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祖壇經(jīng)講話

　　前 言

　　古人說：

　　人生最大幸福事，

　　夜半挑燈讀壇經(jīng)。

　　在禪宗龐大的典籍中，《六祖法寶壇經(jīng)》被視為是一部無上的寶典，在中國佛學(xué)思想上具有承先啟后的力量；宋明兩代理學(xué)家的語錄，也深受此《壇經(jīng)》影響。因此，《壇經(jīng)》不但在佛教里居于極其重要的地位，近代國學(xué)大師錢穆尤其將之與《論語》、《孟子》等書并列為探索中國文化的經(jīng)典之一；是中國第一部白話文學(xué)作品，是中國文化中的一朵奇葩，更是禪學(xué)的偉大著作。西方人瓦茨氏（Alan Watts）認(rèn)為《壇經(jīng)》是“東方精神文學(xué)的最大杰作”。

　　在邁入廿一世紀(jì)的今日，學(xué)禪已蔚為世界潮流，例如在美國，“禪”被列為訓(xùn)練太空人的課程之一，因為到了太空，必須停留一段相當(dāng)長的時日，如果沒有禪定的力量，寂寞無聊的時間不容易打發(fā)。

　　禪是甚么？禪是不立文字，禪是言語道斷，禪是自然天成的本來面目，禪是我們的本心自性。禪不是出家人的專利，也不是只有深山古剎里的老和尚才參禪入定，因為禪就是佛性，所以人人都可以參禪。

　　禪有無限的意義，無限的內(nèi)容，無限的境界，如果我們每一個人都有一點禪的素養(yǎng)，對于自己心境的拓寬，精神的升華，人格的培養(yǎng)，心物的調(diào)和，都會有很大的幫助。例如：一句難堪的言語，一個尷尬的動作，一段不悅的往事，在禪的灑脫、幽默、勘破、逍遙之中，一切都會煙消云散。因此，禪之于每一個人的生活，都是非常重要的。

　　《六祖法寶壇經(jīng)》是一部闡述人人真心本性的重要經(jīng)典，它指出我們真正的生命，因此，也可以說是一部充滿生命智能的寶典。

　　《六祖法寶壇經(jīng)》一共分為十品，各品要旨分別陳述如下：

　　第一〈行由品〉，是六祖大師自述他的身世，以及求法、得法乃至弘法的種種歷程，也是本經(jīng)的序分。

　　第二〈般若品〉，記述六祖應(yīng)韋刺史的請益，而為大眾開演摩訶般若波羅蜜多的法義，謂“若識得自性般若，即是見性成佛”。這是《六祖壇經(jīng)》最重要的一品，本品將禪的價值、意義發(fā)揮得非常透徹。

　　第三〈決疑品〉，記述六祖大師為韋刺史解釋達摩祖師何以說梁武帝造寺度僧、布施設(shè)齋了無功德以及念佛往生西方的疑問，并以〈無相頌〉揭示在家修行法。

　　第四〈定慧品〉，集錄六祖大師為大眾開示“定”與“慧”體用不二的法義。也就是說明曹溪的修行法門是以定慧為本，而定慧是一體的，定是慧體，慧是定用，即慧之時，定在慧；即定之時，慧在定。又說此修行法門是以無念為宗，無相為體，無住為本。

　　第五〈坐禪品〉，記述六祖大師為聞法的大眾開示修習(xí)禪定不是在著心、著靜和不動上修行。坐禪的意義是：外于一切善惡境界心念不起，名為坐；內(nèi)見自性不動，名為禪。禪定是：外離相為禪，內(nèi)不亂為定。因此，我人于念念中，自見本性清凈，自修自行，自成佛道。

　　第六〈懺悔品〉，收錄六祖大師為來山聽法的廣韶及四方士庶傳授“自性五分法身香”（戒香、定香、慧香、解脫香、解脫知見香）及“無相懺悔”，說明懺悔、四弘誓愿、無相三歸依戒等意旨。

　　第七〈機緣品〉，匯錄六祖得法后，在曹溪弘化時，與無盡藏、法海、法達、智通、智常、志道、行思、懷讓、玄覺、智隍等各方學(xué)者師資投契的機緣。

　　第八〈頓漸品〉，乃六祖大師為神秀的門人志誠禪師開示“南能北秀”二人所教示戒定慧的差異。因旨在敘說“法無頓漸，人有利鈍”，故名頓漸。

　　第九〈護法品〉，記載神龍元年（公元七○五年）則天太后及中宗下詔迎請獎諭六祖大師的經(jīng)過，也就是說明當(dāng)時朝廷尊崇六祖及擁護佛法的情形。

　　第十〈付囑品〉，是說六祖大師臨涅槃時，教導(dǎo)弟子如何舉用三科三十六對來說法，才不致失卻頓門禪宗的宗旨，并記六祖遷化前后的經(jīng)過情形。

　　在開始講述《壇經(jīng)》的十品經(jīng)義內(nèi)容之前，先就本經(jīng)的思想源流、歷史價值、版本……等等，加以說明、分析，歸納出下列十項，方便大家對《壇經(jīng)》有個初步的認(rèn)識。

