴耶,生惡趣中一向苦處,最可厭逆,眾生一向不起愛樂,于中執(zhí)藏不應道理,以彼常求速舍離故。若貪俱樂受名阿賴耶,第四靜慮以上無有,具彼有情常有厭逆,于中執(zhí)藏亦不應理。若薩迦耶見名阿賴耶,于此正法中信解無我者,恒有厭逆,于中執(zhí)藏亦不應理。阿賴耶識內(nèi)我性攝,雖生惡趣一向苦處求離苦蘊,然彼恒于我愛隨縛,未嘗求離。雖生第四靜慮以上,于貪俱樂恒有厭逆,阿賴耶識我愛隨縛。雖于此正法信解無我者厭逆我見,然于藏識我愛隨縛。是故安立阿賴耶識名阿賴耶,成就最勝。
唯識家雖說建立賴耶如大王路,但在小乘學者,還有不同的見解,現(xiàn)在遮除他們錯誤的異解,顯出大乘見解的正確!赣幸活悺箤W者說:「心意識義一文異」,這三者的體性與意義,沒有什么差別,所以說心,說意,說識,祗是文字的不同罷了。大乘破道:這道理「不成」立!「意」與「識」兩 [P68] 者,在含「義」上是有「差別可得」的──世親無性皆說無間過去名意,了別境界名識。意與識既然不同,「當知心義亦應有異」,怎可說義一文異呢?這是以理論推翻小乘的謬解,使它承認心義的差別,承認有阿賴耶識的別體。
又有一類小乘師說:世尊「說」的「愛阿賴耶」等四種,是指「五取蘊說」的。五取蘊是出離生死所舍離的對象,也就是眾生所取著的東西。五取蘊之所以名取,與貪俱樂受不無關系的;假使不起貪俱樂受,也就不會取著五蘊了,所以又有一類小乘師說:「貪俱樂受」才是「阿賴耶」的體性。但是,眾生有我見,執(zhí)有自我,所以起自我的感覺;因此我見,才有這適合自我生存的貪俱樂受。假使沒有我見,也就不會染著樂受,所以又有一類小乘師,說「薩迦耶見」才是「阿賴耶」。上述三師,皆執(zhí)別有一法名阿賴耶,不承認它是本識。這三種見解,或者是論主的假設,或是有部中真有這么多的異見。大乘破道:這幾派小乘師,因為偏依不了義「教」,及沒有殊勝的 [P69] 「證」智,「愚于藏識」,所以有「此」異「執(zhí)」,把五取蘊或貪俱樂受,或薩迦耶見,看為賴耶的自體了。像這樣的「安立阿賴耶名」,不要說違背大乘教,就是在他們「聲聞乘」教的「道理」上,也是「不相應」的。這要「不愚」惑阿賴耶識的大乘智者,「取」此大乘教中所說的「阿賴耶識,安」在他們所「說」的「阿賴耶名」上,這才是究竟「最勝」的安立。他們的見解有什么過失,現(xiàn)在先一一的指出來。
(一)以「五取蘊名阿賴耶」的過失:賴耶是一切眾生所普遍染著的,但五取蘊,雖有一部分有情對它發(fā)生愛著,并不是普遍如此,如那「生惡趣中一向苦處」的有情,對這「最可厭逆」的五取蘊,!赋!瓜!盖蟆姑摗鸽x」,「一向不起愛樂」。假如說它「于」五取蘊「中執(zhí)藏」生起愛著,這「道理」是說不通的。
(二)以「貪俱樂受名阿賴耶」的過失:貪俱樂受,在三界中,唯欲界及色界初二三禪的有情才有,從色界的「第四靜慮」以上至無色界的諸天, [P70] 貪俱樂受就「無有」了。若以此為阿賴耶,那「具彼」四禪以上果報(就是生在四禪以上)的「有情」,他們都「常有厭逆」這樂受的觀念,說他還有「執(zhí)藏」阿賴耶,怎么合理呢?
