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虛云和尚禪凈合一的修行觀(李萬進)
四川大學哲學系 李萬進
內(nèi)容提要:虛云和尚的修行觀體現(xiàn)了禪中有凈,以禪為主的特色,其禪修之法雖然人融入了念佛的內(nèi)容,卻不是稱名念佛,而是以“念佛是誰”為話頭的參究念佛,因此虛云和尚在開示眾人時,專門談及了參禪與念佛的關(guān)系,認為念佛是為了配合參禪。在如何參究與提撕“念佛十四回”的話頭上,虛云和尚專門進行了開示,體現(xiàn)出了他獨特的體驗與體悟。與之相關(guān),虛云和尚以參究話頭為契機,談及了參禪與心性的關(guān)系,這就是以禪宗心性論為基礎(chǔ),結(jié)合他本人的修行體會,開示眾人如何契入心性之體而期證悟。在以心性而論參禪與念佛的關(guān)系時,虛云和尚的修行觀中透露出了他評論禪、凈二宗的判教實現(xiàn),從而完成了他禪凈合一的修行理論。
關(guān)鍵詞: 禪凈合一 修行觀 話頭 念佛是誰 心性
作為二十世紀中國佛教史上的一代禪門高僧,虛云和尚在修行方面有著極具特色的理論。雖然虛云和尚以修行禪定有大成就,而為世人所推崇與敬仰,但其參禪法門中也融入了以念佛為主導的凈土法門的內(nèi)容,這種融禪凈于一體的修行法門,即是宋明以來中國佛教發(fā)展的一大趨勢。對于此,虛云和尚也是明確主張融禪于凈、引凈入禪:“若禪者以打成一片之功夫來念佛,如斯之念佛,安有不見彌陀。如念佛人將不念自念寤寐不異之心來參禪,如斯參禪,何愁不悟。總宜深究一門,一門如是,門門如是。果能如此用功,敢保人皆成佛。”“每嘆學道之士,難增進勝益,多由偷心不歇,喜貪便宜,今日參禪,明日念佛,或持密咒,廣及多門,不審正助,刻刻轉(zhuǎn)換門庭,妄希成佛,毫無佛行,造諸魔業(yè),共為魔眷,待至皓首無成,反為訕謗正法!薄1】由此可以看出,虛云和尚的修行觀之要旨在于主張一門深入,精通一種法門即可在佛法真諦的體悟上獲得收益與受用,故而參禪與念佛不過是如何契入佛法真諦的法門而已。眾人修法切忌貪多而不精,這樣的結(jié)果只能是一事無成。虛云和尚在這里,已經(jīng)明確了其禪凈互融互攝、互為資用的修行模式,以此模式去自修與開示眾人。
一、 念佛與參禪
秉承中國佛教歷史上禪凈雙修、禪凈合一的道風與祖訓,虛云和尚站在二十世紀中國佛教歷史的高度,認為佛教之中的宗派門戶之見、之爭,是由于歷史的一些原因造成的,在二十世紀的歷史背景下,佛門各宗派不應再有門戶高低、高下之偏見,而應擯棄前嫌,以圓融互攝的態(tài)度,以我佛釋迦如來創(chuàng)教之本旨為情懷,去消融參禪與念佛之爭辯:
參禪念佛等等法門,本來是釋迦老子親口所說,道本無二,不過以眾生的夙因和根器各各不同,為應病與藥計,便方便說了許多法門來攝化群機。后來諸大師依教分宗,亦不過按當世所趨來對機說法而已。如果就其性近者來修持,則哪一門都是入道妙門,本沒有高下的分別;而且法法本來可以互通,圓融無礙的。譬如念佛念到一心不亂,何嘗不是參禪,參禪參到能所雙忘,又何嘗不是念實相佛。禪者,凈中之禪;凈者,禪中之凈。禪與凈,本相輔而行。奈何世人偏執(zhí),起門戶之見,自贊毀他,很象水火不相容,盡違佛祖分宗別教的深意,且無意中犯了毀謗佛法,危害佛門的重罪,不是一件極可哀可憫的事嗎?望我同人,不論修持那一個法門的,都深體佛祖無諍之旨,勿再同室操戈!2】
眾所周知,由于歷史的原因,自明代而始興起了念佛禪之風后,雖然佛門中的高僧大德主張與倡導念佛與參禪互為融攝,并提出了以念佛而入禪定的念佛三昧之法門,亦有參究“念佛是誰”的禪門公案。但是與歷代佛門之中存在末法、末流之徒的現(xiàn)象一樣,自念佛與參禪的修行風氣興起之后,禪門與凈宗之間便有門人卷入了孰高孰低、孰優(yōu)孰劣的無妄爭論之中,這種帶有宗派與門戶偏見之爭延續(xù)了數(shù)百年,至虛云和尚生活的時代仍在繼續(xù)。這種禪凈之爭完全失卻了佛法之本真,也違背了佛陀創(chuàng)教之本旨,正是有鑒于此,虛云和尚從釋迦佛創(chuàng)教之本旨出發(fā),正本清源,以正視聽,批駁了數(shù)百年間糾纏于禪凈名相之爭的末流人士,認為念佛與參禪只不過是針對眾人不同的根器與機緣而開示的不同法門,其本質(zhì)與實質(zhì)都是佛陀教化與度化眾人的方便法門,故而不存在高低與優(yōu)劣的分別。