　　一、壇經(jīng)的思想源流

　　談到《六祖壇經(jīng)》的思想源流，當(dāng)然必須從禪的起源開始說起。

　　佛陀在靈山會上拈花示眾，是時，眾皆默然，唯迦葉尊者破顏微笑。佛陀曰：“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囑摩訶迦葉。”

　　佛陀至多子塔前，命摩訶迦葉分座令坐，以僧伽梨圍之，遂告曰：“吾以正法眼藏密付于汝，汝當(dāng)護持，傳付將來。”

　　這是《五燈會元》里載錄的一則著名公案──拈花微笑，說明禪宗衣缽傳承，是根源自靈山會上佛陀傳法給摩訶迦葉。之后歷經(jīng)各時代的傳承，至二十八祖菩提達摩東來，播下禪的種子，為東土禪宗初祖。此后五傳至弘忍，其下六祖惠能，南宗巍然卓立，波瀾壯闊，大放異彩，開演為五家七宗，應(yīng)驗了達摩祖師“一花開五葉，結(jié)果自然成”的預(yù)言，也奠定了隋唐禪學(xué)的黃金時代。

　　從西天到東土，禪，雖然因為環(huán)境的變遷，地域的不同，語言文字的差異，產(chǎn)生了多種的風(fēng)貌，或為菩提、或謂般若、或指禪那、或名三味、或喚本來面目、或稱第一義諦、或曰涅槃妙法、或說究竟常樂、或云圓滿自在……，名相百千，但本質(zhì)一如。就像黃金，可以制成耳環(huán)、手鐲、戒指、項鏈，形相諸用雖異，金體不變。

　　從西天二十八祖?zhèn)髦翓|土諸師，禪，有時質(zhì)直如大地，生長萬物；有時幽寂如溪壑，深靜清涼；有時謗礡如江海，勢力威猛；有時含納如叢林，庇蔭眾生。而禪的傳承，始終是本著佛陀“以心傳心，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的宗旨，延續(xù)著“正法眼藏”。

　　《壇經(jīng)》的〈行由品〉說，惠能大師早年聽客誦《金剛經(jīng)》，當(dāng)下有悟；后來五祖弘忍為他講說《金剛經(jīng)》，至“應(yīng)無所住而生其心”，言下大悟“一切萬法不離自性”，而說：“何其自性本自清凈！何其自性本不生滅！何其自性本自具足！何其自性本無動搖！何其自性能生萬法！”〈般若品〉說：“凡夫即佛，煩惱即菩提。前念迷即凡夫，后念悟即佛。”又說：“本性自有般若之智。”“若識自心見性，皆成佛道。”這與佛陀當(dāng)年于菩提樹下，金剛座上，夜睹明星，豁然大悟，說：“奇哉！奇哉！大地眾生皆有如來智能德相，只因妄想執(zhí)著，不能證得。”揭示“眾生自性當(dāng)中具足三寶的無量功德，人人皆有佛性，都有平等無差別的法性，都有喜好清凈和樂的心”，有異曲同工之妙。

　　〈機緣品〉說，六祖得法后，至曹溪弘化，無盡藏比丘尼問他既不識字，怎么能夠理會《涅槃經(jīng)》要義，惠能大師自信地說：“諸佛妙理，非關(guān)文字。”惠能大師認(rèn)為一切經(jīng)書，大小二乘，十二部經(jīng)，其目的是為了讓迷人開悟，愚者心解。萬法本在自心，應(yīng)從自心中證悟真如本性。所以，語言文字只是方便開啟法門的工具，可見六祖是徹底落實禪宗“以心傳心，不立文字”的宗旨。

