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塵回憶錄 下冊

  影塵回憶錄(下冊)

  倓虛大師自述

  湛山倓虛大師說門人大光記述

  第十五章 長春般若寺創(chuàng)修經(jīng)過

  第十六章 沈陽般若寺復興經(jīng)過

  第十七章 北京彌勒院辦學時代

  第十八章 西安大興善寺辦學經(jīng)過

  第十九章 天津大悲院復興經(jīng)過

  第二十章 青島湛山寺創(chuàng)修經(jīng)過

  第二十一章 十年來的湛山回憶

  第二十二章 三十年來的弘法經(jīng)過

  第二十三章 學佛真義重在行

  跋一

  跋二

  后記

  后敘

  倓虛法師影塵回憶錄簡引

  倓虛大師傳

  第十五章 長春般若寺創(chuàng)修經(jīng)過

  (一)緣起

  長春般若寺原來是和極樂寺以及楞嚴寺同時發(fā)起的,說起來這段因緣,還是一九二二年的事。那時我正在奉天萬壽寺當主講,暑假天,沈陽國際公司請我講大乘起信論,接著長春吉黑慈善聯(lián)合會會長丁樹敏,張子元等,又請講金剛經(jīng)。那時吉林督軍行署設在長春,為一省會地方。督軍是孫烈臣,所有軍政官員都會集在長春,對接洽事情很便利。

  我在長春講經(jīng)時,正值外道同善社盛興。有幾位大老師在長春傳道,叫信徒們念金剛經(jīng)。普通一般人,只是按照經(jīng)文去念,一些機關文人,想明白經(jīng)理,又請大老師講,連講了幾遍,大家都不懂,對于經(jīng)文深義,疑竇頗多,不得其解。后見吉黑慈善聯(lián)合會撒傳單,說請倓虛法師講金剛經(jīng),他們見到傳單之后,互相傳說到了講經(jīng)的日子,同善社的信徒們,來聽的人很多。

  我講經(jīng)時,按照一定次序,先講五重玄義,把名體宗用教詳加解釋;然后把經(jīng)中大義,以及其宗旨歸宿處,提綱挈領,深入淺出為之一一解釋。他們一聽很清楚很對心思。聽完經(jīng)后,回去就向他們的大老師說:

  「這位法師講金剛經(jīng)和你講的不同,他講的比你講的有次序,有線索,我們大家都聽得很投機!明天你也去聽聽,他講的意思對不對?」

  第二天大老師也來聽,我并不知道,還是照樣講,聽后弟子們問他講得如何,他說:

  「法師講的倒不錯,只是不明白玄關一竅」

  之后、他的弟子,聽經(jīng)聽得很順心,對于人生意義雖然不能完全明白,但已摸住點邊沿,知道自己是在迷夢中,因此聽得更上勁!后來聽經(jīng)的人愈來愈多,有幾十人把同善社那一套放棄來皈依我。這樣一來,大老師看看自己的道不能傳,生氣走了。當時還有扶乩的,嫉妒我講經(jīng)。有一位葉先師臨壇說:「你們不要聽和尚講經(jīng),他是別有作用!

  弟子們說:「我們聽得很順意呀?」葉先師又臨壇說:「如果你們愿意聽,我請燃燈古佛給你們講!箯拇酥,一般人聽的就少了。

  外道門在乩壇上講經(jīng),總是不成。不但理上錯謬,在應機方面來說,也不能順人心思。最初在壇上講經(jīng),大家以好奇的心理,還有很多人去聽,以為燃燈古佛真的降壇了。弄來弄去,人心都膩了,寫的些注解,人也看不懂,結果人還是跑我講經(jīng)的那里去聽。尤其一般知識階級他們是注重理智,而不注重感情,一聽我講的很合乎正道,當下就把那些舊套扔下了。

  講經(jīng)期間,督軍行署的一些職員天天去聽,后來也都皈依我。一般人見督軍行署的職員,都是知識份子,信佛皈依我,于是信徒日眾,一月之中,官員人等收了不少皈依弟子。

  當時有行署一等科員馬靖東,黑山縣人,信佛很懇切,見面時他說:「此道不學,更學何道!」他的科長也信佛,因此提倡在長春蓋廟;并問名于我,因我在長春講金剛經(jīng),乃定名為「般若寺,」以作紀念。所以最初建長奉般若寺是由馬靖東發(fā)起,這是創(chuàng)建般若寺的緣起。

  (二)經(jīng)過

  蓋廟的事決定了之后,大家又設法籌款,首先由馬靖東請他的科長,化孫督軍五百元現(xiàn)洋,作開辦費。其他有孫道尹鍾午,陳鎮(zhèn)守使,商務會長孫秀山,蔣潔珊;以及督軍行署,各科長科員馬靖東等:聯(lián)名發(fā)起,并分頭籌款。首由蔣潔珊慨捐蓋廟地基二十余畝。蔣是一個大慈善家,過去曾做過軍官,除施修廟地基外,又捐房子一所。孫秀山聯(lián)同長春商界協(xié)助,陳鎮(zhèn)守使在政界方面給幫忙,孫道尹為力也很大。第一次給募了一萬余元,備買木料。當時因我尚在萬壽寺辦學,對修廟的事只能從旁幫忙籌款,對于經(jīng)理一切修廟事情,首由吉黑慈善聯(lián)合會諸善士負責辦理,他們派趙玉田居士為監(jiān)工。(廟修好之后,這人亦出家。)

  般若寺因籌款難,并不像極樂寺修的那么容易,斷斷續(xù)續(xù)的修了十幾年。第一次動工得長春各大護法資助,時于沖漢,也皈依三寶,自助三千元以作提倡。第二次動工有田樹滋,袁念慧兩位護法,竭力提倡募化,到了第三次才得竣工。

  最初地基打好之后,讓我計畫怎樣修法,我想若錢多時,可以另修大殿,先修的做前殿;錢少時,前殿就作為大殿。經(jīng)過幾年工夫,把廟修起來了,還沒等開光,正趕日本人在長春修馬路,廟地基礙事,要全拆!這真是不幸的事。后來經(jīng)交涉,給拿遷移費,社會局又另給找一塊地皮四四方方比原先那個地方還寬敞,還適當把前廟拆除之后,所有新建筑費,完全由社會局撥款包賠!這一來,大家都很省事,修起來比原先還好!

  一九三二年,澍培法師就到長春替我照顧建修般若寺,直到把般若寺遷移到另一個地方,都是他在場,策劃建筑,這是他和般若寺的一點歷史淵源。他原籍是錦州人,一九二一年,我在萬壽寺第一次辦學。他就在那里當學僧。二五年,我從哈樂濱去北京,應柏林寺講經(jīng),經(jīng)過錦州,澍培法師的師傅致庵老和尚,又薦其徒跟我去北京聽經(jīng)。那時極樂寺一切責任,完全由我負責,我走后,交督監(jiān)師智光與定西法師代辦。我剛到營口,定西法師也跟來了,我問他有什么事?他說要跟法師去聽經(jīng),我想這必有原因,大概極樂寺的事,和臺源不能合作,自己又不好意思說,詳情我不知道,于是和澍培、定西、我們?nèi)艘黄鸬奖本。在柏林寺講過經(jīng)之后,又在彌勒院辦學。澍培師在彌勒院又跟我第二次當三年學生;以后在那里當教授。一九三二年至三九年間,在長春般若寺,充第一任住持,至三九年退座交善果法師。

  一九二七年我在北京彌勒院辦學,時張作霖在關里為大元帥,楊麟閣為總參議。他的同學趙藎臣與張作霖不睦,楊麟閣請他做官,他不干。趙很信佛,我和他在奉天時,即認識。楊的公館是前清多爾袞王爺府,楊又加以修筑,里面很講究。

  楊麟閣聽說我在北京講經(jīng),想聽經(jīng),乃和趙藎臣說:「聽說有位倓虛法師講經(jīng)很好,我想聽聽經(jīng),因為時間太忙不能去,你為我代請,我也抽空聞聞佛法!

  趙藎臣把這話和我說妥,定好日子,每天晚上,楊麟閣下班,汽車來接我,晚上講經(jīng),明天早晨再用汽車送我回去。當時我想,楊正在做官當令,可以借這機會與他接緣,將來對佛法或者不無裨益;且般若寺正修大殿缺款,萬一在這時得點緣法,對修大殿的事,能解決不少困難。所以當趙藎臣和我說要請我講經(jīng)時,遂慨然允許了。見面后,兩人一談很投緣,他說:

  「我想明白佛法,因為時間短,不能去聽經(jīng),現(xiàn)在請法師到公館來,為我講講?茨且痪斫(jīng)最短可為我講。」

  我說:「心經(jīng)最短,才二百六十字,義理也最扼要!顾f:「好!就給我講這部經(jīng)吧!」

  自是每天晚上到他公館講經(jīng),他很贊成,說「很好!」一禮拜講完,又請我講金剛經(jīng),十天講完。楊拍案稱驚奇曰:「佛法于世,其益莫大,可惜一般人都不注意;也不去研究!其他中外一切學說,這個主義,那個主義,沒有一點真理,F(xiàn)在世風澆漓,人心險詐,惟有宣揚佛法為最急切!也最適當!

  接著我說:「想宣揚佛法,非有大力量的人提倡不可,如先生能有機會對佛法作一提倡,其發(fā)展力量一定不小!」他說:「我一定幫忙!」我說:「東北長春般若寺修工,因款項難籌,尚未成功!顾f:「需多少!」我說:「大半需五六萬元!顾贿咟c頭一邊說:「不好籌,」但回頭又把話反過來說:「好!我一定盡力幫忙!」

  楊麟閣本來是個武人,說話做事都很直爽,很痛快!第二天,他說:「雍和宮白剌嘛,常找我化緣每次都給他們化不少錢。這次給法師籌款修般若寺,我預備請銀行界巨子,他們都是富人,叫秘書長常允懷請他們吃飯,法師借此機會,給他們講講經(jīng),說說佛法,聳動他們的心理!