眾人由于不明白禪凈與佛法之旨趣,而妄生高低與優(yōu)劣的分別之心,所以才有了數(shù)百年的禪凈之爭,這種爭論不僅是學佛人所不應有之舉,更是在毀謗佛法。虛云和尚為此警示世人,“勿再同室操戈”。在去除了禪凈之爭的分別之心后,以“一心不亂”為念佛有所成就的體現(xiàn),而這個“一心不亂”即是念佛三昧的參禪入定的之境。與之相應,修參禪法門之人,若能夠修到“能所雙忘”之境,其實質(zhì)則是實相念佛。所以虛云和尚得出了這樣的惡結(jié)論:“禪者,凈中之禪;凈者,禪中之凈。禪與凈,本相輔而行”。這即是說,虛云和尚認為禪之極致亦是凈土之主旨,凈之實相亦合于禪之境界,二者之契合處或使二者圓融之處則在于一心:
念佛貴于心口不異,念念不間,念至不念自念,寤寐恒一,如是用功,何愁不到極樂。若專參禪,此法實超諸法,如拈花微笑,遇緣明心者,屈指難數(shù),實為佛示教外之旨,非凡情所能解。假若當下未能直下明心之人,只要力參一句話頭,莫將心待悟,空心坐忘,及貪玄妙、公案、神通等,掃盡知見,抱住一話頭,離心意識外,一念未生前,直下看將去,久久不退,休管悟不悟,單以這個疑情現(xiàn)前,自有打成一片,動靜一如的時候。觸發(fā)機緣,坐斷命根,瓜熟蒂落,始信與佛不異!3】
在虛云和尚看來,修行念佛凈土法門之人,大多只是在口頭上念佛,即在形式上念佛,內(nèi)心的意識深處卻沒有佛法的位置,這種情形就是心口不一。真正的念佛,其要旨在于“念念不間,念至不念自念,寤寐恒一”,這種境界其實就是念佛三昧。所以虛云和尚接著開示了參禪、修禪門妙法的要旨在于切實從自我的心性上去下功夫,也就是“實超諸法”、以心傳心、心心相印的拈花微笑的修行與參悟。在修行過程中,要在個體自我的內(nèi)心深處痛下功夫,直指自我本具的清凈心性,這樣自然能夠最終修成正果、見性成佛。不過虛云和尚在開示眾人修行時,體現(xiàn)了禪凈合一的特色,主張眾人以參究即追問“念佛是誰”這一話頭,于念佛之中顯禪之功夫,于禪中完成念佛之功德,這即是禪凈合一、相得益彰的模式:
話頭很多。如“萬法歸一,一歸何處?”“父母未生前,如何是我本來面目?”等等。但以“念佛是誰”,最為普通。
什么叫話頭?話就是說話,頭就是說話之前。如念“阿彌陀佛”是句話,未念之前,就是話頭。所謂話頭,就是一念未生之際;一念才生,已是話尾。這一念未生之際,叫做不生,不掉舉,不昏沉,不著靜,不落空,叫做不滅。時時刻刻,單單的的,一念回光返照這“不生不滅”,就叫做看話頭,或照顧話頭!4】
顯然虛云和尚專門拈出“念佛是誰”這一話頭即著名的禪門公案,去開示眾人,讓眾人在這一話頭處去切身參究與體悟。與歷代祖師的開示一樣,虛云和尚向眾人傳授了他本人在參話頭上的個人現(xiàn)身說法的體會。讓眾人明白,話乃是心識意念發(fā)動完成之后,參究“念佛是誰”的意識念頭一起,已經(jīng)是屬于起心動念的話之一舉動了。而眾人參究念佛就是要追問與破除這一起心動念,這就是未生起一念之際的頭這一狀態(tài),虛云和尚用了不生不滅這一佛法義理中描述見性成佛的境界,去形容參究“念佛是誰”這一話頭而開悟的狀態(tài),并把參禪入定如何下功夫的修行方法,具體引入到了參究的話頭之中:
話頭者,“念佛是誰”就是一句話,這句話在未說的時候叫話頭,既說出就成話尾了。我們參話頭就是要參這“誰”字未起時究竟是怎樣的。譬如我在這里念佛,忽有一人問:“某甲!念佛的是誰啊?”我答曰:“念佛是我呀!”進曰:“念佛是你,你還是口念,還是心念?若是口念,你睡著時何以不念?若是心念,你死了為何不念?”我們就是對這一問有疑,要在這疑的地方去追究它,看這話到底由哪里而來?是什么樣子?微微細細的去反照,去審察,這也就是反聞自性。【5】
自古以來,凈土宗的念佛法門,以念佛收攝雜亂之心而至一心不亂為境界,期許往生極樂凈土為要旨。顯然,虛云和尚開示眾人的參究念佛,雖然也包含了修念佛之法的內(nèi)容,但更多的卻在于以念佛為由頭,去深切參究與體悟,誰在念佛、怎樣念佛,所謂念佛究竟是怎樣的一種狀態(tài)。由此,虛云和尚才在開示中讓參究念佛之人去思、去追問到底是口念還是心念,若是口念又當如何契入禪法,若是心念又當如何契入禪法,一定要在誰念這一疑問處入手,由此深入?yún)⒕?從而以期“反聞自性”而得開悟。虛云和尚在開示眾人參究“念佛是誰”這一公案時,專門強調(diào)了要在疑問處痛下功夫,那么怎樣去痛下功夫,為此虛云和尚進行了指點:
看話頭先要發(fā)疑情,疑情是看話頭的拐杖。何謂疑情?如問念佛是誰,人人都知道是自己念。但是用口念呢,還是用心念呢?如果用口念,睡著了還有口,為什么不會念?如果用心念,心又是什么樣子?卻沒處捉摸。因此不明白,便在“誰”上發(fā)起輕微的疑念。但不要粗,愈細愈好,隨時隨地,單單照顧定這個疑念,象流水般不斷地看去,不生二念。若疑念在,不要動著它;疑念不在,再輕微提起!6】
禪門中歷代祖師在以公案開示參禪之人時,有用語錄形式者,有用機鋒棒喝者,不過虛云和尚卻以自己切身經(jīng)歷去開示眾人。一般而言,初學參禪之人不知該從何處入手去參究“念佛是誰”,更不知該如何去提撕疑情話頭,為此虛云和尚在開示時拈出了須深切參究的疑情讓眾人去不斷追問。循著參究是用口念佛還是用心念佛這一話頭,虛云和尚以此讓參究之人明白所謂念佛應該是心口合一,是念佛之形式與念佛之心合二而一,不是心口兩分不合一。更為重要的是,參禪之功在于切身之體會,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的體證,因此虛云和尚特別強調(diào)了提起話頭參究疑情之時,不可粗而要“愈細愈好”,要在用功參究之時不斷提起話頭去追問疑情,要用心專一、精力集中,話頭一旦斷了再重新提起,如此反復而“不生二念”。不過虛云和尚也知道初學參究之人,即使是在提起疑情之時都會遇到不少問題,于是虛云和尚專門談到了如何解決初心參究之人存在的問題:“初心之人所發(fā)的疑念很粗,忽斷忽續(xù),忽熟忽生,算不得疑情,僅可叫作想。漸漸狂心收籠了,念頭也有點把得住了,才叫做參。再漸漸功夫純熟,不疑而自疑,也不覺得坐在什么處所,也不知道有身心世界,單單疑念現(xiàn)前,不間不斷,這才叫做疑情。”【7】由此可以看出,虛云和尚修行觀的重點在于參究念佛,在于追問與提撕內(nèi)心意識之疑情,是向自我內(nèi)心觀照之法門,不同于以彌陀愿心之外力為解脫的凈土念佛法門,而是要截斷眾流,時時以參究之人予以當頭棒喝,于棒喝處、于截流處悟得自我的本來面目。故而虛云和尚講得最多的不是如何收心念佛,而是發(fā)起疑情、提撕話頭的參究念佛:
“念佛是誰”四字,最著重在個“誰”字,其余三字不過言其大者而已。如穿衣吃飯的是誰?屙屎放尿的是誰?能知能覺的是誰?不論行住坐臥,“誰”字一舉,便最容易發(fā)疑念,不待反復思量卜度作意才有。故誰字話頭,實在是參禪的妙法。但不是將“誰”字或“念佛是誰”四字作佛號念,也不是思量卜度去找念佛的是誰,才叫作疑情。有等將“念佛是誰”四字,念不?,不如念句阿彌陀佛功德更大;有等胡思亂想,東尋西找叫做疑情。哪知愈想妄想愈多,等于欲升反墮,不可不知。【8】
虛云和尚認為“念佛是誰”的重點與核心在于那個“誰”字,其余三字“不過言其大者而已”,這即表明虛云和尚的修行觀是以禪宗為主體,因為強調(diào)的要點在于“誰”即如何去體證與開悟自我的內(nèi)心心性問題,而不是把修行的精力集中于以念佛替代一切意念之上。所以虛云和尚傳授的法門不是攝心于一處的稱名念佛,而是參究念佛,這樣修行的內(nèi)容就是要在心意上痛下功夫,參究出那個“誰”到底是什么,還修禪之人以本來面目。正是從這種意義上而言,虛云和尚反對將“誰”字與“念佛是誰”這四個字象念佛那樣去念誦,認為與其不斷念誦“誰”字與“念佛是誰”四字,還“不如念句阿彌陀佛的功德更大”。從這里再次看出,虛云和尚雖然倡導念佛禪,其主導之法在于參禪而不在于念佛,并且針對參究念佛之人會出現(xiàn)的一些修行過程中的問題,虛云和尚秉承禪門歷代祖師之訓予以了糾正:
第一如話頭未看上,妄想昏沉多的人,你還是看“念佛是誰”這個誰字,待看到妄想昏沉少,誰字不能忘了時,就看這一念起處。待一念不起時,即是不生;能看到一念無生,是名真看話頭。第二關(guān)于執(zhí)著“念佛是誰”,在話尾上用心,以生滅法為是的人,也可照上述的意思,即向念起處看到一念無生去。第三關(guān)于無念已得寂靜輕安,而遇到任何境界的人,你只顧本參話頭,一念不生,佛來佛斬,魔來魔斬,一概不理他,自然無事,不落群邪。第四關(guān)于妄念已歇,清清爽爽,身心自在的人,應如古人所說“萬法歸一,一歸何處”。由一向至極處邁進,直至高高山頂立,深深海底行,再撒手縱橫去!9】
