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佛法研究佛法 七、中國佛教與印度佛教之關(guān)系

  七、中國佛教與印度佛教之關(guān)系

  佛教從印度傳來,在中國文化史上,有著輝煌的業(yè)績,創(chuàng)開了隋唐的佛學(xué)時代,啟發(fā)了宋明的理學(xué)時代。一直到現(xiàn)在,佛書部帙的龐大,寺院佛像的普遍,對于社會心理及文化因素,還是有著重要的地位。中國佛教的值得尊重,值得提倡發(fā)揚,應(yīng)該是每一中國人所有的責任!

  中國佛教,就是二千年來流行于中國的佛教。其中有兩大類:一是印度傳來中國的佛教;一是經(jīng)過中國佛教徒的研求修習(xí),發(fā)展為獨到體系的佛教,如臺、賢、禪、凈。我們應(yīng)該發(fā)揚中國特有的佛教,但佛教到底是從印度傳來的,所以也應(yīng)研究印度傳來中國的佛教。惟有從這兩方面去研習(xí)闡揚,對于中國佛教的特長,才能有正確的認識;對于現(xiàn)代的中國佛教,才能有所補益,因為許多固有的法寶,被我們遺忘了;對于國際佛教思想界的協(xié)調(diào),才能得到恰當?shù)姆结槨?[P218]

  本文略說有關(guān)印度傳入中國的佛教。想從印度佛教的完整體系中,理解(傳入)中國佛教的地位;對于在中國發(fā)揚完成的佛教淵源,給以簡要的敘說。

  一 印度的三期佛教──總說

  佛法的真義,當然是超越時空的。但自釋迦佛證覺說法以來,起初是流布于印度,后來又傳入中國。佛法既活動于現(xiàn)實的時空中,義理、教典、宗派、制度等,便為時空所局限。中國所承受于印度的佛教,自然也有時代與區(qū)域的關(guān)系。 印度佛教,從佛陀初轉(zhuǎn)*輪起,到回教侵入東方而衰滅(西元一二00年頃)止,約經(jīng)歷了一千六百多年。末后的二百年(波羅王朝晚期以后),印度佛教已瀕臨衰亡邊緣。在此以前,雖或興或衰,大體上都有獨到的發(fā)揚。這一千五百年的印度佛教史,太虛大師分之為三個時期,每期(大數(shù))五百年。第一個五百年,約當西元以前,為「小行大隱時期」。佛滅不久,佛教界開始結(jié)集圣典。到阿育王時,四阿含經(jīng)與廣律,大體凝定,為佛教界所公認。四阿含法義的闡揚, [P219] 佛弟子有了不同的論義,分為舍利弗的阿毗曇系(上座部所本),迦旃延的!8句勒系(大眾部所本)。由于阿育王的信佛,及推動國際布教運動,使佛教向印度的東南與西北發(fā)展,促成佛教部派的急劇分化。阿育王時代,大眾部與上座部,說一切有系)以外,還有源出上座而多少接近大眾部的分別說部,當時盛行于中印度。中國古代傳說:優(yōu)波!5鵋多(與阿育王同時)以后,有五部盛行;而五部中的化地、法藏、飲光──三部,都屬于分別說系。錫蘭傳說:阿育王子摩哂陀,傅佛法人師子國(今錫蘭),是屬于分別說的赤銅鍱部。此期的圣典與學(xué)派,以聲聞道的阿羅漢果為終極,被稱為小乘教。西元前一八0年頃,熏迦王朝采取排佛的措施,中印的政教漸衰。東南印與西北印的佛教,日趨于發(fā)展。西元前,大乘佛教還在潛流與待緣興起的階段,所以稱之為「小行大隱」。

  第二個五百年(一──五世紀),為「大主小從時期」。大乘以菩薩道為主,以成佛為標極。到西元初,大乘顯著的流行起來。大乘經(jīng)中,每說「佛滅四百年后」,「佛滅后五百年」,大乘經(jīng)才宏布人間,這可以說是信史。西元前二七 [P220] 年,中印度的王朝覆亡,而南方的安達羅王朝,北方的貴霜王朝,代之而大盛;大乘就是與此同時而勃興的佛教。西元三二0年,旃陀羅笈多建笈多王朝于中印度。與此同時,大乘也有了新的發(fā)展。試分經(jīng)與論來說:當貴霜與安達羅王朝時代,初期傳出的大乘經(jīng),如『般若』、『十地』、『維摩』、『法華經(jīng)』等,大多為源出于東南而集成于西北;以一切法空為究竟了義的。笈多王朝為有名的梵文學(xué)復(fù)興,印度教復(fù)興的時代,與此氣運相呼應(yīng)的大乘教,又傳出『涅槃』、『法鼓』、『勝鬘』、『楞伽經(jīng)』等。這是以一切法空為不了義,以如來藏(佛性)真實不空,唯心為究竟的教典。從論典來說:安達羅王朝的龍樹,宏法于西元二世紀,宗性空大乘,作『般若』與『華嚴十地經(jīng)』的釋論!褐姓摗蛔顬橹,成為中觀大乘(空宗)的始祖。無著與世親(三四0 ---四四0),生于笈多王朝的盛世,在大乘不空唯心的基石上,攝取一切有系(有部及經(jīng)部)的精英,而闡揚唯識宗(有宗),著了很多的精嚴的論典。大乘經(jīng)與論,同樣的有先空后有的發(fā)達程序。依佛教的實情來說,大乘雖然勃興,傳統(tǒng)的小乘佛教,還保有廣 [P221] 大化區(qū)與眾多信徒,只能說大小并行。然從印度佛教的思潮來說,此第二五百年,實以大乘佛教為主流,所以稱之為「大主小從」。

  第三個五百年,為「密主顯從時期」。大乘與小乘──顯教,雖依舊流行,而時代的佛教,屬于秘密教。西元五世紀末,笈多王朝分化而衰落了。北印因!2嫢 噠的侵襲,佛教受到空前的損害。中印興起的伐彈那王朝(六、七世紀間),護法有名,但國力有限,國祚也不長。中印與南印的佛教,由于印度教的隆盛,日漸衰落下來。西元六六0年,瞿波羅王在恒河下流,創(chuàng)建波羅王朝。雖局促于東方,卻維持了佛教一期的隆盛,這便是密教領(lǐng)導(dǎo)的時代。密典的傳出,越初是事部(雜密)、行部(胎藏界)、瑜伽部(金剛界),其后又有無上瑜伽部。傳說為龍樹的弟子龍智(長壽婆羅門),難陀,都是此期密乘的重要大師。達磨波羅王(七六六──八二九)建超巖寺,規(guī)模弘大,為秘密教的重鎮(zhèn)。到磨酰波羅王時(八四八──八九九),毗!9龤波傳出了時輪金剛,密教才算完備了。此后,只是維持余勢而已。 [P222]