　　佛陀出生在人間，修行在人間，成道在人間，說法也不離人間，因此有關(guān)佛陀教化眾生，六度四攝的思想，乃至人倫、世用的經(jīng)典，比比皆是。例如，談到孝道人倫，《雜阿含經(jīng)》說：“供養(yǎng)于父母，及家之尊長，柔和恭遜辭，離粗言兩舌，調(diào)伏慳吝心，常修真實語。”《五分律》載：“若人百年之中，右肩擔(dān)父，左肩擔(dān)母，于大小便利，極世珍奇，衣食供養(yǎng)，猶不能報須臾之恩。”《壇經(jīng)。疑問品》教導(dǎo)在家居士修行則說：“心平何勞持戒，行直何用修禪，恩則孝養(yǎng)父母，義則上下相憐，讓則尊卑和睦，忍則眾惡無喧。”又〈般若品〉說：“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覓菩提，恰如求兔角。”惠能大師這種“不離世間覺”的人間佛教思想，與中國禪宗初祖至五祖延續(xù)的潛形山谷，肅然靜坐的宗風(fēng)截然不同，他使禪宗進一步通俗化、社會化，充分闡揚了佛陀的人間佛教思想。

　　因此，追溯六祖惠能的《壇經(jīng)》思想源流，可以說是直承自于佛陀的心法。

　　二、壇經(jīng)的歷史價值

　　所謂“佛經(jīng)”，是記錄佛陀教化眾生的真理語錄，又稱“契經(jīng)”（上契諸佛之理，下契眾生根機）。歷代以來的佛教作品，除了佛經(jīng)以外，唯一被世人尊稱為“經(jīng)”的，就是這部傳誦千年的《六祖法寶壇經(jīng)》。

　　《六祖法寶壇經(jīng)》，略稱《法寶壇經(jīng)》、《壇經(jīng)》，是惠能大師的言行錄，由弟子法海集記，和孔子的《論語》一樣，具有不朽的歷史價值�！秹�經(jīng)》，為甚么稱為“壇”？這是源于劉宋時代，求那跋陀羅三藏法師在廣州法性寺創(chuàng)立戒壇，并立碑預(yù)言“將來當(dāng)有一位肉身菩薩到此壇受戒”；后來在梁天監(jiān)元年時，又有一位智藥三藏法師在此壇畔種了一株菩提樹，也預(yù)言“將來有一位肉身菩薩在此樹下開演上乘，度無量眾”。唐高宗儀鳳元年（六七六）二月八日，六祖惠能大師即在此壇受具足戒，并在此菩提樹下開始傳佛心印。其后說法雖不只限于此壇，但他的門人弟子為了重視由此壇開始的紀(jì)念性，所以將六祖前后語錄統(tǒng)稱為“壇經(jīng)”或“法寶壇經(jīng)”。

　　關(guān)于《壇經(jīng)》的價值，可略從二方面來說明：

　　1.禪宗典籍之王：

　　禪門中，人才輩出，各宗各派的祖師大德多留有豐富的著作或語錄，因此禪門典籍其量之多，可用“汗牛充棟”來形容，其中，《壇經(jīng)》是禪宗最早的一部語錄，元代德異法師說：“大師始于五羊，終至曹溪，說法三十七年。沾甘露味，入圣超凡者，莫記其數(shù)。……五家綱要，盡出《壇經(jīng)》。”又說：“夫《壇經(jīng)》者，言簡義豐，理明事備，具足諸佛無量法門。”北宋明教契嵩禪師說：“偉乎《壇經(jīng)》之作也！其本正，其跡效；其因真，其果不謬。前圣也，后圣也，如此起之，如此示之，如此復(fù)之，浩然沛乎！”所以《壇經(jīng)》為佛學(xué)圣典，流傳久遠，堪與有“經(jīng)王”美譽，富麗廣闊的《華嚴(yán)經(jīng)》、圓通暢達的《法華經(jīng)》媲美，而受人崇敬，尊之為“禪宗典籍之王”，具有珍貴的歷史價值。

　　2.禪門思想革新：

　　達摩東來，以“壁觀”教人安心，外止諸緣，內(nèi)心無喘，心如墻壁，可以達到佛教真理。至六祖惠能大師，由于他對傳統(tǒng)修行方法、教義闡示的革新，使中國禪有了劃時代的發(fā)展。從《法寶壇經(jīng)》里，我們可略窺一二。

　　一行三昧──《定慧品》里，六祖大師謂一行三昧，就是能在一切處無論行住坐臥都能經(jīng)常修行一正直心。他反對持“常坐不動、妄心不起”為一行三昧者，他說：“若言常坐不動是，只如舍利弗宴坐林中，卻被維摩詰訶。”又說：“又有人教坐，看心觀靜，不動不起，從此置功。迷人不會，便執(zhí)成顛。”因此，任何人若教人如此習(xí)禪，那是最大的錯誤。

