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佛教思想史 第五章 后期「大乘佛法」

  第五章 后期「大乘佛法

  第一節(jié) 后期大乘經(jīng)

  「大乘佛法」后期,與初期的有了顯著的差別。后期的大乘經(jīng),雖也是部類眾多,而以如來藏tatha^gata-garbha、佛性buddha-dha^tu,tatha^gata-gotra,及與如來藏思想接近的佛菩提buddha-bodhi、涅槃nirva^n!a功德的闡揚,為后期大乘經(jīng)的一般傾向。大乘論方面,無著Asan%ga、世親Vasubandhu造論通經(jīng),成立阿賴耶識a^layavijn~a^na為依止的瑜伽行派Yoga^ca^ra。瑜伽派的發(fā)揚,中觀派Ma^dhyamika也告中興;兩派的「相奪相成」,與兩派內(nèi)部的論諍,使論議進入嚴密的思辨時期。大概的說,經(jīng)典是從南而北的,論書是從北而南的,相互交流,而中印度的佛法,從笈多Gupta王朝(西元三二0──)起,再成為佛法的主流。

  后期大乘經(jīng),從西元三世紀起,到五世紀末,大多已經(jīng)傳出。六世紀以下,一則論議的風氣高張,一則是一個新時代(「秘密大乘佛法」),正孕育接近成熟,將流布面目一新的教典:所 [P154] 以「大乘佛法」的經(jīng)典,傳出也就少了。這一時代(先后共三百年),起初,南方案達羅Andhra 王朝,于西元二二五年滅亡。北方的貴霜Kus!a^n!a王朝,三世紀也日漸衰落,印度又是到處分裂割據(jù)的局面。旃陀羅笈多第一Chandragupta Ⅰ,自摩竭陀Magadha興起,于西元三二0年,建立笈多Gupta王朝。經(jīng)薩母陀羅笈多Samudragupta,到旃陀羅笈多二世 Chandragupta Ⅱ,國勢相當強盛,統(tǒng)治了東、西及北印度,南印度也表示臣服。那時,梵文學大大的興盛起來(引起以后印度教的盛行)。到了鳩摩羅笈多Kuma^ragupta末期(西元四五五年前),北方受白匈奴,即我國史書中的!2嫢噠Hephtalites的侵入;不斷來侵,國力大受損耗,終于在五世紀末,北印度落入!2嫢噠的統(tǒng)治。佛教受到!2嫢噠的摧殘,北印度的佛教,開始走向衰落。鳩摩羅笈多以后,笈多王朝分化了;中印度「大乘佛法」的兩大中心──東方摩竭陀,西方摩臘婆Ma^lava,也因此漸漸形成。

  「后期大乘」的經(jīng)典,有編入大部的。編入『大般若經(jīng)』的,如梁曼陀羅仙Mandra與僧伽婆羅Sam!ghavarman,先后譯出的『文殊師利所說(摩訶)般若波羅蜜經(jīng)』,與第七分相當。陳月婆首那Upas/u^nya譯的『勝天王般若波羅蜜經(jīng)』,與第六分相當。編入『華嚴經(jīng)』的,如晉譯『華嚴』中,(二八)「佛不思議法品」,到(三三)「離世間品」,都是以佛(普賢行)地功德為主的。編入『大寶積經(jīng)』的,如唐菩提流志Bodhiruci所譯的(二)「無邊 [P155] 莊嚴會」,(一一)「出現(xiàn)光明會」;隋阇那崛多Jn~a^nagupta譯的(三九)「賢護長者會」等。唐玄奘所譯的『大菩薩藏經(jīng)』,編為寶積部(一二)「菩薩藏會」。經(jīng)是后期集成的,但思想?yún)s大多是初期的。因為除第一卷(明聲聞法)外,其余的十九卷,只是『陀羅尼自在王經(jīng)』,『密跡金剛力士經(jīng)』,『無盡意經(jīng)』的纂集。北涼曇無讖Dharmaraks!a所譯的『大般涅槃經(jīng)』,『方等大集經(jīng)』,『大云經(jīng)』,都是大部的!捍蟀隳鶚劷(jīng)』,曇無讖初譯的,僅十卷,與晉法顯在華氏城Pa^t!aliputra所得的『方等大般泥洹經(jīng)』同本。后三十卷,是曇無讖再到西域,在于闐求得而續(xù)譯的。初十卷,以佛入涅槃為緣起,說大般涅槃maha^-parinirva^n!a常樂我凈。經(jīng)上說:世間所說的「我」a^tman,不免誤解,所以佛說無我;其實,我是有的,因我而說到了如來藏(1)。后三十卷,是經(jīng)過般若學系的會通修正(下文再當解說)。『大方等大集經(jīng)』,依「校正后序」,「丹本」共十一品:「第一、陀羅尼自在王菩薩品,二、寶女品,三、不眴品,四、;燮,五、虛空藏品,六、無言品,七、不可說品,八、寶幢分,九、虛空目分,一0 、寶髻品,一一、日密[藏]分」(2)。上九品名為「品」,「寶幢分」以下稱為「分」,而又有「寶髻品」夾在稱為「分」的中間。凡稱為「品」的,都是明菩薩行及佛功德,有通于如來藏的意義。而「寶幢分」,「虛空目分」,「日藏分」以下,后來還有「月藏分」等譯出!笇毚狈帧挂韵,法義要淺些,傾向于通俗的、神秘的。此外,如失譯的『佛說長者女庵提遮獅子吼了義經(jīng)』 [P156] ;元魏曇摩流支Dharmaruci初譯的『如來莊嚴智慧光明入一切佛境界經(jīng)』;(秦)失譯的『度諸佛境界光嚴經(jīng)』等:都是宣說「不空」,或宣說如來不可思議德業(yè)的。