縱觀歷代參禪修定之人,一旦修到了一定的層次與次第之時,便會出現(xiàn)一些境界之相狀,若是不能處理好,那么極有可能著禪病而發(fā)生偏差。虛云和尚的開示,就是專門針對禪病而提出的對治法門。從這些對治禪病的法門可以看出,虛云和尚的修行觀的落腳點在于禪而不在于凈,因為所謂的妄想、昏沉等現(xiàn)象屬于禪門之中修禪時出現(xiàn)的通病,而不是凈土念佛法門修行時出現(xiàn)的問題。所以虛云和尚反復強調(diào)的是如何不執(zhí)著于“念佛是誰”之一話頭,如何去應對話頭的發(fā)起以及如何調(diào)節(jié)話頭的起滅,最終達到“一念不生”、“自然無事”的境地,從而開悟“萬法歸一,一歸何處”的真諦,這種修行的次第完全是禪門教法,于凈土則所涉不多,故而虛云和尚的修行觀在處理乃念佛與參禪的關(guān)系上,是以參禪為主、以念佛為輔,念佛是為了配合參禪而修證開悟的需要。
二、參禪與心性
虛云和尚的修行觀與歷代禪門祖師所傳之法一樣,主張于個人的心性上痛下功夫,從個體自我的內(nèi)在意念下手,觀照自我心性意念的本來面目與本地風光,以期復證本凈的心性之體。為了讓眾人在修行禪定時,明白自我心性的重要性,虛云和尚專門援引了馬祖道一所創(chuàng)洪州宗的即心即佛的公案,讓眾人切實體會到參禪之本質(zhì)即在于修心,以修心而證得心性的開悟。在以心傳心、心心相印的禪門妙法中,最為典型的義理就是論述了心、佛、眾生三者無差別而合一的問題,虛云和尚傳授禪法之時,十分注重這一點,以此作為眾人修禪而期開悟的基礎(chǔ):
心即是佛,佛即是覺。此一覺性,生佛平等,無有差別。空寂了無一物,不受一法,無可修證;靈明而具足萬德,妙用恒沙,不假修證。只因眾生迷淪生死,經(jīng)歷長劫,貪嗔癡愛,妄想執(zhí)著,染污已深,不得已而說修說證。所謂修者,古人謂為不詳之物,不得已而用焉!10】
講修行,講不修行,都是一句空話。你我透徹了自己這一段心光,當下了無其事,還說什么修與不修!院髿v代祖師,一脈相承,皆認定“心佛眾生,三無差別”,“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橫說豎說,或棒或喝,都是斷除學者的妄想分別,要他直下“識自本心,見自本性”,不假一點方便葛藤,說修說證!11】
禪門祖師傳授開悟之道時,都會講到眾生本具的與佛無殊的清凈心性之體,此與佛無殊別的本凈心體就是參禪之人須痛下功夫,去體證而得的本來面目與本地風光。虛云和尚正是秉承歷代禪門大師的祖訓,以心體而言佛,以覺性而言心體,這樣眾生即佛、佛即眾生。從眾生本具的清凈心體而言,這就是眾生的本來面目與本地風光,是自然而存、自由自在的,是修與不修都存在的。但是眾生因為無明與妄念而遮蔽了本具的清凈心體,這就是因無明與妄念而發(fā)生了迷情,所以虛云和尚才開示眾人所謂的修道是對治眾人的迷情,以期覺悟而證道,萬不可糾纏于修與不修的名相形式之中。由此可知,虛云和尚的修行觀是以開悟心性而為歸宿,并在修行中體會到了參禪應從本具的清凈心體下手去參究與提撕,須在修與不修的對立中予以超越,從而無分別與不執(zhí)著于修與不修之相狀,以契入眾生與佛無殊別的心體,所以虛云和尚以“直指人心,見性成佛”與“識自本心,見自本性”作為開示眾人參禪悟道的指導性思想,以此指導性思想去反觀照見個人心識意念的生滅:
你我現(xiàn)前這一念,本來清凈,本自具足,周遍圓滿,妙用恒沙,與三世諸佛無異。但不思量善惡,與么去,就可立地成佛,坐致天下太平。如此有什么可修,進修行豈不是句空話嗎?但你我現(xiàn)前這一念心,向外馳求,妄想執(zhí)著,不能脫離,自無始以來,輪轉(zhuǎn)生死,無明煩惱,愈染愈厚,初不知自心是佛。即知了,亦不肯承當,作不得住,沒有壯士斷腕的勇氣,長在妄想執(zhí)著中過日子。上焉者,終日作模作樣,求禪求道,不能離于有心;下焉者,貪嗔癡愛,牢不可破,背道而馳。這兩種人,生死輪轉(zhuǎn),沒有己時,講不修行,豈不又是空話?