(三)以「薩迦耶見名阿賴耶」的過失:薩迦耶見固然是有情的一種迷執(zhí),但若「于此正法中」,已能「信解無我」而不疑的有情(指未證無我,未斷我見,見道以前加行位的有情。若見道以后,已斷我見,已證無我,那就名為證悟無我了),他是「恒有厭逆」這薩迦耶見的,說他還「于中執(zhí)藏」名阿賴耶,這理論也說不通。
愛執(zhí),在大乘認為是常時而且現(xiàn)行的;小乘則認為不一定要常時現(xiàn)行。因有這樣見解的不同,所以小乘說五取蘊就是阿賴耶,在他們看來,是沒有過失的。大乘的見解,破斥主張現(xiàn)在有的經(jīng)部,可使無反駁余地,是有力量的;若對主張三世實有的有部,就很難說,這非先擊破它的三世實有不可。小乘學者所計執(zhí)的五取蘊等,不配叫阿賴耶,理由已非常明顯。但大乘以阿 [P71] 賴耶識解說四阿賴耶的正確與殊勝,還得加以說明!赴①囈R」是被眾生微細我執(zhí)所執(zhí)為自「內(nèi)我」的。它的行相非常微細,所以眾生「雖生」在那「一向苦處」的「惡趣」,不管他對惡趣中的五取「苦蘊」是怎樣地要「求離」脫,然而他們對于「藏識」還是「恒」有「我愛隨」逐纏「縛」,「未嘗」一刻「求離」。一向苦處眾生的所以不得解脫,在此;這才真是生死的根本。從他們厭離五取蘊而不得解脫中,可知另有為他們執(zhí)藏的東西存在。又「生第四靜慮以上」的有情,「于貪俱樂受」雖「恒有厭逆」的心理,但「于藏識」還是那樣的「我愛隨」逐纏「縛」,也未嘗有求離的意念。又在我們佛教「正法,信解無我」的有情,雖在「厭」離惡「逆」我見,時時希望脫離我見的束縛,但「于藏識」所起的俱生「我愛」的「隨」逐纏「縛」,也還不能少時厭逆。這樣,在他們各自所厭之外,另有那從來愛著而不想?yún)掚x的東西。這恒時執(zhí)為自內(nèi)我的阿賴耶,才真是執(zhí)藏處。這樣,大乘學者「安立阿賴耶識名阿賴耶,成」為「最勝」最正確的理論。 [P72]
第二節(jié) 在理論上成立阿賴耶識
第一項 安立阿賴耶相
甲 三相
如是已說阿賴耶識安立異門,安立此相云何可見?安立此相略有三種:一者、安立自相,二者、安立因相,三者、安立果相。此中安立阿賴耶識自相者,謂依一切雜染品法所有熏習為彼生因,由能攝持種子相應。此中安立阿賴耶識因相者,謂即如是一切種子阿賴耶識,于一切時與彼雜染品類諸法現(xiàn)前為因。此中安立阿賴耶識果相者,謂即依彼雜染品法無始時來所有熏習,阿賴耶識相續(xù)而生。
阿賴耶識的存在,上來已從圣教的異門中加以安立證成,現(xiàn)在再從理論上來建立它。先就它的體「相」,作簡略的說明:它「有三相」,就是「自相」,「果相」,「因相」。這三相,無性把因相果相叫做『應相』;奘譯 [P73] 的世親釋,說在因性方面叫因相,在果性方面叫果相,總攝因果的全體叫自相。從本論的文義看來,確是這樣:諸法的能生性是因相,為轉(zhuǎn)識熏習而起的是果相,因果不一不異的統(tǒng)一是自相。
(一)「安立自相」:賴耶的自相,是深細而不易了達的,須從它的因果關聯(lián)中去認識。阿賴耶識,一方面「依一切雜染品法所有熏習」(就是現(xiàn)熏種),一方面「為彼」雜染法的「生因」(就是種生現(xiàn)),在二者相互密切連鎖的關系上,看出它的自體。賴耶為什么能成為一切雜染法的動力,成為一切法的歸著?因為賴耶「能攝持種子相應」。就是說:在熏習的時候,它能與轉(zhuǎn)識俱生俱滅,接受現(xiàn)行的熏習,在本識瀑流中,混然一味,這叫做攝;賴耶受熏以后,又能任持這些種子而不消失,這叫做持。它與轉(zhuǎn)識共轉(zhuǎn)的時候,具備這攝與持的條件,所以叫相應。在三相的解說上,果相是受熏而異的異熟識,因相是能生諸法的一切種子識,自相是能受轉(zhuǎn)識熏,能生諸轉(zhuǎn)識的本識的全貌。 [P74]