  第二天,下請?zhí)?預備兩桌葷席,一桌素席,我吃素,和常允懷作陪客。飯后,常允懷說:

  「諸位經(jīng)理!今天楊參議為了歡宴外國公使,不能來奉陪大家,很覺對不起!參議的意思是因為前幾天聽經(jīng),聽得很好;但是這個好,他不愿獨享,愿意讓大家也聽聽,知道這個好,所以今天請大家來,不但要嘗廚味,還要請倓虛法師給大家講經(jīng),再嘗法味,不知大家愿不愿意聽經(jīng)?」

  「好!」大家齊聲說:「平常我們想聽經(jīng),只是沒工夫,現(xiàn)在得此聽經(jīng)機會,正是求之不得!」

  于是我把佛法的大義,及與世道人心的關系,為之解說。末了大家還是齊聲說:「好!」常允懷說:

  「現(xiàn)在諸位所餐的是波羅密法味,波羅密是到彼岸,諸位嘗到法味后,都知道好,都可以到彼岸了;可是只請諸位到彼岸還不算好,應當讓天下人都餐法味,都到彼岸才好。唯一讓眾人餐法味的辦法,就是蓋廟,把廟蓋好之后,出家的法師,住在廟里,天天念佛修行和大眾講法,令大家能天天餐法味?墒巧w廟不是一個人的事,而是萬善同歸的事,F(xiàn)在倓虛法師在長春修般若寺,功虧一簣,望諸位為自己,為眾人助力幫忙,做點萬善同歸的事!

  「這好辦!」大家都很爽快的答應了。因為他們都是銀行界人,籌款好籌,這個三千,那個兩千第二天給湊壹萬元送來。楊參議說:

  「修廟須五六萬元,化此區(qū)區(qū)之款,還不夠用,先收起來吧!等以后有機會再募。」我把這錢收起之后,匯到長春,修大殿了。以后又在別處籌了不少款!

  (三)感應

  起初修廟時,長春當?shù)卮壬萍?湊起來一筆善款,先打地基,后又買很多木料,說起買木料,我又想起致中師和他的師傅來。

  致中師他是我一個徒侄,人很忠厚,很耿直,心里一點曲折也沒有。他的師父隆溪師,字界虛姓谷,當?shù)廊?外號谷老道。后又出家當和尚是我一個師弟。他們師徒倆過去曾久居山中,多行善事,修橋鋪路,施舍濟貧。當時谷老道對致中師說:

  「我?guī)煶Uf,我當初出家出錯了,道教對于了生死的事不究竟,我悔恨已晚,你有機會,可再另投明師出家當和尚吧!」

  后為谷老道各處找和尚廟,想投明師另出家,有人介紹見我,我一看一個大個子,面皮黑黑的,知是好人,想拜我為師,我說:

  「我也不是明師,代我?guī)煾甘障履?作我一個師弟吧!」就這樣他師徒兩個由老道又變成和尚了。

  修般若寺時,上老山里采辦木料,多仗他們兩個人的力量。因他們久住山林,對山里的一切情形都很明白。平常到老山里,把木頭砍好,冬天在冰上,把木頭滑下山來,存在一塊,到春天冰雪融化,把所有木料,一個個弄成木排,順水放下來,到江邊裝火車往市里運,這樣省很多錢。后把所有木料放完之后,共裝七火車!由馬靖東托吉林財政廳長榮厚辦火車免費。木料運來之后,堆起來像山一樣!他們放木排時,在江里還遇見過一次土匪,要錢沒有,用柳條子打!界虛師因為體格壯,又為常住的事,情愿為法忘軀,挨打時也不言語。后土匪又用木棍打,意欲不給錢要其命。界虛師念觀世音菩薩,土匪忽然把木棍放下說:

  「你不早念,早念我早就不打你了,去吧!」這真是菩薩的感應。等他回長春后,身上還有很多柳條傷痕!據(jù)說他們師徒倆,在山里砍木頭時,有一次在大森林里走迷路,好幾天不得飯吃,正在又渴又餓的時候,忽然一個六十多歲老頭拿籃子給送來吃的。等吃完之后,這老頭指點給他們一條路,轉眼就不見了。我想這都是因為他們以真誠心護庇常住,感動了護法善神,去護持他們。雖然遭受很多困難,這其中是因果不昧的。本來到老山里砍木頭,在大江里放木排,這都是很辛苦的事,誰也不愿去做。木排上濕氣大,在江里走起來又需很多日子,身體不好就要鬧病,必需能吃辛苦的人,才能辦這事。所以修般若寺,對界虛師和致中師,也算有功的人,或者他們是再來人,專門為三寶事來幫忙,按因果來說,這也是般若寺的感應。

  說起感應來,我還親眼看到幾件觀音菩薩顯靈的事,這里不妨給大家說一說。

  一九二九年,沈陽海城縣,虎獐屯,有一位姓商的,名商述圣,信佛懇切,每天要定時念觀音普門品三遍,大概念了有十幾年的工夫,始終不間斷。有一天他去撫順千金寨煉鐵廠去傭工,兩個人抬一筐鐵礦,往大冶洪爐里倒,商述圣一時失腳便墜在爐里去了。這時大家都驚駭失色,商個人也自駭必死。那個煉鐵的洪爐,有好幾丈高,商在掉下去時,似乎覺得有人把他用兩手托出,擱在平地上了。待睜眼看時,果然是在平地上躺著,并沒墜在爐里去。這時眾人都很驚訝!監(jiān)工的日本人,也很驚奇!商在回家時,他的衣服已被火熾酥。從此之后,虎獐屯的人,都信佛信觀世音菩薩,感化之深,盛極一時!這就是普門品里所說『設入大火,火不能燒!坏囊环N征驗。

  還有一九三九年,日本人在熱河朝陽縣清鄉(xiāng),先下通知令,凡土匪到處,民間須一律抵抗,如有容其食宿的,查明與匪同罪那時我一個徒侄清凈,他的小廟在朝陽縣鄉(xiāng)間,因騎驢去趕集,經(jīng)過道士廟,天晚留宿,夜間土匪也到廟里去住宿吃飯,天未亮就走了。第二天早晨日本軍隊趕到,曉得土匪在廟里食宿已去,遂不分青紅皂白,把廟里道士及借宿僧人清凈等,一并捆綁,牽至沙灘。在臨執(zhí)行槍決之前,清凈曾苦苦哀求,回寺拜師之后,再來就死,翻譯官和日本人都不許;又懇求望空拜辭,才允許。因此行走落后,槍斃時,先斃前四人,后斃清凈,連發(fā)三槍未響,人亦未死。因此日本人很驚疑,問他是不是有什么邪術?清凈說:「我出家人什么邪術也沒有,惟念觀音菩薩求往生,速免人間痛苦。」因為日本人多信佛,聽清凈說完之后,亦深信菩薩有感應,遂命釋放,稱他為鐵頭羅漢;厮潞,鄉(xiāng)人皆稱鐵羅漢。此人現(xiàn)尚在,年已六十余,每天以誦法華經(jīng)為常課。遇有事忙時,一定也要誦一遍觀世音菩薩普門品,到處人都歡迎供養(yǎng)。這就是普門品里所說『若復有人,臨當被害,稱觀世音菩薩名者,彼所執(zhí)刀杖,尋段段壞而得解脫』。古今來殺人利器不同,今以槍斃,雖非如刀之段段壞,而連發(fā)三槍不響,亦等于段段壞,而能解脫災難則一也。

  以上兩件事,都是我親自經(jīng)驗的。其他還多得很,簡直不暇細說。這是因為修般若寺,致中師兩個人,為給常住運木料,在江里被劫挨打,念一句觀音菩薩,就沒喪命,才引出這些話來。

  (四)傳戒

  一九三六年,般若寺遷移,工程修完之后開光。那時澍培法師己任住持,請我去傳戒,當時我因抗日嫌疑未便去。后長春來信說已竟疏通好,并派覺一師和今井昭慶來請我,非去不可。今井為日本特務人員,他說關于抗日的出家人已查明是慈云,不是我,并已與特務機關說好,保證不出意外,我才答允去傳戒。

  臨去時,從青島帶去四個人,有善波、善果、戒如、夢參這四個人歲數(shù)都不大,頂善果歲數(shù)大,才二十四歲。傳戒時,我為得戒師兼開堂。新戒堂里的事,善果很熟,他對做事精明能干,而且還很穩(wěn)重,在堂里替我當開堂,兼頭單引禮。善波為二單引禮,戒如當衣缽,夢參講四分律,我講梵網(wǎng)經(jīng),及法華經(jīng)普門品,華嚴經(jīng)普賢行愿品。時般若寺房子還有沒修完的十幾間齊貢軒居士借給八百塊錢修工也沒夠。

  東北一向傳戒時少,偶爾傳一次戒,到很多人。二十五年般若寺傳戒,新戒到一千三百多人,加居士,加老戒師,加伙計等,上下有一千六七百人吃飯。每天用三十多袋面,廚房里二十幾個壯小伙子,專管和面。毛房又增加好幾處。長春信佛人很多,有錢人都去般若寺供齋,一上堂齋,一百幾十元錢即夠,期內(nèi)打六十多上堂齋,其他中等還很多。

  因為人眾多,事情忙,晝夜我很擔心。長春特務機關因人多,恐其中良秀不齊,要一天給寫一次報告。有一次還要傳我去問話,在特務機關中信佛人也很多,當時有人對特務機關長說:「倓虛法師在中國,在東北都是很有名的法師,如果傳他來問話,似乎與面子上不好看,不如派兩個人去廟里給談一談。好在他是出家人,已經(jīng)調查明白,他什么事也沒有。」

  之后,特務機關就派來兩個人訪問,先談佛法的事;后談修極樂寺事。他問我和朱將軍見幾次面,我也直言以答,說在長安見一次面,在北京見一次面,而且時間很短促,都是為修廟化緣的事。極樂寺雖屬仗朱將軍力量修起,可是自九一八事變后,他便帶軍隊到各地去抗日,始終也沒到極樂寺來。我雖然和他見兩次面,都是為慈善事,對軍政上,一點沾連沒有。

  日本人對我的事情,早已調查清楚,聽我一說,和他調查的相符,知道在朱將軍部隊里參與抗日的是慈云,這時才把我的嫌疑洗清。當天留他們兩個人在廟里吃一頓飯,臨走送他兩本大乘起信論講義。

  傳戒期間,今井昭度,在廟里給照顧事,新戒初去掛號人多,服裝不一,立立拉拉,今井看中國出家人不高興,住在一塊像叫化子院一樣。等進堂后,衣袍完全換新的,出入往還齊起齊跪,都很整齊,他又很贊成。