所以大丈夫,直截了當,深知古往今來,事事物物,都是夢幻泡影,無有自性,人法頓空,萬緣俱息,一念萬年,直至無生。旁人看他穿衣吃飯,行住坐臥,一如常人,殊不知他安坐自己清凈太平家里,享受無盡藏寶,無心無為,自由自在,動靜如如,冷暖只他自己知道。不惟三界六道的人天神鬼窺他不破,就是諸佛菩薩也奈他不何!12】
虛云和尚在開示眾人時,在談及他個人的切身體會時,一再強調(diào)的是“現(xiàn)前這一念,本來清凈,本自具足,周遍圓滿,妙用恒沙,與三世諸佛無異”,因此從本來面目與本地風光而言,不存在什么修與不修的差別。問題在于,眾人不知向自我內(nèi)在的心性去體證,反而“向外馳求,妄想執(zhí)著”,于是就產(chǎn)生了“不能脫離,自無始以來,輪轉(zhuǎn)生死,無明煩惱,愈染愈厚”的現(xiàn)象,之所以會產(chǎn)生這種現(xiàn)象,虛云和尚認為是“不知自心是佛。即知了,亦不肯承當,作不得住”,因此所謂的參禪與修禪的要訣在于修心,不是“終日作模作樣,求禪求道,不能離于有心”。虛云和尚對于執(zhí)著于修與不修之相的批駁,是為了顯示契合于禪法,體會到禪法妙道之人的心性境界。這種境界其實也就是禪門歷代傳承的以世間法之相而顯出世間法之妙諦的宗風,是“人法頓空,萬緣俱息,一念萬年,直至無生”的境界。虛云和尚認為,可以用這種境界的精神去參究“念佛是誰”的公案:
若是參禪看話頭,就看“念佛是誰”,你自己默念幾聲“阿彌陀佛”,看這念佛的是誰?這一念從何處起的?當知這一念不是從我口中起的,也不是從我肉身起的。若是從我身或口起的,我若死了,我的身口猶在,何以不能念了呢?當知這一念是從我心起的,即從心念起處,一覷覷定,驀直看去,如貓捕鼠,全副精神集中于此,沒有二念!13】
從這里可以看出,虛云和尚讓眾人修禪參究話頭的落腳點在于“從我心起”去反觀照見那生起的一念,從這生成的一念中去體證自我內(nèi)在的心性。并且虛云和尚明確指出,參“念佛是誰”的要旨在于是我在念佛,但這個我不是肉身即物質(zhì)意義上的我,而是意念如瀑流、川流不息之我。在參究“念佛是誰”的一念生起之際,這生起處不是自我的身體,而是自我的心識意念。因此禪門主張的當頭棒喝與截斷眾流的入手處,就須從自我的意念生起處痛下功夫,以精進純一之力去參破意念生成處的疑念與疑情,從而還自我本來面目的清凈心性,這即是虛云和尚修行觀的要點所在,他將禪宗的心性論融入到了具體的參禪修行之中,將看話頭與體悟清凈心性融為了一體:
話頭即是一心。你我此一念,不在中間內(nèi)外,亦在中間內(nèi)外,如虛空的不動而遍一切處。所以話頭不要向上提,也不要向下壓;提上則引起掉舉,壓下則落于昏沉,違本心性,皆非中道。大家怕妄想,以降伏妄想為極難。我告訴諸位,不要怕妄想,亦不要費力去降伏他,你只要認得妄想,不執(zhí)著他,不隨逐他,也不要排遣他,只不相續(xù),則妄想自離。所謂“妄起即覺,覺即離妄”。若能利用妄想做功夫,看此妄想從何處起。妄想無性,當體立空,即復我本無的心性,自性清凈法身佛,即此現(xiàn)前。究實言之,真妄一體,生佛不二,生死涅槃,菩提煩惱,都是本心本性,不必分別,不必欣厭,不必取舍,此心清凈,本來是佛,不需一法,那里有許多羅嗦——參!【14】
與歷代禪門祖師大德傳授的禪法心訣有所不同,虛云和尚的修行觀是以禪宗心性論為基礎(chǔ),結(jié)合了自己多年參究禪門話頭公案的切身體會,從而才在話頭的參究上有了一番自我的特色。眾所周知,禪門妙法貴在以心傳心、心心相印,貴在全憑心意下功夫。既然是憑心意下功夫,那么就無法用言語予以表達,更為重要的是,怎么修禪,怎么去參話頭,參究話頭公案的入手處在哪里,這些問題都在虛云和尚的開示中得到了解答。并且虛云和尚倡導眾人不要怕有妄念的生起,也不要去故意制服妄見,只要能夠達到來去自如、去留無心,這樣妄想自會離去,即“妄起即覺,覺即離妄”,這是典型的禪宗心性論的思想,體現(xiàn)了覺迷互轉(zhuǎn)、生佛不二的模式,虛云和尚運用這一理論模式,結(jié)合參話頭的實際修行的情況,從而才有了以妄想為覺悟之道的修行方法。虛云和尚倡導的這種參究話頭的修行方法,被他上升到了明心見性、見性成佛的高度:
宗門主參禪,參禪在“明心見性”,就是要參透自己的本來面目,所謂“明悟自心,徹見本性!薄拸男钠,心是話之頭;念從心起,心是念之頭;萬法皆從心生,心是萬法之頭。其實話頭,即是念頭,念之前就是心。直言之,一念未生以前就是話頭。由此你我知道,看話頭就是觀心,……性即是心,“反聞聞自性”,即是反觀觀自心!皥A照清凈覺相”,清凈覺相即是心。照即觀也,心即是佛,念佛即是觀佛,觀佛即是觀心。所以說“看話頭”,或者說“看念佛是誰”,就是觀心,即是觀照自心清凈覺體,即是觀照自性佛。心即性,即覺,即佛,無有形相方所,了不可得,清凈本然,周遍法界,不出不入,無往無來,就是本來現(xiàn)成的清凈法身佛。行人都攝六根,從一念始生之處看去,照顧此一話頭,看到離念的清凈心,再綿綿密密,恬恬淡淡,寂而照之,直下五蘊皆空,身心俱寂,了無一事。從此晝夜六時,行住坐臥,如如不動,日久功深,見性成佛,苦厄度盡!15】
虛云和尚倡導的參禪修行觀,一再強調(diào)其旨趣是秉承了歷代禪師傳授的明心見性的心宗法門,只是在引導參禪之人如何去明心見性、見性成佛的參究方法上,引入了他本人修行多年而有所體悟的看話頭這一禪法。不過在虛云和尚看來,話頭不是無端而有起滅的,而是一種意念的生滅,所以從本質(zhì)上而言也就是與心體有關(guān)。因此參究話頭,就成為了念頭從何而起滅的問題,這樣就把話頭與心性聯(lián)系在一起。在禪宗心性論的思想體系中,認為眾人之所以能在了悟本凈心性,在了知清凈本心之際,而證得無上妙法,乃在于“萬法皆從心生,心是萬法之頭”。正是基于這種禪宗心性論的思想,所以虛云和尚認為“其實話頭,即是念頭,念之前就是心”,“ 由此你我知道,看話頭就是觀心”。至于如何觀心,虛云和尚讓眾人先要明白“性即是心,‘反聞聞自性\’,即是反觀觀自心”,因此可以認為,觀心“即是觀照自心清凈覺體,即是觀照自性佛”,那么需要觀照的“自性佛”又是什么?虛云和尚認為這就是“無有形相方所,了不可得,清凈本然,周遍法界,不出不入,無來無往”的“現(xiàn)成的清凈法身佛”。虛云和尚在向眾人開示了“觀照自性佛”即是“現(xiàn)成的清凈法身佛”之后,明確了這種觀照心性的境界是不可言說與不可思議的,因此主張眾人從“都攝六根”處去參究這一話頭,只要能夠精進勇猛而無懈怠散漫之心,終將會有所成就,從而獲得切身的收益與受用。這樣,虛云和尚就從心性角度展示了禪門修行觀的要義:“參禪的目的,在明心見性;就是要去掉自心的污染,實見自性的面目。污染就是妄想執(zhí)著,自性就是如來智慧德相。如來智慧德相,為諸佛眾生所同具,無二無別,若離了妄想執(zhí)著,就證得自己的如來智慧德相,就是佛,否則就是眾生。只為你我從無量劫來,迷淪生死,染污久了,不能當下頓脫妄想,實見本性,所以要參禪。”【16】從這里可以看出,虛云和尚的參究話頭的修行觀,雖然不時讓參修之人念上幾句佛號,但只是參究“念佛是誰”的由頭,其歸宿與旨趣在于明心見性、去掉污染,還眾人心性以本凈的面目。從這種意義上而言,即使是參禪也只是一種方便的法門,切不可糾纏于、執(zhí)著于其中,不要忘卻了參禪的目的在于見性成佛、了脫生死,所以可以這樣說,虛云和尚的修行觀,無論是讓眾人念佛還是讓人參禪,都是為了開悟而明心見性,本凈的心性之體才是修行之人應該去實在把握的旨歸。
三、禪宗與凈宗
中國佛教的各宗各派在相互的交流與爭論中,形成了各自獨具特色的判教思想,以此作為融會貫通各宗派的基礎(chǔ)。自宋明以來,中國佛教的發(fā)展趨勢一方面是禪凈合流,但另一方面隨之而來的卻是禪凈之爭。自那時起,至虛云和尚開示弘法的時代,禪凈合流與禪凈之爭延續(xù)了近千年,對于這一禪宗與凈土宗的分合現(xiàn)象,虛云和尚總體上否定了禪宗與凈土宗是水火不相容、勢不兩立的紛爭:“念佛的人,每每毀謗參禪;參禪的人每每毀謗念佛。好象是死對頭,必欲對方死而后快。這個是佛門最堪悲嘆的現(xiàn)象。俗語也有說,家和萬事興,家衰口不停。兄弟鬩墻,那得不受人家的恥笑與輕視呀!”【17】這種批評禪凈之爭的論調(diào),其實體現(xiàn)了虛云和尚修行觀中透露出來的判教思想。盡管虛云和尚沒有象一些高僧大德那樣,專門就判教問題形成系統(tǒng)的理論,但在開示眾人如何修行、如何對待禪、凈兩種法門的說法中,虛云和尚認為不能從文字與教條的角度去對待古代祖師大德的法語,而應從佛法本身去進行理解:
答曰:《楞嚴經(jīng)》文殊菩薩選圓通說偈曰:“歸元性無二,方便有多門。圣性無不通,順逆皆方便!庇謴摹岸嚅T中,肯定耳根圓通說:”此方真教體,清凈在音聞,欲取三摩提,實以聞中入!敝赋:“自余諸方便,皆是佛感神,即事舍塵勞,非是常修學。”對念佛三昧乃云:“諸行是無常,念性元生滅,因果今殊感,云何獲圓通!庇烂鞫U師有《禪凈四料簡》。其文曰:“有禪無凈土,十人九蹉路,陰境忽現(xiàn)前,瞥爾隨他去。無禪有凈土,萬修萬人去,但得見彌陀,何愁不開悟,有禪有凈土,猶如戴角虎,現(xiàn)世為人師,來世作佛祖。無禪無凈土,銅床并鐵柱,萬劫與千生,沒個人依怙!苯佬迌敉寥,多數(shù)固執(zhí)《四料簡》,極少虛心研究圓通偈,而且對《四料簡》,也多誤解的。不獨辜負文殊菩薩,而且?guī)Ю塾烂鞫U師,終于對權(quán)實法門,不能融會貫通,視禪凈之法,如水火冰炭!18】
虛云和尚援引《楞嚴經(jīng)》的偈語,體現(xiàn)出了他在禪、凈二宗上的圓融傾向,即認為禪宗與凈土宗都是“歸性元無二”的八萬四千法門的“多門”之方便,只要修行得當都可以明心見性、見性成道。這種判教的理論基調(diào),奠定了虛云和尚解釋永明禪師倡導的禪凈觀念的基礎(chǔ)。虛云和尚認為不能僅僅糾纏于《四料簡》的表面文字之意,而應結(jié)合《楞嚴經(jīng)》的圓通偈去參悟禪宗與凈土宗的關(guān)系,否則不僅誤解了永明禪師之意,更是違背了佛法宗旨,特別是不知佛法各宗派之間的 “權(quán)實法門”之關(guān)系,從而更談不上融會貫通。在融會貫通諸宗派方面,虛云和尚認為,永明禪師其實是一位融禪宗與凈土宗于一體的宗門大師,顯示了佛法的不二法門的方便之舉:
他既是從宗門悟入的,何以有弘揚凈土呢?因為大悟的人,法法圓通,參禪是道,念佛是道,乃至如我們勞動掘地也是道。他為挽救末法根劣的人,故弘凈土,他是凈土的第六代祖,一生贊揚凈土,寂后人人尊重,在凈慈寺建塔紀念!袊鸾掏,以冬月十七日為彌陀圣誕,所據(jù)是何典章呢?《阿彌陀經(jīng)》說,阿彌陀佛在西方過十萬億佛土,誰人知他冬月十七日生呢?這原是永明禪師的生日,因為他是阿彌陀佛乘愿再來的,所以就以他的生日,作為彌陀誕辰!19】
虛云和尚以分析與解釋永明禪師為例,其實是闡釋了他禪凈圓融的判教觀。眾所周知,中國佛教史上不少高僧大德都兼通兩門乃至數(shù)門宗派的教理教法,如唐代的圭峰宗密,既弘揚華嚴宗,亦推崇禪宗,兼濟華嚴與禪二宗而創(chuàng)立了華嚴禪的體系。虛云和尚自然知曉這些佛門高僧之事跡,于是才在闡釋永明禪師兼弘禪、凈二宗教法之事時,作了如是之解釋:“法法圓通,參禪是道,念佛是道,乃至如我們掘地也是道”。這可以認為是虛云和尚的修行判教觀,體現(xiàn)了圓通無礙、融會貫通、了無宗派偏見的思想。但是這并不意味著虛云和尚在禪、凈二宗上沒有重點與核心的傾向,虛云和尚的傾向在于禪,是以凈合于禪之中,是攝凈入禪:
我認為宗下有淺深,顯教密教有頓漸邪正,念佛也一樣。禪之深淺,區(qū)別起來就多了,外道、凡夫、小乘、中乘、大乘,都各有各的禪。中國禪宗的禪,是上上乘禪,不同以上所舉的禪。但末世行人參禪,確實有走錯路的,無怪永明《四料簡》中所責!秦煛坝卸U無凈土”,難道禪凈是二嗎?念佛人心凈佛土凈,即見自性彌陀,這凈土與禪是不二的,但今人卻必限于念佛為凈,參禪為禪。……參禪的方法,要看父母未生前的本來面目,其目的只求明心見性。后人參禪違此方法,得些清凈境界,通身輕飄飄的,一下子就開靜,自以為有功夫了。其實滯于陰境,卻不知一念緣起無生,怎樣向百尺竿頭進步。永明因此說“陰境忽現(xiàn)前,瞥爾隨他去”,倒不如念佛老實可靠。但他也不是說光念佛就能“萬修萬人去”,要有凈土,才能去見彌陀,若以“但得見彌陀,何愁不開悟”為可靠,這又打錯妄想了!20】