(二)「安立因相」:雜染諸法熏成的「一切種子」,攝藏在阿賴耶識里,而以「阿賴耶識」為自性的。這一切種子賴耶識,在「一切時」中,「與彼雜染品類諸法」作「現(xiàn)前」的能生「因」,這叫做因相。這能生為因的功能性,在賴耶瀑流里,不易分別,要在生起諸法的作用上顯出。從它的能生現(xiàn)行,理解它能生性的存在,是賴耶的因相。
(三)「安立果相」:果相,與因相相反的,唯從受熏方面安立!钢^依彼」能熏習的「雜染品法」,從「無始時來所」熏成的「熏習」,在「阿賴耶識」的后后「相續(xù)而生」中,引起本識內(nèi)在的潛移密化。這受熏而轉(zhuǎn)化的本識,或因名言新熏而有能生性,或因有支熏習成熟而引起異熟識的相續(xù),就是三相中的果相。
【附論】三相的解說,是唯識學上重要的主題。無性依攝抉擇分,已側(cè)重本識種子差別的見地,他說『非如大等顯了法性藏最勝中』;『非如最勝即顯了性』:『非唯習氣名阿賴耶,要能持習氣』;『非唯攝受,要 [P75] 由攝持熏習功能方為因故』;『種子所生有情本事異熟為性阿賴耶識及與雜染諸法種子為其自相』。他雖保留種子是賴耶的一分,但別有從種所生的現(xiàn)行識,是異熟的,也就是能攝持種子的。本識與種子兩者的合一,是賴耶的自相。種識的生起現(xiàn)行是因相。雜染法『熏習所持』,也就是依染習而相續(xù)生的是果相。從這種見地而走上更差別的,是成唯識論。它要把三相完全建立在現(xiàn)識上,不但果相的異熟與種子無關,因相的一切種,也是持種的現(xiàn)識。自相的互為攝藏,基師解說為現(xiàn)行賴耶與雜染現(xiàn)行的關系;而賴耶的特色,被側(cè)重在末那所執(zhí)的第八見分。三相唯現(xiàn)行,變化得太大了。從世親釋論去看就不然,『攝持種子識為自性』;『功能差別識為自性』;『攝持種子者,功能差別也』。攝持種子(受熏)識就是功能差別(生現(xiàn))識,這是本識的自體。在本識的自相上看,不能分別種與識,種子是以識為自性的,賴耶是一切法的所依──種子,這功能差別識(自相)的能生性,就是因相。它的受熏而變,這或者是念念的,或者是一期 [P76] 的熏變,就是果相。隋譯說:『為諸法熏習已,此識得生,攝持無始熏習,故名果相』(陳譯大同)。顯然的指因熏習而本識生起變化,變異就是與轉(zhuǎn)識俱生俱滅(攝藏)而帶有能生性,這就是攝持,并非離卻種子而另有一個能持者,也更非離受熏而起能生性的變異,另有阿賴耶識生,可說非常明白。奘譯作『此識續(xù)生而能攝持無始熏習,是名果相』,反使人引起別體的印象了。
乙 熏習 復次,何等名為熏習?熏習能詮何謂所詮?謂與彼法俱生俱滅,此中有能生彼因性,是謂所詮。如苣!9泓中有華熏習,苣!9泓與 華俱生俱滅,是諸苣!9泓帶能生彼香因而生。又如所立貪等行者,貪等熏習,依彼貪等俱生俱滅,此心帶彼生因而生;蚨嗦務,多聞熏習,依聞作意俱生俱滅,此心帶彼記因而生,由此熏習能攝持故,名持法者。阿賴耶識熏習道理,當知亦爾。