  「后期大乘經(jīng)」中,明確闡揚如來藏法門的,『大般涅槃經(jīng)』的前分十卷外,是:一、『大方等如來藏經(jīng)』,現(xiàn)存晉佛陀跋陀羅Buddhabhadra與唐不空Amoghavajra所譯的二本。這部經(jīng),受到了『華嚴經(jīng)』思想的啟發(fā)!喝A嚴經(jīng)』初說毗盧遮那Vairocana佛的華藏 kusuma-tala-garbha莊嚴世界海;世界與佛,都住在蓮華上。華藏是蓮華胎藏:蓮華從含苞到開花,蓮實在花內(nèi),如胎藏一樣;等到華瓣脫落,蓮臺上的如來(蓮蓬上的蓮子),就完全呈現(xiàn)出來。『如來藏經(jīng)』就是以蓮華萎落,蓮臺上有佛為緣起,以種種譬喻說明如來藏的(3)。二、『大法鼓經(jīng)』宋求那跋陀羅Gun!abhadra譯!捍蠓ü慕(jīng)』與『法華經(jīng)』有關(guān):『法華經(jīng)』初說「會三歸一」,二乘同得佛智慧──一乘ekaya^na;說實相與『般若經(jīng)』相近。但「開跡顯本」,涅槃了的多寶Prabhu^taratna佛塔涌現(xiàn)在空中;釋尊自說「我成佛以來甚大久遠,壽命無量阿僧只劫,常住不滅」(4);三變凈土;十方受化菩薩來集,意味著如來tatha^gata常住!悍ü慕(jīng)』提到了『法華經(jīng)』的「化城喻」、「窮子喻」(5);『大般涅槃經(jīng)』比喻佛性的五味──乳……醍醐喻(6);說如來藏與一乘。三、『央掘魔羅經(jīng)』,也是求那跋陀羅譯的!弘s阿含經(jīng)』中,央掘魔羅──鴦瞿利摩羅An%gulima^la執(zhí)劍追殺釋尊,怎么也追不上,于是口呼 [P157] 「住!住」!釋尊對他說:「我常住耳,汝自不住」(7)。在大乘如來常住思想中,也就以此為緣起,宣說如來常住的如來藏法門!捍蟀隳鶚劷(jīng)』,『大法鼓經(jīng)』,『央掘魔羅經(jīng)』,『大云經(jīng)』,都說到正法欲滅時,法在南方。四、『勝鬘師子吼一乘大方便方廣經(jīng)』,也是求那跋陀羅初譯的。勝鬘S/ri^ma^la^出嫁到阿踰陀Ayodhya^,說一乘、如來藏法門。阿逾陀為笈多王朝的文化發(fā)達地區(qū),無著傳出『瑜伽師地論』,就在此地!簞亵N經(jīng)』分十四章,說到如來藏與生滅識的關(guān)系(8)。五、『不增不減經(jīng)』,元魏菩提流支Bodhiruci所譯。這幾部宣說如來藏的經(jīng)典,表示了眾生本具如來。這雖是「佛法」與「初期大乘佛法」所沒有的,但如來藏說對未來佛教的影響,是極為深遠的!還有『解深密經(jīng)』,『阿毗達磨大乘經(jīng)』,『入楞伽經(jīng)』,『大乘密嚴經(jīng)』,『佛地經(jīng)』等,當別為論述。

  如來藏說,是「大乘佛法」的佛道論,適應世俗而興的通俗說!喊闳簟坏却蟪私(jīng),修菩薩行為主,以般若prajn~a^的解悟為先導。般若所體悟的,是「佛法」的涅槃nirva^n!a,有法性dharmata^、真如tathata^、法界dharma-dha^tu等異名。真如等不離一切而超越一切;超越一切,所以空性s/u^^nyata^為其他經(jīng)典所應用,被稱為『空相應經(jīng)』。然『般若經(jīng)』初義,是自性空svabha^va-s/u^nyata^。自性空,形容自性svabha^va的不落名、相、分別── 體悟的真實,不是沒有勝義Parama$rtha自性。由于遮遣虛妄執(zhí)著,對治部派的實有說,「無 [P158] 自性nih!svabha^va故空」的思想發(fā)展起來(9);這是高層次的,但也是容易被誤解的。『般若經(jīng)』等說「一切法空性」,「一切法無生」,「一切法清凈」,重于般若的體悟,方便說明,有所證理性的傾向,但也有傾向于能證智慧的說明。如釋尊證得無上正等菩提anuttara-samyaksam!bodhi ,由于眾生的難以理解,曾經(jīng)默然而不想說法。甚深而難解的,『阿含經(jīng)』說是緣起 prati^tya-samutpa^da與涅槃。但『小品般若經(jīng)』說:「般若波羅蜜甚深,難解難知,以是義故,我欲默然而不說法」(10)。又如說:「諸佛依止于法,……法者則是般若波羅蜜」(11)!喊闳艚(jīng)』所說的般若,是菩薩慧,成佛就轉(zhuǎn)名佛慧!悍ㄈA經(jīng)』正是以佛慧為主,所以說:「我所得智慧,微妙最第一!眾生諸根鈍,著樂癡所盲,如斯之等類,云何而可度?……我寧不說法,疾入于涅槃」(12)。眾生所難以信受的,是佛智慧,也就是妙法──正法。經(jīng)上說:「說佛智慧故,諸佛出于世」;「如來所以出,為說佛慧故」(13):這就是為了開示悟入佛之知見!喝A嚴經(jīng)』廣說菩薩大行,而也以佛智慧為重。無二無相,不可思議的甚深涅槃,大乘經(jīng)傾向于(菩薩及)佛智慧,其實『般若經(jīng)』中也已說到了,如『摩訶般若波羅蜜經(jīng)』卷二五(大正八.四0三上)說:

  「第一義[勝義]亦名(本)性空,亦名諸佛道」。

  諸佛道,是「諸佛所證無上正等菩提」的異譯(14),與勝義,性空同一內(nèi)容。所以『智度論』說:「諸法實相有種種名字:或說空,或說畢竟空,或說般若波羅蜜,或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P159] 」(15)。大乘法從共聲聞的涅槃,傾向于不共聲聞的(菩薩與)佛菩提。大乘法本從「佛弟子對佛的永恒懷念」而來,修菩薩行,求成佛的等正覺,所以著重理想中的佛智慧,也可說應有的事了。

  佛菩提是般若波羅蜜的究竟圓成!喝A嚴經(jīng)』「十地品」說:初地證入智地,展轉(zhuǎn)增勝。有煉金喻,治摩尼寶喻,比喻發(fā)大菩提心bodhi-citta,從初地到十地,進而成佛(16)。這雖是菩提的發(fā)起到圓滿,暗示了菩提(如金、珠那樣)是本來如此的,正如『維摩詰經(jīng)』所說:「非謂菩提有去來今」(17)!捍蠹(jīng)』「陀羅尼自在王品」,有治青琉璃珠喻;「;燮兴_品」,有凈寶珠喻(18):都表示菩提寶,經(jīng)凈治而究竟清凈。大乘經(jīng)說一切法無二無別,『華嚴經(jīng)』說一切法相互涉入。這樣,在眾生位中,本有佛菩提,只是沒有顯發(fā)而已。如『大方廣佛華嚴經(jīng)』卷三二,「寶王如來性起品」(大正九.六二三下──六二四上)說:

  「譬如有一經(jīng)卷,如一三千大千世界,大千世界一切所有無不記錄!巳Т笄澜绲冉(jīng)卷,在一微塵內(nèi);一切微塵亦復如是」 「佛子!如來智慧,無相智慧,無礙智慧,具足在于眾生身中,但愚癡眾生顛倒想覆,不知不見,不生信心!离x妄想顛倒垢縛,具見如來智慧在其身內(nèi),與佛無異」。

  微塵內(nèi)有大千世界經(jīng)卷的比喻,表示眾生本有佛智慧──無上菩提,只是妄想顛倒而不能自 [P160] 覺。如離卻妄想顛倒,就知道如來的圓滿智慧,自己是本來具足的。這段經(jīng)文,一般引用來解說如來藏。但經(jīng)文只說佛智慧本來具足,通于『般若經(jīng)』、『法華』等大乘經(jīng)義,還不是顯有特色的如來藏說。

  大乘經(jīng)說「法界」,如眾流入海而沒有差別,與真如、空性等相同!喉氄嫣熳咏(jīng)』卷四(大正一五.一一一上)說:

  「譬若天子!于無色像悉見諸色,諸色亦無,等如虛空也。如是天子!于法界為甚清凈而無瑕穢。如面鏡見其面像,菩薩悉見一切諸法。如是諸法及與法界,等凈如空」。

  這一譬喻中,法界如虛空,如明鏡;一切法如虛空中色,如明鏡中的影像。色與虛空是沒有差別的,影像是不離明鏡而有的。法界與一切色,同樣的清凈如虛空,但表示了依法界而有一切法的意思;界dha^tu,是可以解說為因、依、本性的。與文殊師利Man~jus/ri^有關(guān)的經(jīng)典,重視法界,并說到了種種界,如西晉(西元二七0年)竺法護所譯的『文殊師利現(xiàn)寶藏經(jīng)』說:「人種[眾生界],法界,虛空界而無有二」(19)。經(jīng)末的「法界不壞頌」說:我種,法界,人士[眾生] (界),慧!2湯,法界,塵勞(界),(虛)空種等,一切平等(20)。種與!2湯,依異譯『大方廣寶篋經(jīng)』,都是「界」的異譯。我界a^tma-dha^tu,眾生界sattva-dha^tu,與法界、慧──般若界并舉,平等不二。我是眾生的異名,在神教中,是生命主體;佛法中解說為身心和合為一而 [P161] 沒有實體,是假名,F(xiàn)在稱為我界、眾生界,與法界不二,這顯然不是世俗的假名,而存有深義!何氖獍闳艚(jīng)』說到了:眾生界,如來界,佛界,涅槃界;法界,無相(界),般若波羅蜜界,無生無滅界,不思議界,如來界,我界,平等不二(7)(21)。如來界tatha^gata-dha^tu,佛界 buddha-dha^tu與眾生界、我界平等,與『文殊師利現(xiàn)寶藏經(jīng)』義大同。然界有界藏──礦藏的意義,眾生界與如來界平等,可引發(fā)眾生本有如來功德的意思。而且,如來tatha^gata是佛的德號,也是世俗神我的異名,如『大智度論』說:「或以佛名名為如來,或以眾生名為如來」(22)。與法界不二的我界與如來界,可能被解說為真我,如『清凈毗尼方廣經(jīng)』(大正二四.一0八0下)說:

  「器雖種種,其(虛)空無異。如是一法性[界],一(真)如,一實際,然諸眾生種種形相各取生處,彼自體變百千億種形色別異」。

  「自體變百千億種形色別異」,異譯『寂調(diào)意所問經(jīng)』作:「我分化成若干千色」(23)。自體 ──我,與法界不二,而變現(xiàn)為地獄色、……佛色,這顯然是世俗所傳,流轉(zhuǎn)與還滅(十法界)中的自我了!大乘法的真如、法界等,本是涅槃的異名。在無二無別中,漸著重于佛果,更引用為「佛法」所否定的真我,早已滲入「大般若經(jīng)初分」──十萬頌的『般若經(jīng)』。「大般若經(jīng)初分」,引用犢子部Va^tsi^putri^ya的五法藏;第五不可說,在犢子部系中,是依蘊、界、處施設(shè)的,不可說是常是無常、是一是異的我──補特伽羅pudgala。又一反『般若經(jīng)』常例,立 [P162] 「實有菩薩」。什么是實有菩薩?世親Vasubandhu等解說:「實有空(性)為菩薩體」;這就是以真如為「大我」的意思(24)。「初期大乘」的發(fā)展傾向,終于出現(xiàn)了「后期大乘」的如來藏說。