  說比丘戒時,來一日本僧人—都住玄妙—請他為尊證。晚上登比丘壇,時間大,他坐不住,打哈欠直搖幌。又恐怕給日本人倒架子,硬挺腰板勉強坐著,出堂后還直說好。本來按日本佛教來說,日本僧人,對于中國佛教的規(guī)矩法子,根本就沒有見過,例如中國的說三皈,授五戒,傳沙彌戒,比丘戒,菩薩戒……等,他們對這種場合和儀式,根本就沒經(jīng)驗過,也難怪他偶爾做起來不習慣。到了說菩薩戒時,又來一大僧正,武藤順義,在菩薩戒壇旁邊,給他另設一座,像觀禮似的。他看一千多新戒,齊起齊跪,規(guī)矩嚴整,儀式隆重,心里很佩服,直夸獎!臨走時,要去傳戒正范一部,其他還抄去很多,這是二十五年長春般若寺開光,第一次傳戒情形。

  第二次傳戒是在一九四一年。那時定西法師在長春辦理一切,預備替我傳,我因在般若寺已竟傳過一堂戒,沒讓替,所以第二次傳戒是以定西法師為得戒和尚。一九四七年,勝利后,傳第三次戒,我為得戒師,四月底戒期完畢,改選住持妙禪。時因國共戰(zhàn)爭,長春周邊吃緊,因受戰(zhàn)事影響,交通梗阻,遂逗留長春,沒得回天津。

  (五)從長春到沈陽

  一九四八年二月二十日,我夜間忽得一夢,覺行路很困難前邊有幾個小孩,在一個土墩上玩。我去向前問路,小孩指向正南說:「你照有電線桿的地方走,一直就走到家咧!」忽聞背后又有人說「在月底下走沒錯!」回頭看和我說話的人,不見,夢也醒了。

  得了這個夢兆之后,我遂決心由長春往外走,心里有把握,知道一定能走的出來。乃于二月二十八日,近于夢中月底之說動身。由長春乘寺內(nèi)馬車往外走,同行者共六人,有惺如、紹禪、仁奇、張喜麟、(茶房)還有一個趕車的。

  在一九四七年七月間以直到年底,青島和天津兩下里,為修廟的事,屢次來信讓趕緊回去,不回去事情沒辦法。當時我因忙于各地講經(jīng),加以交通不便,長春又值風聲鶴唳之際,大眾師及居士等,以為我在長春,還像有依靠似的,不讓走。我個人對于環(huán)境的好壞無所謂,都是任其自然。出家人為了生死,根本也沒拿色殼子當回事。只是天津大悲院的事不能辦,加以平津青島的四眾們,愛護我深,在交通方面,盡量給想辦法,讓離開長春,因此我這才冒險回天津,乘馬車先至沈陽。

  在長春臨走時,預備一輛馬車,另外一個兩輪小車裝東西。出長春卡子,直奔范家屯走,共六十里地,遇見七次土匪!頭一次以小馬換去大馬;二次把所帶的大米白面及十余萬流通券劫去;第三次又要劫小馬,如果把小馬劫去的話,東西扔在半道上,我們六個人也就沒法再走了。幸而沒給劫小馬,可是把惺如和紹禪的衣服等東西都劫去了。后又遇四次土匪,已知在前被劫,故未再劫。當天住范家屯第二天住公主嶺,入軍事區(qū),到處盤詰。走十幾天到開原,一路都是順著有電線桿的路走。將出軍事區(qū)時,卡子不放行,交涉兩三天無效,讓仍回長春。這時川資已盡,米糧已絕,乃將馬車變賣四十萬紅票,以二十萬雇本地馬車,冒險從山溝走出。第二天到鐵嶺已天黑,店內(nèi)皆住軍隊,徑往藥王廟去求宿,幸早有聞名,雖愿留住,奈軍隊早已住滿,勉強將六人分住三處。鐵嶺已是國軍區(qū),在這里搭火車到沈陽。

  在這十幾天里,經(jīng)過六百里地的跋涉,給我了一種深刻的經(jīng)驗和教育!沒遇見過的事,也遇到了,沒嘗過的苦,也嘗到了,真把我踅蹬的心服口服,F(xiàn)在想一想,人無論到什么時候,要常作知足想,例如我在這十幾天里,有時吃三頓飯,有時吃兩頓,有時一天只吃一頓飯?实臅r候,化很多錢,買點水喝,或者在路上找點水喝,涼的熱的也不能講究,有時連涼水都喝不上。走累了,坐馬車上休息休息,一路翻車—把我翻車底下去,摔好幾回跟頭!

  關于住的地方,那更是不能講究了,記得有一次,還住人家一個豬圈里。這個村名叫太陽溝,走到這里已經(jīng)黑天,北風颯颯,陰云密布,天氣又很冷。于是上村頭一家住戶里去借宿,經(jīng)再三說好話哀求,主人始終不允,說是警所有話,一律不準招住外人。沒辦法,只好在門外,露地住宿,有一舊豬圈,也不能擋風。同行者共六人,均饑渴難忍,惟虔誠念觀世音菩薩。時紹禪和仁奇因渴的難過,不得已又去敲門找水喝,出一老媼,儼然像一個大家庭太君,領一十二三歲的小孩,生得眉清目秀,開門問:「有什么事?」

  「請你多方便,」紹禪說:我們暫在你門外豬圈里借住一宿,不敢再到家里邊打擾;不過我們六個人跑一天來,沒得吃,沒得喝,渴的很難過,我們年青人還能忍受,還有一個七十多歲老和尚,一天也沒水喝,現(xiàn)在想讓你慈悲,給我點涼水喝!」

  「好!」老媼說:「大冷的天氣,喝涼水受不了,我們鍋里有開水!

  不一會,那個童子對老媼說:「外邊有七八十歲的一位老和尚,天氣這么冷,在外邊一宿不凍壞了嗎?」

  「好!」老媼很慷慨的說:「讓那老和尚搬咱屋熱坑上去睡,其余五人可搬到草房去,馬車拉到院子里!

  這里讓人可疑的是,這家的主人和原先大不相同了。最初借宿時,再三哀求她不許,現(xiàn)在卻甘心把自己的熱坑頭騰出來給住,其余五人都給安插了住的地方,馬車拉在院里,還給燒水喝,種種方便。而且她說話的態(tài)度也和最初變得不一樣,我們幾個人都很歡喜!很感激!在風雨飄搖里,得一夜安全的住宿。

  第二天起程,去道謝老媼,那老媼和昨晚那童子已竟不見。院里有一莊稼老漢,一個小矮個老太婆及其兒婦;還有一個三歲小兒。問他家里有幾位老太太,說只有一位,和一個三歲小兒。再問別的事,什么也不知道。于是大家都自信是觀音菩薩顯靈。

  離開太陽溝,剛走至半道,正是前不歸村,后不歸店的時候,忽然陰云四布,雷聲大作,狂風暴雨,迎頭而來。雖然沒降冰雹,眼看滂沱大雨,已竟淋到頭上,四下無處躲避。六個人在半道上沒辦法,惟異口同音,急念觀世音菩薩,即時烏云中斷,紅日當天,回顧他處,仍然大雨如注。因憶普門品云:

  『或值冤賊繞,各執(zhí)刀加害,念彼觀音力,咸即起慈心。云雷鼓掣電,降雹澍大雨,念彼觀音力,應時得消散!

  記得在鐵嶺藥王廟時,為了「迷信」和「不迷信」的事,還和人辯論一次。因為鐵嶺在那時還是后防區(qū),對于說話還方便些。是因我們頭一天晚上在藥王廟住宿之后,第二天早晨來一個人,和廟里的當家?guī)熀苁臁T陂e談話間,他一方面譏刺佛法,一方面挖苦廟里的當家?guī)。他說:

  「一般人都說佛法好,講因果,有靈驗,我看簡直是迷信。例如念大悲咒,人人都說靈驗,可是我親眼看到,昨天有一個人,為了治病,念大悲咒,祈禱消災增福,不但病沒好,反而早早死了。從此看來,佛法是迷信,一點靈驗都沒有!

  藥王廟當家?guī)?聽到這話,一言也不答辯,白讓人挖苦一頓。我在旁邊聽著,有點忍不下去,就發(fā)言問:

  「先生貴姓?」

  「免貴姓劉!」

  「在何處恭喜?」

  「在縣公署任第一科科長!」

  「好!」我說:「聽先生剛才給當家?guī)熣勗?是好求真理的人。破迷信才能求真理,不過佛法并不是迷信,念大悲咒也確實有靈驗,如有不靈驗,那都是定業(yè)。像衙門判罪人一樣,定讞之后,誰也不能挽救!」

  他說:「如不能一定靈驗,那不是迷信是什么?」

  「不然!」我說;「如果不一定的事,就是迷信,那么世間的的事,都沒一定,那也都成迷信了嗎?例如人想做買賣賺錢,到年底算賬不但沒賺錢倒還賠錢,這賺錢,也不是一定的,也是迷信嗎?又如種莊稼的,都希望收成,不幸到秋后旱澇不均,沒能收成,這也是不一定的事,也算迷信嗎?還有人們,都想運動做官,本想求妥,結果未妥,這也是不一定的事,也算迷信嗎?世間人生一個兒子,本指望他孝順,可是他長大成人之后不孝順,又老早死掉,這也是不一定的事,也算迷信嗎?……

  「至于那信生死的人,因為念大悲咒,他很快的就死了,那知這正是大悲咒的靈驗;不然他疼得抓坑席,三五個月不好,苦就更大了,經(jīng)過念大悲咒的好處,把他長期受罪之苦業(yè),轉成短期受罪之苦業(yè),猶如司法機關,應判無期徒刑的,改判有期徒刑;應判十年徒刑減為一月徒刑。又安知非大悲咒之靈驗?」

  我一邊說著,一邊笑著,說得他面紅耳熱,無言可答。這時旁邊站一個在軍隊當連長的,聽說話口音,像四川人,他忽的插言說:

  「還是老師傅說的對,佛法的靈驗只看你有沒有誠心!咕瓦@樣把我們一段說話遮蓋過去了。

  藥王廟當家?guī)熋纸惺强?為鐵嶺佛教會會長。聽我把科長的話一批駁很歡喜,大概他平常對佛法少熏習,也常被人譏毀。吃早飯后,送我們六人上火車,每人給買一張車票,票錢化流通券,共用六萬六仟元,下午抵沈陽般若寺計從長春出來到沈陽,中間經(jīng)過十三天。