  從印度三期佛教來看中國佛教,就明白中國佛教,不同于錫蘭(又傳入緬、泰),不同于西藏(又傳入蒙、滿),有著時代的關(guān)系。一、中國佛教的最初傳入,早在漢明帝以前,但有弘化的事跡可考,占有中國佛教的一頁者,要算漢桓帝時代(一四七──一六七)的安世高與支婁迦讖為最早。此時,印度正是大小并行,大乘為主的時期。所以中國沒有錫蘭那樣,有過專弘小乘時期,而造成小乘佛教深固的根柢。中國是一開始,便是大乘為主,小乘為從的局面。雖也偶有偏宗小乘的,如僧伽提婆(四世紀末)說:「無生方等之經(jīng),皆是魔書」;雖大量譯傳阿含經(jīng)、廣律、阿毗曇論,而大乘始終為中國佛教的重心。中國佛教主要為印度的中期佛教,從支婁迦讖的傳譯,經(jīng)竺法護(三世紀后半)而到鳩摩羅什的(四0一)來華,都著重于大乘經(jīng)論的傳宏。所傳譯的大乘經(jīng),可說都是龍樹『大智度論』所引用過的性空大乘經(jīng);論典還只是龍樹及弟子提婆的作品。略后,中國所譯傳的,有一顯著的不同。如曇無讖(四一六頃)的『大般涅槃』、『大云經(jīng)』;佛陀跋陀羅(四二0頃)的『如來藏經(jīng)』;求那跋陀羅(四四0頃) [P223] 的『楞伽』、『深密』、『勝鬘』、『法鼓』等經(jīng);菩提流支(五一0頃)等的『楞伽經(jīng)』、『十地論』;真諦(五六0頃)的『攝大乘論釋』等;波羅頗迦羅(六三0)的『大乘莊嚴經(jīng)論』;玄奘(六五0前后)的大量論典,這都重在龍樹所不曾引用過的真常大乘經(jīng),與無著、世親系的唯識論。這一先性空經(jīng)論而后真常唯心經(jīng)論的次序,印度與中國完全一致。

  二、印度后期佛教的主流──密教,屬于事部的,東晉以來,多少雜亂的傳出。唐開元四年(七一六),善無畏來傳『大日經(jīng)』(行部);開元九年(七二一),金剛智來傳『金剛頂經(jīng)』(瑜伽部)。號稱兩部大法,其實還只是前期的密典。不久,唐代衰亂,佛教的傳譯也就停頓了。直到趙宋開國(九六0),國運復(fù)興,五六十年中,又有梵僧東來。但大抵來自佛教久衰的北印,不是密乘重鎮(zhèn)的東方。所以雖傳譯密典,也有屬于無上瑜伽部的,但不能影響中國佛教。宋代的譯經(jīng),不過編入大藏經(jīng)而已。無上瑜伽不曾宏通于中國(除元代),晚唐的衰亂,為一主要原因。這與西藏恰好不同,佛教的最初傳入西藏,已是西元七世 [P224] 紀中,印度早是密乘勃興的時代了。西藏所傳的,為印度后期──「密主顯從」的佛教;中國是中期佛教,「大主小從」,含得初期與后期的一分。

  二 罽賓中心的佛教區(qū)

  釋迦佛時,佛教本只流行于恒河兩岸,律典稱此為「中國」。阿育王時代,佛教向南北擴展。南方到達磨酰沙漫陀羅,婆那婆私;又越過大海,傳入錫蘭,成為分別說系赤銅鍱部的化區(qū)。北方到達罽賓,又擴展到西北及東北。錫蘭、罽賓及以北地區(qū)(回教侵入為止),不屬于印度,而文化是印度佛教化的。在當時,南北都還是初期佛教。到五百年頃(西元前后),印度全境──從南到北,到處有大乘興起。罽賓及以北地區(qū),為北方的大乘重鎮(zhèn)。南方是:東印的烏荼,南印的安達羅,(南)憍薩羅,都是大乘區(qū)。錫蘭孤立海中,所以雖有大乘傳入,而多少保持舊有的傳統(tǒng)。北方是大陸相連,所以罽賓東北,都成為大乘盛行的地方。大乘佛教是南北呼吸相通的。從發(fā)達的情況來說,在安達羅與貴霜王朝時, [P225] 大乘是由東南而西北的。笈多王朝時,南北同向中印會合。后期佛教是由西北而流向東南。

  佛教傳入中國的通道,主要為陸路,越過蔥嶺,從西北而來。由海道而從南方來的,到南朝才有重要的地位。由于交通的著重陸路,所以西北印度──罽賓區(qū)的佛教,與中國佛教的關(guān)系最密切,尤其是漢、魏、兩晉時期。說到罽賓區(qū),漢、晉以來,一向指犍陀羅、烏仗那一帶,(先是賒迦,后是)貴霜王朝的政治中心(隋唐才以迦濕彌羅及迦畢試為罽賓)。從此向東,是迦濕彌羅、支那仆底、阇爛陀羅等。向西,是那揭羅曷、迦畢試、梵衍那、縛喝(吐火羅政治中心);又從縛喝影響到安息(西)、康居(北)。向北,深入山區(qū),是烏仗那、商彌,到達蔥嶺的羯盤陀(今新疆的蒲犁)。從羯盤陀向東北,是沙勒、龜茲、焉耆;向東,是斫句迦、于闐。這一區(qū)域,文化的重心是犍陀羅一帶。而從佛教來說,是以大雪山、雪山(蔥嶺)為中心,而向東南西──三方擴展的。蔥嶺以東,北道的沙勒、龜茲等,是小乘區(qū);而南道的莎車、于闐,為大乘的教區(qū)。蔥嶺以 [P226] 西,吐火羅、康居,都是小乘教;安息也以小乘為主。山南,烏仗那、迦畢試、呾叉始羅,是大乘重鎮(zhèn);迦濕彌羅卻是小乘。在這區(qū)域里,犍陀羅是大小并盛的佛教中心。佛教傳入中國,大家知道初期是安息、康居、大月氏。大月氏在漢代,是占領(lǐng)阿姆河上流,統(tǒng)治著大夏的國家。但在西元二世紀前后,大月氏是貴霜王朝的別名,也就是罽賓中心大佛教區(qū)的王朝。所以傳入中國的月氏佛教,除早期外,實從犍陀羅等來,不應(yīng)該看作吐火羅或縛喝的。

  罽賓區(qū)(從印度河上流山地到新疆西南山地)是著名的禪觀勝地;從此發(fā)揚出來的佛教,有小乘也有大乘。初期,這里是屬于阿難系統(tǒng)的重經(jīng)派。由于研經(jīng)習(xí)禪而分化出來的,首先是阿毗達磨論師,以迦旃延尼子(前二世紀)的『發(fā)智論』為宗;『發(fā)智論」作于支那仆底,成為說一切有部。以一切有為宗的極端派,是『大毗婆沙論』一系,此論集成于迦濕彌羅(二世紀中)。破『俱舍論』的『順正理論」主眾賢(四、五世紀間),也屬于此系。溫和些的,被『婆沙論』稱為犍陀羅師或西方師的,如『品類論』作者──西方摩羅的世友(前一世紀) [P227] ;『甘露味毗曇』的作者妙音(二世紀),『阿毗曇心論』的作者法勝(三世紀),都是吐火羅人,『雜心論』的作者法救(四世紀),是犍陀羅人。而生于犍陀羅的世親(四、五世紀間),作『俱舍論』,也屬于此系。

  其次發(fā)展完成的,是經(jīng)部師譬喻師,到鳩摩羅陀而大成(二、三世紀間)。鳩摩羅陀是呾叉始羅人,后來宏化到蔥嶺羯盤陀。經(jīng)部師或譬喻師,本為說一切有部的別系,如持經(jīng)者大德法救、覺天;經(jīng)部異師世友(「尊婆須密集論」的作者);僧伽羅叉、!6虎、馬鳴等都是。他們是禪師,又是努力宏化的布教師,引用種種譬喻──本生、故事、比況來說明經(jīng)義。依『西域記』,釋迦的本生談,都指定在犍陀羅、呾叉始羅、那揭羅曷、烏仗那、僧訶補羅,這就是貴霜王朝的政教中心,犍陀羅藝術(shù)的發(fā)皇地,譬喻大師的教化區(qū)。譬喻大師的作品,富有文藝性。凡是譬喻大師,中國佛教一律稱之為菩薩。他們與大乘取協(xié)調(diào)的態(tài)度,兼容大乘而決不拒斥的。鳩摩羅陀以后,經(jīng)部師向南方宏化。世親同時的室利邏多,在中印度阿瑜陀作經(jīng)部毗婆沙。經(jīng)部理論的嚴密化,不再像譬喻大師宏法的活力 [P228] 了!