  如來藏說的興起,是「大乘佛法」的通俗化。如來,也是世俗神我的異名;而藏garbha 是胎藏,遠源于『梨俱吠陀』的金胎hiran!ya-garbha神話。如來藏是眾生身中有如來,也可說本是如來,只是還在胎內(nèi)一樣,沒有誕生而已。大乘以成佛──如來為目標的,說如來本具,依「佛法」說,不免會感到離奇。但對一般人來說,不但合于世俗常情,眾生身中有如來,這可見成佛不難,大有鼓勵人心,精勤去修持實現(xiàn)的妙用。稱之為「藏」,又與印度傳統(tǒng)神學相呼應,這是通俗而容易為人信受的。傳說南印度的毗土耶那竭羅Vidya^nagara地方,如來藏的偈頌,童女們都會吟詠歌唱呢(25)。

  如來藏、我的思想,適合世俗常情,一般人是樂意接受的,但對「佛法」來說,是一更大的沖擊!部派佛教也有立「不可說我」、「勝義我」的,但只是為了說明流轉(zhuǎn)中的記憶與作業(yè)受報,不是所迷與所證的如實性。而且,(胎)藏與我,都從婆羅門教Brahmanism的教典中來,這不是向印度神教認同嗎?依佛經(jīng)說,當然不是的。我,是過去佛所說而傳來的,世間雖聽說有我而不知我的真義,F(xiàn)在說(眾生位上)如來藏我,(佛果位上)常樂我凈的我,才是真我(26) [P163] !豪阗そ(jīng)』也明白的說:「開引計我諸外道故,說如來藏」(27)。為了攝化外道,所以說如來藏我;如來藏我與印度固有宗教,是有關(guān)系的。依佛法說,這是適應世間的妙方便,但在一般人,怕有點神佛莫辨了!其實,流傳中的「大乘佛法」,融攝印度神教的程度,正日漸加深。后期大乘重于如來,所以從「初期大乘」的「天菩薩」,進展到「天如來」,如『入楞伽經(jīng)』卷六(大正一六.五五一上──中)說:

  「大慧!我亦如是,于娑婆世界中,有三阿僧只百千名號,凡夫雖說而不知是如來異名。大慧!或有眾生知如來者,有知自在者,……有知仙人者,有知梵者,有知那羅延者,有知勝者,有知迦毗羅者,有知究竟者,有知阿利咤尼彌者,有知月者,有知日者,有知婆羅那者,有知毗耶沙者,有知帝釋者,……有知意生身者。大慧!如是等種種名號,如來應正遍知于娑婆世界及余世界中,三阿僧只百千名號,……而諸凡夫不覺不知,以墮二邊相續(xù)法中,然悉恭敬供養(yǎng)于我」(28)。

  依『楞伽經(jīng)』說:如來(佛,不一定是釋尊)的名號,是非常多的。梵天、帝釋以外,如自在I^s/vara是濕婆天;那羅延Na^ra^yan!a,也就是韋紐──毗濕笯天Vis!n!u;日是日天;月是月天;婆羅那Varun!!a或譯明星:這都是印度神教所崇拜的神。迦毗羅Kapila^,傳說是數(shù)論Sa^m!khya派的開創(chuàng)者;毘耶婆Vya^sa──廣博仙人,傳說是摩訶婆羅多Maha^bha^rata [P164] 史詩的編集者:這都是印度神教傳說的仙人。印度的群神與古仙,都是如來的異名。一般人恭敬供養(yǎng)梵天等,卻不知道就是如來。天神(與仙人)與如來不二的思想,非常明顯。又如『大集經(jīng)』的「寶幢分」,說到如來入城時,「若事(奉)象者,即見象像!惺卖~,龍,龜,!C鈺,梵天,自在(天),建陀(天),八臂(天),帝釋,阿修羅,……四王(天),夜叉,菩薩,如來,各隨所事而見之」(29)。如來在不同的宗教信仰中,就是他們平時所信奉的神。這是泛神的,也就是一切神是一神的,與『楞伽經(jīng)』相同!柑旆鸩欢,不只是理論的,更是信仰的。這一發(fā)展,印度佛將到達更神秘的境地。

  注【13-001】『大般涅槃經(jīng)』卷二(大正一二‧三七八上──三七九上)。

  注【13-002】『大方等大集經(jīng)』卷一(大正一三‧八中)。

  注【13-003】『大方等如來藏經(jīng)』(大正一六‧四五七上──中)。

  注【13-004】『妙法蓮華經(jīng)』卷五(大正九‧四二下)。

  注【13-005】『大法鼓經(jīng)』卷下(大正九‧二九六上──中、二九七中──下)。

  注【13-006】『大法鼓經(jīng)』卷下(大正九‧二九五下──二九六上)。

  注【13-007】『雜阿含經(jīng)』卷三八(大正二‧二八0下)。『中部』(八六)『鴦掘摩經(jīng)』(南傳一一上‧一三三)。

  注【13-008】『勝鬘師子吼一乘大方便方廣經(jīng)』(大正一二‧二二二中)。

  注【13-009】參閱拙作『空之探究』第三章(一八0──一八六)。 [P165]