  第十六章 沈陽般若寺復興經(jīng)過

  (一)緣起

  一個地方的興廢,各有其不同的因緣,到了興的時候,就有一種大力量的正派人來興修;到了廢的時候,就遇著不正干的后人,胡作妄為。雖有很多家產(chǎn),很快就敗壞凈盡了。沈陽南關般若寺,就是這種情形。

  般若寺原為古廟,建于清康熙年間,曾出一古林禪師,很有名,其語錄載在奉天志書。古林禪師的后輩,缺行持,不務正,弄得在地方上站不住腳,把廟賣給小北門外永安寺老和尚。老和尚圓寂后,其后人名蓮居,將廟讓給一尼僧。尼僧死后,停靈于大殿,因無人住持,廟遂荒廢,多年以來,鴿翎蝠糞,蛛網(wǎng)塵封,每有乞丐,時來時去。

  復興般若寺的因緣,是因一九二一年,我開始在沈陽萬壽寺辦學。那時有位王朗川居士住沈陽,經(jīng)常到萬壽寺聽經(jīng),三年后,對佛學頗有心得,欲蓋廟專門研究佛學。但苦無力量,也沒有相當?shù)胤。時張作霖為巡閱使,楊麟閣在巡閱使府當總參議,其同學友趙藎臣和王朗川相識,談起修廟弘揚佛法事,苦于無有地點。趙言大南關般若寺荒廢已久,無人修砌,現(xiàn)在應當保存古跡,待我與楊總參議說明,保存古跡,他必贊成。后來由趙藎臣和楊麟閣見面,說明保存古廟,弘揚佛法,救正人心,楊很以為然,知道佛法確實有益于社會人心,遂由其衙署下公事,命王朗川發(fā)起,重修般若寺,這是一段緣起。

  (二)經(jīng)過

  般若寺發(fā)起重修后,最初由王朗川居士一個人經(jīng)辦,可是他苦于無法籌經(jīng)費,修起來一部分房子遂停工,后來王朗川堅邀我做住持擔任建筑費,王本人以佛學會會長名義擔任監(jiān)修。

  我自一九二四年開始,為講經(jīng)事,經(jīng)常在北京、沈陽、哈爾濱之間,來來去去的,平常也沒有常時間專門留在一個地方料理事,因此對復興般若寺事,全靠王朗川居士,我只擔任一個住持名義。這一則是因滿他蓋廟的心愿;二則也因他對各方面能接洽辦事。

  般若寺實行接管后,進行加以重修,以我在外講經(jīng)的因緣,先找齊斐章施壹仟元,楊麟閣施兩仟元,先將前殿、山門、大殿修起;又修兩邊配房各五間。后來翟省長(熙人)施兩仟元,其他善款,將大殿后藏經(jīng)樓上下五大間修起,僧房院宇,煥然一新。我因事情忙,由王朗川居士料事,在廟里辦一佛學研究會,佛經(jīng)流通處。廟內(nèi)生活,由我每年在沈陽講幾次經(jīng),收若干供養(yǎng)錢,留廟里作經(jīng)費。一九二九年,我在哈爾濱極樂寺退座之后,來般若寺辦一佛學院,如等慈、永壽、靜遠、徹廣、等:當初都在那里上過學。到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變,佛學院停辦。之后,定西濟仁、惺如、先后都在這里住持照料。后來的幾年,為了講經(jīng)事,來來去去的,都是住在般若寺的時候多。

  另外在沈陽小北門外,還重修了永安寺,這里也是年久失修,里面住很多叫化子。

  永安寺起初有兩位出家人看管,生活很苦,后因一時的感應,得點外緣。一位齋主求兩位出家人祈禱,生一個男孩,齋主遂將自己所有產(chǎn)業(yè)舍一半給廟上作供養(yǎng),自是生活很闊綽,自種一頃多地。后來兩位老和尚相繼圓寂,其后人名蓮居不務正,將所有廟產(chǎn)典賣罄盡,結果出家人亦為當?shù)厥考澦?廟遂荒廢。后來有人送我作小廟,我因自己有廟就有牽掛,本不欲接;適有兩位居士要跟我出家,說法師如不愿看,我們出家以后替你看,因此才接過來,后來我在外面講經(jīng),募一部分款,將廟加以重修,生活也給安排好,由兩個新出家的照顧,以后我也再沒去。

  (三)感應

  一個地方的興廢,按俗情來說。固然也在乎氣運;可是按因果來說,好壞興廢都是人的感應。普通常說,不愁無廟,只愁無道。現(xiàn)在一般出家人,多數(shù)是鉆營奔競,總想找到一個地方,自己當方丈做主人,或者是自修?墒,始終是南跑北顛,找不到一個相當?shù)胤阶 _@原因多是他平素不檢點自己,沒有行持,沒有道德。如果有行持,有道德的話,不用你去找地方,地方會上來找你。不怕在露天地里,也能感應出地方來,這里我可以舉兩個例子來做證明。

  我初在沈陽小西關萬壽寺講學時,有兩位學僧是距沈陽不很遠,開原大塔寺的。那時大塔寺剛剛經(jīng)戒五老和尚重修起來不久,這里邊就有一段感應的故事。

  最初大塔寺是一座古廟,院子很大,種很多地。老和尚,收有七八個徒弟,等老和尚圓寂后,后輩子孫不正干,廟產(chǎn)蕩盡,因年久失修,廟也荒廢了,只剩原來的大塔尚未坍塌。在老和尚那七八個徒弟里,有一個名字叫戒五,也就是后來復興大塔寺的。自從他那些師兄弟不務正之后,他因看不慣他們的行為,又無法攔擋,便自己一個人跑南方當參學;像金山、高?、等,差不多的南方大叢林都住過,前后住了約十幾年光景。平素行持、道心、各方面都很好!

  在南方參學之后,戒五和尚又回北方,看大塔寺已殘屋頹垣,瓦石堆積。他在塔旁邊斜坡著架起一小茅蓬,僅容開一人住。出進小茅蓬要曲著腰,可見茅蓬簡陋之極,僅不過當風遮雨而已。他在這里,每到吃飯的時候,到外面化齋,回來就看經(jīng)參禪,到晚間放蒙山,就這樣經(jīng)過了二三年工夫。有一天當?shù)匾粋最有錢有名望的姓劉的紳董,出來到莊稼地去瞭望,回家時,經(jīng)過一條大路,時間已是快要黑天的時候了,見這條大路左邊有扶老攜幼來來去去的很多人,有的嘴里還喊著「走哇!到大塔寺趕齋去!」他特意到道左來看無人,又見道右亦復如是,像這樣情形他看了不止是一次了。有時他想和這些人去說話,問明事實,可是等他快到跟前時,人影卻沒有了。因此引起了他的好奇心理,以為其中必有緣故。在他曾這樣想:大塔寺已竟沒人,荒廢很多年了,還到什么地方去趕齋?為了要解決他的疑心,于是親自跑到大塔寺去訪問,到那里看什么也沒有,只是亂瓦亂磚,堆積一大片。塔旁邊一個像叫化子住的小草蓬,里面住一個和尚。劉紳董到草蓬門口一看,原來就是大塔寺的子孫戒五和尚,說起來劉紳董和他們上一輩的老和尚都還是知交。戒五和尚和他談了些關于闊別后到南方參學的情形;和回北方后近二三年在大塔寺住的情形;并擬復興大塔寺。劉紳董又和他談在馬路看到很多人來大塔寺趕齋的情形特來訪問,戒五和尚說:「那想是因我每天在這里放蒙山,超度一切無主無依孤魂,他們要按時來趕齋!箘⒓澏牭竭@里,忽然很驚奇的說:「佛法真有靈驗!只是怕人沒行持,既然這樣,你出緣簿,我?guī)湍慊?復興大塔寺!菇湮搴蜕姓f;「我這里什么東西也沒有,怎么能出緣簿?」劉紳董說:「只要你出個名就行,我來給你做緣簿!」因為劉在當?shù)厥鞘讘?財勢兩得,他自己做了一統(tǒng)緣簿,讓戒五和尚出名,他自己捐了一部分錢,又從旁化了一部分,不幾年就把大塔寺重修起來了,大家請想:戒五和尚原來住著一個小草蓬,簡直像露天地一樣,他自己每天真參實行,并沒滿處跑著去找護法,而護法卻找到他跟前來把廟修起來了。

  還有大家所熟知的奉化雪竇寺,最初由妙高禪師創(chuàng)修,也是類似這樣情形。那是一九一八年,摩臣法師由觀宗寺到奉化雪竇寺去做方丈,我們同學的學僧,共去了二十幾個人,給他去送座。臨去時,先坐江輪,下輪船后,換乘竹排,乃十幾棵茂竹編成,兩稍挑起,兩根相對,成一小劃船,在河里面走上去。我還是生平第一次坐這樣小竹船,河兩岸很狹窄,水也很淺,有時走起來,水里的石頭,劃的船底嗤嗤作響。四圍山色,一緶殘照,走起來覺得很寫意的。

  到了雪竇寺,那里久住的師傅們,就和我講起妙高禪師的事跡來。在雪竇寺上面有一妙高臺,據(jù)說當初妙高禪師,就在那里修行,精進用功,晝夜不息。因為一個人的精力有限,日子久了,難免打磕睡。妙高禪師,看到自己的生死未了,天天打磕睡,耽誤的不能用功。于是跑到妙高臺邊上跏趺而坐,下面是幾十丈深大山澗,如果打磕睡一頭張下去,就沒命了,他的意思,在這里靜坐,是警策自己,免得再打磕睡。事實上因他工夫還沒用到家,仍不免打磕睡。有一次他打磕睡,真的就摔下去了,他自己也知道這次是沒命了?墒钱斔麆倓偟舻缴桨胙鼤r,忽然覺得有人把他雙手托著又送上臺來。他很驚喜的問:「是誰救我?」空中答曰:「護法韋馱」妙高禪師想:還不錯!居然我在這里修行,還有韋馱菩薩來護法,接著又問:「像我這樣修行的人世間上有多少?」空中答曰:過恒河沙數(shù)之多!因你有這一念的貢高我慢心,二十世不再護你的法!」這時妙高禪師,痛哭流涕,漸愧萬分!心又轉想:原先在這里修行,好壞不說,還蒙韋馱菩薩來護法,現(xiàn)因一念貢高我慢心起,此后二十世他不再來護法了,左思右想,唉!反正是那么回事了,不管他護法不護法,我還是坐這里修我的,修不成,一頭張下去,摔死算了。就這樣,他依然坐在妙高臺上去修行。(臺如簸箕形僅容一人,)坐不久他又打磕睡,一頭張下去,這次他認為決定沒命了,可是當他剛剛快要落地的時候,又有人把他雙手接著送上來了。妙高禪師又問「是誰?」空中答曰:「護法韋馱!」妙高禪師說:「你不是說二十世不護我的法嗎?怎么又來!」韋馱菩薩說:「法師!因你一念慚愧心,已超過二十世久矣!褂谑腔砣婚_悟!佛法的妙處也就在這里,一念散于無量劫;無量劫攝于一念。所謂「十世古今不離當念,微塵剎土不隔毫端。」

