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之探究 第二章 部派──空義之開展

  第二章 部派──空義之開展

  一 空義依聞思而開展

  佛說的一切法門,是隨順于解脫的。解脫的道,是如實知無常,苦,(空),無我;依厭,離欲,滅,無所取著而得解脫。解脫要依于慧──般若prajn~a^,pan~n~a^;修行如實觀慧而能離煩惱的,主要的方便,是空s/u^^nya,sun~n~a,無所有a^kim!canya,a^kin~can~n~a,無相animitta 。空于貪、瞋、癡的,也是無相、無所有的究竟義;所以在佛法的發(fā)揚中,空更顯著的重要起來。

  在圣道的修習中,空、無所有、無相,都重于觀慧的離惑。但空與無相,顯然有了所觀察的理性意義。如無相,本是「不作意一切相」,「不取一切相」,而『有明大經(jīng)』說:「二緣入無相心解脫:一切相不作意,及作意無相界」(1)。這樣,要入無相心解脫(或作「無相心三昧」)的,不但不作意一切相,而且要作意于無相。無相界animitta-dha^tu,是無相寂靜的涅槃。涅槃的體性如何,部派中是有諍論的,但都表示那是眾苦寂滅而不可戲論的。所以「作意無相界 [P80] 」,涅槃是所觀想的境界──義理或理性的。空也是這樣:無我無我所是空,空是一切法遍通的義理,也是所觀的。又立「出世空性」,以表示空寂的涅槃。這樣,空與無相,不只是實踐的圣道──三昧,解脫,也是所觀、所思的法義了。

  佛法重于修行,修行是不能沒有定的,但真能離煩惱得解脫的,是如實智,平等慧如實觀(2) 。與定相應的慧學,在次第修學過程中,有四入流分(預流支):親近善士,聽聞正法,如理作意,法隨法行(3)。佛的化導,以語言的教授教誡為主,所以弟子們要由聞、思、修的學程,才能引發(fā)無漏智慧,知法見法,得預流果。『雜阿含經(jīng)』中,每對「愚癡凡夫」,說「多聞(或作「有聞」)圣弟子」!敢圣人,知圣人法,善順圣人法;見善知識,知善知識法,善順善知識法」。親近善士,經(jīng)聞、思、修習,才能引發(fā)無漏智,所以對從佛而來的文句,從事于聽聞、思惟,是慧學不可或缺的方便。為了佛法的正確理解,為了適應外界的問難而有所說明,佛教界漸漸的注重于教法的聞思,于是乎論阿毗達磨,論毗陀羅出現(xiàn)了。佛教初期的聞思教法,雖重于事類的分別抉擇,而「空」義也依聞思而發(fā)揚起來,這是部派佛教的卓越成就!

  部派佛教的文獻,現(xiàn)存的以說一切有部Sarva^stiva^din,赤銅鍱部Ta^mras/a^t!i^ya為詳備,其他也有多少傳述。初期大乘論,如『大智度論』,『瑜伽師地論』,也有可參考的。部派佛教思想,本來都是依經(jīng)的。但各部所誦本,文句不完全相同,相同的也解說不一致,所以在空 [P81] 義的開闡中,當然也有所不同。事實上,部派佛教在印度,演進到「一切法空」的大乘時代。

  注【12-001】『中部』(四三)『有明大經(jīng)』(南傳一0?一九)!褐邪⒑(jīng)』(二一一)『大拘絺羅經(jīng)』(大正一 ?七九二中)。

  注【12-002】平等慧如實觀,或譯為如實正觀,真實正觀。平等慧,巴利原語為samma^ppan~n~a^,即正慧。

  注【12-003】『雜阿含經(jīng)』卷三0(大正二?二一五中)。『相應部』(五五)「預流相應」(南傳一六下?二二八)。

  二 勝義空與大空

  說一切有部Sarva^stiva^din是特長于法義論究的部派。說一切有部內(nèi),有二大系:重經(jīng)的是持經(jīng)、譬喻者su^tradhara da^rs!t!a^ntika,重論的是阿毗達磨abhidharma論師。后來,阿毗達磨論師系,成為說一切有部的正宗,于是乎持經(jīng)譬喻者演化為說經(jīng)部Su^trava^din。有部與經(jīng)部的法義,對大乘佛教,大乘論師的主流,中觀Ma^dhyamika與瑜伽Yoga^ca^ra二派,思想上有密切的關聯(lián)。

  漢譯『雜阿含經(jīng)』,是說一切有部的誦本,與赤銅鍱部Ta^mras/a^t!i^ya的『相應部』相當!弘s阿含經(jīng)』中,有以空為名的二經(jīng),是『相應部』所沒有的,可以說是屬于部派的(但也不只是有部的)。一、『第一義空經(jīng)』,如『雜阿含經(jīng)』卷一三(大正二?九二下)說: [P82] 「眼,生時無有來處,滅時無有去處。如是眼,不實而生,生已盡滅,有業(yè)報而無作者,此陰滅已,異陰相續(xù),除俗數(shù)法。耳,鼻,舌,身,意,亦如是說」。 「俗數(shù)法者,謂此有故彼有,此起故彼起,……純大苦聚集起。又復此無故彼無,此滅故彼滅,……純大苦聚滅。比丘!是名第一義空法經(jīng)』。

  第一義空,是勝義空parama$rtha-s/u^nyata^的異譯;趙宋施護的異譯本,就名『佛說勝義空經(jīng)』。經(jīng)中,以眼等六處的生滅,說明生死相續(xù)流轉(zhuǎn)中,有業(yè)與報(報,新譯作「異熟」),而作者ka^raka是沒有的。這是明確的「法有我無」說。沒有作業(yè)者,也沒有受報者(作者,受者,都是自我的別名),所以不能說有舍前五陰,而續(xù)生后五陰的我。不能說有作者──我,有的只是俗數(shù)法。俗數(shù)法是什么意義?『阿毗達磨順正理論』引經(jīng)(1)說:

  「如世尊說:有業(yè)有異熟,作者不可得,謂能舍此蘊及能續(xù)余蘊,唯除法假」。 「勝義空經(jīng)說:此中法假,謂無明緣行,廣說乃至生緣老死」。

  依玄奘所譯的『順正理論』,可知俗數(shù)法是法假的異譯。法假即法施設dharma-prajn~apti ,施設prajn~apti可譯為安立或假名。法施設──法假,就是無明緣行等十二支的起滅。鳩摩羅什Kuma^raji^va所譯『成實論』,譯此經(jīng)文為:「諸法但假名字;假名字者,所謂無明因緣諸行……」(2)。『瑜伽論』解說法假為:「唯有諸法從眾緣生,能生諸法」(3)!簞倭x空經(jīng) [P83] 』作:「別法合集,因緣所生」(4)。所以經(jīng)義是:唯有法假施設,緣起的生死相續(xù),有業(yè)有異熟,而沒有作業(yè)受報的我。緣起法是假有,我不可得是勝義空。『勝義空經(jīng)』的俗數(shù)法(法假)有,第一義空,雖不是明確的二諦說,而意義與二諦說相合,所以『瑜伽論』就明白的說:「但唯于彼因果法中,依世俗諦假立作用」(5)。法假施設是假(名),勝義空是空;假與空,都依緣起法說。依緣起說法,『雜阿含經(jīng)』是稱之為:「離此二邊,處于中道而說法」的(6)。龍樹 Na^ga^rjuna的『中論』說:「諸佛依二諦,為眾生說法」;「眾緣所生法,我說即是空,亦為是假名,亦是中道義」(7)。二諦與空假中義,都隱約的從這『勝義空經(jīng)』中啟發(fā)出來。

  『第一義空經(jīng)』的前分,有關生滅的經(jīng)義,留在下一節(jié),與其他有關的經(jīng)文一同解說。

  二、『大空經(jīng)』:如『雜阿含經(jīng)』卷一二(大正二?八四下、八五上)說:

  「云何為大空法經(jīng)?所謂此有故彼有,此起故彼起,謂緣無明行,緣行識,乃至純大苦聚集。緣生老死者,若有問言:彼誰老死?老死屬誰?彼則答言:我即老死;今老死屬我,老死是我所。言命即是身,或言命異身異,此則一義而說有種種。若見言命即是身,彼梵行者所無有;若復見言命異身異,梵行者所無有。于此二邊,心所不隨,正向中道,賢圣出世如實不顛倒正見,謂緣生老死。……」。 「諸比丘!若無明離欲而生明,彼誰老死,老死屬誰者,老死則斷則知,斷其根本,如截 [P84] 多羅樹頭,于未來世成不生法。……。若比丘!無明離欲而生明,彼無明滅則行滅,乃至純大苦聚滅,是名大空法經(jīng)」。

  『大空經(jīng)』所說,是否定「老死(等)是我」,「老死屬我」的邪見,與「命即是身」,「命異身異」的二邊邪見相同,而說十二緣起的中道正見。

  命即是身──我即老死(以身為我)

  命異身異──老死屬我(以身為我所)

  命ji^va是一般信仰生命自體,也就是我a^tman別名。身是身體(肉體),這里引申為生死流轉(zhuǎn)(十二支,也可約五陰,六處說)的身心綜合體。假如說:我即老死(生、有等),那是以身為自我──「命即是身」了。假如說:老死屬于我,那是以身為不是我──「命異身異」了。身是屬于我的,我所有的,所以命是我而身是我所mama-ka^ra。這一則經(jīng)文,『相應部』「因緣相應」中,也是有的,但沒有『大空經(jīng)』的名稱(8)。那末,有部所誦的『雜阿含經(jīng)』,特地稱之為『大空經(jīng)』,到底意義何在?『瑜伽論』解說為:「一切無我,無有差別,總名為空,謂補特伽羅無我及法無我。補特伽羅無我者,謂離一切緣生行外,別有實我不可得故。法無我者,謂即一切緣生諸行,性非實我,是無常故。如是二種略攝為一,彼處說此名為大空」 (9)。依『瑜伽論』說:補特伽羅無我pudgala-naira^tmya與法無我dharma-naira^tmya,總 [P85] 名為大空maha^s/u^nyata^。補特伽羅無我,是「命異身異」的,身外的實我不可得。法無我是「命即是身」的,即身的實我不可得,這二種無我,也可說是二種空,所以總名為大空。所說的法無我,與「一切法空」說不同,只是法不是實我,還是「法有我無」說。不過,有的就解說「大空」為我法皆空了。

  注【13-001】『阿毗達磨順正理論』卷二五(大正二九?四八五上)。又『論』卷二八(大正二九?四九八中──下)。

  注【13-002】『成實論』卷一二(大正三二?三三三上)。

  注【13-003】『瑜伽師地論』卷九二(大正三0?八二六下)。

  注【13-004】『佛說勝義空經(jīng)』(大正一五?八0七上)。

  注【13-005】同(3)

  注【13-006】『雜阿含經(jīng)』卷一二(大正二?八五下)。

  注【13-007】『中論』卷四(大正三0?三二下)。又卷四(大正三0?三三中)。

  注【13-008】『相應部』(一二)「因緣相應」(南傳一三?八八──九五)。

  注【13-009】『瑜伽師地論』卷九三(大正三0?八三三中)。 [P86]