  注【13-010】『小品般若波羅蜜經(jīng)』卷六(大正八‧五六二中)!耗υX般若波羅蜜經(jīng)』卷一六(大正八‧三三五上),約佛的一切種智「一如無二無別」說。

  注【13-011】『小品般若波羅蜜經(jīng)』卷五(大正八‧五五八下)!耗υX般若波羅蜜經(jīng)』卷一四(大正八‧三二六上)。

  注【13-012】『妙法蓮華經(jīng)』卷一(大正九‧九下)。

  注【13-013】『妙法蓮華經(jīng)』卷一(大正九‧八上、一0上)。

  注【13-014】『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第二分」)卷四七四(大正七‧三九九下)。

  注【13-015】『大智度論』卷七九(大正二五‧六一八中)。

  注【13-016】參閱拙作『如來藏之研究』第四章(一00──一0一)。

  注【13-017】『維摩詰所說經(jīng)』卷中(大正一四‧五四八下)。

  注【13-018】『大方等大集經(jīng)』(二)『陀羅尼自在王品』(大正一三‧二一下)。又(五)『;燮兴_品』(大正一三‧四七下──五0下)。

  注【13-019】『文殊師利現(xiàn)寶藏經(jīng)』卷下(大正一四‧四六0下)。

  注【13-020】『文殊師利現(xiàn)寶藏經(jīng)』卷下(大正一四‧四六五下──四六六上)。

  注【13-021】『文殊師利所說般若波羅蜜經(jīng)』(大正八‧七三三下──七三四上、七三七上)。

  注【13-022】『大智度論』卷五五(大正二五‧四五四中)。

  注【13-023】『寂調(diào)音所問經(jīng)』(大正二四‧一0八六中──下)。 [P166]

  注【13-024】參閱拙作『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與開展』第十章(六九二──六九九)。

  注【13-025】多氏『印度佛教史』(寺本婉雅日譯本一三九)。

  注【13-026】『大般涅槃經(jīng)』卷八(大正一二‧四一二中──下)。

  注【13-027】『楞伽阿跋多羅寶經(jīng)』卷二(大正一六‧四八九中)。

  注【13-028】『楞伽阿跋多羅寶經(jīng)』卷四(大正一六‧五0六中)!捍蟪巳肜阗そ(jīng)』卷五(大正一六‧六一五中──下)。

  注【13-029】『大方等大集經(jīng)』(九)「寶幢分」(大正一三‧一三八中)!簩毿峭恿_尼經(jīng)』卷四(大正一三‧五五五上──中)。

  第二節(jié) 如來藏我思想的特色

  從眾生與如來不二,相互涉入,而說一切眾生具有如來智慧的,是『華嚴經(jīng)』。然明確表示如來藏tatha^gata-garbha特色的,是『如來藏經(jīng)』,『大般涅槃經(jīng)』「前分」,『大法鼓經(jīng)』,『央掘魔羅經(jīng)』,『勝鬘經(jīng)』,『不增不減經(jīng)』等。這幾部如來藏教典,傳出應該有先后的。『如來藏經(jīng)』等,多說譬喻,而『勝鬘』與『不增不減經(jīng)』,卻是義理明晰,有「論經(jīng)」的特色。如來藏說,著重于如來的大般涅槃maha^-parinirva^n!a、常樂我凈,從如來常住說到一切眾 [P167] 生有如來藏,『大般涅槃經(jīng)』「前分十卷」,就是這樣!簞亵N』與『不增不減經(jīng)』,進而說到如來藏(或「界」)為依,成立一切法──生死與涅槃,眾生與(佛)法身dharma-ka^ya。以真實常住的如來(界)藏為依止,與以虛妄生滅的阿賴耶識a^layavijn~a^na為依止,恰好對立。阿賴耶識為依止,是從意識探究到深細處而成立的,如『瑜伽師地論』「意地」說:「心,謂一切種子所隨依止性,所隨依附依止性,體能執(zhí)受,自體所攝阿賴耶識」。然后說到死與生;說到「此一切種子識,若般涅槃法者,一切種子皆悉具足,不般涅槃法者,便闕三種菩提種子。隨所生處自體之中,余體種子皆悉隨逐」(1)。生死雜染與清凈涅槃,佛法本是依緣起 prati^tyasamutpa^da以成立一切的,『瑜伽論』也還是依緣起的。彰顯眾生本有如來功德的如來藏說,遲一些傳出的『勝鬘經(jīng)』等,也說依住,可能受到早期『瑜伽』學的影響。本來,專重甚深的契證,專重果德的仰信,在佛法體系中,是不夠完滿的!

  『如來藏經(jīng)』以九種譬喻說如來藏:一、萎華有佛,二、蜂群繞蜜,三、糠!8嫽粳糧,四、不凈處真金,五、貧家寶藏,六、果種,七、弊物裹金像,八、貧女懷輪王,九、鑄模內(nèi)金像(2)!肝A有佛」,是說佛所化的蓮華萎謝了,華的胎藏內(nèi),有無量如來,這是如來藏的根本譬喻。如來藏在眾生身中,如『大方等如來藏經(jīng)』(大正一六.四五七中──下、四五八中、四五八下、四五九上)說: [P168] 「一切眾生貪欲、恚、癡諸煩惱中,有如來智、如來眼、如來身,結(jié)跏趺坐,儼然不動。 ……有如來藏常無染污,德相備足,如我無異」。 「如來知見、力、無所畏,大法寶藏,在其身內(nèi)」。 「彼如來藏清涼無熱,大智慧聚,妙寂泥洹[涅槃],名為如來應供等正覺」。 「佛藏在身,眾相具足」。

  如來藏是眾生身內(nèi)的如來知見、力、無所畏等大智慧聚,也是眾相(三十二相)具足的如來身,結(jié)跏趺坐,與佛沒有不同。這樣的如來藏,難怪『楞伽經(jīng)』中,提出一般人的疑問:這不就是外道的神我a^tman嗎?