  之后,妙高禪師在那里天天精進用工,敲木魚誦經(jīng)。那時還在宋朝時候,他敲木魚念經(jīng)的聲音,遠聞于幾千里之外的當今皇太后之耳,皇太后因天天聽見有一出家人敲木魚誦經(jīng),有時睡夢間還能見到此人,但亦不知聲音來自何處。在附近左右找,那里也找不到。以后畫影圖像,遍下圣旨來找此人,末了在妙高臺找到,是妙高禪師。朝廷看他是有道有德的高僧,于是由皇上家出錢,在那里給他修一所大廟,即是雪竇寺。大家請想:這不是在露天地里感應出來的大廟嗎?不是也沒滿處跑著去找地方嗎?只要你有修行,有道德,地方會現(xiàn)現(xiàn)成成的給你建設起來的。

  第十七章 北京彌勒院辦學時代

  (一)臺源其人

  一九二五年,我應北京柏林寺講楞嚴經(jīng),三個月把一部經(jīng)講完。法會期間,聽經(jīng)的人很多,如胡子笏、陶初伯等、一些有名的居士,都常去聽經(jīng),我也和他們在那時開始認識。

  楞嚴經(jīng)講完后,本想急回哈爾濱,因臺源在那里和別人鬧不一塊去,我不放心。

  臺源,是一九二四年我收的一個徒弟。俗名張介臣,是一個大糧戶,家里有一千多晌地。他父親開燒鍋,很發(fā)財,因煙筒大,外號叫張大煙筒。他當初起家時發(fā)一筆外財,因原先地方上沒警察,有一次盜匪搶人財物,后邊有人追,東西無處擱放。乃隔墻扔入張家院中,因此致富。

  臺源的俗家,兄弟四人,他是行一,還有一個末科秀才,認識學界人很多。他父親死后,十幾年工夫,幾萬畝地都被賣光,房子也賣掉了!可見銀子錢,來處不明,去處也不明,因果絲毫不爽。不是自己血汗賺來的錢,早晚都被后人造業(yè)敗壞掉。

  以后他在家呆不住,出來做事當警佐。當時有一曾子固,曾經(jīng)做過浙江巡撫,后告老還家,辦一慈善會,施舍濟貧,見張介臣能言,且有才,請他為主任。有一次讓他帶捐款三千元到吉林去辦事,結果到那里都花光了,還負了不少債,讓人拿錢去贖他。早先在家時,家境富裕,整天吃賭嫖喝,無所不為,F(xiàn)在已落魄,在外邊給人作事,還是習氣不改,太無人格,因此曾把他趕出去。他的親戚,也沒一個再理他的。之后、沒辦法,他女人去當?shù)拦?他去當?shù)朗?學畫符念咒、騙人。不久又因陷害老道,被老道趕走,無處住,乃住小店。他和極樂寺護法張景南有舊交,去找張景南想辦法,張托故不見,連找三次。有一次正趕張景南外出,碰一個對面,他說:

  「我現(xiàn)在潦倒窮途,沒辦法,請老友多幫忙!

  「不是我不給你幫忙,」張說:「我信佛,你當?shù)朗?道不同不相為謀,你當和尚不好嗎?」

  本來張的意思是因他已當?shù)朗?拿當和尚的話來推托他,不給他管閑事。不想,他正要找機會找不到,順口就說:

  「我正想當和尚,苦無門路,你給作介紹吧!」

  「好!」張沒辦法,也就答應了。

  之后、張和我談及他要出家的事,原來不愿問他的事,面子拘到那里,弄假成真,沒辦法。我說:

  「既然他要出家,也不好太拒絕,只好滿他的愿!箯堄趾臀艺f:「他是壞底子,品行不端,好鬧是非!用他時,要留心,千萬不要給他權!鼓菚r因修極樂寺,雖竣工,諸多尚未就緒,事情忙沒人,說妥后就通知他到廟里來。一見面,外表威儀很好!談鋒也很健,我看不錯,乃為之剃頭,收他為徒弟,法名能寶。因習天臺教,又起名曰臺源。那時因極樂寺和外界來往公文函件多,臺源對這些事很內(nèi)行,又能寫算;按普通來說,也可以稱得起一個人才。定西法師,見有才分的人,很愛惜!對臺源印象很好。因臺源善逢迎,把定西法師就迷攏住了。過不多日子,定西法師和我說:

  「我一個人辦事太忙!」

  「怎么辦!」我說。

  「讓臺源到客堂當知客幫助我吧!」

  臺源新出家,又是一個壞底子,我明知他不行,所以頭一次定西法師和我要求我沒允許。以后斷斷續(xù)續(xù),要求四五次,并說:「如果不讓他幫忙,我也不干!」我說:

  「恐怕他氣焰大,日子多,你和他弄不一塊去,而且張景南居士早有話,不讓給他權。必需讓他幫忙的話,只好讓他代理吧!」

  因為他還是個新戒,在客堂如果有掛單的,頂禮知客師,他一個沙彌,不能受比丘禮,種種不方便。于是讓他到南方去受戒,做衣服,弄路費,一切由定西法師成全他,臨走拿去壹百多現(xiàn)大洋。到戒期又來信說「我供眾等將款花光,回北方還沒錢。」定西法師又給他籌款匯去,回來后,便在客堂為大知客。

  他自幼是紈子弟出身,長大又染一些官僚習氣,做事有己無人,不久就和定西法師之間鬧齟齬,兩人常抬扛。因為當初是他薦舉上來的,定西法師不好意思向人說,自己有苦在心里。定西法師在極樂寺當監(jiān)院,還有一位慧光師當督監(jiān),人很憨厚,我臨去北京講經(jīng),把事情都托付他們倆人。時王志一居士因講經(jīng)吐血,在極樂寺養(yǎng)病,我臨走又囑咐他照料,如有意外,可去信。我剛到營口,定西法師也跟來;我想必定又出事,問他他不說,只說愿意去聽經(jīng)。

  后來我到北京,接王志一給我的信,知道臺源舊習氣仍是未改,弄得一塌糊途。而且他在家里的那些嗜好,又都現(xiàn)出來。我想:此事若傳出去,極樂寺名譽必一掃而盡。時張景南也在北京,我跟他商議此事,他說:

  「當初我不讓給他權,偏給他權,結果弄到這一步,現(xiàn)在沒別的辦法,只好讓他來北京好了!」

  「對!」我說:「就這樣辦!」一連給他去三封信,也沒來。第一次他回信說生腳氣,不能走;第二次催他說太忙,我恐他把名譽鬧壞,讓人挑不是。因那時為修極樂寺事,姜益亭等聯(lián)絡起來,造謠言,毀謗我,正患無辭,如將此事傳出,讓人更有說的了。以后又第三次去信催他,約半月,臺源來,我問他的病,說敷點藥好了,關于他在極樂寺的事,我追問他,把他申斥一頓!后來我說:

  「這次叫你來是因我在彌勒院辦學,照應不過來,叫你來幫忙,你可以留京,不要再回哈爾濱!

  他說:「我這次來京,是為別的事。因七月十五,辦盂蘭會,極樂寺衣袍、法器、不夠,張召棠(時任長官)給我六百塊錢,叫我來京買法器!

  時正值日本人召集開東亞佛教聯(lián)合會,讓中國僧人參加,臺源慕虛榮,以為去日本是了不起的事,愿意隨我去日本,規(guī)定先回哈爾賓辦盂蘭會后,至九月間,再來赴日本。我說:「到時候你須早些來!箹|西買妥后,他又回哈爾濱去了。

  唉!本來這都是些是非話,我不應當說,因為他是我徒弟,說也沒關系,為的讓大家在用人做事上,長點經(jīng)驗。在大眾之中,要認人也是一件難事!我嘗把人分成四等,第一是有能耐無脾氣者為特等人;第二是有能耐有脾氣者為上等人;第三是無能耐而又無脾氣者為中等人,庸常之輩;第四是無能耐而還有特別脾氣者則為下等人。什么樣的人,要用什么法子對待,最初千萬不要過于感情用事。如果考慮不周,事后一定要失敗!例如臺源,他本身的前因后果,且不必說,就他那樣作風,我仍要湊和他,因他已竟跟我出家;而且又是張景南居士不得已中介紹的。他的品行不好,是他的短處,可是也有他的長處。憑他那點才器,有時候,在場面上還能應赴一起。做事用人,要利用其長處,補充其短處。只要一個人,脾氣不比本事大,短處不比長處多,就不一定不可用。無論在上的,或在下的,相處作事,都得兩相湊和。世間上,沒有十全的人。可是真正會處世做人的人,處處要自己留余地,站穩(wěn)腳步,要保持自己的名譽,愛惜自己的人格。

  靈巖山印光老法師,一生不做住持,不收剃度徒弟,免去許多麻煩。起初我也抱這種志愿,后因環(huán)境所迫,未滿所愿。

  過去我在東北時,有些虛名,一般人慕著我這個虛名,要跟我出家,我都婉言拒絕。以后他們不經(jīng)我知道,就掛我的名字去受戒,把我的愿心違背了。就這樣有很多人跟我出家,究竟我有多少徒弟,我自己也不知道,往往見面都不認識。以后我在東北各地講經(jīng),敘起來有好些是徒弟、徒侄、徒孫、都是臨濟一派。出家人為修行,如果不修行,無論跟任何人出家也無益。雖然有很多跟我出家的,可是我并沒房產(chǎn)物業(yè)給遺留,只是給結緣,掛我一個虛名,任其自己去修行。