  三 無來無去之生滅如幻

  說一切有部Sarva^stiva^din說「三世實有,法性恒有」,似乎與大乘法空義背道而馳,其實,在說一切有思想的開展中;對「一切法空」是大有影響的,真可說是「相破相成」。這里再舉三經(jīng)來說。

  一、『勝義空經(jīng)』──『第一義空經(jīng)』,說有業(yè)報而沒有作者,上文已說過了。怎樣說明有業(yè)有報呢?『雜阿含經(jīng)』卷一三(大正二?九二下)這樣說:

  「眼(等),生時無有來處,滅時無有去處。如是眼(等)不實而生,生已盡滅,有業(yè)報而無作者」。

  眼等六處,是依前業(yè)所生起的報體,所以初生時,是「諸蘊顯現(xiàn),諸處獲得」;「得陰,得界,得入處,得命根,是名為生」(1)。為了說明依業(yè)招感報體,沒有作者,所以先說眼等報體的生滅情形。這一段經(jīng)文,玄奘所譯『阿毗達磨順正理論』卷五一(大正二九?六二五下──六二六中)這樣說:

  「如勝義空經(jīng)中說:眼根生位,無所從來;眼根滅時,無所造集;本無今有,有已還去。 ……有業(yè)有異熟,作者不可得」。 [P87]

  眼等根是從緣而生滅的,生滅是「無所從來」,「無所造集」的,這是什么意義呢?佛法中,在沒有生起以前,可能生起,有生起的可能,那就與沒有不同,所以說「未來有」,「當有」。眼等是生而又剎那滅去的,雖已成為過去,不可能再生,但有生起后果的作用,不可能說沒有,所以說「過去有」,「曾有」!脯F(xiàn)在有」,是當前的生滅。如眼根是色法,是微細的色(物質(zhì))。眼極微從因緣生,名為從未來來現(xiàn)在。說眼根未生起時,在未來中,但未來沒有空間性,不能說從未來的某處來,所以說「無所從來」,F(xiàn)在的眼極微,是依能造的地等四大極微等和集而住的。剎那間滅入過去,不能說沒有了;成為過去的眼根,不再是四大等極微和集而住,所以說「滅時無所造集」。無所造集,『瑜伽論』解說為:「滅時,都無所往積集而住,有已散滅」 (2)。眼根等「來無所從,去無所至」(往),所以說:「不實而生,生已盡滅」!副M滅」,玄奘譯為「有已散滅」,或「有已還去」;散滅與還去,都不是沒有。這樣,從緣生滅的眼根,有三世可說,而實是來無所從,去無所至的。

  說一切有部說三世實有,說過去與未來是現(xiàn)在的「類」,是同于現(xiàn)在的。但在未來與過去中,色法沒有極微的和集相,心法也沒有心聚的了別用。卻說過去與未來的法性,與現(xiàn)在的沒有任何差異,所以說「三世實有,法性恒住」。說一切有部的法性實有,從現(xiàn)在有而推論到過去與未來;過去與未來的實有,有形而上「有」的傾向。這才從現(xiàn)在的眼根生滅,而得出「生時無所從 [P88] 二、『撫掌喻經(jīng)』:『撫掌喻經(jīng)』,從「譬如兩手和合相對作聲」的譬喻得名,『雜阿含經(jīng)」卷一一(大正二?七二下)說:

  「比丘!諸行如幻,如炎,剎那時頃盡朽,不實來實去」。

  『順正理論』引此經(jīng)說:「諸行如幻,如焰,暫時而住,速還謝滅」(3),『瑜伽論』作了分別的解說:「又此諸行,以于諸趣種種自體生起差別不成實故,說如幻事。想、心、見倒迷亂性故,說如陽焰。起盡法故,說有增減。剎那性故,名日暫時。數(shù)數(shù)壞已,速疾有余頻頻續(xù)故,說為速疾,F(xiàn)前相續(xù),來無所從,往無所至,是故說為本無今有,有已散滅」(4)!簱嵴朴鹘(jīng)』從剎那生滅,來無所從,去無所至,說明諸行的虛偽不實,與『勝義空經(jīng)』的見解,是完全一致的。

  三、『幻網(wǎng)經(jīng)』:『十誦律』所傳的「多識多知諸大經(jīng)』中,有「摩那阇藍,晉言化經(jīng)」(5) 。「摩那」應該是摩耶,ma^ya^的誤寫;「摩耶阇藍」ma^ya^-ja^la,譯為「幻網(wǎng)」。「幻網(wǎng)」與「撫掌」,都是有部所誦的!夯镁W(wǎng)經(jīng)』沒有漢譯,『阿毗達磨順正理論』卷四引此經(jīng)(大正二九?三五0下)說: [P89] 「佛告多聞諸圣弟子,汝等今者應如是學:諸有過去、未來、現(xiàn)在眼所識色,此中都無常性、恒性,廣說乃至無顛倒性,出世圣諦,皆是虛偽妄失之法」。

  『成唯識寶生論』也引述此經(jīng),「都無常性」以下,譯為:「無有常定、無妄、無異(的)實事可得,或如所有,或無倒性,悉皆非有,唯除圣者出過世間,斯成真實」(6)。這是說:一切世間法,都是虛偽妄失法,沒有常、恒、不異的實性可得!夯镁W(wǎng)經(jīng)』也有如「見幻事」的譬喻 (7),與『撫掌喻經(jīng)』相同。

  以上三經(jīng),是有部與經(jīng)部Sautra^ntika所共誦的,而解說不同。有部以為:三世法性是實有的,為了遣除常、恒、我我所等妄執(zhí),所以說虛妄、如幻喻等。經(jīng)部解說為沒有實性,并引用為無緣也可以生識的教證。經(jīng)文的本義,也許近于有部,但不可能是有部那樣的實有。我 a^tman,外道雖有妄執(zhí)離蘊計我的,其實,「沙門、婆羅門計有我,一切皆于此五受陰計有我」(8)。如五陰──一一法是常、是恒、是不變易,那一一法可說是我了。但五陰等諸行,無常,無恒,是變易,所以實我是不可得的。『中阿含經(jīng)』『想經(jīng)』說:「彼于一切有一切想,一切即是神(我的舊譯),一切是神所,神是一切所。彼計一切即是神已,便不知一切」(9)。如于一切法而有所想著,一切就是我我所。所以通達無我,要如實知一切(行)是無常,變易,虛偽妄失法,不著于相(想)。如實知諸行無常、無恒等,正是為了顯示我不可得。然我所依、所有的諸 [P90] 行,從生無所從來,去無所至,虛偽不實,如幻、如焰去觀察,那末實我不可得,諸行也非實有的思想,很自然的發(fā)展起來。

  有為法是虛偽不實的,『雜阿含經(jīng)』早已明確的說到了。如五陰譬喻:色如聚沫,受如水泡,想如野馬(陽焰的異譯),行如芭蕉,識如幻(事)。所譬喻的五陰,經(jīng)上說:「諦觀思惟分別,無所有,無牢,無實,無有堅固;如病、如癰,如刺、如殺,無常、苦、空、非我」(10)!合鄳俊灰舱f:「無所有,無實,無堅固」(11)。五譬喻中,聚沫喻,水泡喻,都表示無常,不堅固。芭蕉喻,是外實而中虛的。幻事喻,是見也見到,聽也聽到,卻沒有那樣的實事。野馬喻,如『大智度論』說:「炎,以日光風動塵故,曠野中見如野馬;無智人初見謂之為水」(12)。野馬,是迅速流動的氣。這一譬喻的實際,是春天暖了,日光風動下的水汽上升,遠遠的望去,只見波浪掀騰?事箷歼^去喝水的,所以或譯為「鹿愛」。遠望所見的波光蕩漾,與日光有關,所以譯為炎,焰,陽焰。遠望所見的大水,過去卻什么也沒有見到。陽焰所表示的無所有、無實,很可能會被解說為虛妄無實──空的。

  還有琴音的譬喻,如『雜阿含經(jīng)』卷四三(大正二?三一二下)說:

  「有王聞未曾有好彈琴聲,極生愛樂。……王語大臣:我不用琴,取其先聞可愛樂聲來!大臣答言:如此之琴,有眾多種具,謂有柄,有槽,有麗,有弦,有皮,巧方便人彈之, [P91] 得眾具因緣乃成音聲。……前所聞聲,久已過去,轉(zhuǎn)亦盡滅,不可持來。爾時,大王作是念言:咄!何用此虛偽物為」(13)!

  琴是虛偽的,琴音是從眾緣生,剎那滅去的。依此譬喻,可見一切為有為法,都是虛偽不實的!柑撏賷Z法者,謂一切有為」(14)。有為是虛妄的,虛偽的,由于剎那生滅的探求,得出「生時無所從來,滅時往無所去」──不來不去的生滅說。這無疑為引發(fā)一切法空說的有力因素。

  注【14-001】『相應部』(一二)「因緣相應」(南傳一三?四)!弘s阿含經(jīng)』卷一二(大正二?八五中)。

  注【14-002】『瑜伽師地論』卷九二(大正三0?八二六中)。

  注【14-003】『阿毗達磨順正理論』卷一四(大正二九?四一一下)。

  注【14-004】『瑜伽師地論』卷九一(大正三0?八二0下)。

  注【14-005】『十誦律』卷二四(大正二三?一七四中)。

  注【14-006】『成唯識寶生論』卷四(大正三一?九一下)。

  注【14-007】『阿毗達磨順正理論』卷五0(大正二九?六二三中)。

  注【14-008】『雜阿含經(jīng)』卷三(大正二?一六中)!合鄳俊(二二) 「蘊相應」(南傳一四?七二)。

  注【14-009】『中阿含經(jīng)』 (一0六)『想經(jīng)』(大正一?五九六中)。『中部』(一)『根本法門經(jīng)』(南傳九?二)。

  注【14-010】『雜阿含經(jīng)』卷一0(大正二?六八下)。 [P92]

  注【14-011】『相應部』(二二)「蘊相應」(南傳一四?二一九──二二一)。

  注【14-012】『大智度論』卷六(大正二五?一0二中)。

  注【14-013】『相應部』(三五)「六處相應」(南傳一五?三0六──三0七)。

  注【14-014】『般若燈論釋』卷八(大正三0?九0上)!褐姓摗痪矶,譯作「虛誑妄取」(大正三0?一七中)。

  四 聲聞學派之我法二空說

  聲聞部派中,有說一切法空的。由于文獻不充分,不明了究竟是那些部派,但說法空的部派,確實是存在的。如龍樹Na^ga^rjuna『大智度論』,說到三種法門;「一者、!8句勒門,二者、阿毗曇門,三者、空門」(1)。三種法門中的「空門」,有的屬于聲聞,引聲聞三經(jīng)來說明。又于說「一切法空」時,引六(或七)經(jīng),明「三藏中處處說法空」(2)!褐钦摗挥终f:「若不得般若波羅蜜法,入阿毗曇門則墮有中,若入空門則墮無中,若入!8句勒門則墮有無中」(3)。這可見,廣引聲聞經(jīng)而說一切法空的,不是龍樹自己,而是聲聞的部派。以下,依『智論』所引的經(jīng)說,可以了解「空門」是怎樣解說法空的。

  一、『大空經(jīng)』:上文已說到了說一切有部Sarva^stiva^din的見解。漢譯『雜阿含經(jīng)』說:「若有問言:彼誰老死?老死屬誰?彼則答言:我即老死;今老死屬我,老死是我所」;并與 [P93] 「命即是身」,「命異身異」相配合(4)。依「空門」的見解,這是說法空的,如『大智度論』(5) 說:

  「聲聞法中,法空為大空。……是人老死,(人不可得),則眾生空。是老死,(老死不可得),是法空」。 「若說誰老死,當知是虛妄,是名生空。若說是老死,當知是虛妄,是名法空」。

  生空──眾生空sattva-s/u^^nyata^,法空dharma-s/u^nyata^,「空門」是成立二空的。經(jīng)說「今老死屬我,老死是我所」,是邪見虛妄的,因而說「是老死,是法空」。這是以無我為我空,無我所是法空的。與『成實論』所說:「若遮某老死,則破假名;遮此老死,則破五陰」 (破五陰即法空)的意見相合(6)。

  二、『梵網(wǎng)經(jīng)』:如『大智度論』卷一八(大正二五?一九三上)說:

  「梵網(wǎng)經(jīng)中六十二見。若有人言:神常、世間亦常,是為邪見。若言神無常、世間無常,是亦邪見。神及世間常亦無常,神及世間非常亦非非常,皆是邪見。以是故知諸法皆空是為實」。

  『梵網(wǎng)經(jīng)』是『長阿含經(jīng)』的一經(jīng)(7)。經(jīng)說六十二見,是綜舉印度當時外道們的異見,內(nèi)容為過去十八見,未來四十四見!赫摗晃乃窦笆篱g常、無常等,是六十二見的前四見。常、 [P94] 無常等四見,在『雜阿含經(jīng)』中,是十四不可記的前四見(8)。本來只是世間常、無常等,而『梵網(wǎng)經(jīng)』作神及世間常、無常等。神,是我a^tman的古譯。世間loka,『雜阿含經(jīng)』約六根、六境、六識、六觸、六受說(9),是眾生的身心活動。『長阿含經(jīng)』分別為神我與世間,那是我與法對舉,也可說以眾生自體與山河大地相對論,也就是一般所說的眾生(世間)與(器)世間了。

  『智論』依「空門」,以神我及世間常、無常等邪見,解說為「諸法皆空,是為(如)實」。依經(jīng)文,并沒有法空說的明文,這經(jīng)過怎樣的理解而論定是空呢?神我是不可得的,所以說我是常是無常等,都是邪見。但「佛處處說有為法,無常、苦、空、無我,令人得道,云何(『梵網(wǎng)經(jīng)』)言(世間)無常墮邪見」?在佛的不同教說中,似乎存有矛盾!『大智度論』引經(jīng)而加以解說,如卷一八(大正二五?一九三上──中)說:

  「佛告摩訶男……若(人)身壞死時,善心意識,長夜以信、戒、聞、施、慧熏心故,必得利益,上生天上(以上引經(jīng),以下解說)。若一切法念念生滅無常,佛云何言諸功德熏心故必得上生!以是故知非無常性」。 「佛隨眾生所應而說法:破常顛倒,故說無常。以人不知不信后世故,說心去后世,上生天上;罪福業(yè)因緣,百千萬劫不失。是對治悉檀,非第一義悉檀,諸法實相非常非無常。 [P95]

  佛亦處處說諸法空,諸法空中亦無無常。以是故說世間無常是邪見,是故名為法空」。佛說無常,使人得道,這是原始佛教的事實。「諸行無!沟臒o常,原語為anitya;無常性是anityata^。佛不但說無常,也說無恒、變易、不安隱等!鸿べふ摗灰澜(jīng)說:「于諸行中,修無常想行有五種,謂由無常性,無恒性,非久住性,不可保性,變壞法性」(10)。佛說無常等,不是論究義理,而是指明事實。如四非常偈說:「積聚(財富)皆銷散,崇高(名位、權勢)必墮落,(親友)合會要當離,有生無不死」。這是要人對這現(xiàn)實世間(天國也在內(nèi)),不可迷戀于不徹底的,終究要消失的福樂,起厭離心而向于解脫。然而,一切凡夫,都是寄望于永恒而戀著這世間的,所以『雜阿含經(jīng)』卷一二(大正二?八一下)說:

  「愚癡無聞凡夫,于四大身,厭患、離欲、背舍而非識」。 「愚癡無聞凡夫,寧于四大身系我我所,不可于識系我我所。所以者何?四大色身,我見十年住,二十、三十乃至百年;若善消息,或復小過。彼心意識,日夜時刻須臾轉(zhuǎn)變,異生異滅」(11)。

  愚癡無聞的一般人,對于四大色身──肉體,有的還能生厭離心,而對于心識,卻不能厭離,固執(zhí)的執(zhí)我我所。依佛的意思,對于四大色身,執(zhí)我我所而不能厭離,多少還可以原諒。因為我們的色身,有的活了十年,二十年,有的能活到一百歲。如將護調(diào)養(yǎng)得好,有的還少少超過了 [P96] 一百歲。有這樣的長期安定,所以不免迷戀而執(zhí)著。我們的心意識,是時刻不停的在變異,前滅的不同于后起的,所以說異生異滅。這樣的剎那生滅變異,而眾生卻固執(zhí)的執(zhí)為我我所,如一般所說的靈魂,玄學與神學家,稱之為真心、真我。這都以為在無常變化中,有生命的主體不變,從前生到今生,從今生到后世。佛針對世俗的妄執(zhí),對生死流轉(zhuǎn)中的一切,宣說「諸行無!埂o常,是要人不迷戀于短暫的福樂,而向于究竟的解脫;這是被稱為「如實知」與「正見」的。說到世間(常與)無常是邪見,無常的原語是as/a^s/vata,雖同樣的譯為無常,但與諸行無常不同。邪見的世間無常,是以為:有情世間是一死了事,沒有生死流轉(zhuǎn),是斷滅論者,順世的唯物論者的見解。在佛陀時代的印度,順世Loka^yata派是少數(shù)。諸行無常是正見,世間無常是邪見,在原始佛教里,應該是沒有矛盾的。

  正見的諸行無常,邪見的世間無常,是沒有矛盾的。但在佛法法義的論究中,兩種無常有點相同,那為什么一正一邪呢?世間無常,是前滅而以后沒有了,犯了中斷uccheda的過失。諸行無常,是有為生滅的。如經(jīng)上所說,心是時刻不住的生滅,前前與后后不同。論究起來,即使是最短的時間──剎那ks!an!a,也是有生滅的,這就是「念念生滅無!埂K拇笊,不是十年、二十年……百年沒有變異的,也是年異、月異、日異,即使一剎那間,也是生滅無常的。這樣的剎那生滅,前剎那沒有滅,后剎那是不能生起的。如前剎那已滅,已經(jīng)滅了,也就不能生 [P97] 起后剎那。如所作的善惡業(yè),也是剎那滅的,業(yè)滅而成為過去,又怎能招感未來,也許是百千萬億劫以后的善惡報呢?因果相續(xù)的諸行無常,由于「剎那生滅」,前滅后生的難以成立,就與世間無常的中斷一樣,那為什么一正一邪呢!為了剎那生滅而又要成立前后相續(xù),說一切有部 Sarva^stiva^din依三世有說,法性恒有,滅入過去而還是存在(有)的,所以能前后相續(xù)而起。經(jīng)部Sautra^ntika依現(xiàn)在有說,滅入過去,是成為熏習而保存于現(xiàn)在,所以能前后續(xù)生。但部派的意見不一,不是大家所能完全同意的。說法空的部派,以為「佛處處說無常,處處說不滅」(不滅就是常),「佛隨眾生所應而說法」。說諸行無常,為了破常顛倒,一切法「非實性無!,不能說是滅而就沒有了。說「心去后世,上生天上」等,為了破斷滅見,并非說心是前后一如的。這都是隨順世俗的方便,如論究到諸法實相(實相是「實性」的異譯),是非常非無常的?招砸彩欠浅7菬o常的,是超越常無常等一切戲論執(zhí)見的,所以佛說十四事不可記(不能肯定的說是什么,所以佛不予答復),六十二見是邪見,正表示了一切法空的正見。

  三、『義品』,如『大智度論』卷一八(大正二五?一九三中──下)說:

  「佛說義品偈:各各謂究竟,而各自愛著,各自是非彼,是皆非究竟。是人入論眾,辯明義理時,各各相是非,勝負懷憂喜。勝者墮憍坑,負者墮憂獄,是故有智者,不隨此二法。論力汝當知!我諸弟子法,無虛亦無實,汝欲何所求!汝欲壞我論,終已無此處;一切 [P98] 智難勝,適足自毀壞。如是等處處聲聞經(jīng)中說諸法空」。

  『義品』一六經(jīng),巴利藏編入『小部』的『經(jīng)集』,與『義品』相當?shù),有吳支謙所譯的『佛說義足經(jīng)』,二卷,一六品。法藏部Dharmaguptaka稱此為「十六句義」或「句義經(jīng)」(12) 。句是pada的義譯,有足跡的意義,所以譯為『義足經(jīng)』的,可能是法藏部的誦本。『大智度論』一再引用『義品』,如上明法空所引的五偈外,又明第一義悉檀,引『眾義經(jīng)』三偈;明無諍法,引『阿他婆耆經(jīng)』(阿他婆耆是義品的音譯)三偈;引『利眾經(jīng)』(利眾即眾利,利是義利的利),明不取著一切法──法空;引『佛說利眾經(jīng)』二偈,明如實知名色(13)!鸿べ煹卣摗灰惨毫x品』,明一切法離言法性(14)!毫x品』的成立很早,『雜阿含經(jīng)』(「弟子記說」)已經(jīng)解說到了(15)。從『大智度論』與『瑜伽論』的引用,可見『義品』對大乘法性空寂離言的思想,是有重要影響的。上文所引的五偈,是論力(『義足經(jīng)』作勇辭,勇辭是論力的異譯!航(jīng)集』『義品』作波須羅)(16)梵志舉外道的種種見,想與佛論諍誰是究竟的。佛告訴他:人都是愛著自己的見解,以自己的見解為真理,自是非他的互相論諍,結果是勝利者長憍慢心,失敗者心生憂惱。這意味著:真理是不能在思辨論諍中得來的,引向法性離言空寂的自證。

  說法空的聲聞學派,引了『大空經(jīng)』,『梵網(wǎng)經(jīng)』,『義品』──三經(jīng),并說「處處聲聞經(jīng)中說諸法空」。『大智度論』在說「一切法空」后,又簡略的引述了聲聞藏的六(或七)經(jīng),如 [P99] 『論』卷三一(大正二五?二九五中──下)說:

  「有利根梵志,求諸法實相,不厭老病死,著種種法相,為是故說法空,所謂先尼梵志,不說五眾即是實,亦不說離五眾是實」。 「復有強論梵志」佛答:我法中不受有無;汝何所論?有無是戲論法,結使生處」。 「及雜阿含中,大空經(jīng)說二種空,眾生空、法空」。 「羅陀經(jīng)中說:色眾破裂分散,令無所有」。 「!3顟喻經(jīng)中說:法尚應舍,何況非法」! 「波羅延經(jīng),利眾經(jīng)中說:智者于一切法不受不著,若受著法,則生戲論,若無所依止,則無所論。諸得道圣人,于諸法無取無舍,若無取舍,能離一切諸見。如是等三藏中處處說法空」。