虛云和尚的修行觀認為,中國禪宗倡導的禪法“是上上乘禪法”,這里即可看出禪在其心目中占有崇高的地位。正因為中國禪宗之禪是無上妙法,故而不是根器淺薄之人可以去參修的,這樣在參修中國禪宗妙法之時,自然會有人出現(xiàn)各種偏差,不少人實質(zhì)上沒有開悟,只是略有所成,便心生妄見,以為已經(jīng)見性成道,為了對治這種妄見,虛云和尚認為永明禪師便以念佛而治妄見之禪病,這樣看來念佛只是醫(yī)治發(fā)生了偏差的禪病的一種方便而已,但世人不明了這一真諦,“卻必限于念佛為凈,參禪為禪”,根本不知道“念佛人心凈佛土凈,即見自性彌陀,這凈土與禪是不二的”。由此可知,虛云和尚的修行判教觀,其實質(zhì)類似于念佛禪的理路,以念佛禪而判釋禪、凈二宗的關(guān)系,自然是主禪而不主凈,以參究“念佛是誰”而明心見性,不是將“念佛是誰”作稱名念佛之修:“話頭看得上,有了點把握,但是死死握著一片敲門瓦子,念著‘念佛是誰\’這個話頭,成了念話頭。以為如此可以起疑情,得開悟。殊不知這是在話尾上用心,乃是生滅法,終不能到一念無生之地。暫用尚可,若執(zhí)以為究竟實法,何有悟道之期?晚近禪宗之所以不出人了,多緣誤于在話尾上用心!薄21】虛云和尚否定了以執(zhí)著之心參究“念佛是誰”的修行法,特別是認為存有這種執(zhí)著之心即使是去修凈土念佛法門,依然是無法獲得益處與受用的,這種念佛與參禪的辨別,其實是對禪、凈二宗之爭的一種回應,因為早在明代中葉已有一些佛門高僧大德在進行禪、凈的調(diào)和了:
若實論之,絕無優(yōu)劣。參禪者要悟自心,念佛者亦是要悟自心,入門雖異,到家是同。但參禪到家者,無凈土之緣,似為稍異。然心光發(fā)明,已與諸佛氣分交接,何必凈土乎?天上人間,隨意寄托,絕諸欣厭,何不凈土?況欲親近供養(yǎng)諸佛,亦只在一轉(zhuǎn)念之間而已,何難凈土乎?【22】
虛云和尚的修行判教觀,正是基于這種禪凈一體,“要悟自心,念佛者亦是要悟自心,入門雖異,到家是同”的論調(diào),因為虛云和尚在自己的修行及為眾人的開示中,都發(fā)現(xiàn)了禪、凈二宗產(chǎn)生的極端而著魔著病的情形,所以古代祖師大德早已明言:“參禪看話頭一路,最為明心切要!枪誓罘饏⒍U兼修之行,極為穩(wěn)當法門!薄23】這種祖訓,也成為了虛云和尚修行判教觀的主張:
念佛決定比妄想、三毒、五欲等事好,如做好夢,醒來精神愉快,做惡夢,醒來情思卻塞,所以瞎打妄想,不如一心念佛。如能法法皆通,則是最高尚的修行,“有禪有凈土”,如虎本有威,再加二角,更加威猛,為師作佛,理所當然!移缴鷽]有勸過一個人不要念佛,只不滿別人勸人不要參禪。每念《楞嚴》所指“邪師說法,如恒河沙”而痛心。故把《四料簡》的意旨,略加辯說,希望一切行人,不要再于《四料簡》中,偏執(zhí)不通,對禪凈二法妄分高下,就不辜負永明禪師了!24】
虛云和尚肯定了念佛系心一處的好處,從而可以認為是其修行判教觀中融入了凈土宗的內(nèi)容,特別是他認為“如能法法皆通,則是最高尚的修行”,禪凈雙修也成為了他修行觀中的一個導向。但虛云和尚否定了念佛比參禪更為高明的說法,認為這種說法無異于“邪師說法”,故而他必須從正本清源的角度,從禪、凈二宗一致的角度,去重新闡釋《四料簡》的意旨。
注:
【1】《上海居士林請普說》,凈慧編:《虛云和尚開示錄》,第2頁,書目文獻出版社。
【2】《參禪與念佛》,同上,第24—25頁。
【3】《上海居士林請普說》,同上,第1—2頁。
【4】《禪堂開示》,同上,第34頁。
【5】《上海玉佛寺禪七開示》,同上,第44頁。
【6】、【7】、【8】《禪堂開示》,同上,第35頁。
【9】《參禪警語》,同上,第41頁。
【10】《參禪警語》,同上,第40頁。
【11】《修與不修》,同上,第41—42頁。
【12】《修與不修》,同上,第42頁。
【13】、【14】《參禪的先決條件》,同上,第29頁。
【15】《參禪的先決條件》,同上,第27—28頁。
【16】《參禪的先決條件》,同上,第25頁。
【17】《參禪與念佛》,同上,第24頁。
【18】《禪宗與凈土》,同上,第147—148頁。
【19】《禪宗與凈土》,同上,第148—149頁。
【20】《禪宗與凈土》,同上,第150頁。
【21】《參禪警語》,同上,第40頁。
【22】元賢:《 語》,石峻等編:《中國佛教思想資料選編》第三卷第二冊,第503頁,中華書局。
【23】《憨山老人夢游集》卷五《示劉存赤》,《續(xù)藏經(jīng)》第1輯第2編第32套第2冊,第134頁。
【24】《禪宗與凈土》,凈慧編:《虛云和尚開示錄》,第151頁,書目文獻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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