  (二)到日本去

  一九二五年,有日本僧人,水野梅曉,聯(lián)絡中國佛教徒,召開東亞佛教聯(lián)合會。時段祺瑞在北京當執(zhí)政,馬冀平跟他當秘書。日本人致函段執(zhí)政,讓他選派中國僧人參加。那時我正在彌勒院辦學講經(jīng),馬冀平讓我也去參加。

  說起在彌勒院辦學的事來,是因一九二五年,我在北京柏林寺,講完楞嚴經(jīng)后,本欲急回哈爾濱,當時因北京西直門里,南小街彌勒院無住持,居士們留我在那里,住持辦學。我堅辭不就,張景南居士說;

  「法師的志向,是辦僧學,專們培養(yǎng)僧材,還沒滿愿。現(xiàn)在北京出家人多,又有地方,得此機會何樂而不為?」其他還有好些居士,也讓我留在那里辦學,不得已乃許之。頭一次到彌勒院去看,院子里很寬敞。兩個跨院,已被住戶占用其一。如辦學,能容四五十學僧,于是大伙居士籌經(jīng)費,馬冀平和張景南等為學董。招二三十學生,都是青年小和尚,又請何一明為國文教員。平常事情,由臺源負責,這樣辦了三年。

  臨去日本時,臺源也由哈爾濱趕到北京要參加,因他來的已遲,手續(xù)沒辦妥,人數(shù)已足,沒能去。他想回哈爾濱,我沒叫他去,留他在彌勒院替我主持辦學。因他有點才器,雖是新出家,對普通經(jīng),還能講一講。他原先那些舊習氣,也都改掉了些。把他留北京之后,乃請定西法師回哈爾濱。

  九月間,中華佛教代表團組成,道階法師任團長,把去日本的手續(xù)辦妥,路費由中國政府發(fā)給,每人三百元,至下關登岸后,費用由日本負擔。張景南居士也一同去,他是自費,私人去日本旅行,不過和開會的人一塊走。

  那次去日本的人位,南方有太虛法師,持松法師,弘傘法師,王一亭居士。北方出家代表中有道階法師和我;居士有胡子笏(妙觀,)其他還有好些人,一時也想不起來,連當翻譯的共二十六人。其中有一位被人譽為才子的曼殊揭諦大師,那年他已四十幾歲,文學很好,是一個學士派人。母親是日本人,父親是中國人,為人很狂放,一行一動,都瀟脫無羈。大家知道,這位曼殊揭諦,和做小說的穌曼殊,(曼殊大師,曼殊和尚曼殊、)是兩個人。穌曼殊也是中國父親日本母親,為中國新時代中風流才子人物。一生倜儻不群,天資卓絕,會好幾國文字。按佛教來說,不知在那世修下這么點慧,因為沒有福來輔助,慧也成狂慧了。所以他所寫出來的東西,都是些風花雪月,滿腹牢騷。他的外表長得很好,可惜是一個天閹,這是他一生最大的遺憾!在他的著述里,他自己也說:「遭世有難言之恫!」生平愛吃糖,愛吃冰,往往拿這個當飯吃。后來他覺得在世上活著無味,三十幾歲就把自己作踐死了,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和我一塊去日本的那位曼殊揭諦,也很有才器。專門學密宗,對中國其他各宗也很熟。舉止動作很灑脫,不拘小節(jié),對我很投緣,沒事就找一塊閑談。說話有些天真氣派,和我還很談的來。其他那些新學派人,他都對人不大接談,說話也冷酷的很!

  去日本時,因路程太遠,我怕暈船,沒能和大伙同行,乃改由陸路,和張景南,一塊坐火車到朝鮮釜山。那天正是九月九,有很多人去登高。從釜山坐船到下關,再從下關坐火車到神戶,在東極樂寺聚齊。日本車道很窄,兩旁滿是稻田,一點空地也沒有。偶爾望見一些小村落,散布在荒野里,都是些木板房,很矮,很整齊。一路并沒看見有牛馬,不知養(yǎng)在何處。從神戶到東京,車行一夜,到處歡迎,小學生唱歌表演,弄得一路沒睡覺!

  第二天到東京,站上預備了四十多部汽車來迎接,每人給一個牌,對號坐車。

  太虛法師,早已去過日本,朋友很多,這次去日本,他的朋友,都到車站來歡迎,見面握手寒暄,比別人分外忙碌。有一位日本夫人,大概是某僧正的太太,手里拿一個大花圈,到太虛法師跟前:「你就是太虛法師吧!」說著猛一下子把花圈套在他脖子上,表示歡迎。太虛法師正在冷不防,這一來,把他駭一跳!

  開會的人,當天住東京增上寺,廟很大,很干凈。日本僧人叫佐伯的,負責來招待我們,很殷勤,很周到。喝過茶不一會,來好幾班小學生,穿得很整齊,唱歌,舞蹈,對開會的人表示致敬。第二天,日本和尚,給開會的人,每人贈一件花料衣,每件約值拾幾塊錢。別人接過來,都在手里拿著,惟曼殊接過來卻戴上,大伙都覺得好笑。問他他說:

  「這是日本僧人對我的敬意,送我東西是光榮的事,如果不戴上,對不起人,有負人之敬意。例如有發(fā)喪的,喪主贈給你一個孝帽子,你必須戴上,不戴就是卻之不恭!辜热凰@樣說,也沒人和他辯駁,其怪僻滑稽至于如此。

  在東京吃飯時,每噸都吃大米飯,日本人飯量小,他知道中國人飯量大,特意給多預備的飯。菜亦很好,很潔凈。吃飯沒有湯,飯后以小泥壺泡好清茶每人一壺。我因到東京后,始終沒喝夠水,渴的難過,使小壺喝又覺不過隱,給泡上一小壺,幾下就喝凈了,因茶葉好,像中國的龍井雀舌一樣,擱的又多,泡一小壺挺艷!我因頭一天喝茶喝的過多,后來鬧痢疾。自己開一個藥方,無中國藥,吃日本藥亦沒見效。

  日本人對中國垂涎已久,處處發(fā)揚他國的團結精誠,宣傳文化思想。其實看看他做的事實,滿不是那回事。對人所謂親善,無非是一種口頭宣傳,炫惑人的耳目。這次召開東亞佛教聯(lián)合會的意義,目的也就在此。

  開會時,也并沒有什么重要議題,無非表面上一種形式,為借開會機會,讓人看看他國的強盛。我們同去的,有一位在北方很有名的胡子笏居士,他過去做過福建省巡撫,晚年皈依佛教,全部家產(chǎn)都供養(yǎng)廟里,對信佛很誠懇。平素他的賦性很耿直,很狷介!向不會逢迎。心里有不平的事,到該說話的時候,無倫對方愿聽不愿聽也要說。開會時,他起立發(fā)言,問開會召集人水野梅曉說:

  「此次開會,名東亞佛教聯(lián)合會,名實不符。東亞的國家很多,現(xiàn)在只有中國一國出席,其他所到的,如朝鮮、臺灣、這都是日本的殖民地,算不得另外一個國家。中國和日本是邦交,不能和朝鮮、臺灣、相提并論。按理來說,應當把『東亞』兩個字,改為:『中日』兩個字,方為妥當!

  水野說:「這次開會,對暹羅、緬甸、印度、凡東亞各國等,都去公函,讓他們派人參加。不過他們都沒來,現(xiàn)在他們不來,我們也要開會!

  「出席人不及半數(shù),那能算開會。」

  「我們不管他夠半數(shù)不夠半數(shù)!顾罢f:「因為中日是兄弟之國,日本文化,及日本佛教,都是由中國傳來的,中日親善,是日本報答中國的恩惠!」

  「不說報恩還好!一說報恩,倒把我們嚇一跳!」胡子笏說:「過去,我在日本留學,有一位大隈伯先生,在日本士官學校演講,說中國和日本有多少年的歷史關系;而且都是黃種人,日本的佛教、文化、等都是由中國傳來的,日本對中國應當報恩。正說要報恩,接著就來了個『五號二十一條件』就這樣報恩嗎……」

  胡居士是做過大事的人,對于大小場面都有經(jīng)驗,平常也向不會給人打溜須,做事很慷慨,有話也敢說,把水野說的滿臉通紅,無言可答,會亦不歡而散!無論中國政府當時強與不強,這次日本開會,總算沒給中國人倒架子。

  會后,同去的人,都留在東京多住幾天,游覽日本景致。我因鬧痢疾,不能久留,乃與張景南自門司至釜山,坐火車回國。臨來時,經(jīng)東京車站,正九月天,日本人開展覽會,比賽菊花;紅的、黃的、白的、爭奇斗艷,有一千多種;ǘ浞蚀T,有像人頭那么大的!好看之極。會內(nèi)到處有招待員,青年小伙子,個個都精神充足,生氣勃勃,動止活潑,無論辦什么事都機警得很!不但是這一處,到處都是那樣。當時我曾起一種感想,唉!日本人對中國既然早有存心,如果中國再不自強,將來必定受制于日本。試看中國人,精神萎靡,如癡如呆,和日本人比起來,簡直像大傻瓜一樣。這都是因為政府當局,只知為個人爭權奪利,而忽略了民眾教育;致使整個中國,陷于麻痹狀態(tài),精神渙散,不能團結。還有當時東北一些要人,地盤都讓人占去了,他還在舞場跳舞,這樣國家如何能興!

  從日本回國到奉天,正值郭松齡倒戈,時局紊亂,火車不通,不能回北京。時張作霖,已入長春日本租界。到十一月間,接北京來信,說董事,走的走了,死的死了,(馬冀平已死)彌勒院學校無人管,虧款壹仟元,讓我想辦法。當時我找張景南拿二百塊錢,又從旁湊三百元,一并匯至北京彌勒院,維持現(xiàn)狀。后我又去哈爾濱,找校董,每人每年擔任二百元,有二十人,每年四千元繼續(xù)負擔三年為滿。

  (三)漩渦

  做事難的很!各方面都要顧到。自己的腳步還要站的穩(wěn);如果有一方面顧不到,事情考慮不周全,以后就要生麻煩。同時在辦事過程中,自己還要有忍耐,有毅力,如果一點忍耐勁沒有,經(jīng)過一次挫折,就再不愿出頭,這樣事情絕不會有成功的!要知道世間一切事,不能全如人意,有順心的事;也有不順心的事,在做事的時候,什么都能遇到的。例如一九二八年,我在法源寺所遇到的波折,那就是不順心的事。有些不明真像的人,以為我另有用意。現(xiàn)在為了讓大家明白這其中的真像起見,把事端的原委給大家說一說。

  最初是因道階和他的法子廣福打官司,打到內(nèi)務部,互相攻擊!那時我正在彌勒院辦學,楊麟閣在元帥府當總參議,請我到他公館講心經(jīng)和金剛經(jīng)。當時長春正修般若寺缺款,在講經(jīng)之暇,我請楊麟閣幫忙,給募一部份捐款,備修般若寺,一時北京城傳遍,說我化緣修大廟。

  有一天,早飯后,我剛給學生上一堂課,胡子笏居士來了。我問他吃過飯沒有,他說已吃過,閑談話間他說:

  「今天來求法師辦點事!