  六經(jīng)中第一,先尼S/ren!ika梵志事,見『雜阿含經(jīng)』(巴利藏缺)。佛與仙尼的問答,是:色(等五陰)是如來?異(離)色是如來?色中有如來?如來中有色?如來tatha^gata是我的異名,如如不動而來去生死的如來,不即色,不離色,如來不在色中,色不在如來中(17)── 這就是一般所說的:「非是我,異我,不相在」!赫摗晃乃f「不說五眾(五陰)即是實,亦不說離五眾是實」,「實」就是如來,無實即無如來──我。這是二十句我我所見,而法空說者 [P100] ,依四句不可說是如來,解說為法空。『先尼梵志經(jīng)』,可能是法空派所誦本,文句略有出入!喊闳艚(jīng)』的原始部分,曾引先尼梵志的因信得入一切智,是繼承聲聞法空派的解說,集入『般若經(jīng)』為例證的(18)。

  第二,強論梵志,如上面『義品』所說的!笍娬摗痪褪恰刚摿Α梗毫x足經(jīng)』是譯為「勇辭」的。

  第三,『大空經(jīng)』,已在上文說過。

  第四,『羅陀經(jīng)』,見『雜阿含經(jīng)』,如說:「于色境界,當散壞消滅;于受、想、行、識境界,當散壞消滅。斷除愛欲,愛盡則苦盡」(19)。五陰的散壞消滅,或依此立散空 avaka^ras/u^nyata^。

  第五,『!3顟喻經(jīng)』,見『中阿含經(jīng)』的『阿梨咤經(jīng)』(20)!阜ㄉ袘,何況非法」的經(jīng)意是:佛說的一切法(九分或十二分教),善巧了解,目的是為了解脫。所以聞思法義,對解脫是有用的,是有必要的;但為了解脫,就不應取著(諍論)文義,因為一有取著,就不得解脫。如一般所說:「渡河須用筏,到岸不用船」。從此可見,如來說法,只是適應眾生說法,引導眾生出離,而不是說些見解,要人堅固取著的。無邊法門,都不過適應眾生的方便。「法(善的正的)尚應舍,何況(惡的邪的)非法」,表示了一切法空。 [P101]

  第六,『波羅延經(jīng)』是『經(jīng)集』的『彼岸道品』。『眾利經(jīng)』是『經(jīng)集』的『義品』。長行略引二經(jīng)的經(jīng)意,明智者于一切法不受不著,不取不舍。與『義品』的「第一八偈」相當(21)。

  聲聞的法空學派,引聲聞經(jīng)以說法空的,主要的理由是:一、無我所;二、五陰法散滅;三、不落二邊──四句的見解;四、佛法是非諍論處;五、智者不取著一切法。法空的學派,與阿毗曇門的辨析事相,是不同的。這是著眼于佛法的理想,方便引導趣入、修證的立場。

  注【15-001】『大智度論』卷一八(大正二五?一九二上──中)。

  注【15-002】『大智度論』卷三一(大正二五?二九五下)。

  注【15-003】『大智度論』卷一八(大正二五?一九四上──中)。   (4)『雜阿含經(jīng)』卷一二(大正二?八四下)。

  注【15-005】『大智度論』卷三一(大正二五?二八八上)。又『論』卷一八(大正二五?一九三上)。   (6)『成實論』卷一二(大正三二?三三三上)。   (7)『長阿含經(jīng)』(二一)『梵動經(jīng)』(大正一?八九下以下)!洪L部』(一)『梵網(wǎng)經(jīng)』(南傳六?一五以下)。   (8)『雜阿含經(jīng)』卷三四(大正二?二四五中──二四九上)!合鄳俊(三三)「婆蹉種相應」作「十見」(南傳一四?四一八──四二七)。 [P102]

  注【15-009】『雜阿含經(jīng)』卷九(大正二?五六上──下)!合鄳俊(三五)「六處相應」(南傳一五?六四、八六 ──八七)。

  注【15-010】『瑜伽師地論』卷八六(大正三0?七七八中)。

  注【15-011】參照『相應部』(一二)「因緣相應」(南傳一三?一三六──一三八)。

  注【15-012】『四分律』卷三九(大正二二?八四五下)。又卷五四(大正二二?九六八中)。

  注【15-013】『大智度論』卷一(大正二五?六0下──六一上) 。又卷一(大正二五?六三下──六四上)。又卷三一(大正二五?二九五下)。又卷二七(大正二五?二五九中)。

  注【15-014】『瑜伽師地論』卷三六(大正三0?四八九上)。

  注【15-015】『雜阿含經(jīng)』卷二0(大正二?一四四中──下)。『相應部』(二二)「蘊相應」(南傳一四?一三─ 一四)。

  注【15-016】『佛說義足經(jīng)』卷上(大正四?一七九下──一八0上)!航(jīng)集』『義品』(南傳二四?三二0──三二三)。

  注【15-017】『雜阿含經(jīng)』卷五(大正二?三二上──中)。

  注【15-018】『小品般若波羅蜜經(jīng)』卷一(大正八?五三七下)。

  注【15-019】『雜阿含經(jīng)』卷六(大正二?四0上)!合鄳俊(二三)「羅陀相應」(南傳一四?三00)。

  注【15-020】『中阿含經(jīng)』(二00)『阿梨咤經(jīng)』(大正一?七六四中──下)!褐胁俊(二二)『蛇喻經(jīng)』(南傳 [P103] 九?二四七──二四八)。

  注【15-021】『經(jīng)集』『義品』(南傳二四?三一0──三一二)。『佛說義足經(jīng)』(大正四?一七八上──下)。

  五 常空、我我所空

  『雜阿含經(jīng)』卷一一(『撫掌喻經(jīng)』)(大正二?七二下)說:

  「空諸行,常、恒住、不變易法空,無我我所」。

  空諸行s//u^nya-sarvasam!ska^^ra,經(jīng)約根、境、識、觸、受、想、思說。與此意義相同的,是空世間s//u^nya-loka,如說:「云何名為世間空?佛告三彌離提:眼(等)空,常、恒、不變易法空,(我)我所空。所以者何?此性自爾」(1)!合鄳俊灰灿写私(jīng),約根、境、識、觸、受說世間,只說「我我所空,故名空世間」(2)?眨且詿o我我所為主的,『雜阿含經(jīng)』為什么說「常、恒、不變易法空」呢?『雜阿含經(jīng)』 (與『相應部』)常見這樣的文句,如說:「無常即苦,苦即非我,非我者亦非我所」(3)。又常見這樣的問答,如說(4):

  「于意云何?……(色)、受、想、行、識,為常為無常耶?答言:無常。 又問:若無常者,是苦耶(樂耶)?答言:是苦。 又問:若無常苦者,是變易法,圣弟子寧于中見(色、受、想、行、)識是我、異我、相 [P104] 在不?答曰:不也」。

  五陰、六處等無我我所,是從無常、苦,變易法而得到定論的。如依文釋義,無常,苦,變易法,無我我所──空,文字不同,意義當然也有所差別。如依文義相成來說,那無常等都可說是空了。無常故苦,苦是依無常而成立的,如『雜阿含經(jīng)』卷一七(大正二?一二一上)說:

  「佛告比丘:我以一切行無常故,一切諸行變易法故,說諸所有受悉皆是苦」。

  一般的說,受有三類:苦受,樂受,不苦不樂受。約三受說,不能說「諸所有受悉皆是苦」的。然從深一層說,一切行是無常、變易法,是不可保信的,不安隱的,終于要消失過去的,所以說「諸所有受悉皆是苦」。一般所執(zhí)的自我,一定是常(恒、不變易),是樂(自在),而一切行非常非樂,這那里可說有我呢!無常是苦義,無?(變易法)是無我義;無常、苦、無我是相成的。這樣的論究,不但我我所是空,常、恒、不變易法也可說是空了。這樣的解說,不只是說一切有部Sarva^stiva^din這樣說,屬于分別說系Vibhajyava^din的『舍利弗阿毗曇論』,也說:「以何義空?以我空,我所亦空,?,不變易空」(5)。巴利藏『小部』的『無礙解道』也說:「我、我所、常、堅固、恒、不變易法空」(6)。這可見,依我我所空,進而說常、恒、不變易法空,是上座部Sthavira系的一致意見。

  印度文化中的我a^tman,曾發(fā)展到與宇宙的本體──梵brahman,無二無別,然原本 [P105] 只是眾生的自我。我,一定要有「自在」,「樂」的屬性,如不自在,苦,那就不能說是我了。如『雜阿含經(jīng)』卷二(大正二?七中──下)說:

  「若色(受、想、行、識,下例」是我者,不應于色病苦生;亦不應于色欲令如是,不令如是。以色無我故,于色有病有苦生;亦得于色欲令如是,不令如是」。

  經(jīng)說無常故苦,無?喙薀o我,是一貫的,相依相成的,為什么經(jīng)上只說:無我、我所、常、恒、不變易法空,而沒有說是苦是空呢!佛教界的論究,傾向于客觀事相的觀察,觀一切法(不限于眾生自體)都是無我──空的,但不能說器世界是無常故苦,苦故無我,只能說是無常,無我──空。傾向于客觀的事相觀察(阿毗達磨的特性如此),所以說:「無我、我所,常、恒、不變易法空」了。

  注【16-001】『雜阿含經(jīng)』卷九(大正二?五六中)。

  注【16-002】『相應部』(三五)「六處相應」(南傳一五?八七──八八)。

  注【16-003】例如『雜阿含經(jīng)』卷一(大正二?二上)。『相應部』(二二)「蘊相應」(南傳一四?三三──三四)。

  注【16-004】『雜阿含經(jīng)』卷一(大正二?六下)!合鄳俊(二二)「蘊相應」(南傳一四?七七──七八)。

  注【16-005】『舍利弗阿毗曇論』卷一六(大正二八?六三三上)。

  注【16-006】『無礙解道』(南傳四一?一一四)。 [P106]

  六 三三摩地

  空s/u^^nyata^,無所有,a^kim!canya,無相animitta,是方便不同而究竟一致的;究竟一致的,就是空。后來演化為三三昧sama^dhi:空,無愿apran!ihita,無相;又名三解脫門vimoks!a-mukha^ni,這已在前一章說明了。在三三昧中,顯然空是更重要的,如『雜阿含經(jīng)』說:「若得空已,能起無相、無所有,離慢知見者,斯有是處」(1)。這是說,真正的無所有(或無愿)、無相,要先得空住,才有修得的可能!喊⑴_磨大毗婆沙論』卷一0四(大正二七?五四0中──下)說:

  「空三摩地,是諸內(nèi)道不共住處。……外道法中,雖無真實無愿、無相,而有相似,謂粗行相等相似無愿,靜行相等相似無相。九十六種外道法中,尚無相似空定,況有真實!故唯說空定是內(nèi)道不共法」。