  罽賓中心區(qū)的大乘佛教,是非;钴S的,但沒有宏通大乘的事跡可考。除從我國譯經(jīng)史上,推得大乘經(jīng)論的流通情況外,有兩點可為明證:一、據(jù)古代游歷者的報告,北印的烏仗那、迦畢試、那揭羅曷、呾叉始羅;新疆的于闐、斫句迦,都是大乘佛教盛行的地帶。中國與印度間,隔著千山萬嶺,而對于入山專修及游化的僧眾,是能克服來往障礙的。以大雪山為中心而延展到南北,都是習(xí)禪的勝地(羯盤陀、烏鎩、斫句迦山地,都有比丘入定久住的記載),也是大乘佛教傳通的道場。傳說龍樹入雪山,從老比丘得大乘經(jīng);斫句迦山區(qū)有大量的大乘經(jīng);陀歷的山巖中藏有大乘經(jīng)等,都可看出此一山區(qū)與大乘佛教的關(guān)系。二、『般若經(jīng)』說到后五百年,『般若經(jīng)』大行于北方;『大悲經(jīng)』說到宏法于北印的大師;『華嚴經(jīng)』說到菩薩住處,也重在北方,還說到于闐的牛角山寺;『大集經(jīng)』晚譯部分,說到從北印,經(jīng)雪山而到達西域(今新疆)一帶的地理志。這些,都可以看出大乘經(jīng)流傳在這一區(qū)域的情形。 [P229]

  三 罽賓中心區(qū)的佛教

  佛教的傳入中國,始于漢哀帝時(西元前二年),景憲從大月氏使者受佛經(jīng)。明帝時(六四頃),從月氏請來『四十二章』。這都與月氏有關(guān),但那是吐火羅時代的月氏,不外乎小乘法門。據(jù)玄奘所見,吐火羅一帶都是小乘教。號稱小王舍城的縛喝,有豐富的圣跡,也沒有大乘的形跡。小乘論師妙音、法勝,來中國譯小乘經(jīng)的曇摩難提,都是吐火羅人,可以想見吐火羅是小乘佛教為主的。從此向西向北而到安息與康居,佛教的情形,與吐火羅相近。如康居的康巨、康孟祥(康僧會是漢化的康居人),安息的安世高與曇無諦,所有的譯典,都以小乘為主。可見罽賓區(qū)的小乘教,傳到西方的吐火羅,再向安息、康居。再從吐火羅、康居、安息,越過蔥嶺,到達西域的沙勒與龜茲。據(jù)近代的發(fā)現(xiàn),龜茲一帶,使用吐火羅語。早期的小乘教,是由此路線而傳入的。到東晉的苻秦時代(三八0頃),罽賓的僧侶東來,如僧伽跋澄、僧伽提婆、卑摩羅叉、弗若多羅,除吐 [P230] 火羅的曇摩難提以外,都是犍陀羅一帶的小乘學(xué)者。他們對小乘三藏,開始作大部的翻譯,如『中』、『長』、『增壹阿含經(jīng)』;『十誦』與『四分律』;『八犍度』、『阿毗曇心』、『雜心』、『鞞婆沙』等。中國佛教史上所見的毗曇學(xué)者,就是以這些論為主的。但中國初期所傳的小乘,并非局限于自稱有部正統(tǒng)的『婆沙』系,反而以西方師、譬喻為多。如安世高譯出的『修行道地經(jīng)』(僧伽羅叉造),『阿毗曇五法行經(jīng)』(世友「品類論」的初分),『心論』,『雜心論』,曹魏失譯的『甘露味阿毗曇』,都屬于西方系。其他如『尊婆須蜜菩薩所集論』,『阿育王傳』,『出曜經(jīng)」,都是譬喻師宗!喝ǘ日摗(屬犢子部)也是譬喻者的作品。所以,從西北印而傳入中國的小乘教,可說從來不與大乘相沖突!何饔蛴洝徽f:大乘極盛的烏仗那,有五部律!核姆致伞蛔g者佛陀耶舍,是罽賓人,律序說是「曇無德部體大乘三藏」。小不礙大的罽賓佛教,成為中國古代小乘教的特色,并深刻影響了中國的大乘佛教。

  罽賓區(qū)禪法的傳來,是很早的。安世高與竺法護,譯傳了初期大瑜伽師僧伽 [P231] 羅叉的『修行道地經(jīng)』。鳩摩羅什來,又譯傳「婆須密、僧伽羅叉、漚波崛、僧伽斯那、勒(!6虎)比丘、馬鳴、(鳩摩)羅陀禪要」。中國初期禪法,是罽賓區(qū)譬喻師的禪法。譬喻師是不障礙大乘的,羅什也就附出法華、彌陀、法身等禪觀,流傳在中國北方。此外,專修禪法的罽賓禪匠,在西元四世紀勃興。第三代的佛大先(又譯佛陀斯那,卒于四一0頃),是最杰出的禪師。佛陀跋陀羅與沮渠京聲,學(xué)得而傳來中國。佛大先的禪法,有新從天竺達摩多羅傳來的頓禪,罽賓一向傳習(xí)的漸禪(但佛陀跋陀羅傳出的禪經(jīng),只是二甘露門的漸禪),所以也是大小協(xié)調(diào)的。如佛陀跋陀羅譯有『觀佛三昧海經(jīng)』;沮渠京聲譯有『觀彌勒』、『觀世音經(jīng)』。接著,罽賓禪師又(四二四)來了曇摩密多,譯傳『觀虛空藏菩薩』、『觀普賢行法』、『觀無量壽經(jīng)』;!7淋良耶舍(四二四來)譯有『觀無量壽佛』、『觀藥王藥上二菩薩經(jīng)』。這可以看出,那時的罽賓禪者,已轉(zhuǎn)重于大乘禪觀,近于密宗的修天色身了。因當時中國的北方衰亂,這后起的罽賓禪法,流傳在江南。 [P232]

  初期傳入大乘佛教的大師,主要為月氏的支婁迦讖(及支道根,支疆梁接等);原籍月氏,生長燉煌,曾游歷西域的竺法護(弟子有聶道真、竺佛念等);原藉印度,生長龜茲,曾游學(xué)罽賓的鳩摩羅什。他們的譯籍,可以看作大月氏(貴霜王朝)時代的大乘佛教。主要的佛典,如『華嚴經(jīng)』的「十住」、「十地」與「入法界品」;『寶積』的「寶嚴」、與「阿!B粊佛」、「阿彌陀佛」的凈土經(jīng);『大集』的「般舟三昧」等;『法華經(jīng)』,『維摩經(jīng)』;『首楞嚴三昧經(jīng)」等。最重要而引人重視的,是『般若經(jīng)』的「大品」與「小品」。初期大乘經(jīng)的譯傳,雪山東北的斫句迦與于闐,是值得重視的。朱士行(二七0前后)到于闐,求得『大品般若』,后由于闐沙門羅無叉譯出。支法領(lǐng)西游(四一0頃),在于闐求得『華嚴經(jīng)』,后由佛陀跋陀羅譯為六十卷(就是唐代新譯的八十『華嚴』,梵本也還是從于闐得來的)。支法領(lǐng)所得的,不止『華嚴』一部,羅什曾譯出一部分。曇無讖譯的『大般涅槃經(jīng)』,本來與法顯(在中印度)所得的相同,十卷以后,是從于闐得來而補譯的。于闐與中國的大乘經(jīng)教,關(guān)系是何等重要!與 [P233] 于闐毗連的斫句迦,玄奘傳說王宮有『般若』、『華嚴』、『大集』等十部(或傳「十二部」),都是部帙龐大的大乘經(jīng)。鳩摩羅什的大乘空學(xué),從莎車王子學(xué)來,莎車就是斫句迦的別名。于闐與斫句迦,大乘教的隆盛,比北印度并不遜色。反而六世紀后,罽賓區(qū)的佛教衰落,于闐與斫句迦,還保持大乘盛行的光榮。從地理上看,大乘是從犍陀羅,烏仗那,通過大雪山及蔥嶺而東來的(法顯等西去,玄奘回國,也都是這一路線)。中國初期(漢、魏、晉)的大乘教,受到這一地區(qū)的深切影響。