  「什么事?」

  「這事大概你也早已聽說了!购邮空f:「法源寺道階法師,因往外運古物,和他的法子廣福,打官司,互相攻擊,已打到內(nèi)務部,誰也不讓誰。經(jīng)人調解也調解不開!若官府認真,把法源寺完全沒收,于整個佛教大體太不好看!這事情都是出家人的事,我們在家居士更沒法管,F(xiàn)在你給楊參議講經(jīng),求你和楊參議說一下,叫內(nèi)務部批到佛教會辦理說合,這事還和緩一些!

  我說;「我與楊參議無交情,我去楊公館講經(jīng),是由趙藎臣做介紹。我和楊參議,僅一面之識,不便和他談這話,須另想辦法,最好是找趙藎臣,因他和楊參議熟,是同學,對說話較方便!拐f話間,趙藎臣來了。我說:「這事你求藎臣給辦理吧!」趙為人很爽快!當時一說,滿口應承,胡居士很歡喜!趙藎臣說:

  「事情要辦馬上就辦,現(xiàn)在楊參議沒上班,可以馬上去找他!褂谑莾蓚人坐洋車到楊公館。趙藎臣和他把法源寺打官司的事一說,楊參議初信佛,說「這事好辦!」于是叫秘書寫一封信,交給胡居士,「你們拿信去辦吧!」兩個人從楊公館出來,又到內(nèi)務部見內(nèi)務次長齊斐章,請他對此案格外方便。齊斐章對這事很為難,不照辦?現(xiàn)有楊參議的信,于他面子過不去;照辦?于公事程式上又太不象話,沈思了半天,末了他說:

  「關于法源寺一案,已批至警察廳,著其查明,待復后必照辦!」兩個人很歡喜從內(nèi)務部出來,又到彌勒院見我,說事情有希望。這時楊參議每天晚上用汽車接我到他公館講經(jīng);可是起初楊參議并沒和我談過法源寺的事,過四五天,在講完經(jīng),楊參議對我說:

  「你看長春般若寺修不起來,缺款五六萬不好募。此地法源寺廟很大,廟產(chǎn)也不少,里面出家人不守規(guī)矩,胡鬧,現(xiàn)在師徒倆打官司,已打至內(nèi)務部。前幾天有胡子笏和趙藎臣兩個人找我,想把此案批到佛教會調解。當時我寫一封信給齊次長,昨天我去道謝他,齊次長說:『事情不好辦,因法源寺是唐代古廟,里面古物法器,很多,住持道階,私行外運,至南方被海關扣押有據(jù),F(xiàn)在師徒兩人以罪名控告,誰也不讓誰,各說各有理,將來弄不好,只好由政府沒收,或另派新人!划敃r我說:『這還了得!和尚是專門做善事的,為人天師表,現(xiàn)在居然也做起壞事來,要他作什么?』我想這是一個現(xiàn)成的廟,把他們趕走,法師去住不很好嗎?省得再化緣去修般若寺………」(聽他說話就知是大老粗。)

  「不成!」我說:「這事情你不要太認真,這是師徒互相抵賴,事情并不那么簡單。對于出家人規(guī)矩,你不明白,無論到任何地方也不許強占人廟!況且當法師的,到處給人說法,做模范,更不應當辦這事,如果真這樣的話,人必說我仗勢奪廟,將來怎樣對人?至于修般若寺,也不是無廟才修,我現(xiàn)在已有好幾處廟;如哈爾濱極樂寺,沈陽般若寺,營口楞嚴寺,北京彌勒院,其他還有好些小廟,統(tǒng)計起來,已有六七處廟可住;而且我到那里弘法都可以,何必占人的廟,這太失出家人的本分,也不夠當法師資格。他們的打官司,只是家務事,與外人無關!

  楊參議悻悻然又說:「這般和尚弄的事,簡直太不象話?」

  我說:「凡夫境界,誰都有一時看不開的時候,而且事情也未必屬實!出家人的事,各有各的因果,請你不要過問此事。按在家學佛立場來說,只有恭敬三寶;贊嘆三寶,不準說三寶的不好。不是有句格言嗎:「大居士不言僧過,善知識能調物情。」你現(xiàn)在是居家學佛之士,不能說出家人的長短如何,不然就有毀謗三寶之名,將來都免不掉有因果。事情雖然在你眼里看他們都不對,可是在如來眼里看他們都是未來諸佛,而且佛最愛惜他們,最可憐他們!出家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們鬧事,是他招魔,原因是他的道業(yè)比先增長了。他們未嘗不是諸佛再來,你不要把這事看得太輕易了!

  經(jīng)我這么解說之后,楊參議不再往下說了。之后,這話由楊公館當差的把話傳出,說「道階和廣福打官司至內(nèi)務部,楊參議要把法源寺沒收,和尚趕出去,把廟交給倓虛。」有人拿這話問我,我說:「沒有這事,楊參議因他們打官司鬧的太兇,雖然說過這話,經(jīng)我給解勸之后,什么事都沒有了,而且我也沒接人廟的意思。」

  經(jīng)過各方面的哄嚷與傳說,弄得滿城風雨!對于我接法源寺的事,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當時我看風聲不好,將來有麻煩,為避嫌疑,要回哈爾濱。在講經(jīng)時,給楊參議告辭,楊參議說「你等幾天吧!我也回奉天,可以一塊走,還省車費。」過半月,和楊一同坐專車,在車上他特意給預備的素菜,到奉天他很高興。又請我給兵工廠員工講金剛經(jīng),以種善根。從奉天我去哈爾濱,直到明年正月間,楊參議給化的修般若寺款也未匯到。

  人應該受多大麻煩,想脫也脫不掉,事情到了跟前,讓你沒辦法,不知不覺就陷在漩渦里去了。有一天,我在極樂寺忽然做一夢,覺得路很難走,道也不平,累得很難過,肚子很餓,想去下館子,又恐人看見笑話。乃打聽當?shù)厝?有沒有慈善機關去趕齋。他說:「你往前走就看見咧!」我往前走,見一佛教會。心想可以進去吃頓素飯。進門后,見有三間橫房,穿堂而過,有男女數(shù)人,在里面握手牽衣,嬉笑謔浪,也不理人。當時我想:這一定不是好地方,如果是好地方的話,還有這些人在這里面鬧,見出家人一點道氣勁沒有。再往前走,猛一看!大吃一驚!下邊驚濤駭浪,再邁一步,便掉漩渦里去!也不敢再往前走。水上有一二小船漂浮著,我因駭怕掉在水里去,乃慢慢蹲下,見四外房子都沖凈,土亦漸漸坍沒。正在害怕之間,忽然一下驚醒!我想此夢不吉,一定有被牽扯的事。下早殿過齋堂后,佛教會來一電話,說北京來電報,一會差人送去。不一會差人來,電報乃是楊參議來的,很簡單幾個字「請速至北京,有要事相商。」當時我接到這封電報后,也不知有什么事,心里躊躇得很!擔擾到北京后,把法源寺的事弄在身上,一時抖擻不下來,以后惹麻煩而又失面子。這樣弄得去也不好,不去也不好,如果真的不去,恐怕對不起楊參議,而且他正在給長春般若寺化緣。去到之后,萬一是為法源寺事,又免不掉出是非,真是左右為難。后我與定西法師,及極樂寺國文教員張子真先生商議此事,并告以夢中所見,他倆都說:

  「做夢無憑,還是去吧!」于是我坐火車到北京,見趙藎臣問有何事相商。他說:

  「楊參議還是請你接法源寺!刮乙宦犝f法源寺,知道事情糟了,免不掉自己又被牽纏。但已來京,又不好馬上就回去,只好看事情的結果如何。接著趙藎臣說:「自你走后,法源寺聽說政府要沒收其廟,懼而和好,官司兩下不打了。道階被逐后,又重新請回來,升座重定。臘月二十幾,道階在齋堂給大眾表堂,說:「倓虛和楊參議相好,要仗勢力奪我的廟,他依北方人勢力大,不如我南方人智慧大!坐官的人,在臺上耀武揚威,下臺之后,任啥也不是,背下因果,將來免不掉下地獄!出家人認識個破參議,就覺了不起,如果再認識大元師,就不知姓啥了。想仗勢奪廟,那是打妄想,我敢說一句大話,他絕辦不到……」齋堂里四五十人,南北方都有。南方人聽到這話還好,北方人聽到這話,未免有點刺耳朵!于是把這話傳入楊參議耳中,楊參議大發(fā)雷霆說『道階這東西真可惡!接廟是我請的倓虛法師,人家?guī)状瓮妻o不干,現(xiàn)在他胡作妄為,我們不管他,他反胡說八道不服,叫警察把他們趕走!廟給沒收!』一聲令下,臘月底快過年的時候,去幾個警察,到法源寺,硬把道階等趕跑了。因為倉促之間,道階什么東西也沒拿走。法源寺本是多年古廟,里面古物很多,去一兩個警察看不過來,也不敢負責,乃報告警察總監(jiān)?偙O(jiān)說:「可以把門封上。」光把門封上,不用人看還是不行,萬一里面古物有損失,警察也擔不起;而且在那里看守,既沒人管飯,又沒人給錢,幾個警察,寂莫蕭條的,天天像老和尚一樣,在廟里閑呆著,因為有內(nèi)務部命令及地方責任,又不能不看守。過十幾天,警察不夠用,叫警察廳打電話催楊參議;楊參議當時也想不出辦法來,過一個多月后,預備組織委員會,把法源寺整個沒收辦學校,古物歸陳列所保管;委員已派定,預備接收,并商討入手辦法。后經(jīng)人勸他,不必如此,多年古廟,這樣一弄太可惜!但法源寺現(xiàn)在已竟封閉,別無完善辦法,忽然想起讓你接廟的事來,乃讓我替他打電報請你來京去接,你如不接,就實行把法源寺歸公沒收了!