  空定(定即三摩地、三昧的義譯)是內(nèi)道不共法,也就是說:佛法與一般宗教的根本差別所在,就是空三昧。的確,佛法的最大特色,是(無?喙)無我──空。

  三三昧──空,無愿,無相,說一切有部Sarva^stiva^din以三緣來建立他的差別?帐羌s對治說的:「空三摩地是有身見近對治故」。無愿是約期心說的:「諸修行者,期心不愿三有法 [P107] 故」;「期心不愿三有,圣道依有,故亦不愿」。無相是約所緣說的:「此定所緣離十相故,謂離色、聲、香、味、觸,及女、男、三有為(生、住異、滅)相」。也有依行相差別建立的:說一切有部,立四諦、十六行相,「空三摩地,有空、非我二行相;無愿三摩地,有苦、非常,及集(諦下四:因、集、緣、生),道(諦下四:道、如、行、出)各四行相;無相三摩地,有滅(諦下滅、靜、妙、離)四行相」(2)。這是約能為四諦下煩惱對治的無漏智說,如約有漏智所緣行相說,那空與無我nira^tman二行相,是通于四諦、一切法的。不但有漏的苦與集,是空的,無我的;無漏有為的圣道,無漏無為的滅,也是空的、無我的(3)。含義雖與大乘不同,而可以說「一切法空」的。

  空是通于無我無我所的,如經(jīng)說「世間空」是:「我我所空故,名空世間」(4)。「空諸行」是:「無我我所」(5)。這可見無我是空,無我所也是空。但說一切有部,以為空就是無我(我所),只是說明上有些不同,如『阿毗達磨大毗婆沙論』卷九(大正二七?四五上──中)說:

  「有說……謂空行相義不決定,以一切法有義故空,約他性故;有義故不空,約自性故。非我行相無不決定,以約自他俱無我故。由此尊者世友說言:我不定說諸法皆空,定說一切法皆無我」。

  這是說一切有部的正義。說一切法無我,是確定的,徹底的,因為不論什么法,即法異法, [P108] 都非是我,所以一切法決定是無我的。說諸法皆空──一切皆空,這是不能依文取義的。這一見解,是依『中阿含經(jīng)』『小空經(jīng)』的(6)。如說鹿子母堂空,是說鹿子母堂中沒有牛、羊、人、物,不是說鹿子母堂也沒有。鹿子母堂自性是不空的,空的是鹿子母堂內(nèi)的人物。這名為「他性空」,就是約他性說空,約自性說不空。依此來說空、無我,無我是了義說,一切法是無我的。「諸法皆空」是不了義說,空是無我,我空而法是有──不空的。

  『相應部』多說「無常,苦,無我」(無我所),『雜阿含經(jīng)』多說「無常,苦,空,無我」。說一切有部立十六行相,無常、苦、空、無我,是苦諦的四行相。在十六行相中,空與無我,是二種不同的行相,差別是:「非我行相對治我見,空行相對治我所見」(7)。這是論師的一種解說,如依經(jīng)文,空那里只是無我所呢!

  『舍利弗阿毗曇論』;是印度本土分別說者 Vibhajyava^din的論典!赫摗簧险f:空定,「以何義空?以我空,我所亦空,常空,不變易空」?盏膬(nèi)容,與『雜阿含經(jīng)』的『撫掌喻經(jīng)』相合。無相定,「以圣涅槃為境界」。有生、住異、滅三相的,是有為行;涅槃沒有三相 ──不生,不住異,不滅,所以思惟涅槃而得定的,是無相定。無三相,是有部所說無十相中的三相。無愿定有二:一、「以圣有為為境界」,圣有為是無漏道。圣道如渡河的舟筏一樣,渡河需要舟筏,但到岸就不用了,所以不愿圣道。二、觀有漏的諸行,「苦,患,癰,箭,著,味, [P109] 依緣,壞(變異)法,不定,不足,可壞眾苦」。這是以無常,苦行相,觀有漏生死行所成的無愿定(8)!荷崂グ⑴䲡艺摗凰f三三昧的內(nèi)容,與說一切有部所說的,大體相同。

  『解脫道論』,是屬于赤銅鍱部Ta^mras/a^t!i^ya的。所說的三解脫,如『論』卷一二(大正三二?四五九中──下)說:

  「問:云何以觀見成于種種道?答;已(以)觀見無常,成無相解脫。以觀見苦,成無作(即無愿)解脫。以觀見無我,成空解脫」。

  三解脫tayo-vimokkha^,約從煩惱得解脫說。觀無常而成無相解脫;觀苦而成無作解脫;觀無我而成空解脫,無我是空義。以無常、苦、無我來分別三解脫,實不如以三法印──無常明無愿,無我明空,涅槃明無相來得妥切!『解脫道論』以不同的方便(觀法),成三解脫;如成就一解脫,也就是三解脫,所以說:「已得三解脫,成于一道」。因為「解脫者唯道智,彼事為泥洹」(9)。三解脫約無漏道智得解脫說,而所得解脫是沒有差別的。

  注【17-001】『雜阿含經(jīng)』卷三(大正二?二0中)。

  注【17-002】『阿毗達磨大毗婆沙論』卷一0四(大正二七?五三八上──下)。

  注【17-003】『阿毗達磨大毗婆沙論』卷九(大正二七?四五上──下)。

  注【17-004】『相應部』(三五)「六處相應」(南傳一五?八八)。 [P110]

  注【17-005】『雜阿含經(jīng)』卷一一(大正二?七二下)。

  注【17-006】『中阿含經(jīng)』(一九0)『小空經(jīng)』(大正一?七三七上)!褐胁俊(一二一)『空小經(jīng)』(南傳一一下 ?一一九以下)。

  注【17-007】『阿毗達磨大毗婆沙論』卷九(大正二七?四五中)。

  注【17-008】『舍利弗阿毗曇論』卷一六(大正二八?六三三上──中)。

  注【17-009】『解脫道論』卷一二(大正三二?四五九下──四六0上)。

  七 空之類集

  在佛法中,空s//u^nya, s/u^nyata^的重要性,漸漸的顯著起來。有『小空經(jīng)』與『大空經(jīng)』的集出,編入『中阿含經(jīng)』(『中部』)中!盒】战(jīng)』是次第深入的,有的空而有的是不空!捍罂战(jīng)』是內(nèi)外次第觀察的,立內(nèi)空adhya^tma-s/u^nyata^,外空bahirdha^-s/u^nyata^,內(nèi)外空 adhya^tma-bahirdha^-s/u^nyata^!弘s阿含經(jīng)』有大空maha^-s/u^nyata^,勝義──第一義空parama$rtha-s/u^nyata^ 。這就共有五種空了。綜合而加以說明的,如『舍利弗阿毗曇論』卷一六(大正二八?六三三上)說:

  「空定(有)六空:內(nèi)空,外空,內(nèi)外空,空空,大空,第一義空」。

  『舍利弗阿毗曇論』在說明空定──空三昧的內(nèi)容時,說到了六空,除上面所說的五種空外 [P111] ,多了一種空空s/u^nyata^-s/u^nyata^。『大毗婆沙論』說:『施設論』立 「三重三摩地」,有空空三摩地(1)?湛盏拿~,可能是從『施設論』來的。六空的空義是:「以何義空?以我空,我所亦空,常空,不變易空」;或但略說為:「以我空,我所亦空」(2)!浩派痴摗灰菏┰O論』,也說:「謂有苾芻,思惟有漏有取諸行,皆悉是空。觀此有漏有取諸行,空無常、恒、不變易法、我及我所」(3)。以無常(無恒無變易)無我無我所為空義,與『舍利弗阿毗曇論』說相同,也與說一切有部所說:「非常,非恒,非不變易,非我我所,故皆名空」(4),意義一致。

  『阿毗達磨大毗婆沙論』卷一0四(大正二七?五四0上)說:

  「施設論說空有多種,謂內(nèi)空,外空,內(nèi)外空,有為空,無為空,無邊際空,本性空,無所行空,勝義空,空空」。

  『大毗婆沙論』卷八,也說到「十種空」,但無所行空譯為散壞空。對比『舍利弗阿毗曇論』六空如下:

  圖片

  『施設論』十空                   |『舍利弗阿毗曇論』六空

  ─────────────────+───────────

  內(nèi)空adhya^tma-s/u^nyata^    |    1內(nèi)空

  外空bahirdha^-s/u^nyata^           |    2 外空

  內(nèi)外空adhya^tma-bahirdha^-s/u^nyata^|    3 內(nèi)外空

  有為空sam!skr!ta-s/u^nyata^        |

  [P112]

  無為空asam!skr!ta-s/u^nyata^       |

  無邊際空anavara^gra-s/u^nyata^     |

  本性空prakr!ti-s/u^nyata^          |

  無所行空(散壞空anavaka^ra-s/u^nyata^|

  勝義空parama$rtha-s/u^nyata^       |     6勝義空

  空空s/u^nyata^-s/u^nyata^          |     4空空

  |     5大空maha^-s/u^nyata^

  兩論對比起來,『施設論』多了有為空,無為空,無際空,本性空,散壞空──五空,卻少了大空。『雜阿含經(jīng)』說大空,在『相應部』中有同樣的經(jīng)文,卻沒有大空的名稱。所以,『施設論』綜集為十空而沒有大空,可能那時還沒有大空的名目。經(jīng)上說:「世間空」,「諸行空」,都約有為法說,所以立有為空。無為空是滅諦、涅槃空。無(邊)際空,如『雜阿含經(jīng)』說:「眾生無始生死以來,長夜輪轉(zhuǎn),不知苦之本際」(5)。生死流轉(zhuǎn)的開始,是不可記別的(6)。沒有生死的前際(以后又引申到后際)可得,所以說無際空、本性空,如經(jīng)說:「眼(等)空,常、恒、不變易法空,我(我)所空。所以者何?此性自爾」(7)。自性svabha^va與本性,說一切 [P113] 有部是看作異名同實的,如『大毗婆沙論』說:「如說自性,我,物,自體,相,分,本性,應知亦爾」(8)。約自性說空,有部是限定于我我所空的。散壞空,如佛為羅陀Ra^dha說:「于色境界當散壞消滅,于受、想、行、識境界當散壞消滅」(9)。在這十種空中,如依前六空的定義來說,那無為法不生不滅,只能說無我我所空,可不能說是「非常、非恒、非變易法」空了。如以生死無始為空,五陰散壞為空,都不能以「無我我所」;「非常、非恒、非變易法,非我我所」的定義,說明他是空了。沒有論文可考,不能作確切的定論,但十空說的內(nèi)容,顯然已超越了說一切有部的空義。要知道,『施設論』是說一切有部六分毗曇的一分,但『施設論』是不限于說一切有部的(10)。

  『小部』的『無礙解道』,有「空論」一章。先引『相應部』「六處相應」的「空」經(jīng),然后廣列二十六空,一一的給以說明。二十六種空是(11):

  「空空,行空,壞空,最上空,相空,消除空,定空,斷空,止滅空,出離空,內(nèi)空,外空,俱空,同分空,異分空,尋求空,攝受空,獲得空,通達空,一性空,異性空,忍空,攝持空,深解空,及正知者流轉(zhuǎn)永盡一切空性中勝義空」。