  這一期的大乘譯師,鳩摩羅什是最杰出的!他的譯典,如『大品』、『小品』、『金剛般若』、『法華』、『維摩』、『阿彌陀經(jīng)』、『中論』等,一直到現(xiàn)在,仍受到讀者的愛好,為一切后起的異譯所不及。羅什所傳的大乘論,如龍樹的『大智度論』,『十住毗婆沙論』(竺法護及弟子們,已經(jīng)抽譯過),都是部帙龐大,為印度佛教久已失傳了的。龍樹的性空大乘學(xué),早期流傳北印,經(jīng)斫句迦而傳入中國。比起印度晚期的中觀學(xué),有點不同。印度晚期的中觀,理論更 [P234] 嚴密化,但不見龍樹的大論,自不免有違失原意的地方。宏傳羅什學(xué)的,一向說是道生,其實道生是首先離去羅什的人。因北方政局衰亂,僧肇早死,學(xué)眾都散去。所以羅什的譯典雖傳遍了,而龍樹的大乘空義,卻一時隱沒(潛行)了。要等到梁代的高麗僧朗,到江南來揭起「關(guān)河古義」,宏揚三論──『中』、『百』、『十二門論』,從來發(fā)展為三論宗。陳代的慧思,又到南方來,唱道龍樹所傅的法門,后來成為天臺宗。三論與天臺宗,都根據(jù)羅什的譯典,但經(jīng)過了中國學(xué)者的研求修習(xí),發(fā)展為有獨到體系的綜合學(xué)派。大概的說,三論宗重于論,傳到南方較早,更近于羅什所傳的。天臺宗南傳遲了些,受到北方真常唯心大乘的熏染較深。至于攝山(三論)、衡岳(慧思)、天臺(智者),都是教觀并重,不失龍樹大乘的風格。

  龜茲為嶺東小乘佛數(shù)的典型,但也多少有大乘流通,特別是早期的秘密教。龜茲國王姓白,龜茲的僧徒到我國來,也都稱「白」或「帛」。如「善誦神咒,役使鬼神」的佛圖澄,本姓帛!干瞥种湫g(shù)」,譯出『大灌頂神咒經(jīng)』的尸梨蜜 [P235] 多羅,也姓帛(三二0頃)。龜茲有大乘而重密咒,與于闐不同。

  四 錫蘭的佛教

  羅什時代以后,佛教的傳入中國,主要為笈多王朝、伐彈那王朝時代的佛教,真常的唯心的大乘學(xué)。無論是華僧的西去求法,或梵僧的來華傳法,都不再偏于北印的罽賓區(qū),而是全印度的。海道的往來,也頻繁起來。

  先說從海道來華,有關(guān)錫蘭的佛教。錫蘭的佛教,是阿育王時代傳去的,為大寺派的赤銅鍱部。不久,又有佛教傳入,住無畏山寺,成為無畏山寺派,兼學(xué)大乘,與大寺派的爭執(zhí)很熱烈。說到從海道而來中國的佛教,當然是很早的。有人以為安世高從海道來,這不過推想而已。維祇難(二二四)來武昌,譯出『法句經(jīng)』,有二十六品,五百偈,與錫蘭所傳的『法句』相近。我以為,這是錫蘭傳來最早的佛典。維祇難的同行者──竺律炎,補充為三十九品,七百五十偈。從「無常品」到「梵志品」部分,近于北方有部的『法句』。錫蘭方面的佛教, [P236] 一開始就不能在中國流通,真是不可思譏!法顯(三三九)去西方求經(jīng),歸途經(jīng)過師子國,住在無畏山寺,得到『彌沙塞律』。這是化地部的『五分律』,與銅鍱部的『善見律』相近,后由佛陀什譯出。大概是宋代吧!師子國的僧伽跋彌,譯出『彌沙塞律抄』。但在中國『五分律』從來沒有弘通過。罽賓學(xué)者曇摩耶含,(四00頃)到達廣州,這當然是從海道來的。他譯出的『舍利弗阿毗曇論』,可斷為分別說系,近于化地部的本典。他的弟子法度,宣說:「專學(xué)小乘,禁學(xué)方等。唯禮釋迦,無十方佛」,分明為錫蘭小乘佛教面目。這在中國,當然是行不通的。元嘉元年(四二四),求那跋摩經(jīng)師子國而到廣州。尼眾想請他授戒,他要等外國尼來,滿足十數(shù)。后師子國的比丘尼來,建業(yè)的尼眾再受戒。錫蘭的戒津,是被中國應(yīng)用了;但不久就被禁止再受。永明中(四八三──四九三),摩訶乘在廣州譯出『五百本生經(jīng)』,『他毗利(譯義為「上座」)律」,這無疑是錫蘭的。永明六年(四八八),僧伽跋陀羅從海道來,在廣州譯『善見律毗婆沙』,為銅鍱部的律釋。有名的『眾圣點記』,就是從此傳出的。梁僧伽婆羅 [P237] ,在西元五一五年,譯出『解脫道論』,這是銅鍱部的要典──覺音『清凈道論』所依據(jù)的。錫蘭的佛教,不能說沒有傳入中國,但比起罽賓來,缺少精深的義學(xué),微密的禪思,終于為中國佛教所遺忘了!

  五 晚期傳來的小乘經(jīng)論

  一切有部為主的罽賓區(qū),銅鍱部為主的師子國,所有小乘教學(xué)而有關(guān)中國的,已約略說到。其他的小乘教學(xué),傳譯較遲的,應(yīng)再為敘述。

  小乘的四阿含經(jīng),各部派是大致相同的。還有不屬于阿含部的,如魏瞿曇般若流支(五三九)譯的『正法念處經(jīng)』。這是一切有與犢子系共傳的,但本譯屬于(犢子系的)正量部。還有隋阇那崛多等(五八七)譯的『佛本行集經(jīng)』,為法藏部的佛本行集。上二書,部帙都很大。