　　禪──早期以“守心”或“誠心專注”來解釋禪，因此有所謂“看心、觀靜、不動”。惠能大師為了革新這個觀念，作了新的詮釋。他說：

　　何名“坐禪”？此法門中，無障無礙，外于一切善惡境界心念不起，名為“坐”；內(nèi)見自性不動，名為“禪”。何名“禪定”？外離相為“禪”，內(nèi)不亂為“定”。（〈坐禪品〉）

　　住心觀凈，是病非禪。常坐拘身，于理何益？生來坐不臥，死去臥不坐，一具臭骨頭，何為立功課？（〈頓漸品〉）

　　惠能大師認(rèn)為“禪”不僅是蒲團上的靜坐，而是超越一切的框框，所以禪不再是以調(diào)身、打坐為唯一修行的功課，禪的主旨是在“明心見性”、“見性成佛”。

　　定與慧的修行關(guān)系──有說“先定發(fā)慧”，有說“先慧發(fā)定”，惠能大師則說：“定慧一體不是二。定是慧體，慧是定用。即慧之時定在慧，即定之時慧在定。”其次，又以燈與光來比喻定慧之間的關(guān)系：“定慧猶如何等？猶如燈光。有燈即有光，無燈即暗。燈是光之體，光是燈之用。名雖有二，體本同一。此定慧法亦復(fù)如是。”（〈定慧品〉）

　　凈土念佛修行法門──一般僧俗以念阿彌陀佛，發(fā)愿往生西方�！秹�經(jīng)》說：“使君心地但無不善，西方去此不遙；若懷不善之心，念佛往生難到。”又說：“佛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自性迷即是眾生，自性覺即是佛。慈悲即是觀音，喜舍名為勢至。能凈即釋迦，平直即彌陀。”（〈疑問品〉）惠能大師認(rèn)為吾人本性之中即具有西方三圣的慈悲喜舍及平等真心，所以主張吾人在現(xiàn)實生活中能實踐五戒十善、慈悲喜舍，當(dāng)下即是西方，現(xiàn)生即到極樂凈土。

　　《壇經(jīng)》中超越傳統(tǒng)佛教教義而具有革命性的學(xué)說，俯拾皆是，促成了禪在中國燦爛輝煌的發(fā)展，乃至成為今日安定社會人心的重要法門。因此，《壇經(jīng)》的高度歷史價值是無庸置疑的。

　　三、壇經(jīng)的各種版本

　　《壇經(jīng)》的版本，從曹溪原本到敦煌本，歷代以來經(jīng)過多次的增刪修潤，版本不斷的改編和刊行，內(nèi)容和組織多有出入。因此，現(xiàn)代對于《壇經(jīng)》版本的考據(jù)和研究者相當(dāng)多。其中，日本的宇井伯壽所作的《壇經(jīng)考》、關(guān)口真大所作的《禪宗思想史》（一九六四）、柳田圣山所作的《初期禪宗史書之研究》（一九六七）及我國學(xué)者胡適所作的《壇經(jīng)考》（一九三○、一九三四）與《禪會和尚遺集》等，都曾提出相當(dāng)?shù)?a href="/remen/jiandi.html" class="keylink" target="_blank">見地。

　　佛光山于一九八九年也曾以“《六祖壇經(jīng)》之宗教與文化探討”為主題，舉行國際禪學(xué)會議，來自美國、澳洲、法國、香港、義大利、日本、韓國、臺灣等二十多所大學(xué)的教授和學(xué)者，熱烈地發(fā)表他們的研究論文，集成《佛光山國際禪學(xué)會議實錄》付梓刊行。一九九四年十二月，佛光山“佛光大藏經(jīng)編修委員會”編印的《禪藏》，結(jié)集《壇經(jīng)》等禪宗重要典籍，將之分為四部五十冊，作標(biāo)點、分段、批注、�？钡�，方便大眾閱讀了解。

　　《壇經(jīng)》的版本，可歸納為五種：敦煌本、惠昕本、契嵩本、德異本、宗寶本。

　　1.敦煌本：

　　是近代從敦煌所發(fā)現(xiàn)的寫本，約成立于七八○──八○○年間�，F(xiàn)藏于英國倫敦博物館，題為“南宗頓教最上乘摩訶般若波羅蜜經(jīng)六祖惠能大師于韶州大梵寺施法壇經(jīng)”，共一卷。

　　2.惠昕本：

　　近于敦煌本，晚唐僧惠昕參考古本改編刪定而成。編定的時間，約在宋太祖乾德五年（九六七）。據(jù)《郡齋讀書志》、《文獻通考》所載，惠昕所編共有三卷十六門，現(xiàn)存二卷十一門，為南宋高宗紹興年間（一一三一──一一六二）晁子健于蘄州所翻刻，流傳至日本，由京都堀川興圣寺再行刻印。今言惠昕本，即指日本京都堀川興圣寺藏本。