  依『無礙解道』的說明,在這二十六種空中,一、內(nèi)空ajjhattasun~n~a,外空bahiddha^-sun~n~a ,俱空dubhatosun~n~a就是內(nèi)外空,空空sun~n~asun~n~a:這四種空的意義是:「 [P114] 我、我所、常、堅固、恒、不變易法空」,與說一切有部等所說相同。二、消除空vikkhambha-nasun~n~a ,定(或譯彼分)空tadan%gasun~n~a,斷空samucchedasun~n~a,止滅空pat!ipassaddhisun~n~a ,出離空nissaran!asun~n~a,尋求空esana^sun~n~a,攝受空pariggahasun~n~a ,獲得空pat!ila^bhasun~n~a,通達空pat!ivedhasun~n~a,忍空khantisun~n~a ,攝持空adhit!t!ha^nasun~`n~a,深解空pariyoga^hanasun~n~a:此十二種空,與『空小經(jīng)』的方法相同,也是次第深入,一分一分的空。如消除(或譯伏,伏惑的伏)空是:依出離故貪欲消除空,依無瞋故瞋消除空,依光明想故惛沈睡眠消除空,依不散亂故掉舉消除空,依法決定故疑消除空,依智故無明消除空,依勝喜故不欣喜消除空,依初禪故五蓋消除空,……依阿羅漢道一切煩惱消除空。從消除空到出離空,都是依這樣的次第說空(12)。尋求空以下,都與出離有關,如出離尋求,……出離深解。所以,尋求空是:出離尋求故貪欲空,無瞋尋求故瞋?,……阿羅漢道尋求故一切煩惱空。一直到深解空是:出離深解故貪欲空,……阿羅漢道深解故一切煩惱空。這十二種空,都是一分一分的空,到達一切煩惱空為止;離(一分或全部)煩惱為空,正是『相應部』中空于貪、瞋、癡的本義。三、從出離貪欲,到阿羅漢道一切煩惱空的次第,還有一性空 ekattasun~n~a,異性空na^nattasun~n~a,及勝義空paramattha-sun~n~a的一分。貪欲、瞋等是異性,出離、無瞋等離煩惱是一性。思出離等一性而貪欲等異性空,能離煩惱的一性也是空, [P115] 名為一性空、異性空。勝義空,與說一切有部所說的不同。勝義,約涅槃nibba^na說。如依出離而貪欲的流轉(zhuǎn)永盡,到依阿羅漢道而一切煩惱的流轉(zhuǎn)永盡,煩惱永滅而不再生起了,最究竟的是證得阿羅漢果──有余涅槃,是勝義空的一分。以上所說的種種空,都是空于煩惱的。四、勝義空的另一意義是:眼等滅,以后不再生起了。這是「一切空中的勝義空」,可說是最究竟的空。約依無余涅槃而般涅槃說,不但煩惱空,業(yè)感的異熟身,一切生死流轉(zhuǎn)也永滅了。五、最上空aggasun~n~a是:「一切行寂止,一切取定棄,愛盡,離欲,滅,涅槃」,也是依涅槃說(勝義空約涅槃永不生說,最上空約有為、煩惱等滅盡說涅槃)的。在『雜阿含經(jīng)』中,作:「一切諸行空寂,不可得,愛盡,離欲,涅槃」(13)?帐悄鶚劻x,在勝義空及最上空中,明顯的表示出來。六、壞空viparin!a^masun~n~a:意義是:色等是自性空的,已滅的色等,已壞是壞空。五蘊、六處是自性空的,所以已滅的是壞空;壞空與十空中的散壞空相當。七、行空san%kha^rasun~n~a ,相空lakkhan!asun~n~a:行有福行,非福行,不動行;身行,語行,意行;過去行,未來行,現(xiàn)在行。相有愚相,賢相;生相,住異相,滅相(約五蘊,六處,十二因緣別說)。這些行與相,都是約此中無他來說空。如福行中,非福行、不動行空;非福行中,福行、不動行空;不動行中,福行、非福行空。八、同分空sabha^gasun~n~a,異分空visabha^gasun~n~a:同分是同類,異分是異類。同分空是自性中自性空,異分空是他性中他性空。在這二十六種空中 [P116] ,七、八──二類、四空,不知依什么經(jīng)義而立?

  注【18-001】『阿毗達磨大毗娑沙論』卷一0五(大正二七?五四三上)。

  注【18-002】『舍利弗阿毗曇論』卷一六(大正二八?六三三上──中)。

  注【19-003】同上(1)。

  注【19-004】『阿毗達磨大毗婆沙論』卷一0四(大正二七?五三八下)。

  注【19-005】『雜阿含經(jīng)』卷三三(大正二?二四0下)。

  注【19-006】如『雜阿含經(jīng)』卷三四(大正二?二四七下)。

  注【19-007】『雜阿含經(jīng)』卷九(大正二?五六中)。

  注【19-008】『阿毗達磨大毗婆沙論』卷一(大正二七?四上)。

  注【19-009】『雜阿含經(jīng)』卷六(大正二?四0上)!合鄳俊(二三)「羅陀相應」(南傳一四?二九九──三00)。

  注【19-010】拙作『說一切有部為主的論書與論師之研究』(一四三──一四四)。

  注【19-011】『無礙解道』(南傳四一?一一四)。以下解說,見該書(一一四──一二四)。

  注【19-012】唯「定空」末句,作:「依退轉(zhuǎn)觀合現(xiàn)貪定空」(南傳四一?一一七)。

  注【19-013】『雜阿含經(jīng)』卷一0(大正二?六六中)。 [P117]

  八 諸行空與涅槃空

  說一切有部的阿毗達磨論師,對于空s//u^nya, s/u^nyata^的意義,著重于經(jīng)說的:「常空,恒空,不變易法空,我我所空」?帐菬o我,無我所;如雙舉空與無我而辨其差別,那末空是「無我所」義!阜俏倚邢嗯c空行相,俱能緣一切法」(1),所以可說一切法是空、無我的。不過,這只是有漏的,如果是無漏的空與無我行相,那就唯緣苦諦,不通于一切法了(2)。關于我我所空,『雜阿含經(jīng)』這樣說:「常、恒、不變易法空,我(我)所空。所以者何?此性自爾」(3)!复诵宰誀枴,『瑜伽論』解說為:「又此空性,離諸因緣,法性所攝,法爾道理為所依趣」(4)。我我所空,是法爾如此,本性如此的!捍笈派痴摗灰舱f:「住本性空,觀法本性空無我故」(5) 。「一切法本性空」,說一切有部的含義,當然與大乘不同,但「一切法本性空」,說一切有部的論師,確已明白的揭示出來了!

  另一方面,「貪空、瞋空、癡空」──一切煩惱空的經(jīng)義,顯然的沒有受到說一切有部論師的注意!弘s阿含經(jīng)』是以「貪欲永盡,瞋恚永盡,愚癡永盡」來表示涅槃nirva^n!a與無為 asam!skr!ta的(6)!肛澘铡⒉_空、癡空」的空,也與涅槃有關!弘s阿含經(jīng)』卷一0(大正二 ?六六中──下)說: [P118] 「一切諸行空寂,不可得,愛盡,離欲,(滅),涅槃」。

  與此經(jīng)相當?shù)摹合鄳俊唤?jīng),作:「一切行寂止,一切依定棄,愛盡,離欲,滅盡,涅槃」 (7)。諸行寂止,與諸行空寂相當。一切有部所誦的『雜阿含經(jīng)』,的確是空寂,如『瑜伽師地論 』卷八三(大正三0?七六六上)說:

  「所言空者,謂離一切煩惱等故,無所得者,謂離一切所有相故。言愛盡者,謂不希求未來事故。言離欲者,謂無現(xiàn)在受用!6槱樂故。所言滅者,謂余煩惱斷故。言涅槃者,謂無余依故」。

  空,是離一切煩惱的意思。離一切煩惱而畢竟空寂,以空來表示涅槃。實際上,涅槃是不可表示的;空與不可得等,都是烘云托月式的表示涅槃。『雜阿含經(jīng)』說到煩惱空,一切諸行空寂,沒有受到論師們的重視,這可以斷定:現(xiàn)在的『雜阿含經(jīng)』,還是說一切有部內(nèi),經(jīng)師與論師沒有分派以前的誦本。

  『大毗婆沙論』說:「如是擇滅,亦名涅槃」(8)。有部的論師們,對涅槃的空義,沒有重視,而對涅槃的擇滅pratisam!khya^-nirodha,有相當?shù)恼摼,對「一切法空性」說,是有高度啟發(fā)性的!俱舍論』說:「此法自性,實有離言,唯諸圣者各別內(nèi)證,但可方便總相說言:是善,是常,別有實物,名為擇滅,亦名離系」(9)。擇滅是「擇所得滅」,以智慧簡擇諦理,有漏 [P119] 法滅,但不只是有漏法的滅無,而是得到了無為的(擇)滅。依『婆沙論』(10)說:有多少有漏法,就有多少擇滅。擇滅與有漏法,是相對應的。以智慧簡擇,某法,某一類或一切有漏法滅了,就得一法、一類或一切的擇滅(得一切擇滅,名為得涅槃)。相對于一切有漏法的擇滅無為,不生不滅,本來如此。約眾生與眾生所得來說,是同一的,所以「應作是說:諸有情類,普于一一有漏法中,皆共證得一擇滅體」。一人所得的無數(shù)擇滅,擇滅與擇滅,也是無差別的。相對應于有漏有為的擇滅,不共證得而體性不二,這與(大乘)一切法本有寂滅性(或空性),不是非常類似的嗎?不過有部但約有漏法說而已。

  涅槃的空義,赤銅鍱部Ta^mras/a^t!i^ya是充分注意了的。如『無礙解道』 所說的最上空,勝義空,都是約涅槃說的。消除空,定空,斷空,止滅空,出離空等,或淺或深,而最深徹的,是依阿羅漢道而一切煩惱空。特別是止滅pat!ipassaddhi與出離nissaran!a,就是「依離,依離欲,依(止)滅,向于舍」的離與滅。這些文字,都表示祛除煩惱而可以名為空的;也可以表示涅槃(11)。所以四念住的不凈,苦,無常,無我,也被稱為凈空,樂空,?,我空了(12)。一切煩惱滅──一切煩惱空,煩惱的完全出離(滅,空),就是「滅(諦),涅槃」,如『無礙解道』的「離論」所說。

  涅槃,被稱為最上空,如『小部』 『無礙解道』(南傳四一?一一六)說: [P120] 「何為最上空?此句最上,此句最勝,此句殊勝,謂一切行寂止,一切取(或譯「依」)定棄,渴愛滅盡,離欲,滅,涅槃」。

  最上空的內(nèi)容,『雜阿含經(jīng)』也多處說到,如說:「此則寂靜,此則勝妙,所謂舍,離一切有余(依),愛盡,無欲,滅盡,涅槃」(13)。除了卷一0(如上所引)說到「一切行空寂」外,一律都譯作「舍」。涅槃,在『阿含經(jīng)』中,是以煩惱的滅盡,蘊處(身心)滅而不再生起來表示的,如火滅一樣。但以否定(遮遣)方式來表示,并不等于沒有。表示超越一切的,不可思議性,可以有三例。一、如『雜阿含經(jīng)』卷三四(大正二?二四四)說:

  「甚深,廣大,無量,無數(shù),皆悉寂滅」(14)。

  『瑜伽論』解說為:「世尊依此,密意說言:甚深,廣大,無量,無數(shù),是謂寂滅。由于此中所具功德難了知故,名為甚深;極寬博故,名為廣大;無窮盡故,名為無量;數(shù)不能數(shù),無二說故,名為無數(shù)」(15)。這是以大海的難以測度來比喻的;這一喻說,在超越中意味著不可思議的內(nèi)容,可能引起不同的解說。二、如『雜阿含經(jīng)』卷三四(大正二?二四五下)說:

  「滅;寂靜,清涼,真實」(16)。

  瑜伽論』解說此經(jīng),分別為:「寂滅;寂靜,清涼,宴默」(17)!刚鎸崱梗馕吨鋵嵉膬(nèi)含。三、如『雜阿含經(jīng)』卷九(大正二?六0上)說: [P121] 「盡,離欲,滅,息,沒已,有亦不應說,無亦不應說,有無亦不應說,非有非無亦不應說。……離諸虛偽,得般涅槃」。

  末二句,與此相當?shù)摹涸鲋Р俊唬鳌笐蛘摐,戲論寂?18)!弘s阿含經(jīng)』的虛偽,是戲論 prapan~~ca,papan~ca的異譯。涅槃是不能是有、或是無的;這些相對的語句,都不過是戲論,戲論是不足以表示涅槃的!弘s阿含經(jīng)』漸傾向于涅槃的真實性,所以說一切有部以為:「實有涅槃」;「一切法中,唯有涅槃是善是!(19)。赤銅鍱部說涅槃空,當然也不會說涅槃是沒有。著重于涅槃空的說明,于是乎諸行空性,涅槃空性,可說有二種空性了。如『小部』『論事』(南傳五八?三六五)注說:

  「有二空性,蘊無我相與涅槃。此中無我相一分,或方便說系屬行蘊;但涅槃則無所系屬」。

  從圣典的施設名言來說,有為諸行本性空,所以離有為諸行(煩惱,業(yè),煩惱業(yè)所感的報體)的涅槃,也說為空。直從涅槃說,一切語言都是戲論,空也是不可說的。但從諸行空,空卻諸行而可名為涅槃,當然雖不可說,而也可說是空(是滅,是出離等)了。依諸行滅而施設涅槃,諸行空性與涅槃空性,果真是條然不同的二種空性嗎?

  注【20-001】『阿毗達磨大毗婆沙論』卷九(大正二七?四五中)。 [P122]

  注【20-002】同上。

  注【20-003】『雜阿含經(jīng)』卷九(大正二?五六中)。

  注【20-004】『瑜伽師地論』卷九0(大正三0?八一二上)。

  注【20-005】『阿毗達磨大毗婆沙論』卷一0五(大正二七?五四二中)。

  注【20-006】『雜阿含經(jīng)』卷三一(大正二?二二四中)。『相應部』(四三)「無為相應」(南傳一六上?七七)。

  注【20-007】『相應部』(二二)「蘊相應」(南傳一四?二0八)。

  注【20-008】『阿毗達磨大毗婆沙論』卷三二(大正二七?一六三上)。

  注【20-009】『阿毗達磨俱舍論』卷六(大正二九?三四上)。

  注【20-010】『阿毗達磨大毗婆沙論』卷三一(大正二七?一六一下──一六二下)。

  注【20-011】『四諦論』卷三說:「汝問無余,滅,離,滅,舍,斷,棄,此七義何異者,答:此皆是涅槃別名」(大正三二?三九0上)。凡涅槃別名,大抵可以稱之為空。

  注【20-012】『清凈道論』三(南傳六四?二七0)。

  注【20-013】『雜阿含經(jīng)』卷三一(大正二?二二0上)。又卷三(大正二?一五下)。

  注【20-014】『中部』(七二)『婆蹉衢多火(喻)經(jīng)』說:「甚深,無量,莫知其底,猶如大!(南傳一0?三一七──三一九)。

  注【20-015】『瑜伽師地論』卷五0(大正三0?五七七中)。 [P123]

  注【20-016】『雜阿含經(jīng)』卷二(大正二?九上)。又卷一一(大正二?七五上)。

  注【20-017】『瑜伽師地論』卷八七(大正三0?七八九中)。

  注【20-018】『增支部』「四集」(南傳一八?二八四)。

  注【20-019】『阿毗達磨大毗婆沙論』卷三四(大正二七?一七七中)。又卷三一(大正二七?一六二中)。

  九 二諦與一切法空無我

  空,有二方面。諸行空,那是無我我所的意思;進而說明為:「?,恒空,不變易法空,無我我所」。另一方面是:一切煩惱空,空的是煩惱(業(yè)苦),也就以空來表示離煩惱(業(yè)苦)的涅槃。寂,出離,(止)滅,滅等,也都表示是空的,有「出世空性」的名稱。這二方面,勝義空parama$rtha-s/u^nyata^, paramattha-sun~n~a明顯的表示了這一意義。在『雜阿含經(jīng)』中,是緣起生死相續(xù)中,有業(yè)報而沒有作者(我的異名)。緣起因果是俗數(shù)法──法假,無我是勝義。依諸行無我而說勝義空(性),是說一切有部Sarva^stiva^din系所說。在『無礙解道』中,勝義空是一切煩惱永滅,六處永滅;涅槃是勝義,依涅槃的寂滅而說勝義空,是赤銅鍱部Ta^mras/a^t!i^ya 所說。勝義空,也許不載于原始圣典,而在佛法的流傳發(fā)揚中,受到部派的重視,是一項明顯的事實。 [P124]

  俗數(shù)法與勝義,佛教界安立為二諦:世俗諦sam!vr!ti-satya,sammuti-sacca,勝義諦 parama$rtha-satya,paramattha-sacca。依四諦而明二諦的安立,『大毗婆沙論』列舉了四家的二諦說(1)。第一家,以苦、集二諦為世俗,滅、道二諦為勝義。這是世間虛妄,出世間真實的二諦說,與說出世部Lokottarava^din相近(2)。第二家,以前三諦為世俗,道諦為勝義。第三家以為:「四諦皆是世俗諦攝。……唯一切法空非我理,是勝義諦,空非我中,諸世俗事絕施設故」。第四家是有部的評家正義:「四諦皆有世俗、勝義。……苦諦中有勝義諦者,謂苦、非常、空、非我理。集諦中有勝義諦者,謂因、集、生、緣理。……滅諦中有勝義諦者,謂滅、靜、妙、離理。……道諦中有勝義諦者,謂道、如、行、出理」。后二家,都是以世俗事的施設為世俗諦,而勝義諦是「絕施設」──不可安立的。

  后二家,可說是同一意義的不同開展。對于空性為勝義空的思想,是有重要關系的。這應該從自相svalaks!an!a、共相sa^ma^nya-laks!an!a說起,如『阿毗達磨大毗婆沙論』卷四二(大正二七?二一七上)說:

  「分別一物相者,是分別自相;分別多物相者,是分別共相」。

  自相,是一法(物)所有的;共相是通于多法的。例如色是自相;色法的無常性,是通于心、心所等的,所以無常是共相。進一步說,色是一蘊的總名,通于種種色的。在色蘊中,有眼、 [P125] 耳等法;即以眼所見的色來說,也有青、黃、赤、白等多法,所以色也還是通于多法的。這樣的推求下去,一直到不可再分析的,一一極微自性,才是色的自相。所以『大毗婆沙論』說:「諸法自性,即是諸法自相;同類性是共相」(3)。自性svabha^va是一一法的自體,在有部中,與自相是相同的。但自相依相立名;自性是以相而知法自體的。共相是通于多法的,也就是遍通的理性。一般人雖說能知事相,而實不能知一一法,不知一一法的共相。如實知四諦共相的,能見道而向解脫,所以后代就以四諦的十六行相為共相。有部的評家正義,就這樣的論定:四諦事相是世俗諦,四諦(一一諦四行相)的十六行相,是勝義諦。共相,近于一般所說的通遍理性,但有部不許四諦以外,別有抽象的通遍理性,十六行相只是四諦(一一法上)所有共通的義理。對于世俗與勝義的覺了,『大毗婆沙論』列舉了多種譬喻,試引述二喻,如『論』卷四二(大正二七? 二一七上)說:

  「如種種物近帝青寶,自相不現(xiàn),皆同彼色,分別共相慧應知亦爾。如種種物遠帝青寶,青黃等色各別顯現(xiàn),分別自相慧應知亦爾」。 「如日出時,光明遍照,眾暗頓遣,分別共相慧應知亦爾。如日出已,漸照眾物,墻壁竅隙,山巖幽藪,皆悉顯現(xiàn),分別自相慧應知亦爾」。

  通達共相慧的帝青寶喻,與『般若經(jīng)』所說:般若照見一切法空,如高入須彌,咸同金色(4) [P126] ,正是勝義慧的同一譬喻。

  有部是事理二諦說,四諦事是世俗,四諦所有的共相──理是勝義。四諦各有四行相:集、滅、道諦的四行相,是局限于集、滅、道諦的,苦諦下的四行相可不同了。苦諦的四行相:苦行相是限于苦諦的;無常行相,可通于苦、集、道三諦;空與無我行相,是通于四諦(及非擇滅與虛空)的,所以空與無我,是一切法中最通遍的共相──理。以理為勝義諦,那末空無我理,可說是一切法的勝義諦理了。由于有部是「次第見(四)諦」的,所以說無漏慧所通達的空無我行相,唯是苦諦,假如是主張「一時見(四)諦」的,就不會有這一區(qū)別了。

  第三家以為一切是世俗施設,「唯一切法空非我理,是勝義諦,空非我中,諸世俗事絕施設故」。這也是理事二諦,但以一切法中最通遍的義理──「空非我理是勝義諦」。這可能與一說部Ekavya^vaha^rika的見解相近。世俗唯是假名施設,空非我理是勝義,世俗假而勝義空(非我),是近似大乘空義的一派。

  有部的「無常、苦、空、無我」,赤銅鍱部作「無常、苦、無我」,無我是空義。(空)無我遍通一切法,也是赤銅鍱部所說的!簾o礙解道』有(四) 「諦論」(5),引經(jīng)說,四諦「是如,不虛,不異」(6)。諦sacca是不倒亂而確實如此的,所以諦是如tatha^,如是不異的意義。正如『佛垂般涅槃略說教誡經(jīng)』所說:「月可令熱,日可令冷,佛說四諦不可令異」(7)! [P127] 無礙解道』說到四諦同一通達,也就是「一時見諦」。為什么四諦能同一通達?因為四諦是同一所攝:「同一所攝則一性,一性則依一智通達,故四諦同一通達」。那末四諦依什么而是同一所攝呢?『論』依四行相,九行相,十二行相來說明。四行相是:如義,無我義,諦義,通達義。每一諦都是如義,無我義,諦義,通達義;四諦同有這四行相,所以說四諦是同一所攝。九行相與十二行相的前四相,就是如義,無我義,諦義,通達義。這些義相,四諦都是有的,所以是同一所攝,同一通達。如義與諦義間,有無我anattan義;四諦同有無我,可見(空)無我是通于四諦的,與有部所說相同。以空無我為遍通四諦的勝義,是從諸行空而延展到一切空無我的。這是上座部Sthavira系,著重我我所空而發(fā)揚起來的。

  注【21-001】『阿毗達磨大毗婆沙論』卷七七(大正二七?三九九下──四00上)。

  注【21-002】拙作『妙云集』(一一)『性空學探源』(一二一──一二二)。

  注【21-003】『阿毗達磨大毗婆沙論』卷三八(大正二七?一九六下)。自相與共相的論究,參閱拙作『說一切有部為主的論書與論師之研究』(八七──八九)。

  注【21-004】『摩訶般若波羅蜜經(jīng)』卷二一(大正八?三六九下)。

  注【21-005】『小部』『無礙解道』(南傳四一?一八──三二)。

  注【21-006】『相應部』(五六)「諦相應」作:「是如,不離如,不異加」(南傳一六下?三五三)。 [P128]