  之后我去見楊參議,他也是拿這一套話對我講。我解勸了半天,他官僚脾氣,不聽那一套!說什么也不成。無論如何讓我去接,我不接就把法源寺歸公辦學,馬上派委員去接收,并和我商議入手辦法。我知道這是一個騎虎難下之勢,他本是一個武人出身,而且正在當令的時候,說干什么,就干什么,如果不給他面子,讓他下臺階,事情是不可挽回的?墒撬沧屛胰ソ,這等于拿一套枷鎖,硬往我身上帶!弄得我進退維谷,怎么都不好!如果不去接,得罪楊參議,把法源寺充公,多年古廟廢了;長春般若寺的款募不起來,也修不成了,如果去接,人必說我依勢凌人,鵲巢鳩占;而且法源寺的人,也絕不容許去接。反來覆去覺得這事太蹊蹺!想不出好辦法來。這時北京城哄動一時,都知道倓虛來北京,要接法源寺。

  我的意思,是用和平辦法,兩下調解,給楊參議轉面子,讓他下臺階,法源寺仍舊保得住。辦法是讓道階退居,因他和他的法子;以及其他人幫著打官司,都是為了爭住持。如果在這時把住持更動一下,一則給楊參議轉面子,二則法源寺產(chǎn)業(yè)還能保得住。當時廣濟寺住一位老和尚誠修師,和法源寺是本家,去見我;我把法源寺事。前前后后都給他說明。雖然楊參議力主讓我去接法源寺,可是我并沒那野心。楊參議我解勸了半天他也不聽,事情已弄到這種程度,無論如何要給楊參議轉面子,且道階法師做方丈已廿幾年,可以退居傳法子,這樣與各方面都圓滿。不過在過度期間,我要到法源寺走走場面,做一個跳板,監(jiān)護新方丈升座,和平辦理此事。將來事辦妥之后,我離開法源寺,任何流連也沒有。誠修師很贊成,也主張這樣辦法,他先去給道階疏通,征求意見。道階一聽大上其火,說:「倓虛若來,我必告他!顾詾槲以诶锩孀魉,仗勢奪廟,我看這事不好辦,想不管。之后,誠修師屢次找我,讓我到法源寺辦理此事。我說:「我不敢去,也不能去,我的意思本為給人調解,保留法源寺古廟,并沒心侵占他人產(chǎn)業(yè),這樣一來,弄得我成仗勢凌人了!

  這時警察因忙不夠用,警察廳及第二分署署長,找我?guī)状蜗朕k法;并言廟內(nèi)寶物甚多,恐生意外。誠修師亦辦勸讓我去法源寺,因此使得道階更恨我說:「倓虛若來,我必發(fā)火燒他……」過兩天第二分署署長來請我,我把情形一說還是不敢去,他看沒辦法,拂袖而去。晚上又來找我說:「請法師去吧!這回你不用害怕,我已把他們?nèi)s跑!汽車顧好了,在門外等候!」說這話已是三月初幾了。

  唉!我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覺得在外面做事應酬人實在太難了,明知這是火湯,為了保留法源寺這個古剎,也要去蹈一下。這時因迫于不得已,乃偕同澍培法師;還有其他十幾個學生,由分署的人陪著,一塊去到法源寺,看廟里有執(zhí)事的出家人,全被警察趕跑了。只剩舊監(jiān)院德玉師,還有十幾個伙計,都是南方人。我用言語安慰他們,并告此事不關我事。前幾天我不知道楊參議已指派委員沒收法源寺,和我商討入手辦法,如果我不來,他們要沒收辦學堂,我來;不過暫時維持這個地方,將來事情辦妥之后,因我別處事情多,還要離法源寺,絕不戀棧……。

  我去法源寺之后,過兩三天,道階真告了。那些被逐的出家人,都是平常趕經(jīng)懺的,道階壓人半年衣單錢沒發(fā),都來要單子錢;也有馬上回法源寺的。還有一位律師,是道階聘的法律顧問,專備打官司的,也到法源寺去要半年車馬費。還有一位湖南的文學家,替道階作高僧傳,欠人三百五十元,也來要錢。時高僧傳已刻板出書,把道階和給他要好;往南洋掘金的幾個人,也列為高僧之一。因作書人是個窮秀才,指望賣稿糊口,言明每作一篇傳,一定有多少錢。這時如果不對道階靠攏奉承一點,恐自己拿不到錢,不能維持生活。奉承又對他的作風不滿(因他整年打官司等事,)沒辦法,所以在后面給他作了個「僧而不高」的傳記,語中欲褒寓貶。起初道階沒看出來就刻了板,后有人看出告訴他才知道,因此道階生氣給一半錢,余一半不給。早先要錢,要很多日子,三番五次要不了去,這次道階走了,他們以為法源寺又換新人了,所以都來要錢。

  時法源寺為地畝事,三四下里被告,給人打官司。因主人已去,我還得頂法源寺去過堂。過幾天一塊接到四張傳票(真是麻煩事)道階把我;和警察廳、內(nèi)務部、一起告到司法最高法院之評議院。內(nèi)有南方人很多,與道階熟,對此案批準受理。內(nèi)務部禮俗司來電話,讓我清查法器賬目,必須查明。本來我并沒想在這里久住,預備把事情辦妥后,趕緊離開這個是非地,這樣一來,因法源寺有些古董法器,不靠實的人我不敢交他,恐生意外有損失,我擔不起。乃偕同原監(jiān)院德玉師;及警察數(shù)人,一一點明,或銅器,或磁器,均注明形色及尺寸大小,一一封貼號條,共貼四百余號。其他家具,及大小物件均造冊報告。

  本來法源寺這些法器等,過去并沒賬可查,究竟東西缺不缺也沒憑據(jù)。幸有道階在一九二三年,為佛歷兩千九百五十周年,開紀念會,展覽古物法器,列有單子,在衙門存案。上寫有清龍藏經(jīng)兩部,點查時,只剩一部。龍藏共七百二十函,每函十冊,共七千二百冊,短了一藏。大乘經(jīng)及其他佛像等,按表查時,短少很多。其中趙子昂的畫,吳道子的菩薩像,及名人手寫金字經(jīng),均不見有,尚虧款一千七百元。這樣三方面查明,報禮俗司長,由內(nèi)務部過公文至評議院。評議院看單子是道階自己寫的,內(nèi)中短少古物甚多,無法袒護,乃復公文叫內(nèi)務部按法律去辦,內(nèi)務部乃下通輯令,讓警察局嚴緝道階。道階沒法,潛自逃寧波,哭拆于諦老,說我仗陸軍勢力,霸占其廟。諦老不明白真像,還有南方一般居士,都來信勸我。當時官府拿不到道階,把德玉師逮去。正趕他腿瘸,原因是法源寺院里有幾棵大槐樹,都有幾百年了。上面累好些烏鴉窩,每晚有好幾千烏鴉來投宿。忽然在法源寺鬧事之前,烏鴉一個不來,人都以為不祥。晚間德玉師站大殿月臺上看烏鴉來沒來,也該他倒楣,只顧抬頭往上看,腳底下沒留神,一失足摔月臺下邊去,把腿摔瘸了!治很多日子也沒好。他被官府傳去,問什么也不知道,又把他送回來。時道階到南方各處宣傳,說我借陸軍勢力,強霸其廟,各居士都來信勸我,不要如此,其實他們都是聽一面之詞,實在還不知是怎么回事。

  過些日子,定西法師為了法源寺事不放心,由哈爾濱來,住法源寺。夜間作一夢,見日光中有諸佛圣像,云掩其半,不一會,烏云過去,光明如晝,遂醒。第二天定西法師對我說:

  「法師勿急!我昨晚做一夢,見云散霧消,光明如晝,此事不久,定能見到水落石出!

  這時正一九二八年,革命軍北伐,楊參議出發(fā)邯鄲作戰(zhàn),他未走以前,內(nèi)務部欲將法源寺事了結,乃請我接智果老和尚法,為法源寺正式住持。智果老和尚是道階的法和尚,他和道階的因緣,是因道階,湖南人,朝五臺山,路過法源寺掛單,正趕智果老和尚用錢,道階給留了五百兩銀子,言明將法傳給他。后道階朝五臺山回北京,要接法源寺,智果老和尚不愿意,道階要告他。智果老和尚害怕,乃傳給他。后智果老和尚怨道階,意思想找一個北方人,再另傳座,在鬧糾紛期間,有很多北方人要接法源寺。但因法源寺寶物多,恐有損失,不靠實的人不敢交。后內(nèi)務部教智果老和尚傳法座與我,我接過來之后,寺內(nèi)虧款一千七百元,債務都沒還,每天有五六十人吃飯亦需款,當時我找齊斐章、齊貢軒、楊參議、三人籌兩千七百元款還賬,并賣食糧,及應酬一切開支。

  法源寺在北京的南城,地方很大,房子也很多。我去時,里面有一百多間空房子,停一百多口靈柩。普通都說這時開死人店,比活人來錢多。每一口靈柩按房子大小,有五元的,六七元的,八九元的,不等。每戶都有折子,按月收款,每月能收八百余元;又趕經(jīng)懺,廟地幾十畝,每月收入很豐裕。就這樣把法源寺弄得負債累累,折子押給債戶八十多塊。直到鬧事前后,法源寺經(jīng)懺也停了,當時為六十畝地打官司,因地方人要沒收辦學,后經(jīng)我托人始留住,寺內(nèi)諸多事情,紛亂如麻,一點頭緒沒有。

  法源寺和廣濟寺是本家,都是一個宗派,F(xiàn)明和尚在廣濟寺做方丈,是道階的法子。他有一個皈依弟子,任檢察廳長,道階逃走后,又潛自來信,讓現(xiàn)明控告我,說我霸占法源寺,下拘票傳我,我暫時躲避沒法。以后又下幾次拘票,本來關于這種案子,只有傳票,不是現(xiàn)刑犯,沒有下拘票的。他的意思無論誰是誰非,先把我拘禁起來侮辱一頓,關于法源寺事情,來一個硬性的決定。就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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