　　3.契嵩本：

　　宋仁宗至和三年（一○五六），契嵩禪師發(fā)現(xiàn)了古本《壇經(jīng)》，依此�？�，由吏部侍郎郎簡出資刊印。契嵩本與惠昕本相距約八十九年。從敦煌本不分卷、惠昕本的二卷十一門，到契嵩本的三卷十門，《壇經(jīng)》所具有的品目模式，大致確定下來，為后代一般流行本所沿用。

　　4.德異本：

　　元代僧德異深感《壇經(jīng)》為后人刪略太多，失去六祖禪法的原貌，因此花費三十年的時間，遍求古本，終于在通上人處覓及古本。于至元二十七年（一二九○）刊印此古本。

　　5.宗寶本：

　　至元二十八年，廣州報恩寺僧宗寶得到三種《壇經(jīng)》版本，見其互有得失，于是將三本合校成一本，全一卷十品。明太祖洪武五年至成祖永樂初年（一三七二──一四○三）頃，刊行大藏經(jīng)，將宗寶本編入大藏，因此宗寶本就廣泛的流傳下來。

　　至今對于《壇經(jīng)》的版本、內(nèi)容等，雖然多有爭論，但是“宗寶本”一直是明代以來最為流行的版本。

　　四、壇經(jīng)的修行觀念

　　《壇經(jīng)》在中國思想史上，深具影響力，他所揭示的修行觀念，為佛教傳統(tǒng)修行方式注入活水，促使禪宗蓬勃發(fā)展。今略舉三點說明如下：

　　1.隨緣不變的無住修行：

　　《壇經(jīng)》的〈行由品〉說，惠能大師承受衣缽后，到了曹溪，又被惡人尋逐，為了避難，他隱遯于獵人隊中，過著與獵人為伍的生活。他時常隨宜為獵人說法，獵人則令他看守羅網(wǎng)，每當(dāng)他看見禽獸落網(wǎng)時，便將牠們統(tǒng)統(tǒng)放生。到了吃飯的時候，便以菜蔬寄煮在肉鍋中，但只吃肉邊菜。這樣的生活，惠能大師隨緣安住了十五年。一天，當(dāng)他思惟出世弘法的時機因緣已經(jīng)成熟了，便毫無眷戀地走出隱居的生活，而到廣州弘法利生。

　　惠能大師不論身處寒暑冷暖、榮辱苦樂、貧富得失、是非人我中，都能保有一份“隨所住處恒安樂”的曠達和寧靜，這種隨緣不變的“無住生活”，充分地流露出禪者人間化的性格，也破除一般人對于禪法神奇玄妙的迷思。

　　2.心無憎愛的無念修行：

　　〈般若品〉的無念修行法門說，無念并非百物不思，而是“知見一切法，心不染著”，也就是面對一切境界不起喜惡愛憎等念頭。

　　如何能無念呢？惠能大師說，只要能清凈自己的本心，使六識出六根門頭，于六塵境中不染不雜，無滯無執(zhí)，來去自由，解脫自在，即名“無念行”。又〈定慧品〉說：“于諸境上心不染，曰無念。無者，無二相，無諸塵勞之心。念者，念真如本性。真如自性起念，六根雖有見聞覺知，不染萬境，而真性常自在。”因此，惠能大師說：“若真修道人，不見世間過；若見他人非，自非卻是左。他非我不非，我非自有過，但自卻非心，打除煩惱破，憎愛不關(guān)心，長伸兩腿臥。”這種自我觀照，反求諸己；自我實踐，不向外求，自尊自律的無念生活，自然能使內(nèi)心清凈，無玷無染，如月映千江，如日處虛空。

　　3.僧信平等的無相修行：

　　〈疑問品〉說：“若欲修行，在家亦得，不由在寺。在家能行，如東方人心善；在寺不修，如西方人心惡。但心清凈，即是自性西方。”六祖認(rèn)為在家、出家都不是成佛的必要條件，所以無須在虛妄假相上分別，但以“自凈其意”為修行的要務(wù)。因為修行無非在凈化自己的人格，凈化人格，即不須有時間、處所、身分的分別，只要在日常生活里，行住坐臥中，返觀自照，體悟自性，在在處處無不可成佛。

　　《壇經(jīng)》以“無念、無相、無住”為修行法門，主要是使人人能“明心見性”。因此，若能依此而修，對于世間的善惡好丑，乃至人我的恩怨情仇，言語的觸犯諷刺，彼此的欺凌紛諍，能一并視為虛空幻相，則不會想到報復(fù)酬害，凈土即在目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