  注【21-007】『佛垂般涅槃略說教誡經(jīng)』(大正一二?一一一二上)。

  一0 大眾部系與法空

  一切煩惱空,生死不再生,以涅槃為勝義空,『無礙解道』已說到了。但著重涅槃空而發(fā)揚起來,最足以代表聲聞法空說的,是龍樹Na^ga^rjuna所說的「空門」(1)。法空說的主要理由,上文曾歸納為五項。除「無我所」為法空外,都與涅槃空有關。「五陰散滅」,是行者滅五陰,愛盡苦盡而作苦邊際!覆宦渌木洹梗鶚務遣荒芤运木洎ぉび、無、亦有亦無、非有非無來說明的!阜钦娬撎帯梗@是言說所不及,超越于名言的!钢钦卟蝗≈磺小,正由于涅槃智的自證。法空說,是從涅槃空(或佛證境)來觀一切法的。一切法空,所以修行者隨順、趣向、臨入于「無對」(絕對的)的涅槃。

  在現(xiàn)存的部派傳說中,與法空有關的資料不多,姑舉四說。一、如『佛性論』卷一(大正三一 ?七八七下)說:

  「小乘諸部,解執(zhí)不同。若依分別部說:一切凡圣眾生,并以空為其本,所以凡圣眾生,皆從空出。故空是佛性,佛性者即大涅槃」。

  『佛性論』是真諦所譯的。以真諦所譯的『部執(zhí)異論』,及『四諦論』所用的譯名,推定分 [P129] 別部即分別說部,為唐譯說假部Prajn~^aptiva^din的異譯(2)!阜謩e部說:滅有三種:一、念念滅;二、相違滅;三、無余滅,譬如燈滅」(3)。涅槃是無余滅,約煩惱等滅盡無余說,滅是空的異名。依『佛性論』,分別部說:一切凡圣眾生,「以空為其本」,此空顯然有了形而上的本體意義。凡圣眾生,或迷而流轉(zhuǎn),或悟而解脫,所有凡圣、迷悟的一切現(xiàn)象,都是依空而有的?帐潜緛砣绱(本性空)的,為成佛的因性,所以空就是佛性;離一切迷妄而成佛,空就是大涅槃。以空為佛性、大涅槃,我想,這是真諦的時代,分別部適應大乘學而作的說明吧!佛法原本是依現(xiàn)實的身心世間,修道斷惑而得涅槃的,F(xiàn)在說空為一切所依,那是通過涅槃空義,再從涅槃常寂來說明一切的(或稱為「卻來門」)。

  二、如『大智度論』卷一(大正二五?六一上──中)說:

  「佛法中方廣道人言:一切法不生不滅,空無所有,譬如兔角、龜毛常無」。

  『小部』的『論事』中,有方廣部Vetulyaka,也名說大空Maha^sun~n~ata^va^din的部執(zhí)。雖然所說的問題,與『智度論』不同,然方廣部與方廣道人,一切法空無所有與說大空,顯然是同一的。方廣部以為:僧伽四雙八輩,約勝義僧說,勝義僧是無漏道果。所以僧伽是不受供施的;供物是無所凈的;不受用飲食的;施僧也就不得大果(4)。佛住兜率天宮Tus!itabhavana ,人世間佛是示現(xiàn)的(化身)。所以施佛不得大果;佛不住此世間,佛不說法(5)!赫撌隆凰f [P130] 的方廣部執(zhí),勝義僧與佛,都是超越現(xiàn)實人間世的。凡重于超越的,每不免輕忽了現(xiàn)實,方廣道人說一切法空無所有,如龜毛、兔角一樣,不正是同一意境的表現(xiàn)嗎?

  三、如『入中論』卷二(漢藏教理院刊本三一)說:

  「若世間導師,不順世間轉(zhuǎn),佛及佛法性,誰亦不能知。雖許蘊處界,同屬一體性,然說有三界,是順世間轉(zhuǎn)。無名諸法性,以不思議名,為諸有情說,是順世間轉(zhuǎn)。由入佛本性,無事此亦無,然佛說無事,是順世間轉(zhuǎn)。不見義無義,然說法中尊,說滅及勝義,是順世間轉(zhuǎn)。不滅亦不生,與法界平等,然說有燒劫,是順世間轉(zhuǎn)。雖于三世中,不得有情性,然說有情界,是順世間轉(zhuǎn)」。

  這是東山住部Pubbaseliya的『隨順頌』。東山住部是大眾部Maha^sa^m!ghika系中,安達派Andhaka的一派。所說「蘊處界同一體性」,「無名諸法性」,「不滅不生」,在如來如實證──佛本性中,一切是同一的離言法性,沒有如世俗所見的我與法,有與無,連佛、滅、勝義,這也都是無可說的。佛為眾生說有這有那,不過「順世間轉(zhuǎn)」,隨順世間方便吧了。從如來自證的同一離言法性說,法性是超越于世間名言的。頌文雖沒有說「空」,然與大乘法空性 [P131] 說,是非常一致的。

  四、『三論玄義檢幽集』卷五(大正七0?四五九中──下)說:

  「一說部者,真諦云:此部執(zhí)世出世法悉是假名,故言一切法無有實體,同是一名,名即是說,故言一說部」。

  這是梁真諦Parama$rtha傳來的解說。一說部Ekavya^vaha^rika說:「世出世法悉是假名」,世間法是苦諦與集諦,出世間法是滅諦與道諦,四諦都是假名了。假名,一般是施設 prajn~^apti的異譯。「同是一名」,正是「唯名」,na^mama^tra的意思。一說部的教義,我們所知有限,但這是大論師所傳來的。窺基的『異部宗輪論述記』,也這樣說;賢首所判十宗的「諸法但名宗」,也指一說部。一說部的思想,如是真諦所說那樣的「但名無實」,那與「原始般若」的思想相合。

  上來所引的四則:說分別部,方廣部,東山住部,一說部,凡與法空說相近的,都是大眾部 Maha^sa^m!ghika系統(tǒng)的學派,這是不能不重視的歷史事實。上座部系中見滅得道的學派,如法藏──達摩!5鵋多部Dharmaguptaka:「以無相三摩地,于涅槃起寂靜作意,入正性離生」 (6)。赤銅鍱部Ta^mras/a^t!i^ya說:「智見清凈」,也就是圣道現(xiàn)前,是無相、不起 、離、滅,以「涅槃所緣」而入的(7)。這樣的見滅得道,滅諦可說是涅槃空寂,然對于苦、集、道──三諦 [P132] ,沒有說是空的。所以,法空說是淵源于大眾學系而發(fā)揚起來。當然,上座部系的論究法義,也有多方面啟發(fā)性的。大眾部系的特色,是佛與聲聞果的距離,越來越遠了。從「佛身無漏」開始,佛與菩薩的圣德,發(fā)展到如『異部宗輪論』介紹那樣。重視佛德(佛法性,佛自住涅槃),也就有了超越世間及聲聞四諦的傾向,于是乎「一切法但名無實」;但是「順世間轉(zhuǎn)」;「一切法不生不滅,如龜毛兔角常無」等,從不同方面流傳出來了。

  再引一論一經(jīng),以證明法空說與大眾部的關系。一、 『成實論』:『論』是訶梨跋摩 Harivarman所造的,為西元三、四世紀間的論師。論師出身于說一切有部,而不滿說一切有部,是一位從說一切有部脫出的,早期的譬喻者da^^rs!t!a^ntika,思想與鳩摩羅陀Kuma^rala^ta 相近(8)!撼鋈赜浖咕硪灰,『訶梨跋摩傳』 (大正五五?七九上)說:

  「時有僧祇部僧,住巴連弗邑,并遵奉大乘,云是五部之本。久聞跋摩才超群彥,為眾師所忌,相與慨然,要以同止。遂得研心方等,銳意九部,采訪微言,搜簡幽旨」。

  僧祇部,是大眾部。大眾部的僧眾,是不拒斥大乘的。訶梨跋摩與大眾部的僧眾共住,也就接觸了大乘方等經(jīng),因而思想上有了突破,超過了有部、經(jīng)部Sautra^ntika,一切上座學系的傳承!撼蓪嵳摗皇且姕绲玫赖模譃槿齻層次:先以法有滅假名心;次觀涅槃空而滅法心;末后是空心也滅了,才是證入滅諦。滅諦非實有的見解,仍與經(jīng)部說相同。但『成實論』以為: [P133] 觀涅槃空而「不見五陰,但見陰滅」,名「見五陰空」(9)。見滅而一切法不起,解說為法空,與法藏部、赤銅鍱部等「見滅得道」的解說不同,這就是受了大眾部系的影響。『成實論』引經(jīng)以明法空的,還是『阿含經(jīng)』文;全『論』以四諦開章,不失聲聞學派的立場。

  二、『增壹阿含經(jīng)』:漢譯本,是苻秦曇摩難提Dharmanandi所譯的。經(jīng)初有「序」,可知是大眾部的誦本。有些與大眾部本義不合,而內(nèi)容已接觸到大乘,所以推定為屬于大眾部末派的誦本(10)。集成的時代稍遲,所以引經(jīng)來證明空義,上面很少引用他。但大眾部末派,到底可以代表聲聞部派的一流。須菩提Subhu^ti見佛的故事,傳說為『義足(品)經(jīng)』的事緣之一!涸鲆及⒑(jīng)』(三六)「聽法品」(大正二?七0七下──七0八上)說:

  「若欲禮佛者,過去及當來,現(xiàn)在及諸佛,當計于無我」(無常,空,例此)。 「善業(yè)以先禮,最初無過者?諢o解脫門,此是禮佛義。若欲禮佛者,當來及過去,當觀空無法,此名禮佛義」。

  善業(yè),是須菩提的義譯。禮佛見佛,應觀三世佛的無我,無常,空;觀一切法空無所有。佛之所以為佛,是由于證得法性空寂,也就是佛的法身,所以應這樣的禮佛見佛。『智度論』說:「須菩提觀諸法空,是為見佛法身」(11),與『增壹阿含經(jīng)』意相符。經(jīng)上說:「法法自生,法法自滅;法法相動,法法自息。……法法相亂,法法自息;法能生法,法能滅法。……一切所有, [P134] 皆歸于空」(12)。因果生滅,可從二方面說。一方面,一切法是相動相亂的,沒有他法的緣力,自己是不會生滅動亂的。從另一方面說,法法各住自位,不能互相動亂的。一切法相互依存,又各住自位,從這緣起生滅中,「一切所有皆歸于空」,這是很深徹的觀察!涸鲆及⒑(jīng)』(三0)「須陀品」(大正二?六五九中)說:

  「有字者是生死結,無字者是涅槃也。……有字者有生有死,有終有始;無字者無生無死,無終無始」。

  名字是生死法,始終法,就是世間法。超越名字的,是無對的涅槃。這是從涅槃空而世間但有假名的說法。經(jīng)中表示法空的,是到處可見的。

  從這一論一經(jīng)的引述,足以證明與大眾部系有關的,都表示出我(與)法皆空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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