  如來藏我,『大般涅槃經(jīng)』(前一0卷)是從如來常住大般涅槃而說到的。如來的般涅槃,是「常樂我凈」的涅槃,是法身常住,壽命無量的。常住是超越時間的,也就不離時間,什么時間都是如此的。從如來常住,引出眾生本有如來,就是如來藏我。如來藏是我,如『大般涅槃經(jīng)』等(3)說:

  1.「佛法有我,即是佛性」;「我者,即是如來藏義。一切眾生悉有佛性,即是我義」。 2.「我者,即是佛義」;「我者,名為如來」。 3.「若勤方便,除煩惱垢,爾乃得我」;「常住安樂,則必有我」。 [P169] 4.「一切眾生皆有如來藏我,……斷一切煩惱,故見我界」。

  依『大方等如來藏經(jīng)』,可見佛性[界]buddha-dha^tu,佛藏buddha-garbha,如來性 ──如來界tatha^gata-dha^tu,都是如來藏的異名。一切眾生有如來藏(佛性),離一切煩惱,顯出如來法身,也就是「見我」、「得我」;我,正是如來的異名。從如來涅槃果位,說到眾生位的如來藏(或「如來界」)我,我是生死流轉(zhuǎn)中的我,還滅涅槃中的我,「生佛不二」。如『不增不減經(jīng)』(大正一六.四六七上──中)說:

  「眾生界者,即是如來藏:如來藏者,即是法身。……此法身,過于恒沙無邊煩惱所纏,從無始世來,隨順世間,波浪漂流,往來生死,名為眾生」。 「此法身,厭離世間生死苦惱,……修菩提行,名為菩薩」。 「此法身,離一切世間煩惱、使、纏,過一切苦,……離一切障,離一切礙,于一切法中得自在力,名為如來」。

  眾生sattva、菩薩bodhisattva、如來tatha^gata,雖有三名,其實只是一法身,也就是如來藏我。如來藏就是如來界,所以經(jīng)中說「一界」(4)!阜鸱ā拐f無我,而現(xiàn)在極力說如來藏我,到底我是什么?『大般涅槃經(jīng)』說:「何者是我?若法是實、是真、是常、是主、是依,性不變易者,是名為我」(5)。這與奧義書Upanis!ad所說的我,是常、是樂、是知,似乎 [P170] 相差不遠。但『大般涅槃經(jīng)』以為:我,是過去佛所說的,由于傳說久遠,神教說得似是而非了。為了遮止外道的誤傳,所以說無我;現(xiàn)在才闡明我的真相(6)。成立如來藏與我,經(jīng)中多用譬喻來說明,這是值得注意的!

  如來藏就是佛性,約眾生位說。眾生身心中的如來藏,是如來那樣的相好莊嚴,如『經(jīng)』上 (7)說:

  1.「一切眾生貪欲恚癡諸煩惱中,有如來智、如來眼、如來身,結(jié)加趺坐,儼然不動」。 2.「如來性[界]是無作,于一切眾生中,無量相好,清凈莊嚴」;「佛性于一切眾生所,無量相好,清凈莊嚴」。 3.「一切眾生悉有佛性,無量相好,莊嚴照明」。

  如來藏是有色相的,等到離一切煩惱,安住大般涅槃的如來,當然不是二乘那樣的灰身泯智,而是色相莊嚴的。如『經(jīng)』上(8)說:

  1.「涅槃?wù)?名為解脫!苑巧,即是聲聞、緣覺解脫;言是色者,即是諸佛如來解脫」。 2.「常解脫非名,妙色湛然住,非聲聞、緣覺、菩薩之境界」。 3.「虛空色是佛,非色是二乘。解脫色是佛,非色是二乘」。 [P171] 4.「一切諸如來,解脫有妙色」。 5.「如來妙色身,世間無與等。……如來色無盡,智慧亦復然」。

  「初期大乘」經(jīng),重于甚深智證的,如『般若經(jīng)』,與文殊Man~jus/ri^有關(guān)的圣典,觀佛如觀虛空;佛是不能于色聲相好中見的,被稱為「法身無色說」。以如來藏、佛性等為主流的「后期大乘」經(jīng),可說是繼承大眾部Maha^sa^m!ghika「如來色身無有邊際」的信仰而來;受到重信的念佛三昧buddha$nusmr!ti-sama^dhi所啟發(fā),形成「法身有色說」。法身相好莊嚴,因位本有的如來藏與佛性,當然也是有色了。

  如來藏是「我」,「有色」而外,不空as/u^nya是一重要意義!赋跗诖蟪恕,特別是『般若經(jīng)』的發(fā)展,說一切法如幻化,也就是一切法空,空也不可得。在一切法本性空prakr!ti-s/u^nyata^ 中,如來,菩提,涅槃,都是空如幻化。這一甚深空義,是一般人所難以信解的;信受的,也不免誤解而流入歧途!钢斜景闳簟(俗稱「大品」)末了,已注意到這點,所以『摩訶般若波羅蜜經(jīng)』卷二六(大正八.四一六上)說:

  「若新發(fā)意菩薩,聞是一切法皆畢竟性空,乃至涅槃亦皆如化,心則驚怖。為是新發(fā)意菩薩故,分別(說)生滅者如化,不生不滅者不如化」。

  適應初學者,說「若有法生滅相者,皆是變化!瓱o誑相涅槃,是法非變化」(9),這與如 [P172] 來藏不空說相當。但如來常住不空說者,倒過來說:「諸不了義空相應經(jīng)」;「一切空經(jīng)是有余說」(10)。以文殊為說一切空者的代表,加以訶責、譏刺,與文殊過去呵責釋尊的諸大弟子的作風,完全一樣(11)。依不空論者說:有的是空s//u^nya,有的是不空,不能一向說空或說不空的。如『大般涅槃經(jīng)』卷五(大正一二.三九五中──下)說:

  「不可(一向)說空,及以不空?照,謂無二十五有及諸煩惱,一切苦,一切相,一切有為行;如瓶無酪,則名為空。不空者,謂真實善色,常樂我凈,不動不變;猶如彼瓶色香味觸,故名不空。是故解脫,喻如彼瓶。……真解脫者,即是如來」(12)。

  二十五有是三界生死的類別,煩惱,(業(yè)),苦,一切有為是空的;如來涅槃解脫是不空的。這正如『央掘魔羅經(jīng)』所說:「有異法是空,有異法不空」(13)。如瓶無酪,說是空的;瓶有色香味觸,是不空的。這樣的空,與『中阿含經(jīng)』『小空經(jīng)』所說,方法是一致的。如來解脫的空與不空,也就是因位如來藏的空與不空,如『勝鬘師子吼一乘大方便方廣經(jīng)』(大正一二.二二一下)說:

  「世尊!有二種如來藏空智。世尊!空如來藏,若離、若脫、若異一切煩惱藏。世尊!不空如來藏,過于恒沙不離、不脫、不異不思議佛法」。

  空如來藏s/u^^nya-tatha^gata-garbha,指覆藏如來的一切煩惱,煩惱與如來藏是別異的, [P173] 可離的,不相應的,如寶珠上的塵垢一樣。覆藏如來的煩惱是空的,并非說如來藏是空的。不空如來藏as/u^nya-tatha^gata-garbha,指與如來藏不離不異的不思議佛法,也就是與如來藏相應的(稱性)功德;這是不可說空的。依『勝鬘經(jīng)』意:如來藏為煩惱所覆(煩惱是生死根本)而成生死,與清凈功德相應而顯出法身,如來藏已成為迷悟、染凈的依止。如綜合起來,就有三法,如『佛說不增不減經(jīng)』(大正一六.四六七上──中)說:

  「眾生界者,即是如來藏;如來藏者,即是法身」。 「眾生界中示三種法,皆真實不異不差。何謂三法?一者,如來藏本際相應體及清凈法;二者,如來藏本際不相應體及煩惱纏不清凈法;三者,如來藏未來際平等恒及有法! 如來藏未來際平等恒及有法者,即是一切諸法根本:備一切法,具一切法,于世法中不離不脫真實一切法,住持一切法,攝一切法」。

  『不增不減經(jīng)』,繼『勝鬘經(jīng)』而作進一步的說明。本際相應的,是不空如來藏。本際不相應的,是空如來藏。未來際平等恒及有法,正明如來藏體,為一切法根本(依止)!競湟磺蟹,具一切法」;「住持一切法,攝一切法」,表示如來藏是一切的根本依,一切法依如來藏而能成立,如『勝鬘師子吼一乘大方便方廣經(jīng)』(大正一二.二二二中)說:

  「生死者,依如來藏;……有如來藏故說生死,是名善說!侨鐏聿赜猩兴,如來 [P174] 藏離有為相,如來藏常住不變,是故如來藏是依、是持、是建立。世尊!不離、不斷、不脫,不異不思議佛法。世尊!斷、脫、異外有為法,依、持、建立者,是如來藏。世尊!若無如來藏者,不得厭苦樂求涅槃」。

  「是依、是持、是建立」,是「能作因」五因中的依nis/raya、持upastambha、立 stha^na──三因,也就是『不增不減經(jīng)』說的「住持」。一切法依如來藏:有與如來藏不相應的煩惱等有為法,所以有生死流轉(zhuǎn)。有與如來藏相應的清凈法,所以能得涅槃。生死與涅槃,都依真常不變的如來藏而成立。特別是,如來藏有相應的不思議佛法,所以眾生雖不覺不知,由于內(nèi)在具有真實功德,能生起厭生死苦報,求究竟涅槃的動機。依真常不變的實有法為所依,能成立一切法,所以我稱之為「真常(為依的)唯心論」。不過初期的如來藏說還只是真常為所依,正向唯心cittama^trata^或唯識vijn~aptima^trata^而演進。后期(受論師影響)的如來藏說──「真常唯心論」,到下文再為論述。

  初期如來藏說的特點,是「我」,「有色」,「不空」,「所依」。一、「我」到底是多少神化的,所以『不增不減經(jīng)』(稱為眾生、菩薩、如來),已不再提到了。二、如來藏的空與不空,是有為行與無為功德,對立而不能說「空即不空,不空即空」,與「染凈一如」說不同。三、依、持、建立是能作因ka^ran!a-hetu,所以不能說如來藏生一切法,四、如來藏說重在色 [P175] 相莊嚴的如來,在眾生身中,本有如來藏。如來是真實、常住不變,是無為法,以此為信佛者的理想,所以對以前所說的佛法,一一的引歸如來。說歸依三寶而唯是「一依」──依佛;說四諦而唯是「一諦」──(無為)滅諦;說凡圣而唯是「一界」──如來界(因位名「眾生界」);說五乘佛法而唯是「一乘」──佛乘;說三乘涅槃而唯是一涅槃──如來涅槃。仰信果德,「生佛一如」,初期的如來藏說,受『法華』與『華嚴』的影響極深!