  關(guān)于論典,一切有部的『發(fā)智』、六足、『婆沙』,唐玄奘(六四九──六六三)幾乎完全譯出,只缺一部『施設(shè)足論』 (后由宋施護譯出一部分)。玄奘 [P238] 對于阿毗達磨的重視,可以推見出來。失譯的『三彌底部論』,真諦(五五九)譯出的『立世阿毗曇論』,都是正量部的論典。此外,譯來中國而有重要意義的,有三部論:一、『成實論』,是鳩摩羅什的譯品。論主名訶黎跋摩,為中天竺人。傳說是薩婆多部鳩摩羅陀的弟子,其實就是經(jīng)部的鳩摩羅陀。他不滿有部,到中印度的華氏城,與容認大乘的大眾部學(xué)者共住。所以『成實論』的內(nèi)容,不但以經(jīng)部義來評破有部,又轉(zhuǎn)而歸向于大眾部所信解的空義。法空是三乘所共的,不限于大乘的!撼蓪嵳摗坏目樟x,與大乘的究竟空義,還有小小的距離!撼蓪嵳摗辉邶R、梁時,真是盛極一時,有稱之為成實宗的。后經(jīng)三論與天臺學(xué)者,論證為小乘以后,就漸漸衰落了。二、陳真諦(五六三)初譯,唐玄奘(六五一──六五四)再譯的『俱舍論』,是世親所造的,是繼承(有部西方師)『雜阿毗曇心論』而更完成的論典。表面是有部論,而骨子里卻傾向經(jīng)部,所以廣引經(jīng)部所說,以顯出有部立義的不徹底。自從『俱舍論』譯出以后,舊有的毗曇宗,就轉(zhuǎn)名為俱舍宗了。其實,『俱舍論』沒有成為獨立的學(xué)派,只是唯識學(xué)者附 [P239] 習(xí)的法門而已。三、婆藪跋摩造的『四諦論』,也是陳真諦譯的。論中引用『俱舍論』及破『俱舍』的『順正理論』,所以應(yīng)為五世紀末的作品!核闹B論』也是出入于有部、經(jīng)部,更引用大眾部學(xué)與正量部!撼蓪崱、『俱舍』、『四諦』──三部論,都是經(jīng)部盛行以后,不滿一切有部的作品。但都不是純粹的經(jīng)部,而是出入各部,自成體系的論典!撼蓪崱慌c『俱舍』,在中國佛教史上,有過重大的影響。

  附帶說到律典:弗若多羅等譯的『十誦律』,屬于舊有部,齊梁時曾盛行江淮一帶,為中國律學(xué)初期的大宗。佛陀跋陀羅與法顯譯的『摩訶僧祇律』,屬大眾部;佛陀什譯的『五分律』,屬化地部,都沒有什么流通。佛陀耶舍譯的『四分律』,屬法藏部,起初也不大流行。到北魏,尤其是慧光的門下濟濟,才大大的弘盛起來。到唐代,中國的律學(xué)已為『四分律』所統(tǒng)一。道宣說:『四分律』有五義通于大乘,所以特別受到大乘為主的中國佛教界所信從。道宣所說,如從部派的見地看來,也很有意義。因為大眾及分別說系的化地、飲光、法藏,都有 [P240] 大乘的傾向,一向與大乘攜手并進的。唐義凈在武后時(七00──七一0)所譯的『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等,是有部的新律,與西藏所傳的一致。但在四分律宗完成的當時,很少人去注意他。此外,魏瞿曇般若流支譯的『解脫戒經(jīng)』,為飲光部的戒本。真諦譯的『律二十二明了論』,是正量部的律論。傳在中國的律典,包含各宗,可說豐富之極,最便于研究者的比較。

  六 真常大乘經(jīng)

  真常唯心的,唯識的大乘經(jīng)論,有不同的淵源,卻又有極深的關(guān)涉(中國舊說的真心派與妄心派,大意相同)。先說真常經(jīng);但為了減少誤會,不能不先說真常的定義。如說菩薩的因行──發(fā)菩提心,修六度等,如來的果德,雖說得多少廣略(淺深)不同,但同樣是大乘通義。如說如來壽命無量,色身遍滿,心性本凈,也是大乘經(jīng)的通義。其實,這還是小乘大眾部系,一分分別說系的共義。例如「心性本凈」,『般若經(jīng)』說:「是心(承上菩提心說)非心,本性凈故」 [P241] 。約心無自性說本凈,所以龍樹說凈是無自性空的別名!成唯識論』的解說心性本凈,也與此相同。這樣,如來性空,可以說如來性凈,如來性常住了。但現(xiàn)在所說的真常,有不同的意趣。這本是為了破斥一分的誤解,以為如來入涅槃,等于沒有了。所以說:如來與涅槃,是真實的,不空的,常住的,不能說「無」。具足三十二相、八十種好(色相)、智慧神力的如來,既是常住的,涅槃也不能說是「無色」。既然是常住的,那末眾生位上,也就本來如此的了。如來的果德,在因地本有,這就是如來藏、如來界、佛性、法界;這就是「不空」的「我」。經(jīng)上說法性空,只是說法性沒有虛妄法,沒有雜染法──「不空空」;不是真如法性,如來的常樂我凈也沒有了──「空不空」。這才堅決的破「無我」為權(quán)教,斥「空」為不了義,顯出了真常大乘的特色。

  主要的真常大乘經(jīng),是初起于南方,后來才流行罽賓的。如『大般涅槃經(jīng)』說:「此經(jīng)流布南方,……時南方護法菩薩,當持此契經(jīng)來罽賓」!捍笤平(jīng)』也說:「是經(jīng)當于南方國土廣行流布,……當至北方」。傳說與提婆同時的龍叫 [P242] (梵語為 Nagahvaya , 即『楞伽經(jīng)』中的龍樹,西元三世紀人)的時代,南方毗陀耶奈伽羅地方,關(guān)于如來藏的偈頌,連童女們都會歌唱,這是真常大乘經(jīng)大興于南方的說明。笈多王朝前后,都次第傳來中天竺,而且迅速的到達北方。

  真常大乘經(jīng)的傳來中國,早期的主要譯師,是曇無讖(四一四一──四三0),求那跋陀羅( 四三五──四五三頃 ),佛陀跋陀羅(四一0頃──四二九)曇無讖與求那跋陀羅,都是中天竺人;他們的譯典,可看作當時流行中印度的經(jīng)典(二人都與彌勒學(xué)有關(guān))。曇無讖從中天竺帶來的『大般涅槃經(jīng)』,僅是初分十卷,與當時法顯從華氏城得來的六卷『泥洹經(jīng)』(智猛也同時同地得到『涅槃經(jīng)』),完全一致,代表稱揚真常我的佛性,嚴持戒行的根本思想(與『法鼓』、『大云經(jīng)』相同)。后來,曇無讖又從于闐求得『涅槃經(jīng)』的余分(十一卷到三十六卷),這是更廣的融會了(盛行北天竺的)大乘空與毗曇有,確立「一闡提人有佛性」的教說。曇無讖還譯出『大云經(jīng)』,『金光明經(jīng)』等。求那跋陀羅是由海道而來南方的,譯出了『大法鼓』、『央掘魔羅』、『勝鬘』與『楞伽經(jīng) [P243] 』。不離眾生蘊界處的如來藏,『勝鬘經(jīng)』稱之為「自性清凈心」;『楞伽經(jīng)』便進一步的以「如來藏(及)藏識」為依止,廣說唯心法門。『楞伽經(jīng)』與無著、世親的唯識學(xué),有深切的關(guān)系。至于佛陀跋陀羅禪師,譯出了大部的『華嚴經(jīng)』,充滿了如來藏與唯心的教說,這是支法領(lǐng)從于闐取來的。他又譯出六卷本『泥洹經(jīng)』,是法顯在華氏城得來的。還譯有『如來藏經(jīng)』,這是最通俗的真常譬喻經(jīng)。佛陀跋陀羅的譯業(yè),不能代表他本人在佛法中的立場。

  接著,屬于無著、世親學(xué)系的,著名的兩位唯心論者到達中國。北天竺的菩提流支,從陸路來北魏,西元五一三──五二0頃,譯出了『楞伽』與『不增不減經(jīng)』。西天竺(據(jù)『西域記』,屬南印度)的真諦,從海道來南土,五五二-- --五五五頃,譯出了『無上依經(jīng)』與『金光明經(jīng)』。印度方面,進入了真常大乘的時代,此后來中國的譯師,大都與真常大乘有緣。重要的有:于闐的實叉難陀(六九五──七00),重譯『華嚴經(jīng)』與『楞伽經(jīng)』。中天竺的地婆訶羅(六八0──六八八),譯出了『密嚴經(jīng)』與『顯識經(jīng)』!好車澜(jīng)』是繼『楞伽經(jīng) [P244] 』而傳出的,唯心而更富真常的特質(zhì)。依真常而立唯心學(xué)(融會了唯識學(xué)),『楞伽經(jīng)』與『密嚴經(jīng)』,可說到達頂點!正像真常有而融貫真空,到『大般涅槃經(jīng)』而完成一樣。