賴耶的三相是以種子熏習為樞紐的,這在安立三相中說得非常明白。但 [P77] 熏習的名稱是什么意義?熏習一名所詮的法體又是什么?這還沒有說明,所以論中復問:「何等名為熏習?熏習能詮何謂所詮」?初句問熏習得名的理由,次句問熏習所詮的法體。雖分為二問,但下面只就所詮的熏習法加以解說,所詮的法體既然明白,能詮的名義也就可以明白了。賴耶「與彼」一切雜染品類諸「法」,「俱生俱滅」。從俱生俱滅中可以知道兩個定義:一同時俱有的,二無常生滅的。與它俱時生滅,所以剎那生起的本識「中」,具「有能生彼」一切雜染品法的「因性」,這因性就是熏習的「所詮」了。這樣看來,熏習可以有兩個意義:一、雜染諸法能熏染賴耶的作用,可以稱為熏習。二、因熏習引起賴耶中能為雜染諸法的因性,也叫做熏習(種子)。一在能熏方面講,一在熏成方面講;二者雖同名熏習,但這里指種子而說。
「如苣!9泓中有華熏習」以下,舉世間及小乘共許的幾個譬喻,來說明熏習。苣!9泓就是胡麻。印度的風俗,歡喜用香油涂身。香油的制法,先將香花和苣!9泓埋入土中,使它壞爛,然后取苣!9泓壓油;胡麻的本身原雖沒有華香, [P78] 但經(jīng)香華的熏習,壓出的油,就有花的香馥了。這譬喻中,華是能熏,苣!9泓 是所熏,「苣!9泓與花俱生俱滅」,久之,所熏苣!9泓,就「帶能生彼香」的「因」性「而生」了。苣!9泓本身沒有香氣,因花熏習方有,所以名為帶彼。
經(jīng)上說的「貪等行者」,指貪等煩惱很強的人;等是等于瞋、癡等分。但并不在他生起貪心時才稱為貪行者,是因他有「貪等熏習」。這熏習,是由他的心與「貪等俱生俱滅」,久之這「心」就「帶彼」貪心的「生因而生」。因這貪等熏習,貪等煩惱才堅固強盛起來,被稱為貪等行者了。
「多聞者」就是「多聞熏習」的人。一個多聞廣博的學者,他修學過什么以后,都能牢記在心;他被稱為多聞者,這是由于多聞熏習的關系。聞不但指耳聽目見,從聞而起思惟(作意),聞所引起的聞慧,也都叫做聞。心與「聞」法的「作意俱生俱滅」,到了第二念,「此心」生起時,就「帶」有前念所聞所思的「記因而生」。記因,就是記憶的可能性。「由此」多多聞法的「熏習」,能夠「攝持」于心,不失不忘,所以「名持法者」。不忘 [P79] ,也不是剎那剎那的都明記在心,不過他要記憶時,隨時能夠知道吧了。
不但多聞多貪華熏苣!9泓的熏習是如此,「阿賴耶識熏習」的「道理」,也是這樣的。熏習的思想,原是經(jīng)部他們所共有的,不同的在熏習的所依,并不是諍論熏習的有無。大乘者說熏習的所依只有阿賴耶,除此,沒有一法可為熏習的所依;經(jīng)部他們則不承認阿賴耶為熏習的所依,離阿賴耶外還是可以成立熏習,因之展開了大小乘對這問題的論戰(zhàn)。
丙 本識與種子之同異 復次,阿賴耶識中諸雜染品法種子,為別異?為無別異?非彼種子有別實物于此中住,亦非不異。然阿賴耶識如是而生,有能生彼功能差別,名一切種子識。
因轉(zhuǎn)識的熏習,「阿賴耶識中」,具有能生彼「諸雜染品法」的功能性,就是「種子」。本識與種子還是「別異住」,還是「無別異」?說明白點,就是一體呢,別體呢?這就太難說了!本識與種子各別呢?本識是一味的 [P80] ,那種子應該是各各差別了。但在沒有生果以前,不能分別種子間的差別。本識是無記性的,那種子應該是善惡了!但種子是無記性的。假使說沒有差別,種子要在熏習后才有,不熏習就沒有,但不能說本識是如此的。又本識中所有某一種能生性的種子,因為感果的功能完畢,或受了強有力的對治的關系,它的功能消失了,但不能說本識也跟它消失。這樣,非『非一非異』不可。種子是以識為體性的,并非有一種子攢進賴耶去,在種子潛在與本識渾然一味的階段(自相),根本不能宣說它的差別。不過從剎那剎那生滅中,一一功能的生起,消失,及其因果不同的作用上,推論建立種子的差別性而已。