  在如來藏說流行中,與自性(或譯「本性」)清凈心prakr!tiparis/uddha-citta,prakr!tiprabha^svara-citta ,也就是與心本性清凈結(jié)合起來!簞亵N經(jīng)』稱如來藏為自性清凈藏 prakr!ti-paris/uddhhi-garbha。又說:「(自)性清凈心,難可了知;彼心為煩惱染,亦難了知」 (14)!翰辉霾粶p經(jīng)』說:「我依此清凈真如、法界,為眾生故,說為不可思議法自性清凈心」(15) 。「心本清凈,為客塵所染」,出于『增壹阿含經(jīng)』──大眾部Maha^sa^m!ghika、分別說部 Vibhajyava^din系的誦本(說一切有部本,缺)。在部派中,如「前后一覺論者」,「一心相續(xù)論者」,心性本凈的「分別論者」,早已主張前后心相續(xù)的,是一是凈了(16)。心性本凈為煩惱所染,與本有清凈如來藏而為煩惱所覆藏,意趣非常接近,所以如來藏也就被稱為自性清凈心了。如來藏而稱為自性清凈心,與真我與真常心思想的合流(17)。論師們是引向心性本凈的,說如來藏是真如的異名而色相莊嚴的如來藏我,仍在神秘、通俗的信仰中流行。 [P176]

  如來藏的本義,是眾生身中,有如來那樣的智慧與色相莊嚴,「生佛不二」,眾生只是為生死法所隱覆而已。如來藏是人格化的;與大眾部系中,「世間法虛妄,出世法真實」的思想相近,與「生死即涅槃」說是不同的。但在思想發(fā)展中,如來藏融合了心性本凈說,也與真如等相結(jié)合,如『勝鬘經(jīng)』說:「有二種如來藏空智」(18)?罩鞘恰缚招灾恰箂/u^^nyata^-jn~a^na,『勝鬘經(jīng)』是依空性智,而說空與不空的?招灾鞘:「無有如外智,無有智外如」,「如智不二」的實體;依此而說與有漏雜染不相應──空,與無漏清凈法相應──不空。這就是『不增不減經(jīng)』三種法中,「如來藏未來際平等恒及有法者,即是一切諸法根本」。瑜伽行派Yoga^ca^ra以真如──空所顯性解說如來藏,以真如所有無為功德解說不空,似乎會通了,而其實是貌同神異的!簞亵N經(jīng)』說如來藏為空性智,所以后起的中觀者Ma^dhyamika,有的也附和而不自覺了。說如來藏是自性清凈心,六識等七法剎那ks!an!a,開始了如來藏與生滅識的關(guān)聯(lián),發(fā)展成后起的「真常唯心論」?傊,如來藏者以空性智融攝「空」義,以如來藏心融攝「唯識」義。印度的大乘論義,中觀與唯識,被融攝在如來藏說中,為印度大乘學的又一大系統(tǒng)。如來藏說比附于中觀、瑜伽而發(fā)展,一般還以為大乘只有中觀、瑜伽二家,那是受到專重論議的影響了!

  注【14-001】『瑜伽師地論』卷一,二(大正三0‧二八0中、二八二上、二八四上──中)。

  注【14-002】『大方等如來藏經(jīng)』(大正一六‧四五七中──四五九中)!捍蠓綇V如來藏經(jīng)』(大正一六‧四六一中── [P177] 四六四中)。

  注【14-003】1.『大般涅槃經(jīng)』卷七(大正一二‧四0七上、中)。2.『大般涅槃經(jīng)』卷二(大正一二‧三七七中、下)。 3.『大法鼓經(jīng)』卷下(大正九‧二九七上、二九六下)。4.『央掘魔羅經(jīng)』卷四(大正二‧五三九下──五四0上)。

  注【14-004】『央掘魔羅經(jīng)』卷三(大正二‧五三二中)。卷四(大正二‧五四0下)。

  注【14-005】『大般涅槃經(jīng)』卷二(大正一二‧三七九上)。

  注【14-006】『大般涅槃經(jīng)』卷七(大正一二‧四0七中──四0八中)。

  注【14-007】1.『大方等如來藏經(jīng)』(大正一六‧四五七中──下)。2.『央掘魔羅經(jīng)』卷二(大正二‧五二五中、五二六中)。3.『大法鼓經(jīng)』卷下(大正九‧二九七中)。

  注【14-008】1.『大般涅槃經(jīng)』卷五(大正一二‧三九一下──三九二上)。2.『大法鼓經(jīng)』卷上(大正九‧二九二下)。3.『央掘魔羅經(jīng)』卷二(大正二‧五二七下)。4.『央掘魔羅經(jīng)』卷三(大正二‧五三一下)。 5‧『大寶積經(jīng)』(四八)『勝鬘夫人會』(大正一一‧六七三上)。

  注【14-009】『摩訶般若波羅蜜經(jīng)』卷二六(大正八‧四一六上)。

  注【14-010】『大法鼓經(jīng)』卷下(大正九‧二九五上、二九六中)。

  注【14-011】『大般涅槃經(jīng)』卷二(大正一二‧三七三下──三七四下)。『央掘魔羅經(jīng)』卷二(大正二‧五二七上──五二八中)。 [P178]

  注【14-012】『大般泥洹經(jīng)』卷三(大正一二‧八七五上)。

  注【14-013】『央掘魔羅經(jīng)』卷二(大正二‧五二七中)。

  注【14-014】『大寶積經(jīng)』(四八)『勝鬘夫人會』(大正一一‧六七八上)!簞亵N師子吼一乘大方便方廣經(jīng)』(大正一二、二二二下)。

  注【14-015】『不增不減經(jīng)』(大正一六‧四六七中)。

  注【14-016】『阿毗達磨大毗婆沙論』卷一一(大正二七‧五五中)。卷二二(大正二七‧一一0上)。卷二七(大正二七 ‧一四0中)。

  注【14-017】本節(jié)可參閱拙作『如來藏之研究』第五章(一三二──一四五)。

  注【14-018】『勝鬘師子吼一乘大方便方廣經(jīng)』(大正一二‧二二一下)。 [P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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