  中國有兩部真常唯心的大乘經(jīng),受到中國佛教非常推重的,是『楞嚴經(jīng)』與『圓覺經(jīng)』。出現(xiàn)于中國佛教界,為西元七00以后。譯史都不明白,有人說是中國北土的禪師作的。中國的佛學(xué)者,尤其是禪師,是不會造成那樣教典的。這與后出的『六波羅蜜多理趣經(jīng)』,『大乘本生心地觀經(jīng)』(北印的般若譯于七九0頃),同樣為密乘興起以后,真常唯心論者,從繁密的教學(xué),而轉(zhuǎn)向精簡持行的法門。

  七 瑜伽師的唯心論

  與真常大乘相關(guān)涉的唯識經(jīng)論,在印度與龍樹的中觀大乘,并稱空有二宗。傳說北天竺的無著,在阿瑜陀國,傳受彌勒菩薩的『十七地論』(『瑜伽論』的 [P245] 「本地分」),為唯識一宗的開始。無著弟世親,在阿瑜陀國回心向大,制造很多的論典。世親時代,被尊稱為耆年上座的室利邏多,也在阿瑜陀作經(jīng)部毗婆沙。阿瑜陀為笈多王朝的首都;『瑜伽論』多隨順經(jīng)部說(也擷取有部義),可見罽賓區(qū)的經(jīng)部師,瑜伽師,當時都向中印度發(fā)展!敢环纸(jīng)為量者」的瑜伽師,便回入大乘,將經(jīng)部所說的種現(xiàn)熏生的因果道理,建立在阿賴耶識為依止的基礎(chǔ)上;以瑜伽──止觀為中心,而組織起宏偉嚴密的唯識學(xué)。世親晚年,作『三十唯識論』,為五、六世紀間學(xué)眾的研究對象。世親的弟子,要推陳那與安慧。安慧精于阿毗達磨,為無著的『集論』作注釋。又作『三十唯識論釋』,傳入西藏。陳那特長于因明,他的再傳弟子法稱,為因明的健將。法稱的七部因明論,也傳入西藏。陳那的弟子護法(六世紀),有『三十唯識』、『二十唯識論』的釋論。護法的弟子戒賢,就是玄奘所傳唯識學(xué)的師承。

  中國譯經(jīng)史上所見到的,中天竺曇無讖(四三0頃)譯的『菩薩地持經(jīng)』;罽賓求那跋摩,從海道來,譯出的『菩薩善戒經(jīng)』(四三一):這都是『十七地 [P246] 論』中的「菩薩地」。求那跋陀羅(四四0頃)譯出的『相續(xù)解脫經(jīng)』、『第一義五相略集』,是『解深密經(jīng)』──從『瑜伽論』「抉擇分」中錄出來的!鸿べふ摗怀跗诘膫鱽碇袊,與真常大乘者有緣。

  其后,北印的菩提流支(五0八──五三三譯),南印的真諦(五五0── 五六四譯),留學(xué)中印度那爛陀寺的玄奘(六四五──六六三譯),對于彌勒系的唯識大乘,譯出豐富的論典。可是立義不同,從來聚訟紛紜,成為三派──地論宗、攝論宗、唯識宗。這三宗,可以這樣的分別。

  圖片

  彌勒莊嚴論…… 世親十地論(重十地經(jīng))…………… 流支傳

  彌勒十七地論  瑜伽抉擇分…… 世親唯識論(重深密經(jīng))…………… 玄奘傳

  無著攝大乘論… 世親攝論釋(重阿毗達磨大乘經(jīng))… 真諦傳

  彌勒系的唯識學(xué),證明一切唯識的根本經(jīng),是『十地』、『解深密』,『阿毗達磨大乘經(jīng)』。研究起來,傳入中國的三大系,是依據(jù)三經(jīng)而著重不同,也可說代表了彌勒、無著、世親──三代的唯識學(xué)。一、彌勒的(瑜伽)『十七地論 [P247] 』,原是通于大小乘的論典。依十七地的「菩薩地」的組織,作成大乘不共的唯識論,是彌勒的『莊嚴大乘經(jīng)論』(無著造釋,中印的明友于六三0譯出)!呵f嚴論』雖通于大乘經(jīng)義,但可說是重于『華嚴十地經(jīng)』的。如「真實品」,依「法界」而說迷悟,說修證五位!钙刑崞贰固刂亍阜ń绱笪摇沟娜鐏聿兀f佛果的變化、三身、四智。勸依此發(fā)菩提心。這與堅慧的『寶性論』(也引用『莊嚴論』),有一致的意趣。這是面對廣大流行的真常大乘經(jīng),進而為著重如來藏(法界)的唯心說。世親初造『十地經(jīng)論』(『十地經(jīng)』的十地菩提心,即法界凈性),依阿賴耶說「三界唯一心作」;以阿賴耶為第一義心,近于『勝鬘經(jīng)』的自性清凈心。這是世親的初期作品,代表彌勒的大乘唯心論。

  這應(yīng)該說到堅慧論師。依『西域記』,堅慧曾住那爛寺與伐臘毗國。他的『人大乘論』,西元四一五頃,道泰譯!簩毿哉摗,勒那摩提譯(五一0頃)。這兩部論,都明顯的引用了彌勒的『莊嚴經(jīng)論』。還有『法界無差別論』,唐提云般若(六九一)所譯。『寶性論』與『法界無差別論』,都是對如來藏(法界 [P248] 、佛性)作有體系的說明,點出眾生因位的本有凈性,修顯的佛果功德,只是真常凈性的顯發(fā)而已。真諦譯的『無上依經(jīng)』與『佛性論』(都說真如不為妄法的緣起),都是同一內(nèi)容的說明。玄奘門下所傳:『三身論』主龍軍(西藏傳為龍友),說佛果唯有真如及真如智,沒有色聲等功德,堅慧與金剛軍,也這樣說。佛果無色,與真常大乘的『涅槃經(jīng)』等,說佛果涅槃有色不同。金剛軍,就是菩提流支所師承的金剛仙(仙是斯那的簡譯,意義為軍),是世親弟子,所以堅慧、金剛軍等,貫通如來藏的大乘唯識,實為彌勒、無著下的一大流。

  與菩提流支同時,中印的勒那摩提,也翻譯『十地論』,彼此意見不同,各自翻譯,后人才綜合為一部。勒那摩提為禪師,『寶性論』的譯者。他以為,賴耶與法性同一,能生一切法(『莊嚴論』,『無上依經(jīng)』,都沒有這樣說)。菩提流支應(yīng)更近于彌勒學(xué)。中國的地論宗,有此二系,又互相滲入,成立真如緣起(譯史不明的『起信論』,與此說相近),后來發(fā)展為華嚴宗。

  二、無著參考了『瑜伽』、『莊嚴』,依『阿毗達磨大乘經(jīng)』,造『攝大乘 [P249] 論』。世親為『攝論』作釋,對唯識現(xiàn)及悟入唯識性,有更明確的建立。這是著重『阿毗達磨大乘經(jīng)』的,代表了無著的唯識學(xué)。此經(jīng)說:阿賴耶識與(七)轉(zhuǎn)識互為因緣,所以『攝論』以含攝得有漏種習(xí)的種子賴耶識為本,從種(識)生現(xiàn),一切從賴耶生,成為一能變說。真諦譯傳的『攝論』,確是這樣說的;玄奘譯的也是這樣。真諦說有「解性賴耶」──阿賴耶的真凈義,所以后來與地論系合流。