【附論】世親釋論曾這樣說:『若有異者……阿賴耶識剎那滅義亦不應成』,這是很可留意的!為什么本識與種子差別,本識就不成其為剎那滅呢?有漏習氣是剎那,楞伽曾明白說到。本識離卻雜染種子,就轉(zhuǎn)依為法身,是真實常住,也是本論與莊嚴論說過的。賴耶,在本論中,雖都在 [P81] 與染種融合上講,是剎那生滅;但它的真相,就是離染種而顯現(xiàn)其實本來清凈的真心。真諦稱之為不生滅的解性梨耶,并非剎那生滅。本論在建立雜染因果時,是避免涉及本識常住的,但與成唯識論,連轉(zhuǎn)依的本識,還是有為生滅不同。
本論怎樣解釋這種識的一異呢?「非彼種子有別實物」,這雜染種子,只是以識為自性的功能性,并不是離第八識體外另有一個實在的自體,在這識「中」安「住」,所以不可說它是異。但也「不」能說它「不異」,本識中有新起的熏習,這新熏的功能性,是先無而后有的,不能說本識也是先無后有。所以從「阿賴耶識」,由與雜染品類諸法俱生俱滅,后來生起時,就「有能生彼」雜染品類諸法的「功能差別,名」為「一切種子識」。本識與種子,是不一不異的渾融。功能差別,不是說種子與種子,或本識間的不同,是說能生彼法的功能性有特勝的作用。
丁 本識與染法更互為緣 [P82] 復次,阿賴耶識與彼雜染諸法同時更互為因,云何可見?譬如明燈,焰炷生燒,同時更互。又如蘆束互相依持,同時不倒。應觀此中更互為因道理亦爾。如阿賴耶識為雜染諸法因,雜染諸法亦為阿賴耶識因,唯就如是安立因緣,所余因緣不可得故。
賴耶與種子的一異,已如上說。所熏的能生的「阿賴耶識」,與能熏的所生的「雜染諸法」,它們「同時更互為因」的關系,又怎么「可」以「見得」呢?論舉兩個譬喻來說明:「譬如明燈」,燈中的火「焰」與能生火焰的燈「炷」,二者發(fā)生相互的關系。從炷「生」火焰,火焰焚「燒」燈炷,這生焰燒炷的作用是「同時更互」為因的,不能說誰前誰后!赣秩纭挂弧甘垢伞柑J」,「互相依」賴,互相住「持」,才能豎立「不倒」。不論拿去那一部分,另一部分就不能單獨的豎立了。它們相依相靠的作用,是「同時」的,也不能說它前后異時。從這種事實的比喻,我們應該曉得阿賴耶識與雜染諸法同時「更互為因」的「道理」。由阿賴耶識為種子,生起雜染諸 [P83] 法的現(xiàn)行,這就是「阿賴耶識為雜染諸法因」;在同一時間,雜染諸法的現(xiàn)行,又熏成賴耶識中的種子,那又是「雜染諸法亦為阿賴耶識因」了。這本識與轉(zhuǎn)識更互為因的關系,不能說它是異時的。所以唯識家「唯」從這本識種子與轉(zhuǎn)識互相為因的關系上,「安立因緣」的道理。除了這真正的因緣,其「余因緣」是根本「不可得」的。其它或者有時也稱之為因緣(如異熟、俱有、同類、相應、偏行五因,也叫因緣),那不過是方便假說而已。
【附論】同時更互為因的理論,經(jīng)部師是不承認的,大乘唯識家與經(jīng)部師熏習說的不同,也就在此。有部主張三世實有,所以它說一切法的自體,在未來原都是存在的,不過須待助緣引生罷了,這就是他們的因緣論。唯識家不同意,認為現(xiàn)在有這樣的因,才可得這樣的果,過去未來都不實在,因果是同時的。這不同的理論,都由于時間觀念的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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