  三、繼『瑜伽』「本地分」而起的,是傳為彌勒造的「攝抉擇分」,引用了全部的『解深密經(jīng)』 。依經(jīng)說:阿賴耶識執(zhí)持種子,賴耶是虛妄的現(xiàn)行識。見分起相分為唯識現(xiàn),所以是現(xiàn)行(三能變)識能變。世親晚年所作的『三十唯識論』,就是依此「抉擇分」的體系,對八識的所依、所緣、心所相應(yīng)等,依『瑜伽論』而集成更嚴密的論典。這是重于『解深密經(jīng)』的,代表了世親獨到的唯識學(xué)。玄奘所傳,屬于這一系。玄奘從戒賢、勝軍等學(xué),于唯識十大論師的注釋外,更有『唯識抉擇論』等。玄奘與弟子窺基,糅合眾說而傳出的『成唯識論』,實 [P250] 為當時護法、戒賢等學(xué)說的總和。

  從傳入中國的三系唯識學(xué),與玄奘所譯的論典去看,認為:『瑜伽』是攝引經(jīng)部(及有部)入大乘的,通含大小。大乘不共的唯識學(xué),彌勒的『莊嚴論』(還有『辨中邊論』),說如來藏法界,貫通了真常論。等到無著的『攝論』,已不注意如來藏說,真諦僅有「解性賴耶」說。到世親,重瑜伽中造『三十唯識論』,到玄奘傳譯的『成唯識論』,不再說如來藏了。西藏傳說:宗承陳那因明學(xué)的法稱,所說的唯識。更進而說僅有六識,阿賴耶識是方便假立的。這不但回到學(xué)通大小的『瑜伽』「本地分」,竟同于經(jīng)部了。西北印的經(jīng)部瑜伽師。從接近真常,而又退回固有的思想系,從中國所傳的唯識三系中,明白的表示出來。

  彌勒、無著、世親學(xué),本弘傳于阿瑜陀。西元四八0頃,笈多王朝分化而趨于衰落。傳說帝日──鑠迦羅笈多,在摩竭陀創(chuàng)建那爛陀寺,實就是塞建陀笈多(四五0──四八0頃)。接著,塞建陀的兒子,摩竭陀系的佛陀笈多(四八0 ──五00頃);這樣的六帝相承,那爛陀寺都有增建,成為六、七世紀中,大 [P251] 乘佛教的領(lǐng)導(dǎo)中心。各方的學(xué)者,到此來弘化,也到此來修學(xué)。玄奘說;「五印度境,兩國重學(xué):西南摩臘盤國。東北摩竭陀國」;所以摩竭陀為東方的重心。陳那,作因明論于安達羅的瓶耆羅;西藏傳說是南印度人,作論、專修、入滅于烏荼。陳那弟子護法,為南印的建志補羅人。護法有弟子戒賢與法稱:戒賢是東印的三摩呾咤人;法稱是南印人。又世親的弟子安慧,是南印人。安慧的弟子月官,是東印伐羅那彈那人。采用安慧學(xué)而作『中論釋』的德慧,『西域記』稱為「南印菩薩」。所以重因明、毗曇、唯識學(xué)的,陳那與安慧二系,可說都是東印與南印沿海一帶的大師,以那爛陀寺為中心道場的。玄奘所傳的,雖說專宗護法,其實是糅合這二系,大成于東方的唯識學(xué)。代表西方系的,如堅慧曾在伐羅毗(摩臘媻西北)造論。勝軍是蘇剌陀人(伐羅毗西北),玄奘就跟他學(xué)『莊嚴經(jīng)論』。真諦為優(yōu)陀延人(伐羅毗東),譯過『攝大乘論』的達摩笈多,是摩臘媻人。從阿瑜陀向西南,為正量部的化區(qū)。正量部立不可說我。與如來藏說類似。所以這一帶傳出的唯識學(xué),都接近于真常大乘。不過,真諦是重論的。代表初期 [P252] 而流入北印的菩提流支系,所譯而一向看作世親論的,共有八部,都是經(jīng)的注釋。在彌勒學(xué)系中,這是重經(jīng)的北方派。

  八 大乘禪

  真常的唯心的經(jīng)論傳來時,大乘禪觀也同時傳入。其中菩提達摩一系,在中國有非常的發(fā)展,演化為禪宗。依唐初傳說:達摩為南天竺(或說是「波斯」)人。劉宋時(約四四0頃),從南天竺經(jīng)海道來中國江南,其后才渡江到北魏。這一傳說,大體是可信的。因為此宗一名「南天竺一乘宗」;而達摩在北魏傳禪,用宋譯的『楞伽經(jīng)』來印心,不用菩提留支的魏譯『楞伽』(宋譯更富于真常的特色,如立「真識」,說「藏識海常住」,都與魏譯不同)。禪宗初稱「如來禪」,也出于宋譯『楞伽』,魏譯是名為「觀察如來禪」的。達摩所傳的禪法,當時曇林敘錄為二入、四行。一、理入,是以凝住壁觀,不落凡圣有無的方便,悟入「含生同一真性」。二、行入,就是四行,是見于實際的事行。在悟入以后 [P253] ,起心接物時,能正念現(xiàn)前,不為怨瞋會、愛別離、求不得的眾苦所惑亂。更要與真性相應(yīng),而修布施等六度大行。這樣的做到動靜一如,自他俱利!负徽嫘,客塵障故」,為本具如來藏的教授,所以達摩的禪觀,代表南印度直體真常的如來藏禪。他的「凝住壁觀」,后世有九年面壁的傳說。南方的禪者。都在壁上作曼陀羅(此名不限于密宗),而后諦心觀察。所以達摩的壁觀,也可看出南印度禪師的風格。中國古代的禪宗,為了禪宗的傳承譜系,說達摩繼承了罽賓的禪系(因為罽賓的禪系,中國略有傳承的次第可求)。于是或者說:達摩就是傳天竺頓教到罽賓的達摩多羅。但達摩多羅與佛大先同時,而佛大先早在五世紀初就死了。或者說:達摩繼承師子尊者以后,為二十八祖。不知罽賓滅法的彌羅崛,殺害師子尊者的,為西元五世紀末人。那時,達摩來華已半個世紀了,怎會是師子尊者的后裔呢!得達摩禪法的,是慧可(或名「僧可」)。

  與達摩同時先后,從陸道而來北土的禪師,有佛陀與勒那摩提。佛陀于孝文帝時就來了,后又隨帝(遷都)來洛陽,門下有道房與慧光。著名的僧稠禪師, [P254] 是道房的弟子。中天竺的勒那摩提,深明禪法,就是『十地論』與『寶性論』的譯者,弟子有僧實。據(jù)說:慧光本從佛陀受禪,后來才從勒那摩提受『十地論』等。有的說,慧光與道房,都是勒那的弟子。作為地論宗與律宗大師的慧光,最值得注意。他是受禪法而又不離文教(并重視戒律)的,傳承「法性能生一切法」的大師,不屬于菩提留支系統(tǒng);酃馀c佛陀及勒那摩提的關(guān)系極深,與同時由南方傳來的達摩禪法,可能相近。不但達摩門下的六祖說:「自性能生萬法」;從慧光所傳而發(fā)展成的華嚴宗,也說「性起」,后人且有教禪一致的傾向。甚至在傳說上,也大都近似:如佛陀稱「少林祖師」,達摩也傳在少林寺面壁。佛陀度二弟子,達摩也有二沙彌。勒那與菩提留支的意見不合,達摩也傳說為留支所害。勒那弟子慧光,達摩弟子慧可,本名神光?傊_摩與勒那,都是南方真常大乘的禪者,與傳承學(xué)出北方瑜伽的菩提留支,是有距離的。當然,達摩弟子慧可,重于不落名相的禪的悟證;而勒那弟子慧光,重于不離名相的教的建立,也有不同的所在。 [P255]

  九 后期的中觀學(xué)

  印度的中觀大乘,龍樹、提婆以后,是相當衰落了。在真常大乘勃興中,傳為龍樹弟子的如來賢(又名龍叫),弘揚唯心中道。被稱為提婆弟子的羅!7畝羅,開始以「常樂我凈」來解說『中論』的八不,這都可見傾向于真常唯心了。要到世親以后,僧護的弟子──南印度坦婆羅的佛護,與摩羅耶王族清辯出來,中觀學(xué)方又中興起來;瘏^(qū)在南印,與中印度的瑜伽唯識對立,引起了中觀與唯識,空與有的諍論。佛護的再傳弟子月稱(約在護法與戒賢時代,六世紀),不滿清辯的引用世俗的因明,自立比量,所以自稱「應(yīng)成」,而分為兩派。月稱一派,在西藏有最崇高的地位。等到波羅王朝成立,佛教的重心東移;那爛陀的教學(xué)權(quán)威,開始衰退。中觀大乘在南印度,也同時衰落了。清辯的中觀派,都在東方盛行起來。如智藏、靜命(及弟子蓮華戒)、獅子賢等,都是東方的中觀大師,與密乘相結(jié)合的。 [P256]

  自羅什以后,龍樹論在中國,也還有譯出的。如陳真諦譯的『寶行王正論』(藏傳名『寶鬘論』);魏毗目智仙(五四一)譯的『回諍論』;唐達摩笈多(六0三頃)譯的『菩提資糧論』等。這些,都由無著、世親系的譯師附帶譯出,可見當時印度中觀學(xué)的衰落。趙宋施護譯的『六十如理論』,『大乘二十頌論』,也都是龍樹重要的論典。說到印度后期的中觀學(xué),清辯的『般若燈論』,唐明友(六三0──六三二)譯;『大乘掌珍論』,唐玄奘(六四九)譯。施護譯的『廣釋菩提心論』,是蓮華戒造的。此外,佛護、月稱、清辯、靜命、師子賢等論典。都不曾譯出(卻傳入了西藏)。這由于晚期的中觀盛行,都在東方,那時唐室中衰,僧侶的往來,由漸少而中斷了。僅有的來中國弘化的那提(六五五-- --六六三),又為玄奘門下所嫉忌而無法傳譯。據(jù)當時的道宣說:那提是中天竺人,曾去南印,師子國,是龍樹系的學(xué)者。他「所解無相(空義),與(玄)奘碩反」。稱贊他為:「大師隱后,斯人第一」?墒撬麕淼蔫蟊,被玄奘門下帶走了。那提「乃三(次)被毒,再(次)充南(洋群島的遠)役」,真是法門 [P257] 的損失!

  十 秘密教

  秘密教的傳宏,初與罽賓區(qū)的瑜伽師有關(guān)(佛陀跋陀羅所傳的小乘禪觀,集成于四世紀,就稱為「圓滿清凈法曼陀羅」,分二種次第來修習(xí)),其后發(fā)達廣布到全印。要在密咒盛行的區(qū)域,密法才容易流傳;印度雖通行咒術(shù),而烏仗那是「禁咒為藝業(yè)」的特區(qū)。西藏傳說:僧護以前(四世紀前),烏仗那的人民,就有修密行而得成就的,但還在潛行時期。到僧護時,事部與行部,始顯著的流行。依帛尸黎密帝羅(三二0頃)來華,譯出『大灌頂神咒經(jīng)』而說,事部的流行。至少為三世紀中。魏譯(五一三頃)『楞伽經(jīng)』「偈頌品」(宋譯缺),就有佛及化身三十六說,與『金剛頂經(jīng)』的三十七成身相合。那末瑜伽部的傳出,非五世紀不可。行部的『大日經(jīng)』,重于本具的自性清凈心──如來藏心;瑜伽部的『金剛頂經(jīng)』,重于修顯,多用唯識義,這都是成立在真常唯心基礎(chǔ)上的。 [P258] 如約四法界說:事部是事法界,行部是理法界,瑜伽部是理事無礙法界;還有事事無礙法界,當然就是無上瑜伽部了。元代從西藏傳入的「演揲兒法」(無上瑜伽),就以為是事事無礙的。以男女和合為特征的(或用智印,或用業(yè)印)無上瑜伽法,實在悠久得很。譯真常大我經(jīng)的曇無讖(四一四──四三0),『魏書』說他「善男女交接之術(shù)」。隋阇那崛多(五九五)譯的『大威德陀羅尼經(jīng)』,就說到「于一夜中已得是法」的法門。但據(jù)經(jīng)說:罽賓佛教的遭受大破壞(五世紀后半世紀),就是為了這個,所以經(jīng)上痛心說:「此是因緣,滅正法教」。玄奘(六二九──六四五)、義凈(六七一──六九五)西游,知道有密法,還沒有發(fā)覺到無上瑜伽。開元三大士(七一六──)來,還沒有傳授無上瑜伽。所以無上瑜伽在印度的公開盛行,被認為最高的佛法,不會早于七世紀的后五十年。

  來中國傳譯密典的,陳、隋間開始多起來。如烏萇的那連提耶舍,犍陀羅的阇那崛多。到盛唐,密風越來越盛,對于佛頂尊勝、不空!8統(tǒng)索、千臂千眼、如意輪,傳譯的次數(shù)特別多。譯師中,南印度的菩提流志(六九四來);義凈(六九 [P259] 五回),傳譯較多。北方的嵐波、迦濕蜜、罽賓(唐代指迦畢試)、!9龤貨羅及于闐來的,也多少傳譯(當時的北方,佛法已衰落了)。中印度的阿地瞿多(六五二),在長安建立了陀羅尼普集會壇,譯出『陀羅尼經(jīng)』,對于密法的組織、傳授,才算有了規(guī)模,這是中印度傳來的。西元七一六年,善無畏來傳行部(胎藏界)的『大日經(jīng)』。他從中印度那爛陀寺的達摩!5鵋多得法。傳說達摩!5鵋多就是玄奘在北印度磔迦國所見的長壽婆羅門,也就是龍智。被稱為中天竺釋種的善無畏,實為曾作北印度烏萇國王的塞迦族。他的「大日經(jīng)供養(yǎng)次第法」,據(jù)弟子不可思議疏說,是在犍陀羅金粟王(迦尼色迦王)所造塔邊,從文殊在空中所現(xiàn)的而傳出來。依此人、法的地點去考察,說大日法門,為曾住北印的龍智所傳出,實無不可。中印度的金剛智(七一九來),從南天竺的龍智學(xué),傳出『金剛頂經(jīng)』(金剛界)。金剛智弟子不空,回印度去求法(七三二年),在師子國,見到普賢阿阇黎(或說名「寶覺阿阇黎」),請開十八會法。而法高等的表奏說:「(不空)和上又西游天竺、師子等國,詣龍智阿阇黎,揚榷十八會法」。那末普賢 [P260] 就是龍智,曾經(jīng)南行到錫蘭了。傳入中國的密宗,稱為兩部大法(胎藏與金剛,就是行部與瑜伽部),都與龍智有關(guān)。從傳說中,見到密法由北而南的史實。遲一些來華的般若(七八六來),曾在南天竺,從達摩耶舍受密法。然密部的無上瑜伽,在提婆波羅父子時代,傳說龍智大為宏通。中印度東方的密乘,要到宋初才有所譯出,但沒有宏通。所以,中國及傳入日本的密宗,主要為前三部,而無上瑜伽,只能求之于西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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